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華佗，是一名神醫，但諷刺的是，我已經死瞭。正所謂：醫者不自醫，更何況這世上再厲害的醫生也敵不過閻王爺。

閻王爺見我的時候，是有些不快的，畢竟我在人間有“閻王敵”之稱，還經常搶他老人傢的生意。

不過看在我有一手醫術且在眾鬼之中名望很高的份上，他還是答應瞭我暫不願投胎的請求，讓我在地府裡找瞭個清靜的角落安傢落戶。

既然是一名神醫，我自然會煉藥，但這世界上有一種藥卻是我煉不出來的。

曹操這小子知道我說的那是什麼藥。自從他也下瞭地府之後，就天天追在我屁股後面，找我討要這種藥。哼！這傢夥之前得罪瞭我，我才不給他呢！

2

“悔不該殺那華佗喲！”

你聽！整個陰曹地府裡面又響起瞭他那如殺豬般的淒厲喊叫聲，這句話響徹雲霄，經久不散，遍佈地府的各個角落，聽得人耳朵都快長繭瞭。

我知道，他是想用這種向全世界呼喊的方式表示他對我的歉疚和懺悔，以求得他想要的那種藥。

他！想！得！美！

生前，他向我求醫治偏頭痛，我說要做開顱手術，他不信，不信你就不信吧，還命人把我給宰瞭。好嘛，現在下地府來瞭，又找我懺悔，這回可輪到我不聽瞭。

哼！咱們現在都是鬼，你能奈我何？不過，也可惜咱們倆現在都是鬼，所以我殺不瞭他以泄憤，隻能惡心惡心他瞭。

3

曹操生前是個生性多疑的人，但是死瞭以後卻反而似乎變成得極為迷信，以前他怎麼都不相信華佗的話，現在卻又對他癡迷到奉若神明的地步。

曹操覺得，華佗隻是在跟他賭氣，生他當時下令殺瞭他的氣，所以他就得哄他呀。

可惜，華佗寶寶真的很生氣，每天哄都哄不好的那種。

曹操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他有足夠的信心和耐心來讓華佗回心轉意。

不過，曹操對自己的病情可能也有一些誤解，其實，他的疑心病要遠比偏頭痛來得嚴重多瞭。

他自己小名阿瞞，就老覺得別人會瞞著他，他這會兒就覺得，華佗是在故意隱瞞。華佗可是千古第一神醫呢，他手上什麼藥沒有？所以，華佗手上肯定有曹操要的那種藥，他也一定要想盡辦法得到這種藥！

“寧我負鬼，毋鬼負我！這就是我曹操做鬼的原則！”

4

看完地府各處上陳的民情，大多說的都是曹操每天發噪音擾民的事，那一句“悔不該殺那華佗喲”已經成瞭眾鬼耳中的幻聽，教鬼心難安，怨氣日重，地府的投胎率開始直線下滑。

閻王爺放下奏折，嘆氣道：“曹操這傢夥太執瞭著啊，所以才老投不瞭胎，現在他都開始影響其他鬼的心態瞭。可惜啊，上面有規定，我們又不能強迫他的意願。”

判官面有難色，在閻王爺旁邊耳語道：“大王，曹操這傢夥最大的危害，還遠不隻於此啊！”

閻王爺一驚，問道：“咋瞭？”

判官道：“我聽說，他在地府裡又糾集瞭十八路諸侯，準備搞一個反什麼聯盟…”

“反董聯盟？”閻王爺拍案大怒道，“這曹阿瞞，生前就是個亂世梟雄，死後竟還不能安分和消停，居然敢在本王的治下搞什麼反董聯盟？咦？等等，董卓那廝不是早就投胎去瞭嗎？他準備反誰呀？”

判官一捶手：“大王，我想起來瞭，不是反董聯盟，是反……反悔！”

5

曹操豈是那種會一條道走到黑的人？

一計不成，自然又生一計。他很快就在地府裡面網羅瞭歷朝各路對人間心懷悔恨的英雄豪傑，馬上就組成瞭“十八路諸侯反悔聯盟”。

即便是做瞭鬼，他曹孟德的組織領導能力也依舊是史上一流的。

看看這“反悔聯盟”十八路諸侯都有誰：

後悔生前替燕太子丹去刺殺秦王嬴政而枉送瞭性命的荊軻；

後悔當初在鴻門宴上沒有下狠心殺瞭劉邦的西楚霸王項羽；

後悔沒有少喝兩口酒以免英年早逝的酒劍詩仙李白；

……

曹操望著滿坑滿谷的英雄豪傑，不禁意氣風發，大有王者歸來之勢，乃撫掌大笑朗聲道：“這個地方不錯，群雄畢集，多有王者風范，不如就叫‘王者峽谷’吧！”

荊軻、項羽、李白：？？？

6

大傢都想推選曹操為盟主，曹操卻再三謙讓，推辭不受，聲稱在場的群雄當中有一個人比他更適合當這個盟主。

這時，袁紹在人群中冒出頭來，不由地整理瞭一下儀容和衣冠，暗想道：“行，沒想到曹操你還記得我，我袁本初四世三公，自然也擔得這個盟主之位，既如此，當年官渡之戰的事，我就姑且原諒你瞭吧。”

當袁本初張開雙臂想要迎接曹操走過來的擁抱時，曹操卻和他擦身而過，輕拍瞭一下肩膀，說瞭聲：“麻煩讓一讓。”

袁紹轉頭一看，隻見曹操攬過瞭一位衣著華麗、面色暗紫的中年人的肩頭，並與他執手走上瞭高臺。

“他，比我曹操更適合當咱們‘反悔聯盟’的盟主！”

袁紹不認得此人，於是拿肘子碰瞭碰身旁的屈原，問道：“這貨誰呀？”

屈原一邊剝著粽子吃著，一邊懶洋洋地答道：“他你都不認得？蔡桓公啊。”

7

一陣敲門聲響，華佗打開瞭地府新傢的房門，面前站著一位高額白發的小老頭。

“您是？”

“華佗是吧？幸會幸會，我是扁鵲。”

“啊？前輩啊！快請進。”

千古兩大神醫在地府裡面第一次相會，討論的居然不是醫術，而是蔡桓公和曹操組織的“十八路諸侯反悔聯盟”。

“人都死瞭，你說他們倆這麼折騰還想幹嘛呢？來，幹！”扁鵲仰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他倆啊，用一個字來概括：有病！一個諱疾忌醫，一個疑心病重，絕配！來，我幹瞭，你隨意！”華佗亦不含糊，當場也浮一大白。

“哈哈，說得好！有病！真是有病！”

兩人還在你斟我酌，卻不知遠方的“反悔聯盟”的十八路諸侯，正率著百萬鬼軍，已在步步逼近華佗地府的小茅舍。

遠處的角落裡，正在巡邏的牛頭一眼瞧見瞭遠方的滾滾煙塵，急忙轉頭對身旁的馬面說：“快！要出大事瞭，快去通知大王！”

正站著睡覺的馬面被牛頭一句話叫醒，立馬撒開四蹄，向森羅寶殿跑去。

8

“靠！這群厲鬼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瞭！”閻王爺裹著浴袍、急急忙忙地從“奈何橋洗浴中心”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一把騎上瞭馬面的背，夾著人字拖一踩馬蹬，揚長而去。

判官留下來跟孟婆結賬，從裡頭出來時閻王爺已奔出一裡地，隻聽見閻王爺遠遠地給他丟下一句話：“把十萬鬼卒給我叫到華佗老兒那兒。”

華佗小屋外，一邊是喝得醉醺醺的華佗和扁鵲，一邊是穿著浴袍、渾身還冒著熱氣的閻王爺，一邊是率領著十八路諸侯的曹操和蔡桓公，呈三足鼎立之勢。

9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場上的氛圍完全凝固住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的味道，還夾雜著一絲酒味。此刻安靜得仿佛連扁鵲口袋裡的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得見，當然，華佗時不時打的那一聲聲巨響的酒嗝除外。

曹操邁步上前，朝著華佗拱手行禮，高聲道：“悔不該殺那華佗喲！”

身後眾鬼立馬齊聲附和道：“悔不該殺那華佗喲！”此聲震天價響，驚動九霄。

蔡桓公壯著膽子，也走上前，對著扁鵲說：“悔不該不聽扁大夫之言！”

“悔不該不聽扁大夫之言！”

緊接著項羽、荊軻、李白……反悔聯盟的十八路諸侯，一個接一個地上前來，都喊出瞭自己的悔。

“悔不該放走那劉邦老賊！”

“悔不該為傻丹去刺秦！”

“悔不該投那汨羅江！”

“悔不該喝太多酒，華佗兄，我勸你也少喝點吧！”

喊聲一浪接一浪，連綿不絕。

10

“夠啦！”閻王爺勃然一怒，虎須倒豎，曹操豎起瞭大拇指，奇道：“王爺頗有當年張翼德喝斷當陽橋、嚇退我曹傢百萬雄師之威！”

“少給我拍馬屁！曹操，你小子究竟想幹什麼？不去投胎也就罷瞭，你塵緣未瞭、怨念太重，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可你整天給我搞事情，搞得整個地府鬼心惶惶的，誰踏馬能忍？！”

曹操道：“王爺，我不求別的，隻求華大夫能看在我們‘反悔聯盟’的悔意拳拳的份上，賜我們世上第一靈藥——後悔藥，讓我們解脫！”

“對，我們不要別的，我們要藥！”

“藥！藥！”

“切克鬧？”荊軻不禁唱起瞭一段從秦王嬴政那兒學來的B-box，“捕刺客打刺客捕刺客打刺客……”

11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後悔藥。”華佗緩緩地抬起頭來，雖然眼中仍透著幾分醉意，但他的表情卻十分嚴肅與認真。

“啊！我相信他說的話。”李白端著酒葫蘆，開口道，“因為‘酒後吐真言’吶，他真誠的樣子和我喝醉時一模一樣！”

曹操卻不管這些，上前說道：“華佗喲，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當年殺你的氣，可是我已經知道錯瞭。我現在悔過瞭！我的內心無比痛苦，求你賜藥，讓我無悔吧！”

“是啊，求華大夫賜後悔藥！”

“扁鵲、華佗，兩大神醫在此，能生死人、肉白骨，怎會研制不出後悔藥？”

“藥！藥！藥……”

旁邊突然刮起一陣旋風，眾鬼轉頭一看，原來是荊軻隨著節奏跳起瞭街舞。

12

“我好後悔啊！我當初為什麼要學醫？這輩子救治瞭這麼多人，到頭來卻救不瞭我自己。如今都已死瞭，在地府裡都還要被‘醫鬧’？老夫要是有後悔藥，第一個吃的就是我自己！”華佗不禁仰天長嘯。

“你們聽！華大夫說他有藥！”疑心病重的曹操指著華佗興奮地道。

“操！你有病啊？”華佗怒道。

“沒錯，可你有藥啊！”曹操喜道。

“你有病啊？”

“你有藥啊！”

……

閻王爺見雙方情緒都如此激動，忍不住掩面痛心道：“悔不該收你們來地府喲！”

13

眾鬼的怨念若無法驅散，留在地府裡的“鬼口”就會越來越多，鬼口壓力一大，地府的GDP肯定就上不去。閻王爺見狀欲哭無淚，都快成瞭鬼見愁。

隻見華佗和曹操雙方吵成瞭一鍋粥，不遠處，判官騎著牛頭，終於緩緩地來到案發現場。

牛頭氣喘如牛，不對，他本來就是牛，他吃力地說道：“判官大人，你該減肥啦！”

判官一臉嫌棄地下瞭牛背，啐道：“是你該鍛煉瞭吧？你這腳力比馬面可差太多瞭。”

趁著牛頭的牛脾氣上來之前，判官趕緊一路小跑，來到瞭閻王爺的身旁。

“大王，我有個好主意。既能夠解決眼前雙方的困局，又可以緩解地府的鬼口壓力，可謂是一舉兩得的妙計！”

閻王爺趕緊附耳來聽，隻聽判官低聲道：“此事隻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閻王爺不禁皺眉道：“如你個頭、這你個鬼啊，給老子說人話！啊，不對，你本來就是鬼……”

判官：“……”

14

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最終果然還是得到瞭妥善解決。華佗和扁鵲在閻王爺和判官的支持與參謀下，成立瞭“後悔藥制藥公司”，並且與“奈何橋洗浴中心”合作，開展瞭“泡孟婆湯一次，送一副後悔藥”的年終大促銷優惠活動，獲得瞭地府眾鬼的熱烈歡迎。

一開始，剛剛聽說“後悔藥”制成之後，大傢還都不敢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還數那西楚霸王項羽是蓋世英雄，大喊一聲“我先來”，邁步上前，就把那一劑貼著“後悔藥”的湯藥給喝瞭。

曹操等人圍觀，關切地問道：“羽哥。你還後悔嗎？”

“後悔？”項羽一臉懵逼，摸著後腦勺問道，“後悔是什麼？能吃嗎？”

“成功啦！這是後悔藥！這是後悔藥？”眾人圍在一起，歡呼雀躍！

唯有項羽，呆立在一旁，自言自語道：“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

旁邊，突然有一位清秀溫婉的女子走上前來，問道：“您好，請問您是項羽項大哥嗎？我、我是你的粉絲。”

項羽愣愣道：“我也不太確定，你、你哪位啊？”

那個比黃花還瘦的姑娘低著頭，羞羞地說道：“我……我叫李清照。”

15

就這樣，反悔聯盟的十八路諸侯，以曹操和蔡桓公為首的眾鬼，紛紛搶購起瞭“後悔藥”，吃過藥後，大傢果然不再後悔，也再無煩惱，全都安心上瞭奈何橋投胎去瞭。

李清照念著“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和項羽手挽著手，走過奈何橋，橋邊傳來瞭一片汪汪叫。

吃過瞭“後悔藥”，李白吃起瞭粽子、屈原喝著酒，也緊隨其後。

“藥！藥！切克鬧！後悔藥給我來一套！風蕭蕭吹飛瞭我的帽！易水寒冷得我想尿尿！”荊軻的雙手打著節奏，耍著最酷炫的姿勢，也過橋投胎去瞭。

奈何橋邊，忘川河畔，曹操和蔡桓公、華佗和扁鵲，四人八目相對，依依惜別。

“悔不該……”

“閉嘴！”華佗一把將湯藥灌進瞭曹操的嘴中，這個世界終於清靜瞭。

扁鵲拿勺子攪著手裡碗中的湯藥，面帶奸笑地看著蔡桓公。

蔡桓公一步步後退，害怕道：“大……大夫，這藥……會不會苦？”

16

在“後悔藥制藥公司”裡，扁鵲和華佗正在忙碌地打包一副副“後悔藥”的湯藥包。

“華佗啊，那判官是什麼來路？”

“怎麼瞭？”

“我倆這兩大千古神醫都研制不出來的後悔藥，他竟然給做出來瞭，啊！莫名他就是……嘗百草的神農氏？”

華佗哈哈大笑道：“哈哈，扁鵲老兄，你怎麼糊塗瞭？你我行醫一世，心中早該明瞭，這世上哪有什麼後悔藥呀？”

“那！那這些是……”

“嗨！”華佗笑道，“這就是‘奈何橋洗浴中心’的老板娘孟婆傢裡滯銷的‘孟婆湯’配方啊。喝瞭之後，別說後悔瞭，連你老媽是誰都忘得一幹二凈。絕對是居傢旅行、轉世投胎必備之良藥！”

“啊！我明白瞭！”扁鵲恍然大悟，“原來判官和那孟婆有一腿啊。”

“噓，小聲點，別讓閻王爺那傻缺二貨聽到。”

作者：鈷閃大熊

首發於公眾號腦洞故事板

圖片作者：藍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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