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來聊一個登山史上最大的懸案——馬歐之謎。
98年前,當時最頂尖的兩位英國登山傢——馬洛裡(George Mallory)和歐文(Andrew Irvine)在離聖母峰峰頂不到200米的地方失蹤瞭,遺體至今都沒有被全部發現,最關鍵的幾件遺物也紛紛消失。
最後一個見過馬歐兩人的預備隊員(Noel Ewart Odell)說,那是中午12點50分,自己看見兩個黑點爬上瞭通往峰頂的第二平臺,接著,一陣雲霧卷過來,馬歐兩個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所以,他倆在大霧中究竟遭遇瞭什麼?
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這個故事。
時間回到1921年,登山傢馬洛裡(George Mallory)來到瞭西藏。
他們正在尋找一條攀登額菲爾士峰(Mount Everest)的線路,這是當時的地球最高峰,預計海拔8840米。
不久以後,他們在山峰北邊找到瞭通道,是一條巨大的冰川,但被一座寺院鎮守著。
原來,額菲爾士峰在當地藏語中,叫做珠穆朗瑪(Qomolangma),聖母峰的意思。
這是一座藏民信仰中,絕不能攀爬的聖山。
寺院裡的喇嘛也在不停的發出警告。
但馬洛裡一臉冷淡,他是剛剛從一戰的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英國軍官,生死早就無所謂瞭。
而且,他們還帶著100多頭軍用騾子和犛牛,大部隊從印度出發,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不可能就這樣放棄。
所以,他們還是繞開瞭寺院,深入冰川,又依次建立瞭大本營、一號營和二號營。
與此同時,先遣隊還攀登到瞭海拔7020的位置(North Col),發現瞭一條經過東北山脊,再翻過三個巖石平臺就能直通山頂的道路。
但就在這個時候,印度洋的季風撞瞭過來,有雪崩開始不斷的襲擊營地。
馬洛裡意識到,登山的窗口期已經過瞭,他們隻能暫時返回印度,等明年再來一舉征服山峰。
馬洛裡他們為什麼一定要登頂?
其實,這和當時的國際形勢有關。
1909年,英國先是在最先達到北極點的競爭中輸給瞭美國人皮爾裡(Robert Peary)。
接著,又在1911年南極點的競賽中,輸給瞭挪威探險傢阿蒙森(Roald Amundsen),僅僅晚瞭一個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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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當時的英國精英們來說,非常難堪,緊接著是第一次世界大戰,英國又被打下瞭神壇。
但這會兒,一戰結束瞭,英國戰勝,他們又何嘗不想重振旗鼓,重新領導世界呢?
於是,英國人決定率先征服地球第三極——也就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珠穆朗瑪。
於此同時,一個叫做馬洛裡的天才登山傢也站瞭出來。
他7歲就徒手爬上瞭當地教堂的樓頂,19歲考入劍橋大學,25歲征服西歐最高峰(Mont Blanc),28歲參加一戰,不僅有頭腦、有身體,還榮譽感極強,怎麼看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1921年,當他們返回印度,重新準備的時候,馬洛裡還總結瞭攀登珠峰的四大難點。
第一是地形,除瞭有漫長的冰川,一路上還有很多危險的冰縫和山脊,在這些地方攀登,最主要的就是防滑。
於是,馬洛裡設計瞭這種齒形結構的防滑裝置,可以有效抓死冰面,這和現代的冰爪非常類似。
第二個難點就是季風和雪崩,山峰上的風非常大,這是由於印度洋暖流撞擊山體所導致的。
今天我們已經知道瞭,珠穆朗瑪峰上,每年平均風速是10米每秒,最高風速是90米每秒,折合324公裡每小時,這比最強的17級臺風(220km/h)還要快很多。
這裡有一段現代登山傢在珠峰遭遇強風的影片,大傢可以感受一下,人類不可能在這種強風中登頂。
而且,強風撞擊山體,雪崩說來就來,所以,馬洛裡判斷,登山的窗口期隻有5、6兩個月份,他們必須趕在季風到來之前登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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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難點是紫外線,海拔越高,紫外線越強,再加上雪地反光,所以,登山過程中很容易出現雪盲癥,這是由於紫外線過度刺激視網膜而引起的一種急性角膜炎,會引發短暫失明,因此,馬洛裡還設計瞭登山護目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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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難點叫做風寒指數,這是數學傢推導出來的公式,可以用來計算,如果人體暴露在一定條件的風速和溫度環境下,多長時間會出現凍傷癥狀。
而如果一旦出現凍傷,這對於登山者來說幾乎是宣佈死刑,因為,人體最容易被凍傷的部位就是手指和腳趾,而手腳指凍傷,又會讓登山者立刻失去瞭攀爬能力,然後,他們要麼是死亡,要麼就是被救援以後再截肢。
珠峰上最高的月平均氣溫,也隻有-20℃左右,而這對應到風寒指數表當中,也就意味著,如果遭遇強風,隻需要10-30分鐘,人體就會出現凍傷癥狀。
當時的技術還造不出來現在這種超級保暖的羽絨服,馬洛裡的解決方案是設計瞭一個6層保暖套裝,四層真絲和羊毛內衣,再加兩層粗呢外衣,但手腳和頭盔,隻有四層,比身體還單薄。
其實,在馬洛裡總結的這四大難點之外,還有一個他當時並沒有意識到的難點,那就是含氧量。
後來的專傢們提出過一個概念,叫做死亡帶(Death Zone),說是,到瞭海拔8000米以上,氣壓將會比海平面低三倍,這將無法維持人體的耗氧量,因此在8000米以上攀登,必須攜帶氧氣,否則大腦和身體都將在幾個小時以內,就因為缺氧而出現意識模糊和突然休克,這非常危險。
但馬洛裡當時還不知道這一點。
幸好,有其他的隊員意識到瞭這個問題,在登山裝備中攜帶瞭一些氧氣。
就這樣,做好瞭充足的準備,1922年5月1日,探險隊重新回到瞭登山的大本營。
這次,絨佈寺的喇嘛並沒有再阻攔他們,隻是在他們身後,默默的向著聖母峰的方向禱告。
5月19日,馬洛裡帶著另外三名隊員出發探頂,21日,他們攀登到瞭8225的新高度,一切順利。
5月24日,另外兩名登山隊員再次出發探頂,他們攜帶著氧氣裝備,27日,創造瞭新的高度——8321。
這兩名隊友下山後,馬洛裡立刻意識到瞭被自己忽略掉的氧氣問題。
他也不等大傢休整,就立刻提議,由自己和另一位隊員攜帶氧氣,乘著窗口期,明天立刻再次探頂。
但是,登山隊一共六名成員,大傢都剛剛攀登到瞭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帶,這對於體能消耗非常大,必須休整,否則極度危險。
這裡補充一點,在8000米以上登山是極其消耗身體的一件事兒,有一位攀登過珠峰的愛好者說,很多愛好者在登頂以後都會發現自己的體重竟然減輕瞭十幾二十斤(15-25磅),這是很常見的事兒。
因為,他們從大本營(EBC,5364米)往上攀登,幾乎每天都要消耗至少7000大卡的能量,在登頂日當天更是要消耗超過15000大卡,這幾乎是日常消耗量的10倍以上,為什麼登上死亡帶以後會感覺每往前挪一步都像是跑瞭3000米一樣?不停的喘著粗氣,身子比灌瞭鉛還沉重,這其實就是身體正在瘋狂消耗的征兆。
但這會兒,馬洛裡並不這麼想,他預感到季風越來越近瞭,如果不乘著窗口期趕緊行動,很可能錯過大好形勢,於是,6月3日,馬洛裡說服瞭幾名登山隊成員,又帶著14名夏爾巴人幫自己搬運裝備,他們打算在更高的位置建立臨時營地,然後再帶著氧氣,嘗試攻頂。
但是,6月7日,當馬洛裡一行人走在齊腰深的新雪當中的時候,一場雪崩襲擊瞭他們,七名夏爾巴人遇難
馬洛裡僥幸躲過一劫,但下山以後,他受到瞭嚴肅的指責和批評,馬洛裡沒有替自己分辯。
他是一個堅強的人,曾經在新婚後的第三天就奔赴一戰戰場,還參加過最慘烈的索姆河戰役,他親眼看見過戰友在離自己不到2米的地方被彈片割碎,他並不畏懼死亡,但隊員們發現,這次下山以後,他眼神中似乎有瞭一些比死亡跟深邃的東西。
兩年後,時間一轉眼來到瞭1924年。
4月28日,一支更龐大的登山隊第三次來到大本營。
這次,光是雇傭的夏爾巴人搬運工就有150多人,總隊長(Charles Granville Bruce)由一位英軍準將擔任隨隊還帶著50多名各行各業的專傢,這次,他們勢在必得。
但是,等待他們的卻是一連兩周的壞天氣。
5月15日,登山隊來到瞭守護著冰川的絨佈寺,按照藏地傳統,他們請求接受喇嘛的加持。
雖然在盛大的加持儀式之後,天氣果然好轉。
但是,喇嘛們還是留下瞭一條預言,你們的行動充滿瞭危險,有人將成為聖母的祭品……
同時,馬洛裡也在當天的筆記上寫下,我們必將登頂,上帝保佑,否則,即使用牙齒,我們也要在狂風中爬上山頂。
*We're going to sail to the top this time and god with us or stamp to the top with our teeth in the wind.*
這次,登山隊從六人擴充到瞭七人,馬洛裡新招攬瞭兩名小老弟進來,分別是22歲的歐文和34歲的奧德爾(Noel Ewart Odell)。
這個時候,馬洛裡已經37歲瞭,本來自從上次事故以後,他就回到瞭英國,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在生活在一起,並且他還向妻子承諾過,再也不會去爬山瞭。
但是,僅僅過瞭一年,他卻依舊選擇瞭回到聖母峰腳下,沒人說得清這是為什麼,隻知道他這次回來,又做瞭兩項更充分的準備。
一項準備來自內心,他隨身攜帶著一個妻子親手縫制的手帕,手帕裡裝著一張妻子的照片,他在臨行前,安慰妻子說,我一定會把你的照片放在雪山之巔,你是我心靈的支柱。
另一項準備來自新技術,他新拉進來的歐文是牛津大學的高材生,化學系,懂氧氣,還非常善於設計裝備,17歲的時候,他騎著一輛自己改裝的摩托車,登上威爾士的弗爾格拉峰(Foel Grach)。
當時的一套氧氣設備有三十來斤(33磅),但歐文加入以來以後,成功減輕瞭4.5斤(5磅),還大大提高瞭穩定性。
看似一切順利,但天氣卻在喇嘛加持後剛剛好瞭沒幾天又開始急轉直下。
直到6月1日,馬洛裡才帶著另一名隊員第一次試探性攻頂,但他們也僅僅隻爬到瞭7620的位置就因為天氣惡化而不得不返回。
第二天,6月2日,另外兩名搭檔再次出發,結果這天天氣好得不行,但他們的氧氣竟然沒有調試好,不得不在8573的位置遺憾返程,這距離頂峰僅僅280米瞭。
在最初的安排當中,第三波攻頂本來應該有馬洛裡和奧德爾搭檔,但是,就在6月7日,也就是發起攻頂的前一天晚上,馬洛裡給奧德爾留下一份短信,上面說,為瞭爭取好天氣,我們明天黎明前就會出發,我帶歐文上去。
明天無論多早,你們一起床就可以開始尋找我們,也許當你們看到我們的時候,我們已經穿過瞭巖石平臺,或者我們已經跟著天際線一起,在早上8點爬上瞭頂峰。
*Dear Noel:
we'll probably start early tomorrow in order to have clear weather.
it won't be too early to start looking out for us either crossing the rockband under the pyramid or going up skyline at 8 a.m.
Yours ever
G Mallory*
當天,留守在第六營的是奧德爾和諾艾爾(John Noel)兩個人,諾艾爾執掌著一臺長焦攝像機,這不僅可以用來拍攝登頂的過程,還可以全程跟蹤馬歐兩人的行蹤。
那個時候還沒有發明隨身無線電,所以留守團隊隻能用這種原始方式支援。
但是,早上8點起床,諾艾爾他們卻發現山頂被一大片霧氣籠罩,什麼都看不清。
直到12點50,奧德爾給出瞭那個最後一眼的證詞,他說,霧氣突然散開瞭,他看見兩個黑點,一前一後,爬過瞭第二平臺,接著,又是一陣雲霧卷過來,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瞭……
緊接著,中午過後,壞天氣變成瞭暴風雪,所有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搜救隊也在奧德爾的帶領下於當天下午立刻上山搜救,但是,他們在攀登到8200米的以後,向山下發出瞭這個×字型的信號。
馬歐兩人就這樣失蹤瞭,於是,也就沒人說得清,他倆是否已經成功登頂……
最開始,登山隊成員對媒體態度一致,他們非常肯定,馬歐兩人已經登頂。
是在下山的時候,不幸遭遇瞭暴風雪而失蹤。
但是,隨著探索深入,登山界卻開始紛紛提出質疑。
最大的質疑點就是東北山脊上的第二平臺,這是一個8600米位置上,幾乎垂直於地面,高近40米的巨大巖石平臺,專傢們普遍認為,以馬歐當時的裝備,他們不可能徒手爬上去。
而且,根據奧德爾的目擊證詞,說他看見兩個黑點在雲霧間隙翻過瞭第二平臺,但估摸著算起來,合理的雲霧間隙,也就是前後五分鐘的時間而已,這個時間太短瞭,奧德爾看到的,不可能是他倆正在翻越第二平臺。
特別是在1933年,英國組織瞭第四次攀登,登山隊來到瞭第二平臺,他們發現,第二平臺簡直就是一堵無法翻越的天墻,他們不得不因此打道回府,同時,他們也沒有在第二平臺上發現任何前人留下的繩索痕跡。
再後來,1953年,終於有新西蘭人希拉裡(Edmund Hillary)和夏爾巴人丹增(Tenzing Norgay)成功登頂,他倆也是選擇瞭南側線路,繞開第二平臺才順利完成登頂。
再到瞭1960年,中國隊成功登頂,在第二平臺上,是由一名隊員充當人梯,讓另外兩名沖頂隊員踩著自己的肩膀爬瞭上去,前後一共耗時將近5個小時,同時,中國隊還是用瞭馬洛裡他們當時並沒有裝備的巖釘。
1975年,中國隊再次挑戰珠峰的時候,在第二臺階整整耗費瞭一天也沒能翻越,後來是有人靈機一動,在巖壁上架設瞭一個6米高的金屬梯子才讓隊員們一一通過。
這個梯子至今都一直保留在第二平臺上,被各國登山者稱呼為中國梯,而如果沒有中國梯,幾乎所有的登山專傢都承認,自己無法翻越第二平臺。
所以,1924年,馬歐兩人,一共背著80多斤的氧氣,沒有羽絨服、沒有巖釘,隻有一些用棉麻搓成的繩索,他們怎麼可能像平地攀巖一樣,在珠峰上徒手翻越第二平臺?
另外,還有專傢(Graham Hoyland)根據當時的天氣記錄研究出來,1924年6月8日,馬歐兩人登頂時的天氣非常糟糕,氣壓很低,如果把這種低氣壓則算進去,他倆事實上是在攀登一座高達9030米的山峰,在這種高度上背著40多斤的氧氣和10多斤的裝備徒手攀巖,這不是人類能突破的極限。
因此,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關於馬歐是否已經登頂,這個疑問都是被業界直接否認的。
但是,事情到瞭1999年,卻出現不一樣的進展。
這年,一個國際登山隊組織瞭第三次大規模搜尋。
上一次搜尋還是1933年,搜尋隊在第一平臺的下方發現瞭歐文的冰鎬。
同時,又有一個新理論認為,馬歐兩人當初可能並沒有走東北山脊這條登頂線路。
比如,在馬歐沖頂之前,第二波沖頂隊,到達瞭8573的位置,他們當時走得就不是東北山脊,會不會馬歐沖頂也沒有走東北山脊和第二平臺呢?
有一個叫做特洛西(Michael Tracy)的研究者提出過一條特洛西線路,事實證明,這條線路確實可行,而且從六號營地往上看,這條線路確實在第二平臺的地方有一段攀升,而且這段攀升的確可以在5分鐘內通過。
一切謎團似乎又開始反轉,也正因為如此,這個國際登山隊才會在1999年,再次組織搜尋。
他們計劃沿著歐文冰鎬和特洛西線路的方向重新搜尋馬歐的遺體。
接著,在搜尋中,一個叫做康納德(Conrad Anker)登山傢由於尋找得太認真,一不註意偏離瞭既定的方向,他下到瞭一個很低的位置上,但正當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偏航的時候,他突然看見遠處一塊像大理石一樣雪白色東西,他意識到這並不是天然巖石,決定上前查看。
原來,這竟然是一具登山者的遺體,遺體上穿著1920年代的英國軍裝。
康納德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歐文或者馬洛裡的遺體,於是迅速呼叫同伴,果然,他們又從衣服標簽上發現瞭馬洛裡的名字……
海拔8138,這幾乎和六號營地在同一高度上,為什麼馬洛裡會出現在這裡?
接著,搜救隊幫我們還原出這樣一些線索。
第一,搜救隊發現,馬洛裡右腿骨折,左腿死死的壓在右腿上,手臂也正在做一個防止滑降的標準動作,而且,頭部還發現瞭一個撞擊傷,腰部也有被繩索勒破的痕跡。
所以,搜救隊認為,馬洛裡很可能是從高處墜落到這裡的,跌落的過程中摔斷瞭腿,磕破瞭頭,但是,第一時間他並沒有失去知覺,他在落定以後,還拼命的用左腿按壓斷掉的右腿,一方面是為瞭止疼,另一方面可能還拼命在往前爬行,企圖自救。
但是,低溫和大風還是讓他很快就失去瞭知覺。
同時,腰部的繩索勒傷可能證明,他在墜落的時候,本來是和歐文綁在一起的,但是,歐文在奮力營救的過程中,不僅弄丟瞭冰鎬,還在危急情況下被巖石割斷瞭繩索,最終導致馬洛裡墜崖。
這個理論也解釋瞭為什麼1933年發現冰鎬的地方恰好在馬洛裡遺體的正上方。
同時,馬洛裡的遺物又揭示出瞭第二條線索,那就是他的護目鏡被整齊的裝在衣服荷包當中,這意味著,他們遇險的時候,應該是夜晚到黎明前這段時間。
現場還發現瞭馬洛裡的手表,指針停在瞭5點10分的位置上,這很可能是夜晚遇難後,6月9日的清晨5點。
如果是這樣,那是否意味著,6月8日12點50分,他倆在大霧裡消失以後,確實已經登頂瞭呢?
然後在下山的過程中,遭遇暴風雪,不得不就地躲避,等到暴風雪平息,他倆又打算在夜間乘著月光下山,但是,就在夜間行動的過程中,在離六號營不遠的地方,發生瞭滑墜事件……
支持這一理論的證據還要一條重大發現,那就是馬洛裡荷包裡的手帕還在,但手帕裡妻子的照片卻不見瞭。
這很可能意味著馬洛裡完成瞭自己的承諾,把妻子的照片放到瞭頂峰。
另外,本應該由馬洛裡攜帶的柯達相機也沒有找到,如果登頂,那相機當中一定會記錄他們登頂的照片。
但是,現在相機不見瞭,會不會是說,相機在墜崖前,由馬洛裡交給瞭歐文呢?
馬洛裡是否在最後一刻選擇讓歐文勇敢的活下去,再把他們的壯舉向全世界公佈呢?
然而,非常遺憾,我們至今都沒有發現歐文的遺體……
2001年,兩個搜救隊成員(Eric Simonson&Jochen Hemmleb),風塵仆仆的來到北京。
他們要采訪一位有可能見過歐文的登山傢,這位登山傢加做許競,他在1960年那次中國隊登頂的行動中攀登到瞭8500米的高度。
他說,自己在下山的過程中,經過第一平臺的時候,發現過一個石縫,石縫裡仰面躺著一名死者,似乎是在躲避風雪。但是,當時下山的時候,自己也正處在瀕臨崩潰的邊緣,雖然記得看見過石縫和遺體,但並不能太清楚的還原石縫的位置。
搜救隊很快意識到,如果許競的說法沒錯,那麼,1960年之前,到達過這個位置的人,隻能是歐文。
而且,許競的描述也和前面的推理吻合。
那就是,極可能在馬洛裡墜崖以後,歐文也已經精疲力盡,他選擇在附近的石縫裡避風,但他實在太累瞭,意識漸漸模糊,然後就再也沒有醒來過。
果然,根據這一條線索,搜尋隊又於2001年,在疑似歐文石縫的附近發現瞭歐文的手套,再加上這之上33年發現的歐文冰鎬、99年發現的9號氧氣罐。
當時的案情幾乎已經可以還原——馬歐兩人是在夜間下山的時候遇難。
遇難之前,他倆先是扔掉瞭一些氧氣罐以減輕重量,然後就發生瞭滑墜,慌亂中,歐文不僅弄丟瞭冰鎬,還弄丟瞭手套,但在最後關頭,馬洛裡選擇瞭主動割斷繩索,讓歐文活下去,因為,搜救隊還在馬洛裡的遺體邊又發現瞭一把打開一半的折刀……
曾經,馬洛裡的故事被西方人不斷的講述成一個人類征服自然的壯舉。
但是,隨著越來越深入的研究,我們似乎又看到瞭另一個不一樣的馬洛裡。
他為什麼一定要登上聖母峰?
為什麼在1922年雪崩事故之後,本來已經選擇瞭退隱的內心,卻又會在1924年重新復活?
也許,這並不是一個有關榮譽與征服的故事。
有一位叫做格林(G.C.Gray)的學者認為,深入分析馬洛裡的信件,我們似乎可以發現,他的內心充滿瞭幸存者愧疚(Survivor guilt),這是一種因為自己幸存而感到內疚,甚至寧願自己也遭遇不幸的精神狀態。
格林指出,馬洛裡在登山之前,在一戰中服役整整18個月,參加瞭號稱絞肉機的索姆河戰役,從信件中就可以看出,他至少有兩次都與死神插肩而過。
可能有上十次親眼看見戰友在自己身邊被子彈擊穿或者被彈片割碎……
所以,當他第一次看到聖母峰的時候,他說,山峰就像夢境中最狂野的造物,像一個粗獷的巨人,有一個巨大的獠牙,披著白色的雪衣。
似乎,他當時就認準瞭,這是自己的歸宿,而非別人理解的征服對象。
為什麼這麼說呢?
其實,在1922年雪崩事故之後,馬洛裡層在美國被記者問起過,你為什麼一定要登頂?
馬洛裡回答說,因為,山就在那裡(Because it's there)。
沒錯,這是馬洛裡的名言,而當我們還原瞭整個馬洛裡的故事以後,你是否也對這句話又有瞭新的理解?
2010年,那位發現馬洛裡遺體的登山傢——康納德,他決定追尋馬洛裡的內心,去完成一項極其瘋狂的壯舉。
他復刻瞭一套馬洛裡當年的裝備,又找瞭一位和歐文一樣的青年攀巖專傢,他倆決定完全按照1924年的條件重新攀登珠峰,他們不僅要證明,馬歐兩人當年可以徒手攀上第二平臺,還能在12點50分以後,順利到達頂峰。
行動相當瘋狂,和馬洛裡當年一樣,康納德的傢人也反對他的行為。
當康納德向傢人們展示自己的登山服的時候,他的小兒子說,我可不會穿成這樣去爬珠峰。
母親問,那你還會帶上哪些裝備呢?
小兒子答,我根本就不回去爬什麼珠峰。
雖然這樣,康納德還是和馬洛裡一樣,告別瞭自己的傢人,穿著1924年的裝備來到瞭聖母峰上,他和搭檔一路攀爬,在第二平臺的時候,他們移除瞭中國梯,嘗試用徒手攀巖的方式前進,期間,康納德還一腳踩空,險些滑墜,但幸好他即時摳住瞭巖縫,把自己從鬼門關前救瞭回來。
最後,康納德和搭檔也確實順利登頂,用最有力的行動,證明瞭馬歐當年的故事。
馬洛裡失蹤後,妻子露絲獨自撫養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最小的才4歲。
後來,小兒子長大以後,給自己的兒子再次取名喬治·馬洛裡和祖父的名字一模一樣,按照西方習慣,他被叫做馬洛裡二世(George Mallory II)。
1995年,馬洛裡二世按照爺爺當年的線路,重新登上瞭頂峰。
另外,關於9號氧氣瓶,還有一個猜想,那就是,原本質疑派專傢認為,馬歐兩人隻攜帶瞭4-5瓶氧氣,那如果是這樣,他們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氧氣在8000米以上的死亡帶過夜,所以,上述推論全部錯誤。
但是,偶來搜救隊不僅總馬洛裡的隨身筆記中發現瞭九瓶氧氣的記錄,同時,也在歐文冰鎬附近發現瞭9號氧氣瓶。
然而,這個發現卻帶來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每瓶氧氣十來斤,九瓶也就是100多斤,他倆真的能背著100多斤氧氣爬上第二平臺?
顯然,解釋這個疑問有兩個理論,除瞭前面的特洛西線路理論以外,還要一個中國隊理論,那就是,還記得1960年中國隊登頂的時候,是靠人梯翻越的第二平臺嗎?
所以,也有可能,馬洛裡也是踩著歐文的肩膀爬瞭上去,上去以後,馬洛裡攜帶的氧氣非常少,他迅速沖頂,留下妻子的照片以後,就下來與歐文會和,歐文保管著足夠他們過夜的氧氣。
然後,就接上瞭前面的推論,在夜間下山的過程中遭遇滑墜,馬洛裡把相機交給歐文,然後自己割斷繩索,讓歐文堅強的活下去。
但絕望的歐文終究也沒能戰勝大自然,在黎明前,長眠在瞭聖母峰的某個石縫當中。
如果哪一天找到瞭歐文,也許一切故事都將水落石出吧。
好瞭,今天的故事就分享到這裡,謝謝大傢。
最後夫人說,感覺馬洛裡其實是在翻越自己內心的那座山峰啊。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