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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正在听上野千鹤子和铃木凉美的书信来往集《始于极限》，其中讨论了许多女性的话题。接着微博上三个北大女生和上野的对话被送上热搜，人们对北大女生在会谈中的表现议论纷纷。

我虽并没有全面了解过女性主义，但总觉得对那几个女大学生发表负面评论的行为本身，也可能与女性主义的宗旨相冲突。或许依然受“男性凝视”（男权视角对女性的刻板态度）影响的许多女性做不到上野老师般自由与通透，那更说明北大女生需要帮助，而不是用女性主义的名义来批评。

在所谓女性主义大旗的挥舞下，许多来自其他女性的批评声音，散发著一种“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荒诞。

不得不说，弱者之间的相互倾轧或许比直接反抗强者更显容易。女性当然不等于弱者，但如果女性个体真的无意识把自己体验成一个弱者，那么为难另一个女人确实有机会成为获得自我力量感、获得部分主体性的捷径。

但可惜的是，她此时的行为角色就会与“男性凝视”沆瀣一气。更可怕的是，内化了的“男性凝视”要求和“女性弱者”自我体验会产生持续的内在冲突，使自己陷入自我攻击式的精神内耗中、陷入低自尊体验的恶性循环中。

真实的自我主体性难以发展，只剩为数不多的生存策略（防御机制）来维持自我价值体验。比如僵化地服从于某种外在女性价值准则（包括上野老师点名的原教旨女性主义），对其他弱势客体的攻击和贬低，或者对依赖于自己的亲密客体（比如孩子）过度的支配与控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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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真实的主体性、形成健康的自恋模式、获得稳定的自尊体验，这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放在依然充满“男性凝视”的当今社会，对女性来说则更是难上加难。

写到此处时我特别想提诗人余秀华。从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开始认识她，然后才是著名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余秀华的生活史或许并不能代表女性在寻找自我主体性道路上的普遍经验。但未尝不能从“一棵稗子”也能拥有“提心吊胆的春天”里寻找借鉴。

她在外貌上一点也不完美，在性格上也略显乖张，她的作品和才能也算不上极好，她甚至还妨碍过他人的正常生活。于是她甚至不算一个简单纯粹的好人。但鲜有人能无视这个吐字不清、摇摇晃晃的倔犟身影。她一直在崎岖人生中积极地体验、抒发，不断作为。也正是这些与生命直接联结的主动性带来了自我主体性的发展。

她嬉笑怒骂、饮酒作乐，也借酒浇愁，听说还常常失眠。从神经生理的角度来看她的交感神经系统可能一直处于相对亢奋的状态中，结合她澎湃的生活激情和波折的生活变故，似乎呈现出一种轻躁狂的模样。在她身上即使有轻躁狂的表现也并不是什么精神疾病，甚至算不上心理问题，只是赖以生存的、可能具有某种刻板性、但也充满主动性的存在方式和防御机制，毕竟摆在她面前的人生剧本过于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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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女性很难像余秀华这样孑世独立地驾驭自己的生命，反而在发展主体性的道路上采用了另一种无意识策略。在写接下来这一段时，我多少有些紧张，好在关注我的人还不是那么多，不至于被群起而攻之。

有新闻曾报道深圳地铁的咸猪手事件。后来在各地类似事件的发酵下，一种“我可以骚，你不能扰”的声音被不少女性群体高度认同。特别是深圳公安的口号——“世上好看的小裙子，你尽管去穿！地铁上的色狼，我们来抓”一度被传为佳话。在这样的背景下，“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多穿点儿”、“少走夜路”之类的建议几乎全部被批判成邪恶的、限制女性自由权利的、带有“男性凝视”色彩的封建男权毒物。

抛开女性的着装审美中是否含有“男性凝视”的成分不予讨论，成年女性当然完全拥有对自我的管理权和自由裁量权。但有趣的是一部分女性相信这种权利的保障应该由其他客体来担当。

如同一个婴儿作为具有生命的个体显然拥有活下去的权利，但是他自己却不能保障自己的生命权，无法为自己的生存负责，必须依赖于父母的养育。婴儿拥有生命权，为了享有权利而需要承担的保障责任则主要让渡给了家长。

当成年女性一方面依然宣称自由选择权，另一方面却将维护自我权利的责任继续寄托于他人和社会时，在精神分析的视角下看来，这很像是一种重复婴儿般依赖模式的退行表现。这种条件性的、被动色彩的自我价值感和存在感受必然难以单方面地保持独立和稳定。

我一点也不反对社会应该健全各种维护公平和正义的保护机制，如同我十分支持父母最好能做到对子女尽可能的爱和关注。

然而不论是否面对现实中不甚完美的家长，对儿童发展真正有益的永远不是维持朝向完美父母的依赖幻想，而是积极地长大并最终内化养育的能力进而承担自我关怀的责任。成年女性当然有穿衣自由，有走夜路自由，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第一责任人终将归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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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凝视”长期存在于外部生活情境中，也常常存在于许多女性无意识的内心里。于是要想瓦解它、发展女性自己的主体性，让自己能拥有活力去追求自由平等的生活和存在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给大家推荐一部有关女性成长的“文艺恐怖电影”——《你将不再孤单》。它讲述了一个19世纪巴尔干乡村的女巫故事。恐怖片的外衣下，其实是一位被母亲保护到与世隔绝、不谙人情的空洞少女，在被迫变成年轻女巫之后，好奇地走进人类村庄，在一次次变换身份的过程中，探索、模仿、体验、学习人世间的种种，逐渐积累生命的主体性，最终拥抱爱情、保护家人的故事。与年轻女巫充满人文色彩的自我养成经历对照的，是老女巫被求而不得的挫折所引发的愤怒与嫉妒浸染的偏执。

我相信这部电影一定不是在肤浅地宣扬女性一定要结婚生子。而是描绘了拥有真正主体性的女人，自决地选择和热爱她的生活、辛苦而又快乐地为之付出与承担的存在之美。

不光女性，所有人的主体性、积极且富有韧性的自尊体验、现实而健康的自恋水平、稳定而丰富的自我价值感或许都来自于个体主动性的生命活动在与他人和世界互动中的深刻经验。这种主体性、这种对于生命存在的鲜明自我感知所激发出的向死而生的活力，终能充沛地滋养自己，也真诚地惠及他人。

如果用更浪漫的名词，这或许就是真爱的过程。真正的自爱，也真正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