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激情戏,可能是国产电影近十年来,裸露尺度之最;
它汇聚了一批好演员,有人的演技好到,脚趾头都在说话,还斩获金马奖;
它的主演,是如今最有票房号召力的男演员;
对拍它的导演来说,这部作品独一无二,知音难觅,他可能再也拍不出来第二个…
而这部片,解读空间之大,以至于每过几年重看,你都能看到不同的东西:《杀生》
四川山区。牛家村。
这是千年古寨,地处偏僻,却是名副其实的长寿镇。从清朝到现在,镇上活过110岁的老人,超过了18位,90岁以上的,就数不清楚了…
这个村儿,就指著这点KPI,才被“上头”另眼相待。
本来嘛,谁不希望长命百岁…但对长寿镇的人,尤其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家来说,活得久,成为任务,甚至负担…
为了尽量延缓大伙儿的寿命,镇长规定,超过76岁的人,就不能再喝酒。对于嗜酒如命的人来说,这已经丢了半条命…
这不,村里年纪最大的祖爷爷,马上就120岁了,在76岁以前,他可是不折不扣的酒徒,没有一天不喝得晕晕乎乎…
为了帮他挺过去,镇长找了颇有风韵的马寡妇帮手。马寡妇把自己的血,输给祖爷爷。还用纤纤玉手,整日为老祖做足底按摩,疏通老人家的经脉…
事实上,这就是续命…
这可是关键的时刻,再熬过几个时辰,牛家村新的长寿纪录就要诞生了。
不成想,那个不被全村人待见的泼皮,牛结实来了。
他悄悄跑到老祖床边,把用来输血的管子拔了,往里边灌酒,喂给老祖。牛结实好心念叨著:以前天天喝,咋说断就断了?想喝就喝!
可能酒劲儿太大,老祖心满意足地砸吧了几口,就闭上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下糟了,离镇长为老祖预定的寿数,还有几个时辰,眼见长寿镇的名誉就要毁于一旦…
这部《杀生》,曾于2012年公映,票房成绩并不好。实话说,《杀生》并不完美,比如剪辑稍显凌乱,不少人第一次看,并不能很好地代入故事。
这是一部需要阅历才能共情的片子,里边对人性的呈现和挖掘,是需要反复咂摸的。
《杀生》是一个寓言,改编自陈铁军的中篇小说《儿戏杀人》。
网友评论:强烈的黑色荒诞,尖锐的讽刺。前半部分多恣意,后半程就有多揪心;开始多愤恨,最后就有多感动…
值得一提的是,《杀生》,是黄渤参演《泰囧》成为十亿元影帝时,拍摄的前一部电影。2012年,凭借牛结实一角,黄渤拿下两座影帝奖杯。
帮黄渤代领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的奖时,导演管虎说,他拿到了含金量很高、最有分量的奖…
《杀生》黄渤 饰 牛结实导演管虎帮黄渤代领奖
黄渤说,《杀生》寓深思与嬉笑:另类的阴郁喜剧,有我撕心裂肺的搏杀!
他觉得,牛结实,就是一只单纯、顽虐的猴子。
在《杀生》里,牛结实调戏村里的女人、偷窥别人的房事,几十年如一日…
他抢卖猪佬的肉、劈人牌位,挖人祖坟,在全村祭礼时,弄脏绝对不能碰的圣水…
他有整不完的恶作剧,拿马蜂窝蜇人、把坐马桶的人曝光在众人面前,跟一群瓜娃子,比赛谁尿得更高…
他还把催情粉洒到村里的河中,弄得整个村儿都乱伦了…
这种呈现,是有原著基础的。小说《儿戏杀人》叙述牛结实的恶,就相当毒舌:
夜踢寡妇门,日扒绝户坟,总之凡是人所不齿的事情没有他不干的…
一个人一旦活到这份儿上,被人杀了只是迟早的事儿…
吊诡的是,凭《杀生》得了影帝的黄渤,对外宣称:我演的是管虎。
这是事实。因为父母被分派到外地劳改,管虎打小,是在北京的胡同儿,被邻居爷爷带大的。
那时候的他,就是坏孩子,天天一个人跑来跑去,特别想融入集体,但却没人带他玩儿。
管虎
某种程度上,牛结实有管虎的影子。但《杀生》对牛结实的刻画,却走得更深。
管虎曾解读:他要在绝境里逼出一个男人的动物性。
一个人,从生到死,如果失去了自由,那就和失去生命没什么两样。
人身体里边,其实都有动物性,但这个动物性,因为你一路长大,一路丢失…
实际上,《杀生》不仅对于男人的欲望,连女人的身体美和性欲,也描摹得入木三分。
余男诠释的哑女,全片不发一语,光眼神、身段、步态,就让所有人神魂颠倒…
梁静饰演的么婶,连脚趾头都在流露她的渴求。性欲得不到满足,她把压抑的一腔怒火,发泄到性感的余男身上,带着一批村妇,掌掴马寡妇…
有个镜头,么婶带领大家,本打算把牛结实给“阉”了。可是,当牛结实脱掉裤子的刹那,众人都惊呆了,不由转过脸去…
影评人史航曾夸赞《杀生》的表演:余男好看,梁静好耍,全镇我都认同。
《杀生》讲了一个村儿的故事,除了主要角色,其他村民的性情也都立体饱满,让人信服。
看上去公正的镇长,胆小怕事的油漆匠,暗藏心机的肉贩,心狠手重的铁匠,想借刀杀人的医生…
其中,梁静扮丑,扮演的泼辣么婶,还获得金马奖的最佳女配角。
事实上,为了打造一个寓言中的千年古镇,剧组没少花工夫。
(以下部分资料参照@程育海 新浪微博)
为了筹备《杀生》,管虎光找投资就花了四年。电影拍摄,定在了汶川的桃坪羌寨。那时,5·12汶川地震过去没多久,余震不断。
虽然桃坪羌寨有2000多年的历史,但剧组还是在原址重新置景,根据寨子的环境,用传统的材料和搭建方式,重塑古寨的历史感,就连青石板路都改成鹅卵石…
这里气候反常,早晨穿厚衣服,10点开始热得要命,中午一点刮风起沙尘,到了晚上又急速降温。有时还会下雨,一天能经历春夏秋冬…
有恐高症的任达华,冒着地震风险在山上攀爬行走。黄渤负伤数次,王迅被天天吊威亚,灯光搬著器材上上下下,管道具的工作人员差点溺水…
不少网友欣赏《杀生》凌厉的镜头:大量从高空远距离的摇臂追拍,手持镜跟拍的晃动真实感, 场景轴线、行进方向、动势剪辑、节奏变化、景别设计、机位走向,长镜头一气呵成…
《杀生》的摄影师宋晓飞说:《杀生》的底色是张扬,需要在危险的大山里头,提着脑袋,搬著机器上下翻飞,到处跑…
摄影师要把镜头紧贴演员,又要跟自己挑战,下意识把画面拍得夸张,加一些个人情绪…
全片中,最让人动容的,莫过于《杀生》的后半段。
多年以后,演员张颂文还记得,自己在影院看《杀生》,最后泪如雨下…
杀生的英文名字:design of death,意思是设计死亡…
《杀生》后半段,全村人合谋,准备设计,让牛结实消失。
电影将这个筹谋过程,呈现得很完整,一个人从不敢起恶念,到参与杀人、再良心不安…自然细腻,又让人细思极恐、毛骨悚然。
始作俑者,是权力的掌控者,镇长。
起初,老祖醉酒死后,一群扛着斧头的村民,准备找牛结实报仇。是镇长义正辞严地呵止他们:上头讲了,老爷子的尸检结果,跟白酒没关系…
可一转头,“厚德载物”的牌匾下,他抽著烟斗,跟一些心腹商量:先人留下的规矩,已经被这厮毁坏殆尽。
按照镇上的规矩,惩罚最大的力度,就是把他赶走…
随后,心理变态的医生推波助澜,全村人,在“心由境生”的条幅下,进行关于杀人的密谋…
开始,医生问:大家都是想杀了牛结实吧?
村民们互相推诿:杀?不太好吧?要不得要不得…
医生会意,换了个说法:你们是不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
这下,众人半推半就,纷纷点头…
他们互相照应,打心理战,差点让牛结实误认为,自己已经身患绝症…
如果到此,《杀生》结束了,其实也算尊重原小说了。
《儿戏杀人》的叙述读著寒心:他死得甚至没有一点儿声息,就好像这世上压根未曾有过这么一个人似的。
这之间没有任何人动过他一指头,人们甚至一句稍微狠点儿的话都没说过他,自始至终所有人都离得他远远的,说他是被人谋杀的没有错,说他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也没有错…
但,管虎想说的更多。
比合谋杀人又进了一层。
那就是,明明牛结实洞悉了大伙儿的计谋,他最后,却选择:杀掉自己。
不记得是谁说过:人性是那么的复杂、矛盾,不可捉摸。最善良的人,也可能起杀心,最冷酷的人也可能被感动,最自私的人也可能自我牺牲。
《杀生》把这一切,诠释地那么透彻。
作为自幼丧父的孤儿,异乡人牛结实,之所以成长为长寿镇的泼皮,不过,是在寻找认同,弥补情感缺失。
他骨子里的底色,是善良。
灌酒不慎致死老祖,并不是他的本意。在散漫惯了的他看来:乌龟倒是活得久,一辈子缩在壳里面,有什么意思…
他只是想让老祖,活得更快乐。
当全村人都在欺负马寡妇,甚至想拿她陪葬时,只有牛结实站出来,救活了她…
还有个细节耐人寻味:本来,肉贩把毒下到了肉里,差一点,牛结实就拿到了那块毒肉。但那个当口,牛结实没有贪心,没有多拿那一块赠送的肉…
倒是冥冥之中,那个策划杀他的医生,吞下了毒肉…
这也是《杀生》越看越让人辛酸的地方。
等到牛结实有了娃儿,隔着马寡妇的肚皮,他听到了儿子的声音,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长寿镇的人逼他做选择:他和孩子,只能留一个。
马寡妇宁愿喝堕胎药,不想他死,他却做出了此生最英雄的举动:自己抢过了毒药…
抱着向死的心,牛结实拖着棺材,跟村里人告别,把从前拿了的东西还给他们…
他谢谢油漆匠为他做棺材,还用了他喜欢的蓝色…
他给大家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请求他们,不要伤害孩子…
事实上,这迥异于电影前半部分的催泪桥段,完全来自管虎对于生活的体悟。
原来的剧本中,当牛结实知道全村人的阴谋,他抄起刀,屠了整个村儿…
后来,开机时间推迟,管虎也有了孩子。他看待牛结实,也不同了…
有意思的是,黄渤的妻子正好,就在电影拍摄时,怀孕了。《杀生》中,黄渤贴近的孕肚,事实上就是自己老婆的…
如同影评人史航所说,牛结实,此时,就像经历了一场伟大又邪恶的手术,身上长出一根痛神经来…
《杀生》磨了8年,上映时,管虎已经44岁了。此时,经历被生活磨去棱角的他,想明白了:比起党同伐异,更需要责怪的,是自己磨灭了自己。
《杀生》片尾,窦唯演唱了同名的歌儿,歌词唱着:我要高高飞,飞越这无尽的黑…
这是无奈?还是抗争?
是。恐怕,又都不是。
最近,翻到一部西语剧。一开头,它就发人深省地谈生活的操蛋:
人生就好像贪吃蛇一样。一开始,你小小的,然后越吃越大。长得越大,一切就越艰难,因为永远都是那个空间,永远都是那四面墙。
突然有一天,你意识到,你已经不是那个你了,你已经变了,里面已经容不下你了。
直到你的脸跟屁股贴到一起,然后死翘翘…
拿来做《杀生》的注脚,最适合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