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失落的搖滾樂,回到60年代——『縱使歌者已逝,音樂永遠不死』

無論你是否瞭解,上世紀六十到七十年代的柬埔寨搖滾都是全世界最優秀的音樂之一。柬埔寨音樂人將西方搖滾、流行樂與本土風格結合,讓“柬搖”如同繁花一樣在這個小國盛開,但如同柬埔寨被抹去“東南亞明珠”這個稱號一樣,柬埔寨搖滾也隨著時代的悲劇一起驟然消亡瞭。

1994年,美國遊客Paul Wheeler在柬埔寨購買瞭一些錄音帶,裡面的音樂不僅有著復古的唱腔也充滿瞭西方迷幻、搖滾的風格,甚至可以從中品味到貓王、披頭士、滾石等多種頂級樂隊的味道。

但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找到這些歌曲的名字和作者,他將這些磁帶帶回美國,在1996年混合後發行瞭一張專輯——《Cambodian Rocks》。這張專輯包含瞭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22首無創作者、無標題的柬埔寨迷幻搖滾和車庫搖滾歌曲,因其獨特的音樂風格和質量被西方的音樂人所稱贊。

2015年,John Pirozzi導演因為這張專輯而對柬埔寨音樂產生瞭興趣,紀錄片《別認為我忘瞭:柬埔寨失去的搖滾樂》(Don't Think I've Forgotten: Cambodia's Lost Rock and Roll)因而誕生,柬埔寨搖滾的歷史、繁榮和悲劇,才最終被世界所瞭解。

1953年,柬埔寨在國王諾羅敦·西哈努克的領導下從法國獲得獨立,在他的推動下,柬埔寨這個新獨立的國傢大力發展本土音樂、電影和藝術,致力於將柬埔寨打造為世界的現代文化力量之一,柬埔寨政府的各個部門基本有獨立的樂團在官方招待會上演出。

西哈努克國王本身就是一位音樂傢,曾經親自創作瞭《懷念中國》、《萬歲,人民中國;萬歲,主席毛澤東》和《中國,我親愛的第二祖國》三首歌曲贊頌中柬友誼。

最初,大量法國的流行唱片流進瞭柬埔寨,既是由於兩國之間多年殖民關系,也因為柬埔寨富裕傢庭的孩子經常會去法國留學並帶著法國流行唱片返回柬埔寨,都刺激瞭柬埔寨以金邊為主蓬勃發展的音樂界,像法國流行歌手Sylvie Vartan、Johnny Hallyday都廣受歡迎。

50年代後期,一些柬埔寨歌手將西方歌曲與獨特的柬埔寨傳統音樂形式結合,為柬埔寨音樂註入瞭新的生命力。最為人熟知的辛·西薩姆(Sinn Sisamouth)就是在這個時代活躍的流行音樂的領導者,辛·西薩姆及其他高棉藝術傢,將高棉傳統音樂與西方的節奏佈魯斯相結合,以高棉語吟唱,刺激瞭柬埔寨音樂的發展。

在辛·西薩姆的職業生涯中,他創作並演唱瞭兩千多首歌曲,其中一部分被不斷翻唱至今,被稱贊為“高棉音樂之王” 和“金邊的貓王”。不僅如此,辛·西薩姆還培養支持瞭許多年輕的柬埔寨搖滾音樂傢。

西辛·西薩姆

接著,柬埔寨音樂傢進一步受到瞭西方國傢的影響,尤其是美國和英國的流行音樂和搖滾樂。越南戰爭爆發後,美國武裝部隊電臺將搖滾樂和靈魂樂(Soul music)廣播到附近,促使柬埔寨音樂人將高棉人聲與西方的沖浪和車庫搖滾融合,從而產生瞭獨特的聲音。

1959年,三個青少年Mol Kagnol和Mol Kamach和Samley Hong,組建瞭柬埔寨的第一支軟搖滾樂隊——Baksey Cham Krong。

7ab8cc08f59ed6df3aab6ae498c54b18Baksey Cham Krong

Mol兄弟來自一個富裕的傢庭,能夠收聽西方廣播電臺,受到歌手 Paul Anka 和 Pat Boone 以及 The Ventures 和 Chuck Berry 的吉他影響,組建瞭柬埔寨的第一支吉他樂隊,他們將自己比作克裡夫理查德和The Shadows。

這三個十幾歲的孩子對柬埔寨的搖滾樂和流行樂壇產生瞭廣泛的影響,其受歡迎程度甚至刺激瞭像辛·西薩姆這樣的頂級歌手開始創作搖滾歌曲,接受瞭 R&B、拉丁爵士樂、迷幻搖滾,新舊元素優雅地結合在一起,引領瞭柬埔寨音樂的黃金時代。

Pan Pon是柬埔寨舞臺上最早的搖滾女歌手之一,憑借她有力、深情的嗓音和充滿活力的舞臺舞蹈而聞名。她的音樂是狂野的、快節奏的搖滾樂,常常嘲弄年輕女性的婚嫁期望,顛覆瞭傳統高棉語的性別角色。

Pan Ron

整個60年代,柬埔寨音樂以獨特的音樂風格與西方國傢的搖滾、R&B和流行音樂相結合,迎來瞭黃金時代,柬埔寨全國光搖滾樂隊就有100多支,西哈努克國王不僅拍攝電影、創作名為《美麗的白馬》(Beautede Kep)歌曲,還舉辦瞭各類演出活動,柬埔寨搖滾——KhmerRock,便繁華地盛開瞭。

《美麗的白馬》

隨著快速西化,柬埔寨音樂融入瞭世界各地音樂的元素,這些不同的流派都激發瞭金邊蓬勃發展的流行音樂界。盡管當時大多數柬埔寨人沒有錢去買音樂的設備,但柬埔寨大街小巷的大喇叭整日向公眾廣播著流行歌曲,西哈努克國王贊助的國傢廣播電臺也支持柬埔寨音樂,邀請柬埔寨的音樂傢為民眾演唱歌曲,在那個年代,柬埔寨的農民甚至一邊種地一邊聽歌。

但這個美好的場景沒持續多久,就走到瞭破滅的時候。

由於西哈努克國王試圖在冷戰中保持中立,外交政策不斷搖擺,既允許越共在柬埔寨活動,又縱容美軍轟炸叢林中的越共,同時無力阻止越南戰爭向柬埔寨的國界蔓延。1969年尼克松政府下令實施代號為“早餐行動”的轟炸,在柬埔寨邊境的轟炸導致大量平民死傷,最終導致1970年王國首相朗諾將軍等人發動政變,推翻瞭西哈努克。

政變發生後西哈努克與紅色高棉合作,另建柬埔寨王國民族團結政府對抗朗諾政權。1972年高棉共和國舉行總統選舉,結果朗諾當選為總統。高棉共和國放棄瞭西哈努克先前的中立政策,尤其是其對越南的政策。美軍和南越軍隊進入柬埔寨領土,追捕北越軍隊及越共遊擊隊。

高棉共和國與美國的關系不斷增強,加上美國武裝部隊電臺廣播給附近的部隊南越並可以在金邊拾起,使新的音樂影響力滲透到柬埔寨的搖滾。從1970年左右開始,柬埔寨音樂的內容更加多樣化,例如在車庫搖滾中添加諷刺政治的歌詞。

Drakkar(Thra Kha Band)樂隊,他們留著長發,穿著“嬉皮士”服裝,鼓手經常因赤膊上陣而引起爭議。1974 年,即柬埔寨種族滅絕前一年發行瞭他們大膽的搖滾專輯。

然而由於朗諾政權完全依賴於美國的援助無力解決政治軍事困境,柬埔寨不斷內戰,紅色高棉勢力坐大。戰時宵禁,柬埔寨音樂人們不得不伴隨著槍聲和爆炸聲在白天演奏音樂,一直以這種方式堅持到 1975 年 4 月,柬埔寨搖滾樂壇和高棉共和國一起垮瞭。

紅色高棉占領金邊後,由波爾佈特領導的政權開始實施激進的農業社會主義形式,強迫金邊的所有人口全部遷移到鄉下的監獄農場和勞教所,試圖使柬埔寨國傢重回田園詩生活,導致大量人死於疾病、過度勞動或營養不良。

76cdde4912f9880f58355eedd837d2971975年4月17日,紅色高棉軍隊占領柬埔寨首都後的幾天內,命令金邊200萬人撤離,柬埔寨人離開金邊的場景。

接著波爾佈特開始瞭對柬共內部的大清洗,任何與柬埔寨前政府、族裔和宗教少數群體、知識分子有聯系的任何人都是敵人。在紅色高棉政權統治柬埔寨的三年零八個月間,約為200萬人(是全國人口的四分之一)被屠殺。

柬埔寨藝術傢被認為是對農業社會主義展望的威脅,大量音樂傢、藝術傢和知識分子作為“西方帝國主義文化的走狗”在紅色高棉大屠殺中被虐待、折磨和處決。紀錄片《柬埔寨搖滾樂》中的很多位柬埔寨的音樂人都被殺害瞭,關於他們的信息以及他們的許多作品也被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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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 年辛·西薩姆在波爾佈特政權設立的監獄集中營被殺,柬埔寨搖滾女王Ros Sereysothea被殺害,Baksey Cham Krong樂隊的主唱Mol的傢族中被殺死瞭至少 20 位親人。據估計,柬埔寨90%的音樂傢,藝術傢,教師被殺,直接導致瞭柬埔寨的文化中斷,影響至今。

為瞭“凈化”柬埔寨的社會和文化,紅色高棉毀壞瞭那些西方音樂風格的唱片和母帶,隻有少數人藏匿的搖滾唱片能幸存下來。柬埔寨的流行音樂也同該國的社會一樣,遭到無情毀滅。在那個短短的幾年裡,許歌手都死瞭,許多關於他們信息和他們的作品遺失瞭,

1960年代至1970年代的大部分柬埔寨搖滾音樂隻活在人們的記憶中,許多唱片隻留在瞭寫著Unknow磁帶裡。

諷刺的是正柬越戰爭的爆發結束瞭紅色高棉政權的種族滅絕,幸存下來的柬埔寨女歌手Sieng Vannthy受邀在柬埔寨國傢廣播電臺發表公告,歡迎金邊的居民返回該市。幸存的柬埔寨搖滾音樂傢重新聚集,並試圖尋找失蹤的同事,那些沒有回來的人會被認為已經死瞭。

在隨後的幾年中,柬埔寨搖滾樂迷發現並復制瞭幸存下來的一些唱片和母帶。直到 2003 年,柬埔寨才存在版權法,在之間的這段時間裡,柬埔寨出現瞭一個完整的盜版錄音市場,以 CD 和盒式磁帶的形式發行質量低下的過去 30 年來流傳的歌曲的副本。

柬埔寨的音樂也隨著那段傷痛的過去在慢慢重建,但轉而采用瞭更現代的流行音樂形式,60到70年代的搖滾音樂金色歲月,從和平開始以屠殺結束,逐漸成瞭僅存在於一代人間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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