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解牛与解风情
养,阳,扬也。养生的关键,显然不是养“身”和“形”,而是生命的神,是那个主。
但在对“生”的理解上,还有不同的维度,如果是动词的生,那就是生生、生意、生机;但如果是名词的“生”呢,那个作为整体的、生发宇宙的本体的东西是什么呢?那是空吗?是道吗?是无生灭、垢净、无感官、无生死、无时间、无空间的吗?这个问题有待进一步求证。
其次,解字也很有意思。因为解本身包含了一种从容、有序、依据规则、步骤的意思,比如解题、解剖、解释。但解牛和解狗,解动物,解飞禽走兽有什么不同了,因为庖丁首先具备了一种解牛的心态、经验,因为他的在场,让本来可能会血淋淋的屠宰现场,成了行云流水的行为艺术。
这其中关键,在于节奏。庖丁稳定的发挥,出色的“表演”,全表现在他的节奏感的掌控上。能让一头牛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全身解体,这个过程还带给了人艺术的享受,这是节奏把握的极致。
总之,庖丁对解牛的自信、沉着、诗境,可以说是“几于道”。
二、道不远人,日常即道
在庄子以《逍遥游》《齐物论》广为流传后,人们对庄子最初的印象,都定位到了玄道。(如《庄子》以《南华真经》传世)。但在看似玄学的背后,我们还看到了庄子很”人间烟火”的一面。
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这个开头,没有了“乘云气、驭飞龙”的想象,也没有梦为蝴蝶的梦幻,而是走入到了日常和“生活世界”的俗世。
日常生活,如何见道?道不远人。但是如何从具体而琐碎中,有所“见”?
庄子并不止停步在老子开创的玄之又玄的道上,庄子的道最大的特点是走入了日常。道当然是创生万物的实体,蕴含万物,孕育万物,但道也可以在稗草、瓦壁、甚至屎溺。在庖丁的刀里,在捕蝉老人的竹竿。如果“道不远人”还是觉得道里离我们“太远”的化,庄子则通过活生生的生活场景,将道“拉回人间”。
这个过程是具体的。庖丁非天生就能“得心应手”、“出神入化”,而是在初步接触牛、三年、十九年,经过了一个漫长精进的过程,最终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化境。
也许,我们不能成为庖丁,只是平时太粗糙、草率,所以只能“身处于道而不知。”
庄子有过比喻:穿池养鱼。人在道中,好比鱼在水中。忘记水的存在,才能如鱼得水。
三、臻于化境
当然,一如笔者所要极力避免的,如果说不清的、玄妙的东西,解释不清的,都尽量避开。
但是庖丁所达到的这个“化”,确实一种真实的有所见。
用一种比较精确的说法,就是物、我皆退场后,所达到的身、心、物融合的状态。我们甚至可以说,“如何冲破物的阻碍”达到身心与物的融合,抵消心-物之间的对抗,是庄子最核心的主体之一。
郭庆藩《庄子集释》说:
“触境皆碍,必损智伤神。”、“牛解数千,游空涉虚,不损锋刃。”我们还记得,庄子的“与物相刃相摩”,就是大多数人,是处于“损智伤神”的,不能做到游空;如果牛代表社会,刃代表生命,那么,大多数人的的“刃”,随着时间推移,不断被“磨损”。
何谓不损锋刃,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初心,或者理学家们所说的“活泼泼”的状态,我们是在具体的人、事、物中,不断锤炼自己的抗击打能力,永远记住,所有诋毁、逆境,都是为了磨炼自己,而不是“故意”要来羞辱你的,它自然而然就是如此。这样的“转”,是非常关键的。也许,从这个视角,可以理解庄子说的“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
外部加诸于我的“物”,誉、是非,已不入吾心。
更进一步,我们甚至可将这不被损伤的“锋刃”,比作真人的灵台、灵府、神明。
刀刃锋锐,纤薄无厚;灵府神明,虚灵无杂,这两者本就存在某种内在关联,心灵、灵台是无可尘染的,就像眼睛里进的沙子(坏)、进的珠宝(好)都容不得。
真正懂得游刃有余的人,就是掌握了意志不被外物磨损的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