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上有一個問題:27歲的人生到底有多無力?
這個問題得到6.2萬人的關註,14696條回答,可見大傢的27歲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煩惱和焦慮。
如果回到我的27歲,我是不敢寫答案的,因為壓根沒有那個勇氣打開閘門。
大多數27歲的煩惱是工作不夠好,賺錢不夠多,成名不夠快,我就厲害瞭,我的27歲,沒錢,沒工作,沒對象,沒父母,沒有傢,帶著一臉痘,精神萎靡的住在租房的客廳裡。
時間回到2008年春天,年後的大連已經開始暖和瞭,陽光刺眼,我卻感覺不到,因為我住在客廳裡,沒有窗,房東留下的燈昏暗無比,即便是白天,客廳也是暗的。
這套房是我整租下來的,2個房間分別出租給2個不同的女生,她們分攤瞭房租,我在客廳白住。也許你會覺得我有經濟頭腦,是有一點的,但更重要的是我付不起房租。
在剛剛過去的一個月,母親剛去世,淋巴癌,它有一個非常專業的名字叫非霍奇金氏淋巴瘤,從發現確診到離世2年多。
這2年是我人生的分水嶺,哦,不,在2年前的一個晚上,2004年,還有3天過年的那個晚上,就已經到瞭分水嶺,父親突發心梗去世,48歲。
爸爸去世後一段時間,我一直感覺不到悲傷,因為還在震驚中沒有緩過來,我總覺得他還在,隻是在每次往傢裡打電話的時候,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我才意識到我的世界裡少瞭父親這個人,那種感覺有點窒息,空洞,像是心裡缺瞭一塊。
父親過世剛剛1年,到瞭又一個春節,正月十五,母親確診癌癥,本來當時談瞭一個男朋友,打算春節去見父母,確診癌癥的消息出來,他父母直接說不用去瞭,分手吧。
我陪著母親去哈爾濱做手術(進手術室後發現位置特殊無法手術),化療,開始漫長的治療過程,記得最清楚的是,連續住瞭2個多月的醫院,我每天的日程就是,到樓下哭,上來幫母親取藥,看著點滴,下樓哭,去幫母親買飯,上樓陪母親檢查,點滴,下樓再哭一會,上樓陪母親洗漱,睡覺,半夜睡不著,再默默的哭一會。
那年我25歲,工作瞭2年,弟弟19歲,高三,正在面臨高考,什麼都瞞著他,害怕分心影響他學習。
那一次在醫院呆的太久瞭,腫瘤醫院裡面住的多數都是常客,大傢定期來化療,彼此約定下次還一塊,但是有的人,中途就沒有瞭。
母親每到晚上眼睛就瞪的老大,盯著對面床的老太太,能有70多歲,已經到瞭晚期,兒女都不在,工作忙,請的護工24小時看著,下床也費勁瞭,整日昏睡著,幾乎不怎麼吃飯瞭,全靠點滴,聽見護工在門外和其他傢屬說,沒幾天瞭。
我那時不懂,現在明白瞭,為什麼母親白天睡覺,晚上總是不睡,盯著老太太,她是害怕看見自己的未來。
在醫院住瞭2個多月,我看見的顏色隻有白色,醫生的白色,護士的白色,死亡的白色。
以至於後來,母親來到大連和我一起,我每天晚上都會醒來幾次,悄悄的把手放在母親的鼻子下面,有時候她也醒瞭,會狠狠的打我的手。
生病後,母親很暴躁,白天我沒有時間照顧她,要去上班,每天早上會做好一天的飯留給她。
之前因為我工作業績拔尖,很快就升職成瞭小主管,但是請瞭幾個月的假回來後,顯然,我隻能從頭開始,之前在工作上的成就感,這時隻有失落,加上精神狀態不好,工作越來越讓人失望。
母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肉眼可見的瘦下去,160多的個頭,隻有70多斤的體重瞭,2007年的秋天弟弟送母親回老傢瞭,很快我也辭職回老傢瞭。
我不知道這一次我要在老傢呆多久,可能要一直陪著母親走到生命的盡頭,那是多久呢?那個時候,我確實不知道,也無力去想。
回老傢後,母親的精神狀態好像又回到瞭從前的開朗,躺著也經常會唱歌,開心大笑,也許是徹底接受瞭命運的安排吧。
但是,每次看見母親大笑,不知道為什麼,我隻想哭,止不住的眼淚,一行一行的流下來。
每天陪著母親看電視,做飯,打掃衛生,和她一起曬太陽,如果時間就那麼停止多好啊,但是想想也不好,讓母親一直病著,如果時間過得再快一點多好啊,還是不好,母親會離開,我很矛盾,甚至都不知道我應該有怎麼樣的盼望,還是徹底停止思考任何事情。
我甚至有一種錯覺,看著母親目前的精神狀態,好像病都好瞭,又可以像從前一樣瞭。
回老傢3個月後,一日凌晨,母親說有點餓,要喝點奶,拿來牛奶後,她隻喝瞭一口,就安安靜靜的走瞭,又快要過年瞭。
母親的後事辦的很快,我也沒有在傢多停留,過瞭頭七就走瞭。
我的生活徹底安靜下來瞭,應該慶祝我和母親都解脫瞭嗎?後面還有一堆的現實在等著我。
母親去世後,全傢隻剩下1000塊錢,原本也不是富裕傢庭,供2個孩子上學已經花掉大半,母親治病花掉剩下的一部分,就沒有瞭。老傢的房子不值錢,一時半會也賣不出去,指望不上。
弟弟回學校,我把1000塊全給他帶上瞭。
親戚們看著我們姐倆可憐,湊瞭一些份子錢,不多,但是可以支撐一下。
弟弟申請瞭助學貸款,我住進瞭客廳。
回到大連後,整個世界都安靜瞭下來,那種安靜是被遺忘的安靜。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經常一發呆就是一天,越到夜晚越精神,很多次,深夜站在窗戶前想說:我就這樣一躍下去是不是就解脫瞭?人怎麼死會輕松一點,感覺不到疼呢?
我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希望,設想過很多次結束生命之後,我唯一的牽掛是弟弟,我想現在的處境已經這麼艱難,如果我再走瞭,弟弟怎麼辦?會有人照顧他嗎?如果他也失去瞭活著的盼頭怎麼辦?想得我心疼。
無論如何,還得活下去吧,為瞭責任,我也應該做一個像樣的長姐。
後來我專門因為這個買瞭一份保險,受益人是我弟弟,我害怕自己出意外,他就再也沒有一個親人瞭。
之前的工作壓力太大瞭,雖然領導極力挽留,我還是辭職瞭。重新換瞭行業,新開的公司,新開的業務,雖然不理想,起碼有工資收入。
工作分散我的一部分註意力,起碼外表看起來,我還是挺像個正常人的。
開始不斷的有之前的同事,客戶給我介紹對象。
印象最深的有2個,一個是工廠老板的兒子,傢裡有一大塊土地據說動遷瞭,我不願意去,大姐好說歹說讓我看看,他有300斤吧,我那會90斤,和他一起走,我正好在他的影子裡,我不知道應該和他說什麼,他好像也不知道。
所以第二次見面,他就直接問我,“我想在市中心買一套3室的房子,將來和媽媽住一起,你覺得行嗎?”我很詫異,這是有錢人都這麼直接嗎?我的心裡想,和誰一起住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和你有什麼關系?你買房和我有什麼關系?
可能他認為和我有點關系,我卻覺得,和我毫無關系,告訴介紹大姐不合適,再也沒見。
另一個前同事大姐又介紹瞭一個房地產老板的兒子,見面比預計推後瞭幾天,他的臉上明顯有擦傷,大姐問他怎麼回事,他訕笑說喝多瞭撞的,我就不再抬頭看他瞭,一直低頭吃飯。
大姐怕尷尬,一直給我們打圓場,他問我:“你會開車嗎?”我說不會,他拿起車鑰匙,說:“你要是會開車,這輛車就給你開,我還有2輛。”他又問:“你現在工作幹的怎麼樣?”我說:“先幹著,不是很滿意。”他又說:“你要是想自己幹,我爸媽能給你出錢,他們瞧不上我,但是我覺得你行。”
我借口說下午還有事,起身就走瞭,他追到門外,大聲喊:“我送你吧!”我沒敢回頭,正好旁邊有出租車,我上瞭車讓師傅趕緊開。
我那會覺得這2個大姐也太不靠譜瞭,給我介紹的這都是什麼人?現在想來,她們是靠譜極瞭,我那會一個孤女,沒錢,沒父母,工作也不怎麼樣,還能找個什麼人呢?給我介紹個地主傢的傻兒子不是正好嗎。
可是我內心僅存的驕傲不允許,我想要的是白馬王子(依然很高期待),現在的條件不好,我可以不找,但是絕不能接受這樣的相親對象。
工作中有個同事,我很欣賞他,一直半真半假的對我,大傢都起哄說他對我有意思,但是並沒有真正的追過我,因為他的處境比我還糟糕,父母一個半身不遂,一個癌癥,我非常理解他的處境,卻也無力再承擔,後來我們都離開瞭公司,不再聯系。
相親市場一直都是條件的匹配,自由戀愛到最後見父母的關頭,無非也是條件的匹配,所以,有過幾次短暫的戀愛,也都無疾而終。
母親去世後,我大概有5年多的時間,一直沒有辦法走出來,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夢見母親臨終時那張瘦到變形的臉,沒辦法安穩睡覺,經常性的毫無緣由的焦慮,我沒有辦法去做壓力很大的工作。
所以,我給自己想的出路,進入學校,因為學校整體節奏慢,我所在的就業崗位對我來說,和之前的工作強度相比,就像是在度假,我很輕松就可以完成。
讓自己的生活可以正常的上班,下班,周末休息,一日三餐,我覺得好幸福,活著真好,這種感覺一直都在,甚至現在也經常會浮現出來。
如果穿越回去,我一定會找個心理醫生咨詢,陪我度過,可是那時沒錢。
我每天修復自己的方法就是鍛煉,晚上在公園裡快速走,一圈又一圈,直到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部清空,再回我的客廳睡覺,一天又一天。
慢慢手裡開始有點積蓄瞭,我報瞭瑜伽班,辦瞭遊泳卡,我不是在工作,就是在鍛煉,要麼就是在費心給自己做一日三餐,旁人不懂都說我會生活,其實我就是想好好活著,我要修復內心的空洞感。
我離開從前的公司,一方面是為瞭換工作,一方面是為瞭離開那些知道我背景經歷的人,每次他們來安慰我的時候,都像是把我重新撕扯開一個口子,一次又一次,我沒辦法愈合。
新的環境,我從不和人提我的傢人,不提過去,不深入交談,他們都覺得我高冷。
30歲以前,我會為沒有對象焦慮,過瞭30歲,我開始認命瞭,幾年的休養,我的心裡開始慢慢有瞭一絲力量,我開始給自己規劃未來,沒有婚姻是沒有關系,我可以給自己買一套房子,安個傢。
工作上我盡心盡責,工作以外,我開始留意各種機會,做一些兼職,慢慢的手裡面也開始積攢瞭一些錢。
在我32歲那年,我的錢剛剛夠一套小房子的首付,我想著,買瞭房,我就有傢瞭,再也不用擔心嫁不出去瞭。
那一年,我認識瞭程序員,就是我老公,那一年,弟弟大學畢業正好5年,重新考研成功。
我結婚瞭,弟弟重新上學瞭。
好像從這時開始,我們倆的人生終於開始走上坡路瞭。
我婚後,離職,學習職業規劃,轉型做獨立咨詢師。
弟弟讀研,讀博。
我生瞭娃,一邊帶娃一邊工作。
弟弟交瞭女朋友,是他博士同學。
我買瞭2套房,開啟瞭自己的工作室,弟弟、弟妹博士畢業,開始找工作,落腳成都。
一切都好起來瞭,我終於走出瞭那一段人生低谷。
如果現在的我,給那時的我人生建議,我想我會這麼說:
一,生命可貴,無論如何要珍惜。既然來到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修煉,無論是高山,還是低谷,除瞭生死,都是小事,咬咬牙,總能過來。
二,無論何時不能放棄信念,堅信自己能變好,變強,我是這樣過來的,你也能。
三,把主動權一直放在自己手裡,遇到選擇不走捷徑,尤其是女生,任何捷徑都有代價,靠自己的力量,過自己能過得起的生活,心裡最踏實。
四,每個人都是孤獨的,人與人之間的悲喜都不相通,尤其是低谷的時候,所以要修煉自己的本領,試著去解決遇見的所有困難,直到你覺得生活一點也不難。
五,當你經歷瞭人情冷暖,人生低谷之後,也還要熱愛生活,相信有真摯的感情,願意為瞭夢想努力,讓心中的天地更寬廣。
PS: 今天的文實在太長瞭,寫完瞭感覺心中非常舒爽,算是給我的前半生做個總結,過年就虛歲40瞭,從坑裡爬起來的人,要更珍視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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