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面

第二十四個故事:我所堅守的,是你們無法理解的東西

小丫頭背著行李來到車站的時候,發現自己來早瞭,那趟車還有一個小時才會開。

她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手機的小掛墜。

那是一個造型奇怪的小吊墜,那是一隻垂死的獅子,過慘烈拼殺後痛苦倒地的雄獅已奄奄一息,身下壓著帶有軍團徽記的盾牌和折斷的矛頭,肩背上一處致命重創讓曾經蓬勃強悍的生命即將走到瞭盡頭。

“垂死之獅嗎?”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很久沒有看到這件東西瞭。”

是乞丐。

“同學從瑞士帶回來的。”小丫頭回過頭,有點驚訝“你怎麼跑到這來瞭?”

“最近地鐵人少,換個地方看能不能多要點錢。”乞丐苦笑“世風日下,這行不好做啊。”

“我還以為你是特意來送我的呢?”小丫頭開玩笑的說“你認識這個醜醜的小獅子?”

“這獅子可一點都不醜。”乞丐笑瞭“這是為瞭紀念當年戰死到最後一人的瑞士雇傭兵所建造的,有時間的話,可以給你講講。”

“我現在就有時間。”小丫頭笑瞭“離開車還有45分鐘,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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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面,傳說是恐怖的、隻知道殺戮的戰士,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沒有人能知道他是認是鬼,通常他們的出現帶有強烈的神秘色彩,被認為是為瞭復仇而一直存在的亡靈戰士。

鐵面:關於誠信

第七十七世,你是雇主,我是傭兵,執念化成瞭英靈

瑪麗•黛萊絲看著眼前一言不發的男人,有些想抓狂的沖動。

這是他第十三次救瞭她的命,不是從敵人手裡,而是從她自己手裡。

“我在法庭上作偽證,指控自己的母親和弟弟亂倫,我曾經被那些卑賤的獄卒輪奸過”她不顧自己的手腕正在流著血——那是她剛剛自己割開的,歇斯底裡的向面前的男人吼道“我已經爛透瞭,為什麼不讓我去死?”

面前的男人一動不動,那張鐵面具下的臉看不出表情。他輕輕奪過她手裡的匕首,用特別低沉的聲音說“我的任務是保護你,所以,即使是你自己要殺死自己,我也不會允許。”

那男子用手直接抓著匕首,刀刃割破瞭他的手掌,滿手都是鮮血,黛萊絲一驚,不再喊叫,默默地拿出紗佈,為眼前的男人包紮起來。

法國王室的血管裡流動的不是鮮血,是懦弱,他們敢用刀子割得自己鮮血淋漓,卻不忍看到別人的鮮血,所以才會任人欺凌,連國王和王後的頭顱都被那些他想要保護的賤民們斬下。黛萊絲自嘲的想。

她很利索的幫男子包紮好手上的傷口,還打瞭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說實話,如果她不是路易十六的女兒,而是一個平民的話,她會成為一個很好的護士而不必到處流亡;就像她的父親一樣,如果他不是一個皇帝,而是一個鎖匠的話,也許會過著小富即安的生活,而不是死在他自己設計改良的斷頭臺上。

所謂造化弄人,大概就是如此。

黛萊絲看瞭一眼面前一言不發的男人,他的身材高大強壯,裹在黑色的袍子裡,臉上帶著生鐵鑄成的面具,看起來就像是一座雕像。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就像是傳說中不死的亡靈一樣,在自己最潦倒的時候近乎野蠻的闖進瞭自己的生命。她不知道他的來歷、身份,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保護自己。在她那懦弱的父皇倒在斷頭臺上之後,她早就看遍瞭世態炎涼,那些保皇黨、貴族都隻是依附著皇室的藤蔓,當沒有養分可以吸取時候就會一哄而散,他們不過是把國王當成保護他們利益的工具罷瞭。即使現在仍然有貴族會對她伸出援手,她也能輕易的看出他們眼睛深處藏著的欲望和野心。可這個男人從天而降,他不是保皇黨,也不是貴族,她甚至不知道名字,她隻知道他是一個傭兵,一個“旅者”,當他用瑞士口音的德語介紹自己時,她就斷定,這個人值得信任。

在那場必然失敗的戰鬥中,瑞士的士兵已經用行動證明瞭這一點,他們值得信任。

但她不信任自己。

是的,她不信任這個因為害怕受到折磨就作偽證陷害自己母親的自己,雖然那時候她隻有九歲,她也不信任那個因為恐懼死亡就不敢反抗那些獄卒和暴民侮辱的自己。她堅信自己體內流淌著懦弱的血液,那來自她的父母,即使他們都是非常善良的好人。

所以即使面前的這個男人從監獄裡救走瞭自己,並無數次帶著自己躲過瞭懷著這樣那樣目的的追殺,她仍然一次又一次試圖殺死自己,用毒藥,匕首,或者其他什麼東西。她執著的認為,這是對自己的懲罰,抑或原諒。

可是因為這個男人,這些暗殺無一例外的失敗瞭,即使她把自己鎖在浴室裡割開手腕,這個男人也能憑借他那野獸一樣敏感的嗅覺聞出鮮血的味道,這讓黛萊絲越來越懊惱。

“你別想著阻止我。”她像個惱羞成怒的孩子一把推開他“一個人想死的話,總會有辦法。”

“你大可以試試。”鐵面人聳聳肩“但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這句話觸動瞭黛萊絲敏感的神經,她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歇斯底裡的開始大喊起來“別說的那麼輕松,如果你真的要保護我的話,那麼我的父母被處決的時候你在哪裡?我的弟弟被那些暴民虐待死去的時候你在哪裡?我被那些所謂的革命者欺凌侮辱的時候你又在哪裡?你的那些同胞們,忠誠的瑞士雇傭兵團全部戰死的時候你在哪裡?你的保護來的太晚瞭些!”

“抱歉。”鐵面人的聲音更加低沉“那時候,因為一些原因,我還在回來的路上。”

黛萊絲突然安靜下來。

“對不起,我隻是想起瞭一些不開心的事。”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這些往事無時無刻讓我不想殺死自己,隻有鮮血才能讓我安靜,所以,請別管我。”

“該流血的人不是你。”鐵面人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像金屬一樣堅硬“你不能因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沉默,良久的沉默,黛萊絲的眼睛漸漸亮瞭起來,那是一種叫做仇恨的光芒,她盯著面前的鐵面人,用一種和他相似的金屬聲音說“我想我找到瞭繼續活著的理由。”

鐵面人抬起頭看著她,似乎在問是什麼。

“我要親眼看著他們付出代價。”她的聲音更高瞭“如果您不想看到我的血,就讓我看到那些賤民骯臟的血吧,凡爾賽的玫瑰應該用鮮血來澆灌。”

“明智的決定。”鐵面具後面的聲音似乎很開心“如果您的父親當時向您一樣,也許我們還在凡爾賽宮喝茶,而不是躲在這個角落裡。不過還不晚我的公主,您的劍,無比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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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佈從酒館搖搖晃晃的走瞭出來,雅各賓派被顛覆以後,他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風雲人物又重新變成瞭一個小市民,其實他已經足夠幸運瞭,他並不像馬拉那樣激進,所以也不必像他一樣被一個女人殺死在浴缸裡,他也並不像羅伯斯庇爾那樣被人矚目,所以也不必像他一樣死在斷頭臺上。對,斷頭臺,雅各賓派修建瞭很多的斷頭臺,那些斷頭臺曾經對於雅各賓派是榮譽的象征,代表著生殺予奪的恐怖權威,而現在,那似乎更像一個諷刺:制造恐怖的人終於死於瞭他們所制造的恐怖。

“在回憶過去的榮光嗎?”一個機械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狗日的榮光!”雅各佈回過頭,看到那條狹窄的,沒有燈光的街道上,站著一個一襲黑衣的人,他的整個身體都包裹在黑色的衣袍裡,看不見他的臉,那一刻,他以為這是一個和他一樣的,在小酒館借酒消愁的前雅各賓派成員,於是他搖搖晃晃的向那人走瞭過去。

“嗨,兄弟。”雅各佈醉醺醺的說“想當年,我們可是真威風啊,就連凡爾賽宮都被我們踩在腳下,國王和王後的腦袋也咔的一下就砍瞭下來,”他邊說邊做瞭個用手做瞭個像下砍的手勢“現在我們落魄瞭,不過不用擔心,我們可以加入熱月黨,你看,現在我們有兩個人瞭,我們可以幹點什麼。”他邊說邊伸出一隻手,想要攬住面前這個人的肩膀。

“就像你們以前做的那樣嗎?”面前的男子輕蔑的說“那可真不好意思,我對成為一個幕後政治傢,或者一個騙子、一個暴徒並沒有興趣,在我看來,您和您的朋友,就應該老老實實的躺在棺材裡,等待自己一點點變得腐朽。”

風吹散瞭烏雲,月光下,雅各佈看到瞭金屬的反光。

然後他就說不出話瞭,一把劍割斷瞭他的喉嚨,然後又插入瞭他的胸膛。他無聲的看著面前的那個人像切肉一樣斬斷他的四肢,然後反復的刺入他的身體,拔出,刺入,再拔出,再刺入,這讓他想起瞭男人和女人在晚上喜歡做的那件事情,他想笑,可是無法發出聲音,隻能瞪大瞭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現在他看清那張臉瞭,那是一張金屬制成的,面無表情的臉。

如果說,雅各佈和那些雅各賓派的賤民是不折不扣的暴徒的話,那麼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真正的魔鬼。這個魔鬼一點一點用劍割下瞭雅各佈的頭,雙手沒有一點顫抖,然後輕輕的說瞭句“這是清算”,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

西蒙正在低頭做他的鞋,最近不太平,所以他把房門都關的緊緊的。

那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開始的時候,他是一個鞋匠,現在他還是一個鞋匠。不過這個鞋匠,既沒有勇氣像那些革命者們一樣去戰鬥,也不甘心老老實實的做他的鞋。他幻想著成為大人物,又像所有註定是小人物的人一樣,這個夢想卑微而遙遠,近乎不可能實現。

然而在荒誕的故事裡,總有更荒誕的故事發生,他也曾經以一種近乎變態的方式完成瞭他的夢想,他曾經作為路易十六那個軟蛋皇帝兒子的監護人,來履行本該是國王的權利。看著那個小孩在他面前露出畏懼的眼神時,他覺得自己實在是開心極瞭。所以他就情不自禁的笑瞭出來。

“想到瞭什麼開心的事情嗎?”機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西蒙渾身一震,嚇得不敢回過頭去,他怕一回頭就看到那個傳說中的鐵面人,最近滿城都是關於那個鐵面人的傳說,隻要見到那個惡魔,無一例外都會死的很慘。

可是即使是恐懼,他還是一點一點的回過瞭頭。

你總歸會面對你不願面對的東西。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張覆蓋在鐵面具下的臉。這讓他近乎崩潰,他瞬間想到瞭那些冰冷的、支離破碎的屍體,想到下一秒自己也可能成為其中的一具,他嚇得尿瞭出來。

他終究隻是一個鞋匠。

“別殺我。”他終於承認瞭這個身份“我隻是個鞋匠,我什麼也沒做過。”

“也許你是。”鐵面人無動於衷,緩緩的抽出瞭劍“但你並不是一個安分的鞋匠,鞋匠不會看守一個王子,更不會虐待他,我聽到瞭很多傳聞。”

“那些傳聞不是真的。”西蒙已經帶上瞭哭腔“我沒有虐待那個孩子,是我在照顧他。”

“可是他死瞭。”鐵面人用低沉的說“我不需要法庭,也不是在審判,我隻是來清算。”

“不,你不能殺死他。”西蒙的妻子出現在門口,捂著胸口說“那個孩子是病死的,你不能殺死一個無辜的人。”

她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已經無法再說下去瞭,一把劍割斷瞭她的咽喉,兇手推倒她的屍體,冷冷的說“聽說在審訊瑪麗皇後的時候,連辯護的律師都被判瞭死刑呢。無辜的人死瞭太多瞭,不差你們兩個。”

“現在,輪到你瞭。”他轉向癱軟在地的西蒙——他陷入瞭極大的恐懼,並沒有為妻子的死而悲傷,然後鐵面人揮動瞭他的劍。

西蒙被發現的時候,四肢都被斬斷,但他的頭顱還留著脖子上,沒有完全斷氣,他的舌頭被割掉瞭,眼睛也被挖瞭出來,隻留下兩個血窟窿。

這和傳說中小王子路易·查理的死狀一模一樣。

剛卓拉拿過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很認真的看起來。

那是關於最近巴黎發生治安案件的報告,最近的刺殺案件實在是有點太多,剛剛取得統治地位的熱月黨人有點焦頭爛額。不僅要處理繁瑣的政務,恢復已經快要崩潰的經濟,還要處理多如牛毛的治安案件。這讓作為治安官的剛卓拉頭疼的狠,連他最喜歡的那個情婦傢裡都很少去瞭。

他認真的看著手裡的這份報告,這份報告分析,最近巴黎的這些刺殺,都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被殺的都是參加瞭大革命的人。以暗殺的手法來說,這應該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極為龐大的組織。

是保皇黨人,還是那些激進分子?剛卓拉的眉頭擰瞭一個大大的結。

“您有好幾天沒有到黛拉那裡去瞭。”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所以我把她帶來瞭。”

一個血淋淋的頭被扔在他的辦公桌上,是他的情婦黛拉,那張美麗的臉上還凝聚著被定格的恐懼,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在看著剛卓拉。

剛卓拉不敢直視那雙眼睛,連忙別過頭去,正對上鐵面具後面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平靜、冷漠,像一個黑洞,似乎隱藏著無限的黑暗。

“為什麼?”剛卓拉平靜的問“出於政治的刺殺,不應該傷及無辜的人。”

“閣下有資格說這句話嗎?”鐵面人緩緩的拔出瞭劍,他的身上有兩處劍傷,一處槍傷,其中有一處劍傷似乎在左邊胸口,血正汩汩的流下來。這說明那一隊保護剛卓拉的士兵並非無功而返,也說明那一隊士兵現在已經全部陣亡瞭。

剛卓拉看著指著自己的那把劍上的血跡想,他試圖最後的掙紮,或者是想要拖延時間,他堅信那些衛兵和面前的刺客搏鬥的過程中一定驚動瞭其他人,所以他強作震驚的問:“是誰派你來的,是保皇黨人,還是激進派?他們付給你多少錢?”

“是亡靈。”鐵面人揮動瞭劍“凡爾賽宮的亡靈指引我來找你。”

剛卓拉貝被切成瞭兩段,他想起瞭自己當時在凡爾賽宮門前對國王路易十六說過的那句話:“你會被斬為兩段,身首異處。”

現在他也身首異處瞭。

恐怖籠罩瞭巴黎。

這恐怖是如此濃烈,就像是那些圍繞在斷頭臺上的陰魂,永遠不會散去。

鐵面人的殺戮從未停止。

他就像一具殺人機器,每一天都會帶走新的亡魂,十年來,從未停止過。

保皇黨在找他,革命黨在找他,幾乎所有的勢力都想知道他是誰,甚至有些擁護國王的貴族,在私下裡傳聞他是普羅旺斯伯爵派來的殺手,為復興波旁王朝而戰。對於保皇黨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有這樣一個強大的殺戮者,無疑是對恢復王朝的極大助力。

被擁舉為路易十八以後,普羅旺斯伯爵立即簽署瞭一道命令,冊封鐵面人為伯爵,那些一向保守的貴族們這次出奇的沒有反對,反而在私下裡給鐵面人起瞭一個“恐怖伯爵”的綽號,關於他的各種傳說不脛而走,成為每一個巴黎人心中的陰影。

軍人,革命黨,無辜的百姓,十惡不赦的兇徒,死在他劍下的人越來越多,傳說他有著不死之身,曾經迎著火槍的射擊發起沖鋒,殺死瞭敵人的指揮官,傳說他是來自地獄的亡靈戰士,因為復仇重新回到人間,更有甚者,傳說他是路易十六本人的亡靈,回到巴黎宣泄自己的憤怒。

籠罩在巴黎上空的恐懼,甚至連法國的戰神,自封為皇帝的拿破侖也為之動容,暗暗的加強瞭防衛。

再強大的將領,也害怕突如其來的刺殺。

佈衣之怒,血流五步,來自黑暗中的劍,高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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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萊絲穿著華貴的長袍,伸出瞭手。

那雙手上塗著紅紅的指甲,十年瞭,已經成為昂古列姆公爵夫人她已經絲毫看不出當年那個小女孩的樣子。她變得更加美麗和嬌艷欲滴,再也找不到當年的嬌嫩和稚氣。

這是以仇恨為種子,用鮮血來澆灌,盛開在無數腐朽屍骨和破敗王座之上的凡爾賽之花。

“你還是老樣子。”此刻,她放下瞭公爵夫人的矜持,光著腳走到這個帶鐵面具的男人面前,這個男人手中還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她一把接過,用那隻光著的腳踢到一邊,發出咯咯的,銀鈴般的笑聲。

“第三千六百七十一個”鐵面人沒有感情的聲音響起“這些鮮血足夠瞭嗎?”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呢!”公爵夫人的臉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先生,每天我們都在殺人,可是你看,十年瞭,我們殺死的人還沒有那些暴徒一天殺死的多,甚至那個叫巴拿馬的屠夫,他發動一場戰爭就可以讓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所以還不夠,我親愛的先生,至少在我的腳踩在那個人的頭顱上之前,血流的還不夠多。”

“殺死那個人很難。”鐵面人似乎有些遲疑“我無法到達那個人身邊。”

“是的,我知道。”公爵夫人突然笑瞭“可是如果一隻獅子被拔掉爪牙,剪除羽翼,我親愛的先生,他和你殺死的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他隻是一個,躲在大軍中瑟瑟發抖的懦夫罷瞭。”

“確實是懦夫,可是這個懦夫身邊還有無數的士兵。”鐵面人聳瞭聳肩“你和我都沒辦法拔掉他的爪牙。”

“他馬上就要被從皇帝的寶座上拉下來瞭。”公爵夫人咬牙切齒的說“我的叔叔,路易十八陛下即將回到法國重建波旁王朝,到時候,拿破侖將會是沒牙的獅子。”

她突然像鐵面人深深的鞠瞭一個躬,認真的說:“請替我帶他的首級回來,您將憑借這個榮譽成為波旁王朝最大的貴族,真正的恐怖伯爵。”

“任務的酬勞已經付過瞭。”鐵面人轉過身,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我隻是一個傭兵,不是貴族。”

“那麼,您會繼續留在我的身邊的吧。”公爵夫人的聲音有些急促,這很像十年前,那個恐懼不安的小姑娘的語氣“您會一直保護我的吧。”

“我的任務是保護黛萊絲公主,而波旁王朝的昂古列姆公爵夫人不需要我的保護。”鐵面人停下腳步,但並沒有轉過身“所以,這是最後的任務。”

公爵夫人跌坐在鋪著天鵝絨的座位裡,屋子裡沒有開燈,濃厚的黑暗籠罩著她,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覺得自己似乎失去瞭什麼。

拿破侖·巴拿馬獨自站在船頭,身邊隻有寥寥的幾個侍衛。

和以往帶領大軍區征服一個國傢不同,這次他隻是作為一個是戰敗者被流放,這艘船開往厄爾巴島的英國軍艦上隻有他的母親、他的妹妹寶麗娜和一些隨行人員。那些虎視眈眈的英軍士兵的目光時刻盯著他,像在盯著一個賊。

這個差點就席卷瞭整個歐洲大陸的小個子男人,如今隻是一個小個子而已,這世界的真相就是這麼殘酷,不管你曾擁有怎樣的財富和權勢,當剝去這層世俗的外衣,你還是原來的那個你,就像那個船頭的那個人一樣,即使為自己加冕成為皇帝,依然還隻是一個小個子。

那些榮譽和名利,充其量隻能是生命的定語而已。

比如說那些被鐵面人殺死的人,就曾經擁有一大串長得不得瞭的定語,比如說革命者、市議員、公民、暴徒、熱月黨人、雅各賓派等一大堆頭銜,也許還要加上他們的職務和愛好或者成就,比如說,不怕犧牲推動革命發展的議員剛卓爾什麼的,但最終,他們隻是屍體。

拿破侖看上去並不是特別沮喪,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海上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什麼。

“很遺憾,你的征途到此結束。”機械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一把劍抵住瞭抵住瞭他的後背。

“原來是恐怖公爵。”小個子的男人沒有轉過身來,他似乎並不驚慌“沒瞭牙的獅子,連柴犬也敢在他身後狂吠,所以,你來殺我瞭是嗎?他們給瞭你什麼?金錢?權利?或者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

“我所堅守的,是您無法理解的東西,陛下。”似乎是感覺受到瞭侮辱,鐵面人頭一次聲音裡有瞭情感的波動,連握劍的手也顫抖瞭一下。

“仇恨嗎?”拿破侖的嘴角揚起瞭一個微笑的弧度“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太多,請原諒我暫時無法想起你是哪一個,我一生被刺殺過很多次,下毒,炸藥,槍擊,各種各樣的暗殺,但他們都沒有成功,很遺憾,這次,運氣還是咱在我這邊。”

他快速的蹲瞭下去,剛好避開瞭鐵面人刺出的一劍,那劍斬落瞭一縷他的頭發,鐵面人還要追擊,可是這時候槍響瞭,聞聲趕來的英國士兵齊齊的向鐵面人開槍,他被打的連連後退,拿破侖的侍衛用身體護住瞭那個小個子皇帝,把他從鐵面人的劍下搶瞭出來。

鐵面人不斷向後退去,侍衛們拔劍追趕,深重數劍的他隻能招架著且戰且退向船邊,他被刺中瞭好幾劍,可是雙手依然有力,每一劍都帶起呼呼的風聲,那些侍衛們把他圍在中間,虎視眈眈的看著他,雙方都停下瞭攻擊。

侍衛們的劍林立與前,英軍士兵們的槍口也指向瞭他。鐵面人突然發出瞭一陣桀桀的怪笑,看著那個望著他的小個子,突然說瞭句“我會在凡爾賽宮將你斬殺。”

然後他就跳進瞭水裡。

“他中瞭至少二十槍,還有劍傷。”侍衛長收起瞭劍,恭敬的對拿破侖說“在冰冷的海水中,他不會活太久。”

“這不是結束。”小個子皇帝突然說瞭句不相幹的話“既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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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爾賽宮。

巴黎的頂點。

拿破侖又重新回到瞭這裡。

就像他在船上所說的話一樣,這不是結束。在被流放九個月之後,這個小個子又重新變成瞭這裡的主人,這一次,不是考槍炮,而是靠嘴。

人民都是愚蠢可欺的。隻要他們相信瞭你就會盲從,他們會為你變成奴隸,變成暴徒,變成士兵,隻要你許諾給他們一個美好的未來,哪怕這個未來根本不會實現。等他們把你擁上王位,發現這一切隻是一個騙局時,你就一邊用大炮對準他們,一邊繼續騙他們就好瞭。

沒有謊言的大炮是註定被摧毀的大炮,沒有大炮的謊言是註定被戳穿的謊言。拿破侖深知大炮的重要性,要想繼續成為凡爾賽宮的主人,就要造更多的大炮才行。

用大炮打倒侵略者,用大炮打倒保王黨,用大炮讓人民更聽話。

小個子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擊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問題,他有些煩躁,他最信任的衛隊長,那個來自瑞士的雇傭兵,剛剛向他遞上瞭請辭的書信。

該選誰來接替他呢?是塞巴斯蒂安?那個小夥子很勇敢,可是不夠冷靜;還是利昂?他的確足夠優秀,可是無法證明他的忠誠。

相比之下,還是那些瑞士的雇傭兵最可靠瞭,拿破侖嘆瞭口氣,聽到窗外響起瞭一陣喧嘩聲,他皺起瞭眉頭,想要讓侍衛去看看誰這麼無理,可是接下來響起的槍聲讓他瞬間恢復瞭冷靜。

刺殺。

他瞬間想起那個帶著鐵面具的男人來。

“看來今天就是結束瞭”拿破侖抽出瞭手槍“我或他的。”

槍聲漸漸稀疏起來,最終歸於沉靜,門被推開瞭,小個子看著緩緩走進來的男人,瞪大瞭眼睛。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他失去瞭一隻右臂,不,其實是近乎整個半邊的身子,連右邊的臉都少瞭一半,鮮血正不斷的從他的身上流下來,這似乎是大炮轟的,他的黑袍近乎破碎,露出密密麻麻的,正在流淌著鮮血的傷痕,有刀傷,也有槍傷。

究竟是什麼力量,讓這個本該死去的人仍然能站起來,仍然能揮動他的劍?

拿破侖突然感到恐懼,他寧願對抗一直軍隊,也不願面對眼前這個從地獄回來的魔鬼,所以他一面驚恐的向後退去,一面喚來瞭衛兵。

一整隊的衛士拔出劍向鐵面人撲來,他們是精銳的士兵,是真正的戰士。

鐵面人以一當十,他的劍還是那麼有力,但侍衛們蜂擁而至,撲倒瞭他。

拿破侖退出瞭房間,即使明知道這次鐵面人不可能逃脫,他仍然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這個房間裡瞭,他有些恐懼,那個鐵面人會再次從地獄向他撲來。他匆匆的登上馬車,在那個即將辭職的侍衛長的保護下揚長而去。

馬車開始前進,他的心情稍微平復瞭些,剛才那一幕,給他的沖擊太大瞭。

似乎過瞭很久,馬車突然停瞭下來。

“到瞭嗎?”拿破侖掀開窗簾問。

“千萬不要下車。”侍衛長拔出瞭劍“他來瞭。”

映入拿破侖眼簾的是一副讓他畢生難忘的景象,那個男人,或者說是其他什麼東西,半個身子幾乎都已經碎掉瞭,肚子被劃開,腸子流在外面,手裡拿著一把已經斷瞭的劍,正站在馬車前面。

他的嘴裡還掛著半隻耳朵,似乎是從哪個衛士身上生生咬下來的。

拿破侖突然想起瞭大革命時,巴黎的百姓攔住瞭路易十六的馬車的情景。隻不過有一點不同,那一次,是無數人攔住瞭國王的馬車,而現在,是一個人攔住瞭一批馬車。

侍衛長拿起瞭劍沖瞭過去。

兩劍沒有相交。

他們彼此認出瞭對方的身份。

瑞士雇傭兵。

“瑞士人不向同胞揮劍”,隻是所有傭兵共同遵循的最高原則。

“讓開!”鐵面人聲音低沉“這是關乎榮譽的任務”

“我的任務一樣關乎榮譽”侍衛長毫不示弱“況且,這是最後的任務瞭。”

“這也是我最後的任務。”鐵面人聲音低沉“關乎1000名同胞的榮譽的,最後的任務。”

侍衛長呆立在原地。

“我明白瞭。”良久,他側身讓開,鐵面人從他身側走過去,從馬車中拽出拿破侖,舉起瞭劍。

那把劍落下去,一切就都結束瞭。

拿破侖閉上瞭眼睛。

“等等!”侍衛長突然開口道“你確定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鐵面人轉過頭,疑惑的看著他。

“維也納會議已經確定瑞士永久中立瞭,瑞士不再向外國派遣傭兵,我們的人民再也不用面對戰爭。”侍衛長說“如果一個瑞士傭兵此時殺死瞭拿破侖,我想瑞士一定會被拖入戰爭。況且,那1000名同胞的任務,不是復仇,而是守護。”

鐵面人停住瞭。

“中立。”他喃喃的念著這個單詞,一遍又一遍。

“是的,中立”侍衛長輕聲的說。

那把斷劍終於落在瞭地上,鐵面人的頭垂瞭下去,一動不動,此時太陽照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座雕像。

然後那座雕像就像風化瞭一樣,化成瞭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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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2年8月10日。

杜樂麗宮。

憤怒的巴黎平民包圍瞭這座宮殿,他們拿著鋤頭,鐮刀和各式各樣的武器,發起瞭一次次沖擊。

實際上,根本沒有抵抗,那些懦弱的士兵都逃走瞭。

但還有786名瑞士衛隊的雇傭兵堅守者崗位,面對著數量是他們數十倍的敵人,這些久經殺場的戰士無比堅定,他們握緊瞭手中的劍和長矛,隨時準備發起一次沖鋒。

衛隊長哈羅德的眼神無比堅定,面對著這隻農夫和小市民組成的雜牌軍,他相信隻要一次充分,就能徹底打亂他們的陣型。

然而國王卻命令他們,不能殺死這些暴徒。

有人低聲的說瞭句“法國人背叛瞭他們的國王,瑞士人卻在用生命保護他,他卻要我們不能抵抗。”

仿佛在滾開的油鍋裡倒瞭一碗水。士兵們開始喧嘩起來,有些士兵甚至想要撤退。

“夠瞭!”

哈羅德用眼神掃過每一個人,每望向一個人,那個人就把頭低瞭下去,但卻挺起瞭胸膛。

“我們是什麼人?”他輕聲的問,這聲音不大,卻蓋過瞭那些農夫憤怒的吼叫。

“瑞士雇傭兵。”士兵們整齊的回答。

“比金錢和生命更重要的是什麼?”

“榮譽!”隻有一個聲音,這聲音沖破瞭雲霄,久久不停。

789名士兵組成一道人墻,迎接著平民們一波接一波的攻擊,他們不停的格擋、格擋,卻最終被人群淹沒。

混亂中,哈羅德被一棒重重的敲打在頭上,他仰天倒下,視線開始模糊起來,面前是無數雙奔跑著的腳,他拼命的抬起頭,看見那個隻有8歲的小公主,正隔著窗子呆呆的看著他。

她流淚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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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羅德不是一直在守護黛萊絲嗎?”小丫頭不解的問“為什麼下輩子,小玉還要繼續守著蕭寒?一輩子不夠嗎?”

“哈羅德沒有守護黛萊絲到最後。”乞丐笑瞭“所以下輩子,即使變成瞭小玉,還要把沒做完的事情做完,所以諾不輕許。”

“為什麼,就因為那個任務嗎?”小丫頭似乎在思考什麼“就為瞭誠信?”

“誠信隻管得瞭一輩子。”乞丐悠悠的說“可管不瞭生生世世。”

“那是什麼讓小玉下輩子也這樣做?”小丫頭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趨勢。

“那滴眼淚。”乞丐的眼睛裡閃著幽綠的光。

“那滴眼淚,是什麼?”小丫頭仰起頭,眼睛亮晶晶的。

“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乞丐促狹的躺在地上,不再說話。

“哼!”小丫頭氣鼓鼓的跺瞭下腳,轉身離開瞭,似乎對賣關子的乞丐怨念很大。

空氣中,浮現出一個戴著面具的戰士。

“鐵面,去保護她吧。”乞丐說“才剛剛醒來就要麻煩你瞭。”

“你雇用瞭我,不是嗎?”鐵面人聳聳肩。

“可是,我還沒付你任何報酬。”乞丐頭一次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不是要賴賬啊。”

“報酬已經給過瞭。”鐵面人哈哈大笑“您不好意思的樣子就是我最大的報酬,黃泉大人。”

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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