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跨國夫妻的傢http://www.icpchaxun.com/video/1502187474772758528
2020年初,武漢封城時,
“一條”連線瞭法國女婿Fred,
他和妻子王薇、兒子Gaspard放棄瞭四次撤僑,
足不出戶,居傢近70天。
2022年春天,
我們再次連線瞭夫妻二人,
看看他們充滿故事的傢,
聊聊一傢三口當下的生活與工作。
一傢三口
彈琴的王薇
疫情後,夫妻倆更加努力地工作,
同時,也不忘夢想:
每天打理咖啡館、音樂教學、服裝設計,
還開瞭一傢新的小酒廊。
工作餘下的時間裡,
他們則守著彼此,陪伴孩子。
傢裡由Fred親自設計,
有老榆木門板改造的長桌,也
有閃亮的金色馬賽克磚墻,
交織著這個跨國傢庭的“舊時光與新念想”。
撰文 徐瑩
責編 Tango
在2019年的最後10分鐘裡,武漢姑娘王薇發瞭一條朋友圈:致2019,敬2020。配圖是她和先生Fred的傢庭跨年晚餐,榆木老門板改造的長桌上,有花有酒,有肉有湯。
很快,疫情爆發瞭,在2020年初接受“一條”采訪時,Fred說:“自己早已經是一個武漢人,一定要留下來,哪怕是作為外國人,鼓勵大傢也好,希望共渡難關。”王薇也從各地前來支援的消息裡,看到曙光。最後,他們放棄瞭四次撤僑,堅定留守,“不知道為什麼,我有很強烈的感覺:我們在傢肯定是安全的。”
“致2019,敬2020”
王薇不是常常泡在社交媒體上的人,但那年的1月底,她密集地轉發瞭物資捐助信息;2月,和1歲的兒子在傢玩耍,終於吃到瞭熱幹面,“熱淚盈眶”;3月,春意濃瞭,想念跟她學習鋼琴的孩子們;4月初,解封前夕,能有序地出門,和Fred到工作室,站在窗前,再次迎向黎黃陂路上的風和樹影……
工作室內的窗臺
一傢三口住的房子,是Fred被法國企業派駐此地不久後,租下、改造的,靠近黎黃陂路。它從一個充滿舊物和自制傢具的極簡單身漢居所,慢慢變成瞭有故事的三口之傢。
夫妻倆喜歡房子所在的地段,陸續將工作室、兩間店鋪安置在附近,其中的那間小酒廊,還是疫情後新開張的,就在今年的3月底。生活與工作在同一個街區,但最忙時,早晨八九點出門,晚上十一點回傢,“痛並快樂著”。
咖啡館內
“我們一直有用84消毒房間的習慣。疫情後,小朋友也知道出門必須戴口罩。掃碼、核酸、量體溫,我們都習以為常瞭。以前不可能想到,會需要有那麼長時間待在傢裡。現在,我們更珍惜在一起的時光。”王薇說。
剛聯系王薇、和她商量遠程拍攝的那天,正趕上他們的小酒廊開業。每隔幾十分鐘或一小時,她能抽空回復幾條微信。
鄰近拍攝日,必須確認傢裡哪些東西是淘來的,並對應各自的“歷史”,她白天陸續發來說明後,又在晚上12點補充瞭一張圖:“Fred撿回來的,清洗、修復,再使用。”
我們問Fred,王薇是典型的武漢女孩嗎?他說,有些方面非常“武漢”,很感性,同時真誠且直接,說話坦率。
“武漢姑娘伢,那種‘剛’的一面,我是有的,不會小鳥依人地躲在誰身後,”王薇說,“Fred嘛,沒有法國人常見的慵懶,不過真的很會諷刺人。”
夫妻二人走在黎黃陂路上
他們的小酒廊,在黎黃陂路上。這對夫妻,都和這條路有緣分。
王薇是土生土長的漢口(武漢三鎮之一)人,從小生活的區域離這兒很近。有百餘年歷史的黎黃陂路,在統一規劃前,就是一片有梧桐、洋房、樸實住戶人傢的街道,生活氣息特別足,非常“老漢口”。“小時候對周圍的一切都習以為常,長大瞭,看過別的國傢與城市,才會意識到,原來我已經生活在一塊寶地。”
工作室的窗外便是黎黃陂路
Fred剛到武漢時,辦公室就在黎黃陂路一帶。這兒也從此成為他心中最美的武漢街道,一塊舒適區。“有好多步行區域,有樹有花,很舒適,有遛彎的年長者,也有很多年輕人。我們的生活和工作,都盡量圍繞這裡展開。”
大概五年前,兩人在離傢700米左右的地方,找到心儀的店面,開瞭一傢咖啡館,叫fufu,和Fred的中文名“福蝠”同音。當時,店鋪後都是住戶人傢,如今,臨近區域已逐漸形成瞭商業體。有瞭咖啡館後,夫妻二人也是工作搭檔,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瞭。
距離咖啡館200米左右,他們另租瞭一間房,當工作室,一半是王薇的音樂空間,一架三角鋼琴很醒目,一半是Fred的服裝、設計工作間。疫情前,他們奔波在咖啡館、音樂教室、服裝設計之中。
到瞭今年,兩人的精力必須被更加精打細算地分配。咖啡館裡有少量Fred愛喝的紅酒,夫妻倆的朋友來瞭,也喜歡一起喝一杯。慢慢地,酒很受歡迎,他們幹脆在這條人氣漸旺的路上,另開小酒廊。今年3月底,武漢的一波疫情剛剛平息,新店開業。
於是,在這直徑不到1公裡的生活、工作圈,他們更加頻繁地來來回回、上上下下。
工作室內
工作日是從早晨八九點開始的,王薇送小朋友到幼兒園後,通常能慢悠悠到咖啡館,喝點東西,曬曬太陽,11點開工。
下午很忙,她或Fred一定在店裡坐鎮,咖啡館的工作氛圍也很舒適。晚些再趕去酒廊,如果碰上熟客,可能11點才能回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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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d的第二季服裝與設計項目,也在同時進行著。到瞭周末,王薇一定給學生們上鋼琴課。“總之,我們的精力平均分配,誰空一些瞭,就把出現的缺漏給頂上,時間互補。”
周一店休日,倆人還有相當一部分時間泡在工作室。
“日常安排得滿滿當當,我們在這方面很相似,有些事沒法松手,放下瞭就沒有安全感。尤其在疫情下,我們小創業者更要隨時調整、應對。Fred呢,已經在考慮往後幾年的計劃瞭,身後好像總有一根鞭子,停不下來。當然,我們樂在其中。”
Fred說,如果我們的傢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那就是每件物品都有小故事,“我喜歡一切有歷史的東西,這個傢就像一幅畫,畫出我們在中國的生活”。
大約十年前,Fred作為法國服裝企業的高管,被派駐武漢。後來,他租下這間160平米左右的房子。房子雖大,但隔斷多,臟亂且破舊。和房東商量過後,把內部完全拆除,自己重新設計、規劃佈局。房東很欣賞他的設計,分擔瞭部分硬裝費用。
過去在其它城市,Fred住過的房子大多是白色系的。這次,他決定有所不同,部分墻壁被刷成瞭黑色,廚房的一小塊墻壁嵌上瞭金色馬賽克磚,木質物品隨處可見。
如今一進傢門,就能看到遠處的廚房一角,和緊挨著的小陽臺。走過玄關,一個L型的寬闊客廳就在右手邊,同時鋪陳開來的,有一組長桌、椅,兩組沙發,一件大尺幅的靠墻畫作,三三兩兩淘來的舊門扇、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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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Fred搬進來不久,就認識瞭王薇。
“我第一次去他傢時,蠻驚訝的。房子很空曠,比現在還空,有點像美術館,放瞭一些有藝術感的擺件。然後那些二手物品,木凳子木椅子,好像都包漿瞭,讓我這個80後想到小時候,想到根本沒有電子產品的童年。”
單身漢時期,Fred傢的模樣
夫妻倆會一起逛傢居賣場,他們的習慣是,從不因為缺瞭什麼而買一件傢具,真心喜歡一件東西時,就先買回來,再想辦法安置。
王薇說,武漢沒有什麼成氣候的二手市場,個別的街巷裡,會集中地賣舊貨,不局限於某個品類,近幾年,有趣的東西也越來越少。
因此,Fred淘舊貨的場景非常隨機。有時在街上看到老太太的舊椅子,想起瞭自己在非洲的日子,就把椅子買下來;臥室陽臺上的羊頭裝飾,幾乎是從“垃圾堆”裡撿的,拿回傢清洗、上色,掛好;還有些東西,收來大改一番,能當傢具用,比如客廳的長桌,臺面是榆木的舊門板,Fred以它為基礎,設計瞭桌子和配套的椅子,請人制作……“中文可太難瞭,我隻會少量單詞和句子,但在路上碰到想買的舊東西,可以比劃,用肢體語言。”
Fred縫的佈熊、撿來後清洗修復的羊頭掛件、榆木門板改成的長桌、讓Fred想起非洲的舊板凳
在傢中的所有手作物品裡,Fred最喜歡的,是王薇寫的“福”字。他說:“我的中文名叫福蝠,lucky bat,朋友說我很fufu,就是法語裡crazy crazy的意思,很可愛的表達。”
c20d3a0e6dc1501c49f77cd0ec021b3c王薇帶來的“福”氣
王薇很即興地用毛筆寫瞭“福”字,Fred裱起來,掛在傢裡,“當時我們還沒有住在一起,人沒到,字先到,這就變成一個很有紀念意義的事情。”
2019年初,兩人的兒子出生。Fred的母親遠道探望,送給他們三隻手工制作的碗,分別標記著一傢三口的名字:Gaspard(兒子),Vicky(王薇)和Frederick。
傳統工藝制作的三隻碗也是傢裡的“擺件”
多的也不止三隻碗。當初Fred獨居時,傢裡的陳設比較固定,妻子搬來後,做瞭一次調整,有些物件換瞭位置、變瞭顏色。
“他喜歡把物品擺放地非常規整。剛開始,我可能打破瞭他的節奏,比如我覺得花瓶應該換個位置,就挪一下角度,他會將花瓶移回來,再告訴我,這是他的設計,請不要動。後來我也會說,這是我的設計。但磨合期過瞭,就好瞭。抽象地說,以前的傢就像是黑白色的,再加上Fred是工作狂,就算在傢裡,也很難完全從工作中跳脫出來。有瞭我之後,增添瞭一些色彩。”
Fred非常喜歡廚房,但他們的廚房裡,沒有抽油煙機。“按照他的習慣,傢裡可以繼續減少東西、更空曠。”
有些朋友來瞭,會覺得奇怪,連油煙機都沒有,住得舒服嗎?好像少一點生活氣息?“我們沒有重油炒菜的習慣,營養齊全,但做飯和吃飯都簡單,”王薇說,“一起經營店鋪前,我們的工作相互獨立。晚上八九點回傢後,看到一個整潔舒適的房子,整個人都松落下來,把忙碌丟到門外,然後一起做些吃的,聊聊天,舒服極瞭。”
對王薇來說,進退自如的舒適區在沙發,可以休息、思考、放空,即使睡著瞭也無所謂,“相較於讓人卸掉所有顧慮的床,沙發更多一點精神上的暗示。”
兒子降臨後,原本空置的一小塊地方,被隔成瞭兒童房。但在小朋友眼裡,樂園無處不在,廚房、陽臺、客廳甚至廁所。夫妻倆將部分物品和藝術作品挪去瞭不遠處的工作室,給孩子騰出更多的空間。
兒童房
Gaspard三歲多瞭,每天清晨和父母吃過簡短的早餐,就牽著媽媽的手,去幼兒園。晚餐時分,通常是夫妻倆正忙碌的時候,王薇的父母幫忙照料孩子吃飯,再陪他畫畫、朗誦。“我們盡量早些回去,陪他玩一會兒。雖然外公外婆陪伴的時間很長,孩子還是黏我們,拉著我們選玩具,做在幼兒園學會的遊戲。”
王薇是學編曲的,很早就開瞭自己的音樂工作室,做教學,或是一些小創作。2015年,她和Fred相識於一次萬聖節party,兩人剛結束正式的工作安排,穿得很“正常”,但在那樣的場合,就顯得“很不正常”。
打過招呼後,音樂很快成瞭共同話題,拉近瞭他們的距離。原來王薇研究的音樂很小眾,而Fred剛好在法國接觸、學習過,在巴黎時,為時裝秀場做原創音樂是他的副業。
工作室的編曲一角
傢裡有琵琶、鼓、吉他,但對王薇來說,她忙碌日常的喘息之一,就是坐在工作室的鋼琴邊,稍微彈奏一會兒。甚至,給孩子們上鋼琴課,也是一種休息。
“下瞭鋼琴課,我總多停留一會兒。雖說上課也是工作,但我很享受、很愉悅、很放松,”她說,“有的學生已經從小不點長成瞭青少年,有的成年人在工作之餘來學,把練琴當成一種‘呼吸’。能夠長期建立一種超越師生、接近朋友的關系,對我來說很珍貴。教人彈琴,也就不僅僅是討生活的手段。”
Gaspard來工作室玩耍時,會自己把琴打開,摸一摸碰一碰。但他還沒有開始學習。在兒子學音樂這件事上,王薇不著急,甚至不打算親自教,“孩子太小瞭,到時候還是給他請個老師吧,我可以輔導,免得影響母子關系。”
怎樣在後疫情時期活得積極、內在安定?我們問。
王薇說,“我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趁著今天,好好的工作,把要做的都做好,然後盡量多勻一點時間,給小孩、給傢人。”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