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TOCC（Transportation Operations Coordination Center）有两方面的含义，一种是统一的指挥中心场所（通常设置对应的机构），一种是支撑指挥中心正常运转的相关系统。无特别说明时，通常指后一种含义，即支持指挥中心运转的TOCC系统。

从2011年5月北京TOCC挂牌之日起算，TOCC系统发展经历了13个春秋，TOCC概念已经深入人心。

在过去的13个春秋中，部、省、地市、县纷纷启动建设TOCC系统。建设黄金期中，既出现了投资近亿元的地级城市TOCC，也出现过小到百万元投资的县级TOCC。2021年大湾区数字交通TOCC论坛成为城市TOCC的高光时刻，之后，纷纷推出的城市交通大脑、云脑等新概念大有替代TOCC的趋势，但中原大地的一场暴雨洗去了城市交通大脑的铅华，也露出了城市TOCC建设的真正底色。

回顾TOCC从试点、兴起、推广、回归价值导向的13年发展过程，我们会发现不管是制约TOCC发展、还是推动其发挥更大的价值，都应充分考虑我国交通运输领域的条块分割体制，我国交通运输领域信息化建设的薄弱基础，并与国家数字经济发展规划、交通运输行业数字化转型的大趋势紧密结合起来。

从最困难的数据梳理、数据清洗和数据建设起步的，如果能坚持做好数据建设、进行数据积累、开展数据分析、拓展数据应用，其TOCC的建设效果一般不会太差。以大屏为中心的展示系统建设作为起点的，更多会考虑短期的系统建设效果，如追求监控中心屏幕尺寸和显示效果，由于缺少深厚的数据底蕴和必要的技术沉淀，其TOCC的应用效果则一般不会太好。

TOCC的建设需要回归价值，找回赋能行业管理与服务的初心。

在过去的13年，TOCC经历了多个版本的迭代，从早期的系统拼接展示，逐步发展为包罗万象的广义TOCC，最后回归到有价值的TOCC，经历了大屏幕和监控大厅的壮观，也曾在迷失了初心后陷入迷茫，借着全行业数字化转型发展的大势，其价值回归所需要的数据门槛可能正在接近达成。

前方已经露出曙光，新一代的TOCC即将登场。

二、TOCC建设的背景

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快速发展给城市带来众多的人口，也带来了交通拥堵、出行衔接不畅等大城市病，城市交通系统的协调运转面临巨大挑战。随着中国国力增强和影响力提升，纷纷举办的国际性活动也对城市交通的有序高效运行提出了新的要求。

2009年以前，交通运输行业是按子行业分开建设各种信息化系统。信息化建设起步早的城市，建设了出租车调度系统、公交车监控调度系统、城市公交一卡通系统、城市呼叫中心系统、长途客运联网收票系统、长途客运车和危险品运输监控系统，等等诸如此类的生产性软件系统。

各子行业的要素自行管理，各分领域的运行各行其是。城市举办重大活动时，经常采用放假、封路等需求管控措施来减少城市居民对活动举办的影响，各分领域也要指派专人参与城市交通的活动保障功能。

传统的分散式管理、分领域调度方式由于缺少有效的信息同步手段，难以保障复杂交通系统的平稳运转，也难以适应大型活动期间原有交通流与活动交通流之间的顺畅衔接。

缺少一个综合性的城市交通监测、协调、调度和指挥机构，不利于保障越来越多大型活动得到持续高效的交通运输保障，具有数据集中、资源集中的城市TOCC呼之欲出。

2005年通过作为科技部科技攻关课题验收的广州ITS共用信息平台，以GIS为基础支撑平台，实现了数据标准编制、数据汇聚、数据处理分析和数据呈现等功能，是TOCC的原型版本。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举办极大加快了交通运输行业各领域信息化系统建设，为北京市交通行业数据中心和北京TOCC（交通运行协调中心）的建设打下了较好的基础。

2010年，北京TOCC系统基本完成建设，这也是全国第一个TOCC。

2011年北京TOCC挂牌成立。TOCC瞬间成立了交通运输信息化的代名词，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借2011年第26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在深圳举办的良机，深圳市交通运输委员会参考北京市交通委员会建设城市TOCC的经验，用三个多月时间搭建形成了深圳TOCC的框架，成为国内第二个TOCC。

之后，各省交通运输厅、各级城市不同投资规模的TOCC纷纷立项建设，省级高速公路、普通公路、运输管理和执法管理部门，城市范围内的出租车、公交车、轨道交通和综合客运枢纽等领域也纷纷启动建设专业TOCC。

TOCC及其配套系统的建设推动了交通信息化系统的快速建设和服务，交通运输信息化在“十一五”和“十二五”期间迎来了黄金建设期。

实现系统集成、数据集成和应用集成的TOCC是交通运输信息化系统发展的必然事件，它的出现和持续发展将给交通运输系统带来更好的弹性、更强的韧性，给交通运输系统的管理体系和管控模式带来的影响目前尚难以完全估计。

第一个TOCC系统在2010年建设时英文直译是“交通运行协调中心”，目标是协调城市各种公共交通运输方式，使其有序运转，不具备针对一线作业车辆的调度职能，也未配备面向一线作业调度的技术装备。即便如此，作为城市交通信息化系统的集大成者，相比于传统分离式、分散式的信息化系统，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我国TOCC建设的持续时间比较短，利益相关方对TOCC的价值点认识并不完全一致，对其发挥作用的机制研究也有待提高，对TOCC发挥价值起著决定性作用的数据建设的难度和现状情况的认识明显不足，决定了我国TOCC建设和发展路径出现曲折在所难免。

三、起步：TOCC的壮观震撼

2008年北京奥运会顺利召开为北京TOCC建设吹响了号角。

2009年，北京市交通委员会启动北京市交通行业数据中心项目建设工作，搭建了数据中心计算存储环境，初步完成了交通行业数据标准建设，逐步形成了北京市交通行业数据资源汇聚、初步处理和展现服务的基础框架。

2010年，包括监控大厅、监控大屏、值班坐席、会商室、直播间等物理实体所形成的北京TOCC启动建设，它立足于交通行业数据中心，采用背投拼接屏显示数据中心分主题建设成果，支撑了2011年挂牌成立的北京TOCC机构的运转。

虽说北京交通行业数据中心建设于2010年取得初步成效，但各个已建系统的数据质量亟待提高，各方对于有关数据的加工、处理和应用的认识仍然处于初级阶段，尚未形成宏观层面的指标去度量整个交通运输系统的运行情况，也没有创建成体系的指标去度量某个子行业的运行情况及异常情况。

因此，第一阶段的TOCC更多是各个已建系统界面的集成呈现，通过不同载体（如大屏幕、PC机的WEB端）提供的服务也比较有限，可以说是已建系统页面的“大拼盘”。这也是TOCC建设中的正常现象。

综合不同层次、各种规模的TOCC系统来看，TOCC可以分为五个层次：实体对接层、通信网络层、数据层、数据处理层和应用服务层。

其中：

◼ 实体对接层包括用于感知交通运输系统状态的感知体系、控制交通运输系统实体的控制体系；

◼ 通信网络层用于连接TOCC后台系统与实体对接层，可以使用有线网络，也可以使用无线网络；

◼ 数据层汇聚、保存和管理著反映交通运输系统的各种要素的基础信息及其运行数据，以及反映其状态和趋势的指标体系、管控其活动的决策管控指令等结构化和非结构化数据；

◼ 数据处理层包含各种数据处理模型，处理海量数据，为应用服务层提供所需要的丰富数据服务；

◼ 应用服务层则通过大屏幕、PC端、手机端、VMS、呼叫中心、交通广播等各种载体为有关用户提供所需要的服务。

应用服务层面向各种用户，通过用户交互，提供数据“调阅和决策”服务；数据处理层面向各类数据，通过调用和执行各种算法，提供数据“处理和共享”服务。

上两层（应用服务层和数据处理层）面向客户，是TOCC价值实现的核心；

下三层（实体对接层、通信网络层和数据层）面向交通运输系统的物理实体，是TOCC价值实现的支撑。

北京TOCC挂牌运转，迅速吸引了交通运输行业管理方和行业信息化系统建设方的大量注意，一波接着一拨的参观单位纷纷以壮观、震撼来形容北京TOCC监控大厅，却有意无意忽略了北京多年前已经开始了北京市交通行业数据中心建设工作，以及由此带来的深厚数据积累和产学研结合所形成的技术底蕴。

参观方看到了北京TOCC的大屏、大厅，在筹划本地的TOCC建设时也追求大厅的面积和显示屏幕的“大、新”，即以监控中心的屏幕大、显示分辨率高、显示技术新为亮点。

北京TOCC采用国外进口背投拼接屏，深圳TOCC使用高精度投影机，其他地方的TOCC逐步引入小间距LED、高分辨率LED等最新显示屏幕，屏幕尺寸动辄全国最大、全亚洲最大，过于关注显示效果所带来的震撼，有意无意间忽略了作为支撑的信息化系统的配套建设，以及交通数据资源的积累、深度加工和广泛应用，为TOCC价值迷失埋下了隐患。

随着视频监控技术的成熟和相关产品的大量安装，监控视频成为这个时期TOCC系统最重要的展现内容，TOCC进入“看画”阶段。很多地方的TOCC建而不用也是公开的秘密。有笑话说，用TOCC建设的大屏幕拿来看大片更带劲！

四、发展：TOCC的价值迷茫

显示效果带不来业务流程的优化、也无法带来服务水平的提升，却带来了审美疲劳。

TOCC的性价比吸引了更多的关注：TOCC建设能提升路网的运行效率吗？能缓解城市的交通拥堵吗？能以相同或更少数量的人员车辆来实现同等或更高质量的公共交通服务吗？能减少交通设施管养对正常交通的干扰吗？能辅助增加交通基础设施的使用寿命吗？能帮助减少交通运输安全生产事故数量和事故损失吗？能降低交通运输系统的安全生产风险吗？能辅助当地的交通运输主管部门对当地交通运输系统建设进行更合理规划吗？能为交通突发事件的处理提供更科学的支撑吗？不一而足。

TOCC是数据的搬运工，不直接对接交通运输系统中的各种要素，其价值发挥缺少抓手，再加上很多TOCC项目在实施时，仍然没有摆脱大屏幕、大厅就是TOCC的固有模式，在基础业务系统建设、行业数据汇聚和处理方面并没有明显的改进，面向各类用户的服务载体建设不足，面向各类用户的服务内容也乏善可陈，从第二个第三个TOCC开始，价值创造就成为伴随着TOCC项目建设的一道难关。

虽然随着交通运输行业指标体系的逐步建成，TOCC的大屏幕能显示更多的指标，有更炫的效果，TOCC也逐步进入了“看数”阶段，但“好看不中用”成为TOCC项目建设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逐步普及、音视频调度技术的日常成熟、北斗定位技术的广泛应用，TOCC中的第一个C（Coordination）逐步从“协调”被赋予了更多调度、指挥、控制、服务等色彩，各地TOCC也有各种不同的名称，却仍然无法摆脱TOCC在交通运输系统正常运行情况下的价值变现问题。

在TOCC价值探索的过程中，笔者提出“宏观把控、细节探求、微观执行、重点关注、持续优化”结合“大屏做小、小屏做大”的TOCC建设方法论，试图缓解乃至消除“TOCC好看不中用的”的阴影。

“宏观把控”即用宏观的度量指标来反映整个交通运输系统的运行现状和变化态势；一旦侦测到指标异常，即时产生预警、报告异常，提醒作业人员依据指标体系去探查触发异常的根由；一旦确认发生异常的交通运输实体，即可调度周边可用资源予以支援以解决异常问题。

随着数据的积累，经分析可发现异常情况常发高发的指标、交通运输系统的实体对象，即可纳入重点关注集合，提醒交通运输主管部门把有限的资源进行重点投放，以相同的投入即可获得更好更有保障的交通运输服务，完美呈现价值理论在交通运输行业管理方面的应用。据此形成的闭环可帮助业务进行优化，协助交通运输系统保持顺畅、可持续运转。

随着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和我国4G网络建设的大踏步前进，智能手机得以快速普及，面向众多出行公众的互联网服务得以极大发展。用智能手机部分替代TOCC监控大屏、替代部分定位和感知技术的时机已经成熟，用互联网服务替代TOCC部分服务的条件也已经具备，“大屏做小”成为必要，“小屏做大”成为必然。

TOCC建设内容应适当瘦身，以数据建设、数据聚合、专业处理和个性化服务来赋能典型业务，数据服务以标准接口开放出来，为无处不在的智能手机提供完整、现势和可信任的数据服务。

实践证明，用以上方法论和路径指导建设的若干TOCC，由于能辅助用户方抓住工作重点，以工作闭环持续改进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TOCC所应有的价值，为找回TOCC的价值提供了一条可行路径。

五、展望：TOCC的创新出路

TOCC价值发挥的底层逻辑是什么呢？

按笔者的理解，复杂的交通运输系统需要为管理人员同时呈现更大量的和有针对性的信息，以便管理人员依据丰富的历史经验快速做出合理决策，对复杂场景进行高效的反应。

因此，TOCC价值发挥的底层逻辑在于多维度的大量数据有助于带来更合理的决策，并通过内置的闭环机制推动决策的优化。

“大量”指向需要对来自交通运输系统的海量原始数据进行大数据计算，形成反映交通运输系统现状、趋势的各种指标。

“针对性”指向数据的场景关联性，即要求各种指标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通过丰富的展现方式呈现给管理人员，辅助其进行针对场景的现状分析、趋势研判和决策形成。

“同时”指向数据的集中，这将有助于形成更合理的决策，让参与决策人员在相同的出发点和信息基线上进行事件的研判、决策和处置。

而“决策”指向历史经验的积累和快速高效的运算，并针对最新情况形成最合理的决策建议。

“反应”指向信息的高效传递以实现对交通运输要素的有效控制。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方交通信息化系统的逐步建成和投入运行，以及行业数字化转型工作的逐步推进，交通运输系统的要素、流程和活动的数字化程度越来越高，交通运输行业的数据资源积累、数据质量提升将最终越过TOCC价值发挥的数据门槛，这将有助于TOCC摆脱“看画”和“看数”的尴尬，大数据、人工智能、5G通信、可信技术等新技术的发展都将有助于TOCC重新焕发其应有的光彩。

AI能力提升的结果可能是，训练好的复杂模型将具备海量非结构化数据（如历史经验）的提取能力（如最近火爆的ChatGPT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为AI模型获得指挥人员所需要的优化决策能力提供可能，进而帮助其实现复杂交通场景下潜在问题的及时发现、异常情况的预警、风险影响范围和程度的判断，并基于此形成综合最优的决策方案、付诸实施、评估实施效果，并基于实施效果执行闭环优化。

5G技术的广泛使用则有助于实现高效的交通系统物理实体对接，为TOCC与物理交通系统之间的虚实映射和远程操控提供可能；新一代三维呈现技术（如虚幻引擎等）则可让管理人员身临其境管控现场、预判管控效果、调度可用资源、优化管控指令，以实景化方式来实现交通运输系统的主动调整。

相信在更高质量数据、更新可用技术、更高智能模型的加持下，TOCC将真正成为交通运输系统的“智慧大脑”和“指挥中枢”，辅助TOCC机构真正成为交通运输系统监测的“千里眼、顺风耳”和协同联动指挥调度的“传令员”以及决策支撑的“好参谋”，以价值回归实现新生。

六、小结

TOCC经历了13年的发展，从原来的业务系统界面拼装，到指标数据的炫酷呈现，再到以智能和新技术支撑辅助决策，TOCC的建设和发展是交通运输行业数字化转型的必然事件。而随着高质量数据资源的持续积累、更多成熟新技术的加持，以大数据计算为支撑、以人工智能为核心，回归价值初心的TOCC将最终走出迷茫，走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