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已經 追不上你瞭——《第八日的蟬》

短評:明明是陰鬱憂傷、充滿糾葛的題材,卻被演繹得充滿瞭未來的希望。

小時候逛書店時,曾經偶然看到過一本日本小說的簡介,講的是一個女子做瞭有婦之夫的情人,被欺騙而打胎導致無法生育後,偷偷抱走瞭有婦之夫與妻子的嬰孩獨自養大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題材已經足夠特別,更令人驚嘆的是,這部小說所改編的電影,包攬瞭當年日本電影學院賞的最佳影片、導演、編劇、女主、女配、配樂、攝影、燈光、錄音、剪輯。註意,是確確實實的獲獎,而不隻是提名。

這部引起我無限好奇的電影,便是《第八日的蟬》。

日本近年來的部分小說作品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特點:題目莫名其妙,而且乍一看與劇情完全無關。比如說我個人非常喜愛的伊坂幸太郎的《重力小醜》《傢鴨與野鴨的投幣式寄物櫃》等等。《第八日的蟬》這個名字雖然沒有天馬行空到這個地步,但確實也令人聯想不到與劇情之間的關系。我一開始的想法也就是,蟬隻能活七天,第八日的蟬已經死瞭,可能是代表著主人公的心已經死瞭?

於是我帶著這個疑問打開電視,開始觀看這部電影。

這部電影采用瞭倒敘和插敘的手法。開頭便是情人希和子偷走嬰孩四年後被警方逮捕,在法庭上,嬰孩的親生母親、男人的妻子惠津子在法庭上的控訴為開頭。而全片分為兩條主線,一條由希和子盜走嬰孩開始,以希和子被逮捕結束;另一條主線則講述瞭十幾年後,長大後的嬰孩惠理菜(我更願意稱她為薰)的故事。這樣特別的敘述順序一不小心就會產生混亂,但是這部電影的剪輯師卻做到瞭清晰明瞭,即使是普通的觀眾,也能夠輕易地理清電影的敘事,並且更容易感受到不同主線調節順序所帶來的情感沖擊。我想這大概就是這部影片獲得日影學院賞最佳剪輯的原因瞭吧。

而電影獲得最佳配樂和最佳攝影兩個獎項,也是實至名歸。無論是希和子偷走嬰孩時的音樂(節奏輕松並不沉重,但歌詞呼應劇情、意味深長),還是小豆島傳統祭典的震撼俯拍鏡頭,都是電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一條主線講述瞭這樣的故事:希和子做瞭上司秋山的情婦,並且懷孕瞭,興高采烈地向秋山報喜時,卻被他佯裝誠懇地告知“現在不是要孩子的時候,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堂堂正正做人,所以希望你等我與妻子離婚後,我們好好地結婚,那時再要孩子。”希和子聽信瞭秋山的話,打掉瞭孩子,沒想到卻造成瞭子宮的問題,以後都沒有辦法再生育瞭。而就在這時,秋山的妻子惠津子找上門來,讓希和子離開自己的丈夫,並且炫耀自己已經懷孕,嘲諷希和子為不孕女。這時的希和子感受到的有悲傷、有憤怒,而更多的,是一種深重的、無助的茫然。

在這種茫然之下,希和子趁秋山夫妻不在傢,偷偷潛入瞭他們傢的嬰兒房。她原本隻是想看看那個孩子,心想著或許這樣自己就能得到某種理解或是解脫。然而本在哭鬧的嬰兒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居然停止哭泣,轉而沖她笑瞭起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指引著她,希和子抱起嬰兒,脫口而出:“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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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男女通用的名字;是她懷孕時興高采烈地告訴男人,她要給未來的孩子起的名字。

接下來便是逃。希和子帶著薰先後逃到瞭朋友傢、似為邪教所辦的婦女庇護所。希和子對薰展現瞭一個女人最大的母性,完完全全把薰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疼愛。即使在夜半逃亡時,她也背著薰、給薰唱星星的歌,竭力不給薰留下害怕的回憶。

逃亡瞭許久之後,她們一路去到瞭小豆島——一個人煙稀少、風景優美、民風淳樸的地方。

在小豆島上,希和子與薰度過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希和子在好心老人的幫助下開始打工,薰也結識瞭小夥伴,母女倆每天都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哪怕是最心如鐵石的觀眾,此時也在心裡祈禱:“求求警察不要這麼快找到她們,求求老天讓她們再在一起多一天吧。”

然而祈禱並沒有用,在小豆島的傳統祭典上,希和子和薰被攝影師拍瞭下來,照片在全國攝影比賽上獲瞭獎,還被登在瞭報紙上。

希和子看到報紙上刊登的照片後非常害怕,開始在心裡盤算連夜帶著薰離開小豆島。而面對什麼都不知道的薰天真地喊著“媽媽媽媽快跟上來呀”,希和子又哭又笑地喃喃道出瞭那句令人肝腸寸斷的話:

28c88801d5b45a4b959cdb54a5c3f79c截圖略顯猙獰,但動態的永作博美哭得讓人肝腸寸斷

隨後,希和子帶著薰去瞭薰一直想去的照相館,拍下瞭“母女倆”唯一一張正式的合照。

拍完照片後,希和子帶著薰慌慌張張地向碼頭趕去,然而等在那裡的,是兩輛黑色的警車,和幾名早就準備好瞭手銬的警察。

希和子慢慢地松開薰的手,讓她跑到一位女警那邊,自己則毫不反抗、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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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薰茫然無措地看著這一切時,希和子突然停住腳步,流著淚朝女警大聲地喊道:“那個孩子還沒有吃晚飯!”

“請照顧好她!”

說完,她深深地鞠瞭一躬。

在法庭上,希和子被判有期徒刑,而她毫無悔意,隻表示對自己和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心懷感激。這話激怒瞭整整四年見不到親生孩子的秋山惠津子,她歇斯底裡地向這個奪走瞭她的幸福的女人喊道:“我希望你去死!”

法庭上的惠津子

薰回到秋山傢後,名字被改回原本的“秋山惠理菜”,可她無法習慣包括名字在內的一切。她無法理解為什麼“媽媽”是誘拐自己的犯人,而眼前的陌生人卻是“媽媽”。而惠津子明明對這個孩子有著每個母親都有的深厚的母愛,可是卻無法向她表達。惠理菜記得的兒歌,是希和子唱給她的;惠理菜喜歡的故事,是希和子講給她的;甚至有許多惠理菜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喜好,都是希和子教給她的。而惠津子面對這一切束手無策,隻能歇斯底裡地沖著孩子大吼,而年幼的惠理菜隻能怕得蜷縮成一團,不停地向母親道歉。

就這樣過瞭十幾年,與父母無法產生情感聯系的惠理菜長大成人瞭。有一天,一名自稱撰稿人的女性千草找到瞭惠理菜,說希望把當年的誘拐案寫成特別報道,惠理菜拒絕瞭。她有更大的麻煩要處理,同希和子一樣的麻煩——她也成為瞭有婦之夫的情人,還懷瞭孕。惠理菜試探著詢問瞭男人,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男人說出瞭和惠理菜父親一樣的話:“現在不是要孩子的時候,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堂堂正正做人,所以希望你等我與妻子離婚後,我們好好地結婚,那時再要孩子。”不同的是,惠理菜沒有相信他,而是平靜地提出瞭分手,之後再也不見那人。

另一邊,千草並沒有放棄,反而憑著一腔熱情走進瞭惠理菜的生活。她們一起喝啤酒、聊天,就在她們的聊天中,第一次點題出現瞭:夏夜闡明聲中,千草向惠理菜感嘆,蟬隻能活短短七天,真是可憐。

在惠理菜向千草傾訴瞭自己懷孕的事情後,第二次點題出現瞭:千草突發奇想地說,蟬隻能活七天,若是到瞭第八天,偏偏還有一隻蟬活著,那對它來說,其餘的夥伴全都死瞭,第八日的蟬豈不是又可憐又絕望?

惠理菜慢慢接受瞭千草,但仍然不願意接受采訪,因為她不想再回憶起那段日子,或者應該說,她本來就已經記不太清那段日子瞭。這時,一直看起來膽小古怪的千草才坦誠瞭真相:原來,當年希和子帶著薰逃到的女性庇護所時,隻比惠理菜大幾歲的千草也和母親在那裡生活。那時的千草和薰情同姐妹。多年後她找到薰,所謂的撰稿隻是借口,她其實是為瞭和薰重逢,並且希望兩個人能一起開啟新的生活。

在千草的鼓勵下,惠理菜踏上瞭前往小豆島的旅程,試圖尋找那段模糊瞭的記憶。

上岸的一瞬間,惠理菜腦中的記憶便開始復蘇:她想起瞭祭典,想起瞭小夥伴,想起瞭與希和子生活的一切。在她消化這巨大沖擊的時候,第三次點題來瞭:千草忽然提起之前提過的第八日的蟬的話題,說自己之前可能想錯瞭,第八日的蟬並不可憐絕望;因為這個世界實在太美好瞭,多看一天都是奢侈,所以第八日的蟬其實非常幸福。

後來,隨著惠理菜的記憶蘇醒,她們一路去到瞭當初的那傢照相館。照相館的老爺爺緩緩拿出瞭那張希和子與“薰”的合照底片,說洗出來的照片已經在幾年前被希和子取走瞭。惠理菜連忙追問,她當時說瞭什麼?老爺爺答道:

“她看著照片,什麼也沒說。”

隨後,想起一切的惠理菜哭著笑著跑瞭一路,直到無力地倒在地上。她對好不容易追上來的千草說,她決心生下腹中的孩子。

電影到此結束。可惠理菜的人生卻還遠遠沒有結束呢。

說實話,打開這部電影時,由於已經知道劇情概覽,所以我並沒有期望會看到這樣一個充滿希望的結局。不誇張地說,我認為這部電影是同類型片中的巔峰,目前無人超越。日本電影慣常善於描繪親情和人性,這種驚世駭俗、甚至略顯扭曲的題材也多由日本人開啟。但是日本文藝工作者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既能以深刻的題材喚起觀眾的道德討論,又能以不強行、流暢自然的光明結尾給觀眾帶來希望。

今天就講到這裡,我是小盛,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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