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寶木笑
有人說憤怒出詩人,有人說清貴出詩人,對我們來說,詩人仿佛是一種必須湊齊特殊條件才會偶爾綻放的花,他們的詩近在眼前,成為他們則是一曲遙遠的歌。詩意的生活向左,現實的困頓向右,能瀟灑走在左邊的極少,更多的人毫無懸念地走在人生之路的右邊,一如平時我們在馬路上靠右行駛。生活隔三差五就給我們一記響亮的耳光,我們卻找不到罪魁禍首還手,而生活這廝好像還打上癮瞭。怨天尤人並不是一件特別需要討伐的事兒,還不瞭手還不許人嘴裡嘟囔嘟囔麼?隻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也會捂著被打腫的臉,一個人望著漫漫暗夜,悵然若失,那一刻的憤怒怨恨漸漸淡去,我們在想是否自己也能找到一條從右到左的小徑。
這個時候,適合讀金子美鈴的詩。然而,與金子美鈴相遇卻是一件並不容易的事,這是一場很容易被錯過的邂逅,也許是因為她對於自己祖國日本的人們也曾陌生半個世紀,也許是因為她的童謠詩在我們大多數忙碌的日子裡會被自然地看輕。翻著她的詩集《向著明亮那方》,耳畔仿佛縈繞著童音稚趣的歌,那是三月的風,草長鶯飛,誠如譯者閆雪所言:“翻著翻著,常常感覺身旁出現一個小女孩,她總是在我譯得出神時跑來找我聊天,跟我講述她那個小小的世界中所看到的一切。”
那個世界是一場對我們疲憊身心的治愈,是一個天真爛漫小姑娘柔軟的擁抱。在那個世界裡,金子美鈴的詩仿佛給我們換瞭眼眸,讓我們得以短暫欣喜地使用孩子的視角,萬物有靈。孩子雖然會因為大人的熱鬧而手舞足蹈,但他們也會看到《魚滿倉》背後的哀傷:“海灘上熱鬧得像趕廟會一樣/可是大海裡/成千上萬沙丁魚的葬禮/正在舉行吧”。他們也會真正去擁抱自然生靈,《魚兒的春天》是金子美鈴的大魚海棠:“海發菜長出瞭嫩芽/海水也變綠瞭/天上也是春天瞭吧/探頭看一看亮得刺眼睛/飛魚叔叔,忽閃著/飛過瞭那片天空/長出嫩芽的海藻叢裡/我們也來捉迷藏吧”。
金子美鈴
有時候,一個孩子的擁抱,勝過領導所謂的褒獎和無數買醉的暗夜。因為在他們小小的柔軟的擁抱裡,一直自得於自己成熟老練的我們,才會真正卸下沉重的鎧甲,想起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其他的可能。追求過太多先鋒詩派的狂飆突進,也見識過不少嘩眾取寵的以屁為詩,連帶著對詩人也沒瞭興致,覺得遙遠。金子美鈴的詩則會在你宿醉初醒的暗夜,在一個萬籟俱寂的凌晨,讓你猛然醒悟人生之路無謂左右,詩意生活也與現實無關。你若決意沉淪,漫天花雨不能感其妙,你若立志遠去,萬丈泥沼不能困己心。
因為,金子美鈴用自己短短27年的人生,綻放瞭一朵讓人唏噓長嘆的雪蓮。1903年4月11日,當時的日本山口縣仙岐村迎來瞭一個女孩兒,她出生的地方三面環海,漁產豐富,村子雖然不大,但卻繁榮熱鬧。這個遠離塵囂的小漁村保留著淳樸的漁傢文化,小小的她看到大人們如果在捕獲鯨魚之後發現鯨魚肚中的幼鯨,就會將其埋葬立塚,年年做法事。小小的她每年都會和傢人去看法事,她覺得自己仿佛聽到小鯨魚在海裡哭泣,所以每次都傷心落淚。
更讓她常常流淚的是生活。自從3歲開始,她便再也沒有見到父親,姥姥和媽媽說父親去瞭很遠的地方捕鯨,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回來。就這樣,金子美鈴在姥姥和媽媽的書店裡蹣跚學步,牙牙學語,漸漸長大。她依然會在每年小鯨魚法事會上流淚,隻是那淚水漸漸包含著對遠去父親的懷戀。然而,她不會想到那些為瞭小鯨魚和父親流淚的日子,反而是她一生最美好平順的時光。幼年的弟弟正佑被送給在下關經營大型書店的姨父姨母當養子,中學時候姨母去世,因為正佑養子的身份,按照風俗母親再嫁給瞭姨父,從此她不得不和母親分開,與姥姥和哥哥在老傢相依為命。
電影《金子美鈴》劇照
命運原本給她的機會就不多,也許唯一一次轉機就是中學畢業時,老師推薦她到外地升學。可是,母親不在身邊,姥姥年事已高,哥哥一個人還無法完全養得起傢,她隻好放棄瞭這唯一一次讓命運變得好一些的機會。她回到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小書店,幫助哥哥打理書店,賺錢養傢。哥哥說她不是一個特別稱職的店員,卻是一個特別優秀的老師。因為每個海風輕拂的午後,村子裡的孩子們總聚集到那個老舊的書店,去聽一個溫柔的大姐姐講故事。那就是豆蔻年華的金子美鈴,她沉浸在書的海洋中,她願意為孩子們講述自己改編的童話,她望著遠處的光亮,那是海,一片讓人心醉的藍。
那時她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詩人,那時的她隻知道自己很想念母親,生活的壓力依然很大,哥哥總是催促自己幹活兒,孩子們卻為自己的童話歡呼雀躍。冥冥之中,在無數個和孩子們一起歡笑的午後,她在不知不覺裡得到瞭世間的珍寶。那是即使在暗夜裡依然會放出溫暖光明的孩子眼眸,那是即使在荊棘中依然會閃耀人性光輝的純潔童話,那是哪怕命運將我們踩在泥濘的現實裡依然無法扼殺的想象力,那是天使的翅膀,那是不滅的雪蓮。所以,在她後來進入詩壇之後,她自然會選擇童謠,自然會用孩子最自然的狀態體驗喜怒哀樂、感受春華秋實,自然會用孩子最真實的視角去放飛詩意,告訴世人一個詩人的誕生無關憤怒,無關貧富,而在己心。
如果命運有性別,它不是渣男,就是婊子,欺軟怕硬向來是它的性格,反復無常從來都是它的品味。1923年4月,在小漁村艱難生活的金子美鈴剛過完20歲生日。雖然沒有體面的生日宴,但姥姥和哥哥特別是那群一直聽她故事長大的孩子,給瞭她最大的安慰。她想雖然生活清苦,但安靜地呆在這個小漁村也許就是一種幸福吧。然而,命運卻從此加快瞭腥臭的腳步。金子美鈴按照母親的意願搬到瞭下關,在繼父也是姨父的書店工作。下關是當時的大都市,從小漁村走出的她很不適應,她不明白為什麼這裡的人們在說話的時候要講究腔調,她不明白為什麼這裡的人們在相處的時候要談論身傢,她不明白人們為什麼要迷戀花街酒巷,她不明白人們為什麼要紙醉金迷。她白天像木偶一樣成為一個經常被繼父責罰的店員,隻有晚上書店關門之後才是她最寶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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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金子美鈴》劇照
那些一個人在書店的夜晚,支撐著她消化掉白天無數的無聲嘆息。她如饑似渴地閱讀,仿佛一個迷路的孩子終於發現瞭傢裡的燈光。那是一個初夏的夜晚,夏蟲在遠處幽鳴,她聽著那陌生而熟悉的聲響,靈魂在自由飛翔。那是自己的故鄉,遠處的大海,是沉靜的藍,近處的海浪,是喧鬧的白,打漁歸來的父親身影漸漸清晰,圍坐在身邊的孩子眼眸微微閃亮……那些無理取鬧的顧客漸行漸遠,寄人籬下的局促慢慢雪融,她不知自己身處何處,於是,她微笑著寫下自己的第一首詩,那是一首可以帶著自己靈魂遠遊的童謠……
從此,一個叫做金子美鈴的詩人在日本詩壇歌唱。正處於社會急劇轉型的日本民眾,驚詫於這位詩人的晶瑩剔透和純潔無瑕,他們仿佛在不可言說的暗夜找到另一種解脫的路徑——原來竟然有人是這樣走過暗夜,通向遠方。她迅速贏得瞭人們的心,也得到當時日本詩壇的充分認可。當時著名的大詩人西條八十(就是我們熟悉的日本民謠《草帽歌》的作者),甚至稱她為“童謠詩的彗星”,說她“有作為童謠作傢最可貴的素質——想象力之飛躍,這一點是別人難以模仿的”。而她也仿佛找到瞭一個擺脫現實困頓,通向詩意生活的精神之橋,迸發出極大的創作熱情。在5年多的時間裡,她寫下512首童謠,平均1年85首,基本上保持每4天一首的頻率。很多人感慨,如果金子美玲就那樣寫下去的話,也許日本就會誕生出一位世界級大詩人。
然而,命運這廝最喜歡人們感慨“如果”時的樣子。它喜歡將人們拋向一個個悲傷的深淵,像金子美玲這樣參悟瞭詩意生活路徑的人,就是它要著重迫害的對象,是它最不可容忍的異教徒。繼父把她嫁給瞭自己的店員宮本啟喜,這更像是一種對店員的控制加強,而不是對女兒的應有責任。對很多人來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而對她而言,婚姻卻是生命的墳墓。一生都被各種書籍環繞,沉迷於詩歌和童話的她,在還未來得及歌頌愛情的時候,就遭遇瞭人性的醜惡。婚後的她過得很不好,丈夫宮本啟喜婚前就喜歡尋花問柳,婚後更是變本加厲,妓女甚至肆無忌憚地到書店來找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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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美鈴畫作
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宮本啟喜自己不學無術、人品敗壞,卻極為妒忌妻子的寫詩才能。他在金子美鈴創作最順利、最欣慰的時候,揮舞起大男子主義的大棒,以專心傢務為由禁止金子美鈴寫詩,甚至不允許妻子與雜志編輯通信。她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單純得讓人心疼。當年繼父的指婚她並不滿意,但她想到“我愛好書,我不願離開書店”,於是就勉強答應瞭婚事,因為如果不答應,繼父就會將她嫁到書店外面去。而現在,她睜大不知所措的眸子,她不明白為什麼丈夫要這樣對待自己,孩子和傢務她都認真地對待,她沒有什麼失職的地方,為什麼這個本應離自己最近的人卻要做出許多殘忍的事情?然而,迎接她卻是隔三差五的拳腳相加……
她的文學導師和詩歌才能的發現者西條八十,因為很長時間沒有收到她的詩作,於是約她在車站見面,後來這位詩人曾這樣回憶,讓人讀後禁不住唏噓不已:“沒有時間,我急忙找遍瞭站內,總算在昏暗的角落裡發現她,怕人看見似的站著。看上去二十二三歲,蓬頭垢面,身穿平常衣服,背上背著一兩歲孩子。這位年輕的女詩人,作品洋溢著絢麗的幻想,不遜於英國的克裡斯蒂娜•羅塞蒂女士,但給我的第一印象,好像是那一帶裡弄小雜貨店的老板娘。”可是她依然“眼睛像黑曜石一樣熠熠生輝”,她雖然單純,但並不怯懦,她利用一切機會在丈夫看不到的時候偷偷寫詩,仿佛鑿壁偷光的學子,靈魂早已遊蕩到憧憬的遠方。
這位有著一顆赤子之心的女詩人,小漁村裡最受孩子們歡迎的故事姐姐,並未忘記夏日裡故鄉海邊的那抹藍。特別是現在,偷偷寫詩的時候是她一天中最寶貴的幸福時光,她仿佛找到瞭一根可以幫助她從苦難現實渡向詩意遠方的盲杖,即使暗夜無盡,依然內心光明。沒有丈夫許可不可離開小店,她就想象遠方的草地,“我光著腳/走在露濕的草地上/感覺好像我的腳漸漸染成綠色/也感覺好像香草融入腳裡”。望著院子裡四角的天空,她依然會想:“比世間所有國王的宮殿/都加到一起/還要美麗一萬倍的是——灑滿星星的夜空/比世界上所有女王的衣服/都加到一起/還要美麗一萬倍的是——水中倒映的彩虹/比灑滿星星的夜空/和水中倒映的彩虹/都加到一起/還要美麗一萬倍的是——天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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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美鈴畫作
在宮崎駿先生讓天空之城享譽世界的很多年之前,有一個蓬頭垢面、忙於傢務的年輕女子,會在哄睡瞭女兒之後,站在淒清的小院裡,望著頭頂的天空發呆。她不是詩歌之神,她不是傳奇女俠,她隻是一個一生都沒有走出過書店的女孩兒,她望著天空之城,漸漸感到生活的無助和絕望,體味精神的孤獨和悲哀。所以,“墳墓”和“死亡”漸漸出現在她的詩中,在並不避諱死亡和自殺的日本,這並不算向生活認輸。她幻想著自己有一天能擺脫這監獄般的生活,獲得永恒的解脫、永恒的安寧和永恒的天空之城。那應該是一場滿是喜悅的破繭成蝶吧,“蠶寶寶很高興要到又小又窄的蠶繭裡/因為會變成蝴蝶/而人要到又暗又孤獨的墳墓裡”,不過不要緊,不要害怕那身後的未知,因為“好孩子會長出翅膀/變成天使就可以飛啦”。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瞭,善良的她最先想到的是孩子。她和丈夫離婚瞭,唯一條件就是把年幼的女兒留給她。她想象著帶著自己的小天使回到故鄉的小漁村,一起在那個雖然破舊但卻親切的小書店裡細數歲月無聲。然而,原本答應放棄女兒的前夫卻不願放過她,之前離婚是為瞭一個妓女,隻想快些獲得自由,而今卻覺得女兒畢竟是前嶽父法律上的外孫女,也許在那老頭死後,自己的這個小丫頭還能分到一杯羹。於是,這個人渣沒有任何遲疑地反悔瞭,開始索要女兒,當時的日本法律又是支持孩子歸父親的,所以法院最終認可瞭人渣的要求。她望著哭鬧著不願離開的女兒,望著一步三回頭的小小的她,她的寶貝,她的天使……淚已幹。她想起和女兒一起玩猜謎遊戲:“什麼東西多得是/想拿卻又拿不起/什麼東西看不見/想拿就能拿得起……”她想起在女兒睡前給她講自己的童謠《星星和蒲公英》:“哎喲喲/好險啊/嚇壞我啦/突然揮過來/好大一巴掌呀/嗨呀嗨呀/小命撿回來……”
對不起,女兒,媽媽再也不能把“夏天中午微微的風/用小小團扇扇給你”瞭……
1930年3月10日,那是前夫約定來接走女兒的日子。她在那個和女兒相依為命的小傢裡,在那個曾經和女兒一起看星的小院中,服藥自殺,她在遺書中寫道:“你要把女兒帶走就帶走好瞭,可是,你能給她的隻是錢,給不瞭心的糧食……像今晚的月亮,我的心也一片寧靜。”此後日本經歷瞭諸多變故,人們狂熱如僵屍,金子美鈴和她的詩漸漸被人們淡忘。也許在當時全民打雞血的時代,她隻是一個不起眼的詩人,是一個不懂用成年人的方式走過暗夜的失敗者。雞血漫天的日子,那是狂歡的季節,多少人打著將夜的旗號,立著成熟成長的牌坊,與暗夜一起墜入黑色。賤買賤賣的良知理想和笑容身體、敗絮其中的個人分享與詩和遠方,渣男與婊子齊飛,奸人共群氓一色。
是啊,在23歲的時候嫁人,在27歲的時候死去,不要說什麼生如夏花,這狗日的世界從來就滿是下流的劇本。是啊,她知道自己身處無盡暗夜,她明白自己正被一步步逼到生活死角,為什麼即使放棄生命,也不選擇徹底黑化?當時文學圈的關系依然還在,她明明可以好好挖掘人脈,打同情牌,發輿論戰,成為玩兒死渣男的復仇女神,至少不應該死,或者即使死,也先弄死那個人渣墊背……但那還是我們心中的金子美鈴麼?小時代的矯情逆襲很多,金子美鈴卻隻有一個。這個世界總會有人選擇如孩子般走過暗夜,輕聲哼唱著:“哪怕一片葉子/也要向著日光灑下的方向/夜裡的飛蟲啊/哪怕隻是分寸的寬敞/也要向著陽光照射的方向”,而時間將為她們證明一切。
金子美鈴紀念雕塑
她死後,她的詩湮沒在凡間。直到1960年代才有人下決心尋找她的詩,這一找就是16年。距離她去世54年後的1984年,她的詩集才在祖國面世。然而,很多東西是無法塵封的,她的詩一經問世便震撼瞭全國,被譽為“心的糧食”、“溫暖全日本的歌”。人們在她魂牽夢繞的小漁村建起瞭“金子美鈴紀念館”,她曾經上學的必經之路被改名為“美鈴路”,她傢鄉每個路口紅綠燈的標志音樂就是她的詩《好孩子》……
2011年3月11日,日本發生“3•11”大地震,震源強度9級,為人類歷史上第五大地震,直接引發福島核電站泄露,地震造成15895人死亡、1115人失蹤,全世界震驚。然而,讓世人印象最深的是日本民眾在災後的彼此救助和冷靜團結,那種冷靜並不是巨大變故後的震驚和麻木,而是身處暗夜時的內心堅定和信念,雖悲傷但堅韌。災後,日本政府在廣播中選擇金子美鈴的詩《是回聲嗎》配樂循環播放,卻不是我們自己熟悉的那碗英雄主義的雞血或雞湯。然而,無數貌似心硬如鐵的日本人,站在廢墟邊聽著她的詩淚流滿面。他們沒有嚎啕大哭,而是默默流淚,雖然哭泣,眼睛反而更加明亮,眼神愈發堅定執著,因為他們知道在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人身處暗夜,卻永遠“向著明亮那方”,那才是讓人真正充滿力量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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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老百姓自己的讀書生活。
簡介全稱:芬蘭共和國(芬蘭語:Suomen tasavalta,瑞典語:Republiken Finland,英語:The Republic of Finland)簡稱: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