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介绍的是上杭梨岭,万安梧宅,赖源下村,万安松洋的方言,我相信他们可以作为闽语中独立的一支,我称其为闽西语。万安松洋可以认为是闽西语和闽南语混合的产物,类似的还有姑田的方言。
按照罗杰瑞的标准,闽语需要区分PM *B *Bh两类,即常态浊音和送气浊音。
在万安梧宅,下村,松洋中,*B对应阳调不送气,*Bh对应阳调送气声母,而上杭梨岭只在去声区分这两类,在其他声调全部变为送气
例如:
PM *d-
塘 梨岭 tʰɒoŋ2 梧宅 toŋ2 下村 tɒoŋ2 松洋 toŋ2
蹄 梨岭 tʰi2 梧宅 ti2 下村 tɪ2 松洋 ti2
豆 梨岭 tiʋə6 梧宅 tio6 下村 tia6 松洋 to6
PM *dh-
糖 梨岭 tʰɒoŋ2 梧宅 tʰoŋ2 下村 tʰɒoŋ2 松洋 tʰoŋ2
啼 梨岭 tʰi2 梧宅 tʰi2 下村 tʰɪ2 松洋 tʰi2
毒 梨岭 tʰiʋə6 梧宅 tʰio6 下村 tʰia6 松洋 tʰo6
PM *b-
饭 梨岭 pəŋ6 梧宅 pəŋ6 下村 pɒ6 松洋 pəŋ6
PM *bh-
缝 梨岭 pʰaŋ6 梧宅 pʰaŋ6 下村 pʰaŋ6 松洋 pʰaŋ6
PM *ɣ中的去声在这些方言中反映为阴去,例如
苋 梨岭 hiə5 梧宅 (heŋ6) 下村 həiŋ5 松洋 hie5
巷 梨岭 haŋ5 梧宅 haŋ5 下村 haŋ5 松洋 haŋ5
万安的上声带有喉塞,在梨岭,梧宅,松洋阴上独立带有喉塞,下村和松洋以及部分梧宅的阳上归阳入,同样带有喉塞。可能是保留了上古汉语上声的喉塞音。
这里主要介绍没有出现在其他客家话(包括其他连城区的客家话)的闽语特征。
蝇 梨岭 sə̃e2 梧宅 sæ2 下村 sə̃2 松洋 saɲ2
翼 梨岭 səeʔ8 梧宅 sæʔ8 下村 saiʔ8 松洋 saiʔ8
其他连城区方言只有蝇读擦音(或塞擦音)
笑 梨岭 (siʋə5) 梧宅 tsʰɤ5 下村 tʃʰɵ5 松洋 tʃʰɯ5
烧 梨岭 (siʋə1) 梧宅 tsʰɤ1 下村 tʃʰɵ1 松洋 tʃʰɯ1
手 梨岭 (ʃiʋʔ3) 梧宅 tsʰuʔ3 下村 tʃʰiu3 松洋 tʃʰuʔ3
其他连城区方言只有烧读塞擦音
齿 梨岭 cʰiəeʔ3 梧宅 kʰiʔ3 下村 kʰi3 松洋 kʰiʔ3
根据秋谷裕幸最新的构拟,懒在原始闽语中的声母是*-dr-(PM *-d-)
万安方言反映了这一读音 下村 tsɒʔ8 松洋 tsɒʔ8
从这个字中可以看到,万安方言固有的演变是*-dr > *dr > ts,知二的字在万安方言中固有的读法是Ts,与知三有别(知二浊音是否送气的规律和闽语也是一致的)。
值/直 梨岭 tʃʰəeʔ8 梧宅 tsieʔ8 下村 tʃɨʔ8 松洋 taiʔ8
重 梨岭 tʃʰaŋ1 梧宅 (tsʰaŋ1) 下村 taŋʔ8 松洋 taŋʔ8 (梧宅送气不符合规律,应是从附近客家话借入)
虫 梨岭 tʃʰaŋ2 梧宅 tʰaŋ2 下村 tʰaŋ2 松洋 tʰaŋ2
转 梨岭 kuiəʔ3 梧宅 kyeg3 下村 kuəiŋ3 松洋 kyeʔ3 (发生了tʃu > ku,这个音变广泛见于连城区)
陈 梨岭 tʃʰə̃e2 梧宅 tsie2 下村 tʃə̃2 松洋 taɲ2
郑 梨岭 tʃoŋ6 梧宅 tsəŋ6 下村 tsəŋ6 松洋 (tsə6)
长(剩余) 梨岭 tʃʰɒoŋ6 梧宅 tsoŋ6 下村 tʃɒoŋ6 松洋 tʃoŋ6
对比
鼎 梨岭 tʃoŋʔ3 梧宅 tsəg3 下村 tʃəŋ3 松洋 tieʔ3
听 梨岭 tʃʰoŋ1 梧宅 tsʰəŋ1 下村 tʃʰəŋ1 松洋 tʰie1
声母的送气与否和闽语一致,可以排除周边客家话的影响,因此可以发现在梨岭,梧宅,下村发生了Ti > Tʃi的音变,但重,虫在闽语中读洪音,因此在梧宅和下村保留了t/tʰ的读法。松洋则体现了混合的性质。
按照罗杰瑞的标准,山闽的标准是来母读s,闽西语并不符合,闽西语也不反映原始闽语的弱化类*-B-,似乎只能归入海闽,但和闽西语最为接近的其他连城区方言在词汇和韵母上体现了更多山闽的特点,可能将其看作是山闽和海闽以外的独特的一支比较好。
知 梨岭 ti1 梧宅 ti1 下村 tɪ1 松洋 ti1
在除闽南语外的所有闽语中,知的韵母来自*i,闽南ai来自*əi,但下村的韵母ɪ来自*e,对比蹄tɪ2,这一现象同样见于连城的客家话和畬话中,例如新泉tai1,文亨tie1,Common She *te。并且由于韵母是洪音,没有发生上文所提到的Ti > Tʃi的音变。
桸 梧宅 fia1 下村 fɪ1 松洋 fia1 客英 fe1 厦门 hia1
万安方言和客家话类似读合口
饭 梨岭 pəŋ6 梧宅 pəŋ6 下村 pɒ6 松洋 pəŋ6 客英 phon56 厦门 png6
对比
汗 梨岭 həŋ6 梧宅 həŋ6 下村 hɒ6 松洋 həŋ6 客英 hon56 厦门 kuann6
门 梨岭 mə̃e2 梧宅 mæ2 下村 mə̃2 松洋 muɲ2 客英 mun2 厦门 mng2
客家话的一个重要特点是阳韵唇音字保留了i介音,这个特点同样见于除了松洋以外的万安方言
枋 梨岭 piəŋ1 梧宅 pioŋ1 下村 piɒoŋ1 松洋 paŋ1
放 梨岭 piəŋ5 梧宅 pioŋ5 下村 piɒoŋ5 松洋 paŋ5
网 梨岭 miɒoŋʔ3 梧宅 miog3 下村 miɒoŋ3 松洋 moŋʔ3
松洋的读音类似闽北,放枋读通摄,网读宕摄一等。
保留了和闽语对应的两套响音是客家话的一个重要特征 (见罗杰瑞 何谓客家话)
万安方言和客家话类似,在平声和去声以声调区分两套响音,即*Mh平声归阴平,去声归阴去,去声归阴去见于附近的龙岩方言,但平声归阴平只见于客家话。下面是一些例子。
蚊 梨岭 mə̃e1 梧宅 mæ1 下村 mə̃1 松洋 muɲ1 客英 mun1 厦门 bun2 PM *mh
鳞 梨岭 lə̃e1 梧宅 læ1 下村 lə̃1 松洋 laɲ1 客英 lin1 厦门 lan2 PM *lh
瓤 梨岭 nɒoŋ1 梧宅 noŋ1 下村 nɒoŋ1 松洋 noŋ1 客英 nong1 厦门 nng2 PM *nh
妹 梨岭 meə5 梧宅 məi5 下村 mɛ5 松洋 mue5 海陆 moi5 厦门 bue6 PM *mh
露 梨岭 lʋ5 梧宅 lu5 下村 lu5 松洋 lu5 海陆 lu5 厦门 loo6 PM *lh
万安和连城区的方言一致,合并了上声和入声的两套响音,可以推测万安方言曾经也在所有声调区分。
闽语中梗摄的一个现象是梗摄三四等在帮组和精组后一部分字失去介音,在邵将以外的闽语辖字相对一致,但在万安方言和客家话类似并没有发生这个分化
平 梨岭 pʰiəŋ2 梧宅 peŋ2 下村 pɪ2 松洋 pie2 客英 phiang2 厦门 pinn2
病 梨岭 piəŋ6 梧宅 peŋ6 下村 pɪ6 松洋 pie6 客英 phiang56 厦门 pinn6
青 梨岭 tsʰiəŋ1 梧宅 tsʰeŋ1 下村 tsʰɪ1 松洋 tsʰie1 客英 tshiang1 厦门 tshinn1
醒 梨岭 tsʰiəŋʔ3 梧宅 tsʰeg3 下村 tsʰɪ3 松洋 tsʰieʔ3 客英 tshiang3 厦门 tshinn3
对比
岭 梨岭 liəŋʔ3 梧宅 leg3 下村 lɪ3 松洋 nieʔ3 客英 liang1 厦门 niann3
更 梨岭 koŋ1 梧宅 kəŋ1 下村 kəŋ1 松洋 kə1 客英 kang1 厦门 kinn1
万安方言和客家话共享一批较为特别的词汇。此外松洋方言又有较多和闽南语共同的词汇。下面列举的一些我认为比较特别的词汇可能也出现在其他非闽方言中,但限于知识有限无法排除。
{刷;刮} 梨岭 tsʰi5 梧宅 tsʰi5 下村 tsʰɪ5 松洋 tsʰi5 客英 tshi5
{竹鞭} 梨岭 si1 梧宅 si1 下村 sɪ1 松洋 si1 客英 se1
{嘴} 梨岭 kui5 梧宅 kui5 下村 kʉi5 松洋 kʉi5 客英 choi5
{脓疮} 梨岭 kʰui2 梧宅 kʰui2 下村 kʰʉi2 松洋 kʰʉi2 客英 chhoi2
{鸡尾} 梨岭 teə1 客英 toi1
{鱼篓} 梨岭 leəʔ3 梧宅 ləiʔ3 下村 lɛ3 松洋 lueʔ3 客英 lui3
{锅} 梨岭 veə1 梧宅 vəi1 松洋 ue1 客英 voi1
{叮} 梧宅 tsie5 下村 tʃə̃5 松洋 tʃeɲ5 客英 chim5
{淬火} 梨岭 ciə̃e5 梧宅 kie5 下村 kiə̃5 松洋 keɲ5 客英 ken5 浸入水中
{踮脚} 梨岭 niə5 梧宅 neŋ5 下村 nəiŋ5 松洋 nie5 客英 nen56
{瓣} 梨岭 liə5 梧宅 leŋ5 下村 ləiŋ5 松洋 lie5 客英 nim56
{翻滚} 下村 tʃʰəiŋ5 松洋 tʃʰie5 客英 chhen5
{翻页;翻被子} 梧宅 eg3 下村 əiŋ3 松洋 ieʔ3 客英 yen1
{摘} 梨岭 nəeʔ7 梧宅 næ6 下村 nə̃6 松洋 naɲ6 客英 net7
{前额} 梨岭 sə̃e5 梧宅 sæ5 下村 sə̃5 松洋 saɲ5 客英 sin/sim56
{欺骗} 梧宅 lɔʔ3 松洋 lauʔ3 客英 lau3 厦门 lau3
{牢固} 梨岭 kəɤʔ7 梧宅 kɔ6 下村 kɒo6 松洋 kau6 客英 kuk7 拧紧绳子
{呛水} 梨岭 tsʰəɤʔ8 梧宅 tsʰɔʔ8 下村 tsʰøʔ8 松洋 kau6 客英 kuk7 拧紧绳子
{伸舌头} 梨岭 la2 梧宅 la2 下村 la2 松洋 lo2 客英 lai2
{擦} 梨岭 tsʰəeʔ8 梧宅 tsæʔ8 下村 tsaiʔ8 松洋 tsueʔ8 客英 tshut8
{刺} 梧宅 tsʰiɔ6 下村 tsʰiɒo6 松洋 tsʰiau6 客英 tshiuk7
{推} 梨岭 səɤgʔ3 梧宅 sag3 下村 saŋ3 客英 sung3
{搁浅} 梧宅 tsaŋ1 松洋 tsaŋ1 客英 tsung1
{刺鼻} 梧宅 hiaŋ1 松洋 hiaŋ1 客英 hiam1 厦门 hiam1
牸{小母猪} 梨岭 tsɨə6 梧宅 tsɨ6 下村 tsɨ6 松洋 tsɨ6 客英 tshi56
箪{装米的小袋子} 梨岭 təŋ1 梧宅 təŋ1 下村 tɒ1 松洋 təŋ1 客英 tan1
{串} 梨岭 tsəŋʔ3 梧宅 tsəg3 下村 tsɒ3 松洋 tsəŋʔ3 客英 tson3
宽{慢} 梧宅 kʰuəŋ1 松洋 kʰəŋ1 客英 khwon1
{拉扯} 梨岭 poŋ1 下村 pəŋ1
{喊} 梨岭 hoŋ5 梧宅 həŋ5 下村 həŋ5 松洋 haŋ5 客英 ham5
{稠} 梨岭 niʋə2 梧宅 nio2 下村 nia2 松洋 liɯ2 客英 neu2
{蓝黑色} 梨岭 iʋəʔ3 梧宅 ioʔ3 下村 ia3 松洋 oʔ3 客英 eu3
{用工具保持打开} 梧宅 kioŋ2 下村 kiɒoŋ2 松洋 kioŋ2 客英 khiong2
{一种蜘蛛} 梨岭 siʋə1 梧宅 sio1 下村 siɵ1 松洋 siɯ1 客英 siau1
{赌博} 梧宅 kioʔ3 松洋 kiɯʔ3 客英 kiau3 厦门 kiau3
{哭} 梧宅 tsiu1 下村 tsiu1 松洋 tsiu1 客英 tsiu1 婴儿大哭
{拧} 梨岭 tsiʋ5 梧宅 tsiu5 下村 tsiu5 松洋 tsiu5 客英 tsiu5
{泼洒} 梨岭 pʰə̃e5 梧宅 pʰæ5 下村 pʰə̃5 松洋 pʰuɲ5 客英 phun5
绱{补鞋} 松洋 tʃʰoŋ6 客英 chhong56 厦门 tshiunn6
闽西语,如果看作闽语的一支,是和客家话关系最近的闽方言。我的推测是早期的客家话是一种闽西语,在外来方言的冲击下两类全浊逐渐合并(梨岭只在去声区分这两类就展现了合并的过程),形成类似其他连城区的方言。连城区以外的客家话是来自闽语的白读进一步丢失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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