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其食魚,必河之魴?豈其取妻,必齊之薑?
這是詩經《衡門》中的一句,意思是說,難道吃魚,一定要吃黃河大鯉魚?難道娶妻,一定要娶齊國薑氏女?這也從反面說明當時公認,吃魚,黃河大鯉魚最好;娶妻,齊國薑氏女最美。
詩經中有三位齊國薑氏女,分別是嫁給衛莊公的莊薑,嫁給衛宣公的宣薑,和嫁給魯桓公的文薑,其中宣薑和文薑是姐妹花,而莊薑是她們的姑姑。她們都以姿容絕世而聞名,也都在詩經中留下瞭濃墨重彩的篇章。
莊薑
莊薑出嫁時,衛國人為她寫瞭一首《碩人》,詩中描寫瞭莊薑身份的高貴,她是“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描寫瞭莊薑的美麗,“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好像是第一首用白描的方法來寫女子之美麗的詩,從此後,美人都有瞭形與神。
這樣一位美麗、高貴的女子,似乎一生就應該有穩穩的幸福,可惜在她父親眼裡,莊薑隻是政治聯姻的工具,他隻在乎她的夫婿是衛莊公,而不在乎衛莊公本人如何。
很遺憾,衛莊公與莊薑這位年輕、貌美的正妻,並沒有發展出深厚的感情。他寵愛的是另一位小妾,愛屋及烏,這個小妾生的兒子州籲,也被衛莊公寵愛無度,以至於重臣石碏都勸諫他,認為要區別對待“太子”和州籲,否則會造成“國本”不穩。後來果然如石碏所擔心的那樣,州籲篡位。
莊薑身份高貴,容顏美麗,性格也剛強,即使對婚姻曾有過期望,但當她做出應有的努力後,如果丈夫還是冰冷的,那她也將保持她的尊嚴。莊薑很有文采,《詩經》中據說有好幾首都是她寫的,其中有“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從這詩句中可以看出來,她有自己的底線,不是那種任人搓扁揉圓的人,寧願孤獨寂寞,也不會向衛莊公無限度的獻媚討好。
莊薑與衛莊公關系冷淡,莊薑“三年無子”,兩人關系進一步惡化。不論前朝還是後宮,一個女人,沒有自己的兒女,終究是在爭鬥中落瞭下風,雖然在衛莊公活著的時候,經過他的允許,莊薑收養瞭一位庶子。衛莊公死後,莊薑收養的兒子成瞭下一任衛桓公,衛桓公在位十三年後,被州籲殺害,衛國陷入動蕩,與她關系很好的養子母親,也被迫離開衛國,步入中年的莊薑無依無靠,孤獨終老。
宣薑
衛莊公死後,經過一系列內鬥,最終登位的是衛宣公。
宣薑是齊僖公的女兒,本來是要嫁給衛宣公的兒子公子伋的,可是衛宣公貪圖她的美色,在迎親的時候把兒子打發出去,把自己變成瞭新郎,可憐宣薑,滿心歡喜的來嫁翩翩公子,洞房之夜,卻看見瞭又醜又無恥的老頭子。
衛宣公不是頭一次做這種無恥之事瞭,因為公子伋本身就是他與父親的小妾生出來的。
宣薑受此奇恥大辱,可是同樣,作為聯姻的工具人,她的父親隻要達成瞭與衛國結親的目的,才不會管女婿是少年郎還是老頭子,也許對齊僖公來說,女兒嫁世子,還不如嫁國公,畢竟國公對他的益處更大。
也許是看過瞭姑母的經歷,宣薑吸收瞭教訓,向現實低頭——她討得瞭衛宣公的歡心,從衛宣公的一眾後宮女人中,爭到瞭公夫人的位置。
宣薑生瞭兩個兒子,又是十幾年過去瞭,她的兒子長大瞭,為瞭讓自己的大兒子當上下一任國君,她唆使衛宣公派人除掉出使的世子公子伋,那個她當初要嫁的情郎。她的大兒子聽到瞭這個陰謀,從公義的角度,還可能他也很喜歡這個哥哥,於是他趕上瞭哥哥,把哥哥灌醉,拿走瞭代表出使者身份的使節。衛宣公派去的殺手根本不知道公子伋長什麼樣,隻看這個人手持使節,誤以為這就是要殺的人。等公子伋醒來,趕到現場一看,弟弟已經被殺瞭,他悲痛於弟弟的死,說明瞭自己的身份後也慨然赴死。消息傳回來,衛宣公一下子死瞭兩個兒子,大受打擊,不久也悲悔而死。至於宣薑,這隻攪動漩渦的手,面對這三個人的死,心裡是怎麼個感受,沒人能知道。
衛宣公死後,宣薑的小兒子即位,但衛國發生瞭動亂,宣薑被迫回娘傢齊國暫住,同時跟她去的,除瞭她自己的兒子,還有衛宣公的另一個兒子。也許是經受瞭很多,看透瞭很多,宣薑沒有為兒子和丈夫的死,持續悲痛,相反,她不再顧及名分,和自己的庶子談起瞭戀愛,走到瞭一起。在哥哥齊襄公的支持下,她跟名義上的兒子結瞭婚,這一次,她終於嫁瞭個年貌相當的人,後來又生瞭好幾個兒女。
文薑
文薑是齊僖公最小的女兒,宣薑出嫁時,她還待字閨中。宣薑一朵本該插在花瓶裡的嬌花,卻被插在瞭衛宣公那朵牛糞上,而她父親卻半個字也沒說的事,對她的打擊應該不比宣薑小多少,畢竟物傷其類,一向疼愛女兒的父親,原來視女兒為工具人,擱誰看透瞭這一點,都是一個大震撼。
當時為宣薑送親的,是世子薑諸兒,作為少年男兒,他對宣薑的遭遇,肯定比父親熱血的多,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文薑從哥哥那裡,更能得到共鳴。
後來宣薑被父親定給瞭鄭國世子,可是對方卻以“齊大非偶”為由悔婚。文薑大病一場,昏迷瞭好多天,薑諸兒對其細心照顧,病好後,他倆從兄妹變成瞭戀人。後來此事弄得朝野皆知,齊僖公大怒,對兄妹倆分別軟禁,阻止其會面。
文薑嫁給魯桓公,送嫁的人按常規,應是世子薑諸兒,但齊僖公親自送嫁,且在他活著時,一直不允許文薑歸寧。文薑同魯桓公生有二子,老大即是後來的魯莊公。十四年後,齊僖公去世,薑諸兒登上王位,成為齊襄公。齊僖公死前遺言,仍不許文薑回齊國歸寧和吊唁。
齊襄公即位後,由於魯桓公的主動,齊魯之間發生瞭戰爭,齊襄公打敗瞭魯桓公,他要求魯桓公帶著文薑去齊國議和。這時距他即位,已有四年。也就是說,從文薑出嫁,到這次回國,他們兄妹之間,已有十八年未曾相見。
等魯桓公和文薑到齊國後,兄妹倆舊情復燃,魯桓公自然極為生氣,打算回國後對文薑進行處置。可是齊襄公沒有給他回國的機會,就派公子彭生殺瞭魯桓公,之後又處死彭生,作為給魯國人的交待。
文薑回魯國的途中,經過禚地,她說此地非齊非魯,才是適合我居住的地方。於是在回魯國主持瞭兒子的即位儀式後,文薑又回瞭禚地。魯莊公在此處為母親修建瞭行宮,此後文薑在此遙控魯國。而齊襄公不久後,也在隔不遠的地方,修建瞭自己的行宮和獵場,兄妹倆繼續保持著他們的戀情。
也許對於齊襄公和文薑來說,他們雖是亂倫的愛情,卻也是真正刻骨的愛情吧。哪怕全天下都反對,可無論隔瞭多少年,即使文薑已老,即使齊襄公隨時都能有更年輕貌美的女人,他們卻仍然在一起。
齊襄公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國公,齊國在他手上,開始走上瞭爭霸擴張的道路,但是他的後宮並未給他生出一個繼承人來,他隻有一個女兒,文薑後來讓自己的兒子,娶瞭哥哥的女兒。
後來齊襄公被臣子公孫無止和連稱帶人殺死,文薑在他死後大病一場。
齊襄公死後,他的兩個弟弟公子小白和公子糾搶奪公位,公子小白搶贏瞭,成為齊桓公。他以魯國曾幫助與他奪位的公子糾為由,出兵魯國,齊魯之間發生瞭長勺之戰,文薑助力魯國,以少勝多,贏得瞭戰爭的勝利(曹劌論戰即是此次)。
文薑死後,不同於莊薑、宣薑,她們的謚號隨自己的丈夫而來,她因其傑出的政治才華,為自己掙得謚號“文”。
這三位美麗的薑氏女,最受人尊敬的,應是莊薑,可是有什麼用呢?莊薑一生,無愛無子,最為美麗,也最為孤寂;最令人同情的,應是宣薑,以昭華少女,嫁給瞭半老頭子,又由於自己攪弄風雲,失去瞭親生兒子和丈夫;最為人詬病的,應是文薑,必竟她與哥哥亂倫,可是這三個人中,最幸福的,也應該是她——她有自己的愛人,有自己的兒子,也有自己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