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6月13日，第16部《007》諜戰系列電影在全球公映，並斬獲瞭驚人的1.56億美元的票房。有趣的是，作為第一部片名脫離伊安·弗萊明原著小說的007電影，該片原本的片名為《Licence Revoked（吊銷執照）》。

但影片在發行前，經蓋洛普公司的商業調查，約有一半的美國人覺得Revoked是生僻字，難以理解其含義。最終，制片人威爾遜拍板，將影片命名為《Licence to Kill》，中文名就是：

《殺人執照》

這個簡單粗暴而又生動形象的名稱，可能有助於大傢理解接下來我所要議及的信托業，以及該行業的大事件——異地部門整頓。

❶ 信托行業沉浮錄

（一）一票難求的“殺人執照”

作為與銀行、證券、保險並列的“金融業四大支柱”之一，遵循 “受人之托、代人理財”理念的信托業，而往往不被大眾所知，這可能與它較高的準入門檻（投資資金100萬元以上）有關。

但其實，低調奢華有內涵的它，曾經是金融業內備受追捧的“小甜甜”。

即使相比於其他三類金融機構，信托機構也具有非常獨到的優勢。例如：

① 融資方面的優勢。因信托財產的獨立性、風險隔離等特征，信托受到不少高凈值人士的青睞。

② 投資領域的跨界經濟活力。在我國，信托業是唯一可以橫跨實業投資、貨幣市場與資本市場的金融機構，這是隻能從事資金融通業務的銀行無法辦到的。而且銀行等金融機構受到的監管更加嚴格、對企業的融資標準更高，遠不如信托業融資靈活、高效。

③ 較高的投資回報率。由於信托業是同時具備投融資功能的，能起到直接金融的作用。相反，銀行屬於金融中介機構，隻能起到間接金融的作用。所以，在經濟繁榮之時，作為“中間商”的銀行業，其利潤空間遠遠不及“直接投資商”的信托業。

等一等，以更靈活的手段融資，然後直接參與實業投資，並分享企業資本增值性收益。這方式聽起來有點奇怪……好像，很多非/法/集/資/也是這麼宣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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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以1979年榮毅仁應小/平/同志邀請，建立中信信托為開端，我國的信托業一開始就肩負著擴大募資渠道的歷史重任。在一定程度上，信托是一種持有特殊牌照的私募。

正由於信托方式在投融資領域的優勢，信托業的發展受到各方的熱捧。到上世紀80年代，光是由地方政府與各行業主管部門設立的信托公司就超過800傢，由此引發瞭第一輪整頓，最後剩下來的信托公司僅200餘傢。

孰料，這反而襯托出信托牌照的珍貴。水漲船高之下，信托業開始瞭一輪又一輪野蠻的無序搏殺。據不完全統計，從1982年起，我國的信托業至少經歷瞭六輪清理整頓，但“發展——違規——整頓”的循環依然未徹底打破。

在2017年底，我國信托業擴張到瞭最巔峰，行業管理規模達到26.25萬億元，成為國內金融領域中資產管理規模第二大的行業。而同期市場上的信托牌照僅有69張。

擁有一票難求的信托牌照，堪比擁有瞭合法集資的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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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向上周期內，寬松的風險控制制度、大膽的激勵機制也令信托行業成為金融業中薪酬最高的子行業。

例如，由於非標業務及影子銀行的存在，以及管理層以高薪鼓勵員工推廣相關金融產品，從2017年到2019年，安信信托長期出沒於上市公司頂薪榜，員工平均年薪竟超過160萬元（參見員工平均年薪相距15倍，業績與薪酬脫鉤……2021年上市公司半年報中的薪酬秘密）。

頗有點“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意思。

（二）風卷江湖雨暗村

在《007》影視作品裡，神秘的M先生對於持有殺人執照的特工在程序上嚴加監管。而對於信托行業而言，為瞭保證牌照不被濫用，風險控制程序與合規性管理非常重要。

可惜事後看來，此舉收效甚微。主要原因還是在於，信托業依然難以擺脫影子銀行的質疑聲。在業務上依然以通道業務、貸款業務為主，距離資產管理的主業相差甚遠。且其中違規之處不勝枚舉：

① 在業務上，雖然“非標為王”的業務逐漸被打破，但非標轉標過程中的種種不規范現象依然突出，例如被人詬病的“偽非標”。

② 違規兜底函行為屢禁不止。哪怕湖南高速訴安信信托案被判無效，此類違規依然未能徹底杜絕。

③ 時常爆出擅自改變資金用途的內幕，包括但不限於變相自融、違規挪用。

情況嚴重到什麼程度呢？

曾經號稱最賺錢、薪酬待遇最好的安信信托，曾在一年內換瞭4個風控總監。其中一位高薪挖來的總監，沒有呆滿試用期就辭職瞭。有業內人士透露：

待遇非常好，但他不敢簽字，沒那個膽子拿錢。

而曾擔任風控執行官、後來做到總經理一職的楊曉波，就以膽子夠大著稱。他在2017年的薪酬為1098.8萬元。

2020年，安信信托的受托管理信托資產規模約2000億元，不良資產近800億元，且已經全部逾期。經審計後發現，安信信托已經資不抵債，兩者差值達到500億元。

在調查過程中，上海銀保監局對已經離職的楊曉波追加處罰，“楊大膽”被終身取消銀行業金融機構董事和高管任職資格。

這也引發瞭新一輪的行業整頓，業內一片哀鴻遍野。曾經金融行業的“小甜甜”秒變人見人嫌的“牛夫人”，甚至於整個行業都面臨生死存亡之局。

❷ 平地一聲驚雷起

10月8日開始，一則銀保監會下發《關於整頓信托公司異地部門有關事項的通知（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征求意見”）的新聞在信托圈廣為流傳。信托公司的長期以來遊走於灰色地帶的異地部門管理問題將被徹底整改！

一時行業震怖。

信托圈震怖的原因之一，是監管層的堅決態度。我與某業內人士溝通後得知，有些信托公司是在10月8日晚上收到銀保監局的正式通知，然後被要求在13日之前必須提交反饋稿。該人士進一步透露：

經審慎考慮，本司將於周一（10月11日）出具反饋意見。

5天的窗口期，這可能是銀保監會歷次的征求意見事項中最雷厲風行的一次。監管層的決心與信托公司的嚴肅態度由此可見一斑。

事實上，信托圈嚴陣以待的更重要原因在於，《征求意見》的要求太細致、影響力太深遠瞭。例如：

① 對信托公司異地管理總部的整頓，包括：信托公司不得在註冊地以外設有異地管理總部或形成異地管理總部運營模式；董監高應常駐註冊地辦公，不得在異地設有辦公場所。

② 以一年為期限，整頓現有信托公司的異地部門。其中，中後臺部門均應當在註冊地設立；異地前臺部門雖然可以異地設立，但不允許存在業務審批權限；所有異地部門的員工總數應低於員工總數的35%。

整頓異地部門管理的意義可能在於：

● 直接對實務層提出具體監管要求，即從之前“針對業務提思路”轉變為“針對團隊提要求”。今後，你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都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監管層將對信托行業的開刀整頓已經開展到“外科手術級”。

● 短期內直接影響是：徹底改變信托行業的現有競爭格局。尤其是對註冊地不在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的信托公司，業務展開將變得非常被動。

● 從長期看，可能改變信托行業的經營風格與業務模式。原有的粗獷型經營風格將寸步難行，而擦邊球式的業務模式更是無法繼續。

❸ 後市影響

雖然還處於征求意見階段。但銀保監會對信托公司的異地部門整頓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信托公司設立異地部門的初衷，是為瞭更好地開展業務。例如拉到更多的高凈值客戶、尋找更多的能人和更好的投融資機會。一線城市由此成為兵傢必爭之地。

但慢慢地，信托公司的異地部門還發現瞭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妙處：可以更有效地規避監管。

這是因為：在客觀上，隨著管理半徑的拉長，總部對異地部門缺乏有效的管控，監管政策的傳導執行效率也變得低下。而在主觀上，異地部門的存在，也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找到瞭完美借口。

好嘛，就算是業務能力不出色，各信托公司也得到異地搭個草臺班子，為規避監管、遊走於灰色甚至黑色地帶的邊緣開一個方便之門啊。

與此同時，由於信托公司異地部門往往紮堆於一線城市，導致瞭嚴重的同質化競爭。內卷之下，就連正常的競爭秩序也屢屢被破壞，這也成為行業亂象的重要誘因。

所以，在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整頓信托行業的過程中，對異地部門的管理也被提上瞭議程。

據悉，《征求意見》推出後，受影響最大的將是展業區域跨度大、對異地財富管理團隊依賴度高、註冊地卻不在北京或上海等一線城市的大型信托公司，例如光大信托、五礦信托、建信信托、中融信托等。

這是不是說明，曾經掙過最多的錢的信托公司，接下來要挨最毒的打瞭？

從短期看，幾乎所有的信托公司的業務都會受到波及與影響，行業從業人員的難受是實實在在的。

但從長期看，這一措施對於規范行業競爭，恢復市場信心具有積極意義——歸結到底，金融業是建立在信用基礎之上的，信托業更是如此。

其實，早在2017年，銀保監會就針對城農商行的異地同業中心進行過整頓，並取得瞭較好的效果。

所以，希望信托公司在痛定思痛之後，真正回歸本源，實現有序發展，真正為實體經濟的發展服務。單純的抱怨無助於解決問題。畢竟：

持牌過日子的那一頁，已經翻過去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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