笔者在朝鲜新冠疫情爆发的消息传出时,就曾预测此次疫情可能会导致有政治局常委级别的高官受罚(参见https://zhuanlan.zhihu.com/p/513171251)。昨天,朝鲜劳动党八届二中全会闭幕,会议产生了一系列重大人事变动,二号人物赵甬元地位下降,被排在内阁总理金德训之后,证实了笔者当初的猜测。围绕会议的前前后后,有这样几点值得关注的,整理如下:
赵甬元主持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
6月7日,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召开,金正恩缺席,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党中央委员会组织书记赵甬元主持了会议。
赵甬元为什么得以代替金正恩主持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实际上,这不是才发生的时。早在朝鲜劳动党“八大”召开前的2020年底,时任朝鲜劳动党中央组织指导部部长的金才龙就在有金正恩出席的情况下,主持了一次政治局会议。那次会议和这次的内容基本相同:表决通过关于召开党的重要会议的程序性问题。
笔者曾筹备过某些会议,深知类似会议在召开前所要准备的程序性材料浩如烟海,打印出来、摞起来比人高也属正常。金正恩由他人代劳主持通过这些程序性问题,而便于自己将精力集中在会议需要讨论的重大事项上,属于正常。
另外,这也不是赵甬元第一次主持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了,此前他曾在有金正恩在场的情况下至少主持过一次,只不过,此次是他第一次在金正恩缺席的情况下主持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今后,类似为通过党的重要会议的程序性问题而召开的会议,金正恩可能都不会出席了。
顺便说一句,赵甬元此举是符合《朝鲜劳动党章程》规定的,自去年“八大”起,朝鲜劳动党党章就赋予了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主持政治局会议的权限。
朝鲜劳动党八届二中全会报道的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公开排名为:金正恩、金德训、赵甬元、崔龙海、朴正天、李炳哲。与之前相比,赵甬元被排在金德训后面,退后了一位,而崔龙海则被排在金德训、赵甬元后面,退后了两位,二人名义上的地位均有所下降。
那么,这个排名是从什么时候确定的?
有人据5月17日召开的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上,内阁总理金德训坐在金正恩身边,崔龙海则居于金德训之次,形容此次会议朝鲜发生了人事变动。那么,事实果真如此吗?
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上,金德训汇报工作
实际上,这次会议只是由于将新冠疫情防疫工作列为主要议题之一,而将主管国计民生的内阁总理金德训安排在金正恩身边,作为主要的工作汇报人之一,而并非发生排名变动。
这一点,从入场镜头也可以看出来,崔龙海仍当仁不让的居于首位。金德训居于第二是不是意味着他此时排名超过了二号人物赵甬元?也不是。在入场时,赵甬元虽然居于金德训之后,但在快进入会议室时,快步和他并肩而行并试图超越他。生性谦和的赵甬元,排名居于金德训之前时,曾经多次礼让金德训先行。如果此次会议金德训的排名在赵甬元之前,赵甬元是不会做出类似举动的。所以,大概率是在入场时,赵甬元再一次对排名在自己后面的金德训进行了礼让。
常委会议上,崔龙海入场仍居首位赵甬元试图快步超越金德训琼楼洞落成典礼上,赵甬元礼让金德训先行
此外,之后举行的玄哲海元帅国家葬仪上面,崔龙海抬棺时居于最后,这同样只是以每个人所在国家机关进行划分的结果,并不意味着此时金德训就已经成为了排名第二的领导干部。君不见,在爱国烈士陵举行的玄帅葬礼上,崔龙海仍居于金正恩之次、金德训之上?
此后,一直到5月29日举行的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协议会上,领导干部的排名仍然是:崔龙海、赵甬元、金德训、朴正天、李炳哲,没有丝毫变动。而且,崔龙海当时状态极为放松,是全场唯一长时期背靠沙发靠背坐着的人,如果之前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和玄帅国葬抬棺上的排名变化是对他的“问责”,他是不会呈现如此放松的姿态的。
最后一次协议会,仍是崔、赵、金、朴、李排序
所以,可以确定朝鲜此次排名变化,就发生在6月7日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而不是之前。
笔者此前在文中指出,朝鲜新冠疫情爆发,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的赵甬元、金德训和朴正天三人可能有人因此受罚。后笔者又指出,赵甬元和朴正天均被金正恩暗批过,前者是“党组织在应对新冠疫情上软弱无力”,后者是国家紧急防疫司令部工作不力。
截至目前,赵甬元受到了较轻处分,排名降低于内阁总理金德训之后。但需要指出,赵甬元的实际权力不仅并未受到影响,反而有所增强。这次他不仅在金正恩缺席时主持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还以朝鲜劳动党中央组织书记的身份取代金才龙、兼任了组织指导部部长。
崔龙海权势的下降,是自2020年下半年以来的一个长期过程。自2020年下半年以来,崔龙海已经基本不在朝鲜劳动党中央全会、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发言,在2021年初的“八大”上,更是既没有主持会议、也没有作发言,甚至推戴金正恩为首脑的报告都是由李日焕、赵甬元作的。而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崔龙海的分内之事。笔者当时曾跟友人说,这样对崔近似于一种侮辱。他不仅没有像某些人所说,是替金正恩主持“国务”,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连一般的政治局委员都不如。
坦率的说,疫情防控工作跟崔龙海本人并无太大干系,此次对崔龙海的贬低,只是将近两年来崔龙海实际政治地位不断矮化的最近发展结果。
笔者认为,如同2021年撤销李炳哲元帅的常委职位是为朴正天元帅接任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开路”一样,这次对崔龙海的“降低排名”,实际上是对赵甬元未来能够名正言顺的排在第二位的一次“开路”。
有朋友问笔者,金德训作为国务委员会副委员长,排在国务委员会第一副委员长崔龙海之前,是否有违体制?对此,笔者的回答是,并不违背体制。
在社会主义国家中,党内职位是个人级别的决定性因素,至于行政职务,只是“革命分工不同”。因此,金德训从位居常委之日起,就一直是与崔龙海同级的,他二人的国务委员会第一副委员长和副委员长职务,只是为了贯彻朝鲜劳动党的意图所进行的不同分工,不影响二人的政治等级,金德训现在排在崔龙海前面,并无不妥。
但必须指出,金德训作为一个经济干部的代表,称不上是朝鲜的二号人物。他只是因为崔、赵受罚,而被凸显为政治排名第二位而已。相同的例子还有在1995年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吴振宇逝世后,两年里被恰好排在第二位的政务院总理姜成山。朝鲜的政治之前由军方将领作为核心,现在则由党务干部作为核心,党务干部的代表、因受罚而被排在金德训之后的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党中央委员会组织书记赵甬元,仍是朝鲜现在的二号人物。
应当说,此次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层级的人事变动仅仅更迭了排名次序,较为平稳。
但如同笔者之前强调的,朝鲜如今通常会在中央全会之后,单独以召开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的方式解决常委级别的升降问题,如朴正天去年当选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就是在中央全会之后非公开召开的朝鲜劳动党第四次中央政治局会议的结果。所以,此次八届五中全会是不是高层政治排名的终点,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从现在至今年年底朝鲜最高人民议会全体会议,甚至明年上半年的最高人民议会全体会议为止,都是理论上八届五中全会人事更迭的延展期。
朴正天(第一排左二)和李炳哲(第一排右一)
在分析2022年4月25日朝鲜人民军建军节阅兵式时,笔者曾指出,朴正天和李炳哲二帅在迎候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到来时,居于文官序列而非武官序列,所以他二人虽然有军衔,但属于以文职党务干部(党中央军事书记、党中央军需工业书记)为主,兼有军籍,跟朝鲜劳动党中央组织书记赵甬元(陆军上将)、朝鲜劳动党中央军政指导部部长吴日晶(陆军大将)属于同一类型,今后非特殊场合不会穿元帅服。朴、李二人在参加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时,跟其他文官一样穿常服(人民服),那么在更隆重的朝鲜劳动党中央全会上,自然应着文官礼服(西服),没什么可奇怪。
李泰燮
此次会议上,社会安全相李泰燮接任了林光日的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职务。自今年年初起,朝鲜军方首脑就频频缺席各种重要活动和会议,笔者指出这是朝鲜人民军内部出了严重问题、并不太平,从前些日子国防相李永吉、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林光日继续缺席朝鲜劳动党会议来看,军队的问题不仅没有解决,还波及到了林光日自己。
郑京择
国家安全相郑京择接替了权永进出任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局长。权永进此次的撤职,应视为自今年年初军衔由朝鲜人民军次帅被降为陆军大将走下坡路的延续。
郑京择担任国家安全相已有多年,不应该久在其位,此次接任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局长职务,是一项合理安排。
崔善姬
崔善姬接替李善权担任外务相。崔善姬成为朝鲜历史上首位女性外务相,不过,她在之前担任外务省副相的时候,就独立于外务相李勇浩、李善权之外展开外交工作,早已是外务省的“双首长”之一,此次再上一个台阶,也是合乎情理。
有朋友问,崔善姬是不是朝鲜地位最高的女性官员,她还不能算。朝鲜地位最高的女性官员,是五十年代担任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的三号人物朴正爱。朴正爱享有比照最高级别,即内阁首相金日成和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枓奉的政治待遇,类似于后来的“一级干部”,之后再没有女性官员超越其地位。
李善权
至于前外务相李善权,他已调任朝鲜劳动党中央部长职位。朝鲜劳动党的部长地位显赫,较内阁各相权力更大,李善权此次调任可以视为一种升职。
之前笔者文中指出,前“二号人物”黄炳誓最终淡出政坛,失去朝鲜最高人民议会代议员身份,和崔龙海晋级为“一级干部”(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的时间点是吻合的,即金正恩当时已经放弃了黄炳誓。
黄炳誓露面
有趣的是,已经退休的黄炳誓在今年4月25日的阅兵式上重新出镜,且仍佩戴朝鲜人民军次帅军衔。黄炳誓的重新露面,是否和崔龙海自2020年下半年以来的逐渐失势有关系?这是一个永远无法找到证据的事,却也是一个极其有趣的细节。
金日成(左)、金正恩(右)
另外,此次会议上,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系了一条深色领带,这是他不多见的。这也使得他更像当年的祖父金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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