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在一個微信群聊裡談到一個問題。關於一個人身上所具有的(高)心氣。
“心氣高”這個形容,在很多時候似乎並非都是積極正面的。傳統社會裡常有:“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來形容一種人生悲劇。而這種悲劇性都在提醒人們似乎不應該一意孤行,應該“學會認命”!
當一個孩子“心氣高”時,他總是“固執”著的,是不願意接受著安排。難以被管教的。而這種表現總不免為父母所頭疼,明明我那麼費心盡力地為你規劃,你怎麼這麼....?!又或者有時孩子會有著自己關於美好的憧憬與向往,當這些向往中的生活場景為父母所感到陌生的時候。比如對於那些在自己童年之中過得艱辛而未能夠享受生活的父母。這也許會觸及到父母心中某些壓抑的遺憾與不安。因而下意識排斥,“認為不安分、不腳踏實地”。我個人所遭遇著的是後者,老傢原本在農村,父母受教育程度不高,但年紀很小就到城市裡謀生瞭。在城市成活的時候,我關於生活所傾向的那些選擇,總是與母親下意識當中強調的那些設定,方式,有著極大的分歧。簡而言之,在母親做法當中,總會讓我感覺我隻能去選擇那種“最次的選項,且得壓抑自己許多正常需求”,不管這些需求是否是需要花錢的。常常縱然花錢其實也並不需要很多的。隻是母親習慣瞭那種擰巴的生活方式,並要求我去接受、適應它。
但是這些美好想象及其支撐的夢想,常常是在年幼困窘時候借以對抗出身的卑微,生活的瑣碎與凡俗的重要精神力量。所謂心氣,想必就是人們憑借它敢於去對抗命運安排的心理底氣,那些倔強與不屈!這在在父母眼裡的“不服管教”,對於孩子來講,恰恰是其重要自主性尚未被徹底削弱、壓制的反映。這對於孩子來講,是他日後能夠不屈服於強權的一種勇氣。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種品質,卻是最多地招致打擊、誤解與排斥的。因為這美好的向往映襯瞭大傢真實現實生活裡的灰敗、落魄、無奈與遺憾不甘。而當人們對於這些他們沒有信心改變的現實時,聽到孩子們談論那些他們長大也許真的可以觸手可及的美好的時候。這是真的令其不得不面對這個殘酷現狀的,而人們通常不願意去正視這些生活裡的破碎,所以就要去破碎孩子們純真的渴望、與想象。 我記得我小時候在父母相處時,常常受到來自母親的關於我這些心氣與自戀(這些自戀性需求對孩子來將應當是健康的,甚至必要的)的打擊,挫敗。使我被迫不得已總要去接受她給我傳遞過來的“現實”,這些“現實”毋庸說,是她自己潛藏著卻不願意正視承認的悲劇性命運,其中充滿著缺憾、苦澀,以及對正常人性需求都不敢奢望的慘淡。。。而我父親則更是依據自己其實非常狹隘的經驗形容我“好高騖遠”。(他對任何他不能理解的領域、事物都有著一種非常深切的非理性恐懼與回避)
作為孩子時的心氣,曾使我不那麼甘願適應困窘生活裡的瑣碎。我心中固執地保留著這份超越眼前凡俗的美好憧憬。這在我母親眼中是一種不安分的奢望、是易招致天譴罪孽。後來的現實告訴我,我曾經的幻想中的憧憬確實也是漂浮在空中的海市蜃樓。雖是美好,但卻隻可觀看而無法走入。也確實,我長大後很長的生活裡,當中部分的挫敗常常佐證瞭我父母當初的那些論斷。一度我也以為他們就是對瞭的,而錯的是我。是我不該去“奢望與執著那些 impossible!”。然後就在疑慮是否自己其實是該像別人一樣“去認命”、“不再瞎想那些沒用的”瞭的?
直到後來,我才清楚意識到,原本我年幼時在心底展開的那些憧憬,並非完全地不可能的。事實上如果我被允許依照自己的想法與意願做出反應,沒有諸多心理層面遺留的障礙與困擾。那些美好的生活場景是真的有可能被我搬進現實的!隻是它實現的路徑是我父母在他們狹隘的經驗當中所不能理解、難以想象的,所以就斷定為瞭“不可能”。而我在心底漸漸地內化瞭他們的打擊、阻礙與限制,而我對於這些的不假思索地相信,接收與適應,漸漸地就是讓我的在心智與行為模式當中“被體制化”瞭。變得默認這牢籠的合理性,無形中把自己囿於這高墻阻隔的狹窄空間與可能性裡瞭。正是這樣的經歷當中的情形(而不是其它)才使得我年幼時的那些美好憧憬與想象,變成瞭“不切實際的幻想”瞭的。因為我確實缺乏將它搬進現實的能力。不,是這些原本可以在自主經歷當中摸索鍛煉該能力的機會,被一早地那些遏制與阻礙當中給剝奪瞭,取締瞭的。
先前時候與一個朋友聊天,他談及境況時說到一句話:“像是夢想正在一點點破碎掉的感覺!”,“夢想被破碎”的感覺,恰恰就是我們很多年輕人生活太普遍的情形。
北島有詩《波蘭來客》:
“那時我們有夢,
關於文學,關於愛情,
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而這種貫穿在社會中大多數普通青年生活裡的無奈現實,是具有悲劇性的。然而,我卻不能同意悲劇僅指開始於成年後的生活這一普遍結論。這種挫敗與無奈的痛苦被我們有意識地體驗與覺察,多是長大後的經歷裡。但是它的悲劇性根源也許可以追溯到自己年幼時的天真想法總是遭受打擊與駁斥,從來也難以實現而不敢奢望後的心理基礎上的。我們成年後之所以充滿著無奈,不外乎是在延續與重復著這些潛意識腳本裡的悲劇罷瞭。由於那些剝奪與阻礙,我們自小就缺乏經驗去將自己的想法落為現實。極少數將這些曾被認定為“不可能”的想法也是在極大幸運之中獲得鼓舞克服重重現實阻力的。馬雲曾經說,當你想要做什麼事時,最先打擊你的是傢裡人,是親戚、朋友,反倒是陌生人更容易相信。這個曾經在封閉年代裡的少年,如若沒有通過會英文,通過外國友人獲得與自身環境所截然不同的信息,並受其鼓舞。那麼他後來的商業奇跡怕是真就不可想象、不可能瞭!
玩知乎時,先前關註過一個很優秀,且心氣也很高的女孩。這個女孩也會讓我羨慕向往,但是與此同時也觸發到瞭我心底的某些不安。我知道我如果與之相處是絕難以主導的,也沒有多少心理優勢以支撐自己的自信。我知道此時心中被觸發的一種不安,也許正是在她們身上看到瞭自己也擁有,卻被硬生生破碎瞭的自命不凡、以及對於自己才華的充滿篤定的自信。年幼時的我曾有過自命不凡,而此後則更多是“害怕自己並非明珠”。(再強調一遍,這初始自戀在很多很多孩子身上都出現過,對於年幼的孩子,它是健康而積極的品質與狀態。)她的自信與光彩映襯著我的黯淡,我忽然想起也許正式在此種不安或恐慌的支配下,我母親才那麼不遺餘力地挫敗我心底的這份心氣吧。而她自己的,在她的年幼時期也慘遭破碎,而這些破碎且要我來補償。心氣高的孩子對於父母來講,會變得更難以管教,難以駕馭瞭。因為他們有反抗權威的勇氣。這對於需要曾經自戀受損需要通過權威感來保護自己的脆弱與不安的父母,這實在是一件沮喪的事情!
而這裡,對於父母們而言,有一個艱難選擇就擺出來瞭。到底是孩子重要,還是你試圖營造的權威感重要?
政治領域的獨裁者們總愛將自身描繪成對他的國傢與社會不可或缺,如果缺瞭他則會後果不堪設想的情形。意即,貶低、剝奪與取締民眾自發地依照自己的才能與創造性去改變自己生活,實現自己理想與目標的能力。甚至在古代的傳統社會,還要貶低民眾人格上的尊嚴!因為讓人自覺卑微才會合理化不公平、才會更加順從!!事實上,這樣的結論更多隻是滿足權勢者自身的自戀。他們自戀的滿足必須得是以將任何他們不能理解、無法辦到的事情斥為“不可能”為前提的。他們不願承認的是,他們不難理解,無法辦到,不意味著民眾自身無法實現與辦到。能夠正視與承認這些自身局限性的政治人物,是不會去選擇成為獨裁者的,因為他們會對於他們所不能理解但卻真實存在的事物存在著敬畏心、保留卻開放著的態度;因而也會更能夠沒有障礙地相信民眾自身的自主能力以及改變未來的潛能。所以此時獨裁者們將其自己打扮為照顧民眾、國傢操勞犧牲,實在是一個巨大的騙局。因為這實質上滿足的就是自己的權力欲與自戀。而這些滿足則是以剝奪與壓制社會與個體的自主性、真實的自我表達,以及選擇空間為代價的。
這不同層面層面的權力的濫用,其內在機制上似乎還有著某種契合之處呢!
本文作者:Jump裡維《巫師3》終於在本周登陸瞭NS,這款遊戲最初於2015年發售,受到無數玩傢的贊譽,也斬獲瞭包括年度遊戲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