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时代,日本在学习中国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异常执著,从大历史观来看,这个过程为日本注入了最初的活力,奠定了日本发展的基础,但这种由政府主导的带有官方色彩的文化输入,天然就有着自上而下的特点,它将中国的形式移植到日本,再加上日本官僚和贵族的理解,下沉到日本的社会生活当中。
这种文化模式,由于缺少人民大众的参与,成为一种只关注上层需求的贵族文化,它在形式上做到尽善尽美,但却未能get到中国文化的精髓。
比如“律令制”,它在表面上效仿了中国的政治制度,但并未像中国那样,通过科举考试从全民中选拔官员,打通整个社会的阶层流动。所以,奈良时代之后,日本朝廷在形式上高级了很多,但人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善。
当时的日本社会,大体上分成三个阶级。
第一个阶级,天皇、皇族与贵族。
天皇在理论上拥有所有的土地,皇族和贵族以天皇为中心,组成中央政府,成为国家的实际控制者,是国家最上层的剥削阶级。
第二个阶级,大地主,在日本又称为“名主”。
中央政府无法自己管理所有的国家土地和事务,于是在各地派驻官员,这些官员被朝廷登记在册,称为“名主”。
第三个阶级,劳苦大众,占据日本全部人口的九成以上。
除了天皇贵族集团与名主阶级之外,农民、商人、手工业者、贱民等等,都属于被剥削阶级,他们和世界上所有被剥削阶级一样,从事著最繁重的劳动,拿着最微博的报酬,同时还承担著各种苛捐杂税与兵役。
当一个国家九成以上的人生活困顿的时候,发生动荡也就是必然的了。
在华丽的奈良文化背后,宫廷内斗无休无止,人民生活日渐艰难,宏伟的平城宫内已然隐藏着诸多矛盾。
公元740年,大贵族藤原广嗣在太宰府发动叛乱,随后,又发生了建都恭仁京、营建甲贺宫、迁都难波宫等事件,整个国家动荡不安。被征用的人民奋起反抗,进一步加剧了宫廷政治的衰颓,奈良这个小都城已经岌岌可危。
面对着这些积重难返的问题,恒武天皇时期,一个积极的方略被提了出来——迁都!
据《古事记》记载,公元3世纪,奈良以北有一个“山背”国,又称“山代”国,意为树木繁茂的山中之国。“山”是指本州岛中部的一片高山地区,“山背”就是高山南侧的一块盆地,现在的京都市区。
最早让这块盆地登上历史舞台的是一支来自中国的移民。
大约在公元5世纪,自称是秦始皇15代世孙的弓月君,从中国到百济,再从百济带着大批人马来到了京都西郊,也就是今天靠近岚山一带的葛野地区。
湍急的桂川河水从葛野地区流过,秦氏率领部众在桂川上筑起大堰调节水量,用于开垦和灌溉,因此,桂川又被称为大堰川。大堰的建造为葛野地区带来长久的繁荣。
今天,网红打卡地渡月桥下流淌著的,就是大堰川的河水。
大堰的建造,对于当时的日本人来说,是一项令人惊诧的技术,秦氏一族立刻成为皇室和豪族关注的对象,雄略天皇在位时,向秦氏一族赐姓太秦。
从此,这批来自中国和朝鲜的移民,以“太秦”之名在京都西郊蓬勃发展,成为当时日本拥有最高生产力的地方。
技术的先进必然带来经济的繁荣,经济的繁荣又势必产生政治上的诉求。逐渐强大起来的太秦一族,开始通过联姻的方式进入日本政坛,他们不断地将自己的女儿嫁入贵族,期望这种姻亲关系能为整个家族带来荣耀。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公元793年,建造了近十年的新都依然没有完工,在换了几任造宫大夫之后,日本头号贵族家的藤原小黑麻吕成为新都城的建设指挥官,他的岳父叫秦岛麻吕。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秦氏倾全族之力,支持女婿营建新都,他们幻想着新都建成的日子,就是秦氏踏入日本权力中心的日子,但秦氏忽略了自己来自中国的移民身份,现实并没有想象中一帆风顺。
新都建成之后,藤原家的势力达到了顶峰,但他们并不信任秦氏,秦氏也从来没有获得过参政的机会。
不仅如此,新都建成之后,城市的中心东移,规规整整的棋盘格限制了人们的空间,即便是踏出棋盘格半步,也会让人心生乡鄙之感,于是,太秦这个曾经的繁华之地,很快就没落下去,秦氏的努力终究只是藤原氏升迁的铺路石。
如今,纪念秦氏可以去京都西郊的广隆寺,这是秦氏强盛时,兴建的一座家庙。
正是这个家族将中国文化带到京都,滋养了一方水土,虽然这个家族已经没落了,但人们没有忘记他们曾经的贡献。
一座国宝级的弥勒菩萨半迦像,微笑的坐在庙内,佑护着这里的百姓,广隆寺内人流熙攘,香火旺盛,寺庙的对面,一个牌子上赫然的写着两个大字:太秦。
公元794年,新都营造完毕,恒武天皇带着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队,从奈良驶入新京。
在他颁布的迁都诏书里,这样写道:此国山河襟带,自然作城,因斯形胜,宜可新制。
众人跟在皇帝的后面,三扣九拜,讴歌新京,异口同声曰:平!安!京!
从此,这座地处关西的小城,承载着皇亲贵族的治国梦想,黎民百姓的美好期待,开始了长达一千多年的京城之旅。
平安京模仿隋唐的长安和洛阳建造,规模比平城京略大,东西向4500米,南北向5200米,正门位于城南,被称作“罗城门”。
进入城门之后,沿着朱雀大道一路向北,到达大内里,这是天皇听政和举行仪式的地方。
与平城京一样,朱雀大道将京都分为东西两侧,东侧为左京,西侧为右京,现代京都的行政区划依然沿用了左右京的名字。平安京在极盛时期,居住人口达到160万之多,罗城门两侧的西寺和东寺,作为国家的护国大寺,镇守着城内的人民。
如今,繁华的平安京已经消亡。罗城门和西寺只留下一道遗址牌,朱雀大路上摆满了高低错落的民房,唯有东寺,几经战火和重建之后,保留下来,供人们凭吊。
从京都火车站出发,向西南方向步行约半个小时,就可以远远看到一座木结构寺庙,这座寺庙泛著木材特有的油黑,将自己和周边白刷刷的现代建筑区别开来。
从南门进入东寺,金堂、讲堂、食堂依次排开,寺庙内人迹罕至,更显现出佛堂的寂静庄严。
靠近佛堂,老旧的木头散发著被雨水和岁月共同浸泡后的气味,屋簷上的吊钟在风中轻轻摇曳,佛堂内没有灯也没有蜡烛,从外界透进来的自然光随机的洒在菩萨身上,森严的气氛散布于佛堂之内,构建出一个小小的曼陀罗世界。
站在金堂旁,远远眺望东南角的五重塔,这座塔高55米,曾是这座城市的象征。它和这座城市一样,经历了无数战火的摧残,如今我们看到的五重塔,建成于1644年德川家康时代,虽然它已不是最初的原貌,但身上依旧留存著饱经风霜的雄姿。
就在离它不远的东侧,131米的京都塔俯瞰著整个城市,它代替了五重塔,成为新的城市象征,带领着这个城市继续前进。
自桓武天皇迁都至平安京后,日本开启了“平安时代”。
早在飞鸟时代,中臣镰足就作为皇室的左膀右臂,参与了日本的大化革新。
公元669年,中臣镰足逝世后,被皇室赐姓藤原,从此,藤原氏成为日本第一个政治家族,把持朝局三百余年。
藤原镰足(即中臣镰足)去世后,他的儿子藤原不比等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官至右大臣,负责起草《大宝律令》,并将自己的女儿光明子嫁给了圣武天皇。这是藤原氏外戚专政的起点,他们与皇室的姻亲关系维系了近三个世纪,成为当之无愧的“国舅专业户”。
从公元724年圣武天皇算起,之后的76位天皇中有54位是藤原家的女儿所生。
一开始,藤原家族通过与皇室联姻,充当天皇的近臣,间接地干预朝廷事务。行至公元858年,藤原良房更进一步,扶立自己的外孙,9岁的清和天皇即位,自己充当摄政,全面主持宫廷事务。
从此,藤原家通过“垂帘听政”,不断地扩大家族势力,藤原道长与藤原赖通时期(公元966~1074年),藤原氏的统治达到鼎盛。
整个平安时代,日本学习中国的进程放缓,奈良时期输入的中国文明,开始沉淀和发酵,日本社会进入第二个发展阶段。
这一时期,日本的农业产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新一轮的农业丰收带动着庄园的发展,庄主们享受着土地丰收的硕果。
为了维护对领地的统治,各大庄园都发展了自己的武装力量,用以对抗其它庄园和土匪强盗的侵扰,这些农民武装是日本武士阶级的雏形。
在文化方面,大唐韵味渐渐淡去,日本特色开始浓郁起来。
在唐式文化向日本式文化的转变中,最突出的是日本文字的创造。
如前文提及,公元8世纪,日本有了最早的“万叶假名”,行至平安时代,贵族们进一步创造了由简化草书汉字而成的“平假名”和取楷书汉字偏旁而成的“片假名”。
公元9世纪,“平假名”与“片假名”的创造都已完成,在中国文化辐射圈内,日本最早创造了自己的文字体系。
很快,这些线条优美的文字成为宫廷文化的潮流,大量的日本文学作品被创作出来,其中就包括著名的《源氏物语》。
这部作品,写成于公元11世纪中期,女作家紫式部出身贵族家庭,她以平安时代的全盛时期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源氏的生活经历与爱情故事,全书五十四回,近百万字,时间跨度有七十多年,历经四代天皇。
《源氏物语》的完成,标志着平安时代贵族文化的发展到达了顶峰,也代表着藤原家族的统治迎来了全盛时期。
公元10世纪中期,各地庄园的名主们为了扩大地盘,实现庄园集团的利益最大化,不断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贡献给藤原家族。
藤原家族积累了大量的财富,高坐在庙堂之上,看到了一个歌舞升平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荣华富贵,没有民间疾苦。
在藤原家族的倡导下,日本兴起了“厌恶龌龊的现世,死后到极乐世界(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净土信仰说。
藤原家族醉心于净土信仰,以“欣求净土”作为俗世生活的蓝图,将宅邸建造成净土的样子,保留至今的平等院凤凰堂(位于今宇治市内),建成于藤原赖通时期,是日本净土信仰的巅峰之作。
从京都站乘火车出发,向南行驶四十分钟到达宇治站。
出站后,沿着宇治桥跨过浩浩荡荡的大津川,那位写了《源氏物语》的紫式部就坐在桥头,长发垂肩,手捧书卷,满心沉浸在藤原家族的美梦之中。
沿着紫式部身旁的小路走到尽头,就是著名的平等院,进入院中,走过一片铺满石子的引道,右手边有一片开阔的水域,水面上,正站立著一支光彩照人的凤凰。
凤凰堂,取凤凰涅槃之意,三面环水,坐西朝东,翼廊向左右展开,尾廊向背后延伸。整个殿堂坐落在水域之中,与周边的嘈杂隔开了一段距离,水中映衬著凤凰堂的倒影,在阳光的照射下,如梦如幻,远远看去,真的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凤凰堂内供奉著阿弥陀佛,佛像结定印,端坐在壮丽的莲花座上,目光低垂,似睁似闭,佛像背后火光冲天,火焰中出现的天人,与堂内顶棚上的五十一座云中菩萨交相辉映,整个大殿因菩萨的映照而蓬荜生辉,这是菩萨们的盛大集会,闭上眼睛,宏伟的梵乐从云中飘来,心中激荡著祥瑞之气。
此时,再看墙壁上的“来迎图”,似乎更能解读其中的深意:当你降生于这世上,菩萨迎你而来,当你离开人间,菩萨送你归去,“来迎”二字,恰如其分的诉说著菩萨对世人的关爱。
然而,藤原家族不是菩萨,在他们精心打造的“净土”之外,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平等院的建成,成为藤原家族史诗级统治的绝唱,他们在豪华的宫殿和纵情的飨宴中,走完了最后的道路。
一个新的阶级正在悄悄诞生,并逐渐成长为下一段历史的主角。
张野:山紫水明处—— 行走的日本通史:序
张野:山紫水明处——行走的日本通史(一):从飞鸟到奈良(公元300年~公元794年)
张野:山紫水明处——行走的日本通史(二):平安时代(公元794年~公元1192年)
张野:山紫水明处——行走的日本通史(三):武家栋梁,平清盛的幻想
张野:山紫水明处——行走的日本通史(四):幕府的开端(公元 1192年~公元1573年)
张野:山紫水明处——行走的日本历史(五):战国时代(公元1467年~公元1615年)
张野:山紫水明处——行走的日本历史(六):江户时代(公元1615年~公元1868年)
张野:山紫水明处——行走的日本历史(七):近代日本概览(公元1853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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