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子研究中,有些学者认为孔子思想体系的核心是仁,也有些人认为是礼。事实上,孔子的思想体系是一个二位一体的结构,礼与仁是孔子的思想核心。在二者中,无法把任何一个单独选为孔子思想体系的核心。
01 礼与仁是二位一体结构,相辅相成
《论语·季氏》曰:“不学礼,无以立。”礼为立身之本,这是就个人修养而言。就政治功能而言,孔子认为:“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里仁》)意思是:礼是治理囯家的根本大法;如果礼没有这种功能,还有什么用呢?
礼起源于原始社会的宗教仪式,“事神致福”,表示对神灵或祖先的敬畏和希望得到庇护。经夏商周损益发展,礼的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典章制度秩序,二是行为规范准则。自周公“制礼作乐”,以血缘宗法制为主干的礼乐制度更为完善。“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要恢复的正是周礼。
孔子在礼学上的主要贡献,是对礼的心理基础的论证。礼是一种社会规范和道德规范,是外在的强制性的规定。虽然传统的礼学系统蔚为大观,但缺少一个心理基础的论证,少了一种心理依靠,它们只是一些僵硬的教条。孔子或许以为这是造成礼崩乐坏的一个内在原因,于是他将传统礼学范畴的根基巧妙地安放在道德情感的土壤中,为礼找到了一个心理基础。
孔子与宰我“三年之丧”的争论,宰我曰“安”,孔子斥责其“不仁”,就体现了这一点。从《八佾篇》也可以看出: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安”与“戚”字,就是丧礼的心理基础,即仁,孔子把它作为“礼之本”。“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阳货》)就是说,礼的本质不在于“玉帛”、“钟鼓”等外在的东西,而在于内在的心理因素。从另一方面讲,礼的渗入,也使仁有所附着,礼与仁构成了二位一体的结构,相辅相成。
仁是礼的心理基础,礼是仁的外在规范,仁在礼的规范下映现,受制于礼的约束。一方面,作为心理现象的仁以礼的范畴为附着,受到礼的规范和约束;另一方面,作为外在规范的礼,又是以仁作为人们守礼的心理基础。孔子思想体系的根本特点,就在于将心理过程的仁投射到礼的诸范畴内,以期达到仁与礼的合一。正因如此,孔子才说:“人而不仁,如礼何?(《八佾》)
在孔子心目中,礼的内容要求高于仁的内容要求。比如对管仲的评价: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不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宪问》)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也!”(同上)
因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所以孔子大赞管仲“如其仁”。但又指责他不礼,“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夫礼者,所以别尊卑,异贵贱;义者,所以合君⾂、⽗⼦、兄弟、夫妻、朋友之际也。”(《淮南子》)
张秉楠先生著《孔子传》理出了孔子思想发展的脉络,即“礼一仁一中庸”三阶段发展说。张岂之先生《中国思想学说史》认为,孔子思想发展是“礼学一仁学一易学”三个阶段(张先生将中庸单独作为孔子思想方法论)。吾从二张。
孔子思想发展脉络也确实如此,为复礼他周游列国,却无人采纳重用,于是他需要为礼找到一个心理基础心理依靠,使人们自觉守礼,这才提出和倡导仁学。仁是手段,礼是目的。“东方不亮西方亮”,纵观孔学,似乎是歪打正著,孔子的礼学为人诟病,其仁学倒是蔚蔚大观,体系完备,人们也乐于接受。
02 从孔子学生对孔学的理解也可得出礼与仁并重
孔子作古之后,他的学生对孔学的理解也可以看出,礼与仁并重,是孔学思想的核心。
孔子去世后,子夏等一度尊有若为师,事之如夫子。曾参等人则持反对态度,有若的这种特殊地位不久便被废除了。细读《论语》,不难发现,子夏等尊有若为师,曾参等起来反对,是孔门弟子对孔子思想理解不同而形成的学术史事件,反映着孔门弟子间的学派分化。
《学而》记载有若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说明有若对孔子学说的理解重在礼,重在礼的制度规范作用,主张通过礼规范人的行为,建立和谐社会关系,具有“主外”的倾向。
曾参则认为:君子“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他认为祭祀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最能体现仁德,所以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曾参临终遗言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泰伯》)就是说,对君子来说,学习孔子之道最重要的是通过仪态、言辞表现出高度的道德修养。这些都说明曾参对孔子学术的理解重在仁,重在内心修养,偏重于通过内省修己追求最高精神境界,具有“主内”的倾向。
《韩非子•显学》篇说战国儒分为八,其实从基本倾向上看只有两大派,即“主外”和“主内”两派。我们先列出师承关系:
主外派:有若、子夏一一李悝、吴起
主内派:曾参一一子思一一孟子
战国前期发展有若“主外”倾向的主要是子夏。子夏与有若同辈,但子夏长寿,比有若晚去世几十年,成为战国前期“主外”派的代表人物。子夏认为美德必须以礼成之。孔子去世后,子夏定居西河(济水、黄河间,当时属魏国)讲学,序《诗》、传《易》,著有《礼志》,都是“主外”的表现。子夏之所以西迁之魏,是因为魏国是战国前期的强国,到魏国去最有希望建功立业。
《礼记•檀弓上》记载,曾子批评子夏说:“吾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女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女于夫子,尔罪一也。”指责如此严厉,当不是就事论事,而是背后有思想上的分歧。子夏在西河讲学,为魏文侯师,常对魏国政治提出建议。他的学生中有法家开山之祖李悝、吴起。李悝为魏文侯相,“贵诈为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汉书•艺文志》),又著《法经》六篇。吴起先为鲁将,继为魏文侯将,后人楚为令尹主持变法,取得显赫战绩和政绩,最后死于反对变法的“楚之贵戚”乱箭之下。这些史实反映出子夏一派在战国前期有很大影响,也反映出儒家“主外”派孕育了早期法家。讲法家的学术渊源,只讲道家而忽视儒家是片面的。从孔子的“礼治”,发展出法家的“法治”,就学术传承而言有据可考,从思想发展逻辑而言也没有难以逾越的障碍。
战国前期“主内”派的代表主要是孔子之孙、曾参的学生子思。他的著作有《子思子》二十三篇,汉代时尚存,后来失传。郭店楚墓竹简出土后,《中庸》为子思的著作也基本得到证实。子思继承曾子重仁、重内修的思想,提出以“诚”为核心的学说体系。
他认为“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中庸》,通过修养达到“至诚”境界,便可以与天地鬼神相通。他又提出伦理道德的仁、义、礼、智、圣“五行”观念,后经孟子发挥,成为“五常”。《孟子•公孙丑下》说“曾子、子思同道”,《荀子•非十二子》说“五行”思想由“子思唱之,孟轲和之”,可知先秦学者已经承认子思、孟子继承发展曾子思想的事实。子思为鲁穆公师,无大作为,影响当时远不及子夏,是有原因的。外部原因是鲁国衰弱。当时的鲁国已降为小国,不能列于七强之中,在列国之间不起重要作用了。内部原因则是“主内”一派的学术思想难以适应当时政治的急需。鲁穆公对子思礼敬备至,而不能实行他的主张,能“养”而不能用。在战国前期百年间,孔子后学中“主外”一派已经显露身手,“主内”派则在默默充实思想内涵,为以后的发展奠定理论基础。至战国中后期,主内派孟子、主外派荀子终成儒之大家。
这部分说得有些多了,还是想厘清孔子学生对孔学的理解,确实是认为礼与仁都是孔子的思想核心。相对于后代人们,学生才是最熟悉自己老师的。而主内主外两派也都有大家,对后世产生重大作用。
结语:礼的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典章制度秩序,二是行为规范准则。自周公“制礼作乐”,以血缘宗法制为主干的礼乐制度更为完善。孔子在礼学上的主要贡献,是对礼的心理基础的论证。礼是一种社会规范和道德规范,是外在的强制性的规定。虽然传统的礼学系统蔚为大观,但缺少一个心理基础的论证,少了一种心理依靠,它们只是一些僵硬的教条。孔子将传统礼学范畴的根基巧妙地安放在道德情感的土壤中,为礼找到了一个心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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