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毛北馬秘事

回鄉的時候,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回到瞭三十年前那間舊四合院。收拾得倒也幹凈,但我總感覺我回錯地方瞭,因為和我一起躺在炕上的,是四五個陌生的小夥子。

晚上,我們沉浸在一個遊戲裡,好像是手遊,但我用的是類似平板的一個電子設備,從遙遠的一線城市回來,自然有設備上的優勢。

在遊戲裡,冰雪茫茫的天地當中,我帶著新奇和喜悅的心情飄忽前行,走過瞭熊背嶺,飄過瞭時光之河,穿過瞭迷霧森林,最後好像還到過一個叫毛傢灣的小鎮。這期間,我們軍團長一直和我保持著聯系,像是用YY溝通,見音不見人。但我知道,他是躺在炕上的幾個小夥子之一。

天要亮瞭,我們都從遊戲中回到瞭炕上的“現實”。我的平板擱在被子上,看著大紅櫃上方墻上的貼畫,是那麼的陌生,再看看旁邊幾個活躍的年輕人,我越發認為這不是我的傢,我估計真的是走錯門瞭。

像是剛下完副本的小夥伴一般,我們一起閑聊起來。他們對我的設備很感興趣,我也像小時候那樣毫無機心:“這不是手機,是MP5,不能打電話的。”對於他們普遍還用手機的小屏幕玩手遊,我內心還是有點優越感的。

但我的失誤在於把這些小傢夥們想得太善良瞭。這是一群年輕、狂躁、肆無忌憚、價值觀扭曲的人渣。他們不但搶瞭我的設備,而且威脅著要幹掉我。

幹掉我?妹的,這幫傢夥是不是分不清遊戲和現實瞭?!

隻有軍團長大概良心未泯,不咸不淡的勸瞭兩句,然後就跳出窗戶,從外面晨光熹微的廣場走開瞭。看得出來,他並不是他們的領袖,軍團長這種遊戲職位在現實中是毫無份量的。

一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小潑皮拿著一塊巨大的板磚,作勢要往我頭上砸。旁邊幾個拉架的、起混的,湧在一起,場面亂糟糟一團。

我又氣又怕,難道自己真要交代在這裡麼?正不可開交之際,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人走過來,輕描淡寫的一聲斷喝就把這幫小流氓嚇得四散奔逃。

看看人傢,再瞧瞧自己,我真是又慚愧又感激。人生就是這樣,一個讓你焦頭爛額的困境在另一些人看來簡直不值一提。

就這樣,我認識瞭毛總。

毛總說他是做培訓的,但我覺得不太像,因為他身上有種說不清的氣質。絕不像一般培訓行業那些忽悠貨,穿著30塊一套的西裝吹著百億項目的牛逼,浮躁的酸臭氣十裡外就能把人熏倒。

在毛總的幫助下,我成瞭運動場上的兩名種子選手之一,另一名我記得是劉大寶。事後我才知道,這場賽事的獎金是有幾百萬的。

我在場下的跑道上汗流浹背的熱身備跑,毛總在主席臺上和一些裁判大佬有說有笑,我註意到毛總把他的那個金腰帶取瞭下來拿在手裡不斷的把玩,那其實是一枚鑲著金字的紀念章獎牌——×××聯合培訓大賽奇異獎。

我隻聽說過有奇異果,沒聽說過有奇異獎。但我支棱的耳朵還是被他的話吸引瞭過去:“……那時候老劉說我隻會做營銷培訓啊,我說沒關系,那你就做營銷培訓,其餘的我來。結果……老劉的營銷才占瞭14.5%,嗯,老劉現在的公司也不景氣……”

我的註意力完全在毛總那邊,以至於這頭發令槍響瞭的時候還懵然不覺。旁邊的人再三喊叫提醒,我這才像瘸瞭腿的兔子一樣竄上瞭跑道。但在一陣哄堂大笑後,我才發現我上錯跑道瞭,非但上錯跑道,而且方向也搞反瞭。

最後,我遠遠的看到劉大寶在終點沖刺,贏得瞭隻有一個人參與的田徑賽冠軍。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瞭我的初中宿舍,像廢棄的垃圾場一樣的昏暗房間裡,一排排上下架子床堆滿雜物。然而,我在和同學們像猴子一樣的攀爬玩耍中得到瞭久違的放松和快樂。

當毛總把我從宿舍拎出來的時候,我黑不溜丟像個煤球。毛總痛心疾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知道我把比賽搞砸瞭,愧疚得一塌糊塗,毛總嘆口氣說:那不算啥,不就是錢麼!

貴人啊,你想想人傢這麼一個大能量的富豪,分分鐘百萬上下,放著正事不做成天搭救你這條落水狗,人傢圖啥啊!

更讓我感激的是,毛總說要為我逆天改命,要帶我回他的老傢——毛傢灣。我很驚詫毛總怎麼還有這樣的本事,毛總神神秘秘地笑瞭:“你別忘瞭我姓什麼?”拍瞭拍腰上那條“奇異獎”的腰帶,金光燦燦!

我這才恍然大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毛北馬”,北派馬傢以請仙見長,南派毛傢則以茅山術養屍著稱。原來毛總有這樣的背景,難怪一直看不透他的氣質。

我懷著敬仰、忐忑、神秘的心情一路隨著毛總到瞭他老宅,是一處四進四出的老舊四合院,一進一高臺,到瞭後宅,已經高得像是進廟上香瞭。進瞭陰暗的客廳,我才發現已經有幾個人在候著瞭,看見毛總進來,他們都趕緊起身行禮:“法師!”

毛總用冷峻的眼神示意我坐那裡等著,我走到那個硬木沙發上候著瞭,屁股下面的紅木透出冰冷的寒意,我瞅瞅身邊的兩個人,也是和我一樣,一副拘謹、忐忑的神情,為瞭打破尷尬,我寒暄瞭幾句,但沒人理我。

過瞭一會兒,裡間傳喚我們進去。等待已久的我們趕忙走瞭進去,結果見到瞭恐怖的一副場景——

毛總光著膀子坐在地上,頭上綁著他那條愛不釋手的金腰帶。臃腫白膩的身體上寫滿瞭觸目驚心的血咒,嘴裡快速地念叨著什麼。更讓人不寒而栗的是,他面前擺放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木,棺木上面是一具用破舊棉被包裹著的幹屍。

剛才在堂前等候的時候,我在墻壁上看過毛傢歷代先祖的遺像,認識到這具幹屍正是毛總的父親!

隨著毛總的念誦,幹屍上飄出一陣陣寒氣。說不出的詭異惡心。

我同行的兩人無師自通地走到旁邊兩個椅子上,剩下的那個空椅子明顯是為我準備的。但屋子太逼仄瞭,要走過去就得跨過幹屍,我強壓著恐懼跨過黑黝黝的幹屍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吸入瞭一些屍體上散出的寒氣,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陣頭暈,我知道,自己中瞭屍毒瞭。

我坐在那個椅子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從自己口鼻冒出的煙霧般的白氣,感覺整個世界的時間都停頓瞭。

忽然一陣地動山搖般震動,棺木上的幹屍扭動著身軀,嘶吼著,仿佛要活過來一樣。

這一下,再傻的人都知道毛總肯定不是給我們逆天改命,而是吸取我們的生氣以復活他的父親。

我們倉皇逃遁,他倆坐的離門口近起身就出去瞭,我站起來才發現隨著震動,棺木斜過來擋住瞭我的出路,我隻能從幹屍上面爬過去瞭!

我爬上棺木,在幹屍的身上滾瞭過去。隔著厚厚的棉被都能感受到幹屍的憤怒,他嘶吼著拍著身下的棺材板。我心膽俱裂,連滾帶爬之餘不忘祈禱:“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跳下棺木,我聽的砰的一聲,扭頭看去,發現毛總身後那列腐朽的長木櫃的門齊齊打開瞭,裡面一具具用舊棉被裹著的幹屍紛紛蠕動瞭起來,他們都活瞭!

毛傢的列祖列宗都活瞭!

我跑到院子裡,顧不上口鼻噴出的陰氣,跟出來的兩個同伴說:“我們得逃出去!”

是啊,得逃出去,但看著院落裡密密麻麻的幹屍,綠油油的眼睛散發出噬人的光芒,我們心裡都挺虛的。

有個夥伴說用火。用火?好啊,我看著手裡頭一次性打火機竄出的小火苗,咋用啊?

都是些沒有實幹能力的慫貨啊,於是我們寄希望於毛總,那麼個好說話的人,我們求求他說不準就放我們離開瞭。

後來,我們沒等來毛總,倒是看到不少一臉死氣的老媽子不斷的進出內宅。她們忙忙碌碌的樣子,就像大傢族操辦婚喪典禮一樣。一時間我們三個倒仿佛被遺忘瞭。

我們惴惴不安的窩在門後頭,突然一個正要進門的老媽子拐瞭出來,一臉神秘地和我們低聲說:“他們什麼都隻讓惠琴一個人幹,什麼都讓她一個人幹!”然後,臉一板陰冷漠然地走瞭進去,再沒出來。

等到人更少的時候,我們攀過倒坍瞭一半的東墻跑瞭出去,看到瞭這個村子的全貌。

這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古村落,青瓦白墻,祠堂門樓,村民仿佛還生活在上個世紀之初,悠閑淳樸得令人羨慕。我和路邊的村民打聽這是哪裡,他們說是毛傢灣。

我的記者職業病又犯瞭。借著這些鄉民的友好和善,我和他們深度攀談瞭起來。從他們口中得知:他們在明成祖朱棣起事時,為瞭避難搬到瞭這裡,這裡曾是劉伯溫為自己找的陰宅,劉氏傢族本來一直在這裡繁衍生息。他們到來之後趕走瞭劉姓子孫,占據瞭這裡。

我順著老人的食指,看到瞭村落中央的那個大池塘,據他說那是村裡的“風水眼”。不過除瞭清澈的池塘,和一株矗立在池塘中央盤根錯節的大榕樹,我並沒有看出什麼來。

老人們繼續講故事,但他們的故事與歷史事件出入很大:

比如有一個老人講,靖難之役中,成祖朱棣奪瞭侄子的江山,建文帝朱允炆出海避難,其中隨行的就有我們毛傢始祖毛貴。建文帝出海瞭?沒死?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傳聞。老人搖搖頭,當時沒死,後來還是死瞭,後來毛貴將皇上的幹屍帶回這裡,就葬在那株大榕樹下。早先是沒有水的,後來湧出地泉, 形成瞭一個池塘。

我感到一陣恍惚,毛貴不是紅巾軍的將領麼?我腦子裡搜刮著自己那點可憐的歷史知識,記得毛貴好像是紅巾軍領袖劉福通的部下,紅巾軍起義中,他在山東戰場很有名,但他好像在元朝被推翻前就被自己的上司殺瞭。他怎麼活到瞭明朝?

老人斜視瞭我一眼,先祖怎麼可能會被殺呢?先祖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終太祖爺洪武一朝,先祖因忠心不二,成為太祖爺托孤之臣,侍奉建文帝,海外歸來後頤養天年。

我疑惑的問,這裡不是劉伯溫傢族所在地麼?

老人惡狠狠地說,他劉伯溫的子孫哪配占這麼好的風水寶地,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說我們毛傢鳩占鵲巢,呸,他劉伯溫才是監守自盜,本來就趁著給皇陵看風水占瞭寶地。

這時,老人突然問我,現在還是朱棣那個篡賊的子孫做皇帝麼?我瞠目結舌,他們竟然不知有清朝,更別提民國和建國瞭。老人看見我的表情,皺著眉頭,蹲在那裡不吭氣瞭。

接下來,另一個老太太又給我講瞭一段故事,說他們毛傢子孫後來也有出去的,還做瞭很大的官。叫毛文龍。毛文龍啊,我又是一聲驚呼,就是被袁崇煥殺瞭的那個將軍啊!但馬上意識到這樣說很失禮。老太太冷笑不止,袁賊殺我先祖,你道是安得什麼心,通敵叛國?到底誰才是通敵叛國?袁天罡的後人因本傢術數衰落,想要學我毛傢術法,文龍先祖不答應,他便將先祖埋伏擊殺!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袁崇煥是袁天罡的後人?兩傢是為瞭術法起瞭爭執?不過回顧那段歷史,袁崇煥殺毛文龍確實是一樁懸案,其動機無論從軍事還是時勢來說都是解釋不通的。而且毛文龍沒有發傢前也確實曾以看相謀生,難道真的是因為方術秘法麼?

後來呢?我輕聲的問道。

老太太咕咕地笑著:後來?那姓袁的自然也沒落個好下場,被判瞭個凌遲處死。你是不知道,從他他身上刮下的肉都被城裡的老百姓一片片的吃瞭。這才叫天道好循環,壞事做絕是要受報應的!

老太太沉聲喝道,用粗重的鐵拐重重頓瞭下地面,地動山搖中,池塘中間的大榕樹簌簌擺動,一頭慘綠色的龍頭從池塘裡冒瞭出來,吼出瞭驚天動地的聲音。我這才看清瞭,原來那株大榕樹下盤桓著的綠色巨物不是樹根,而是一頭龐大的龍形怪物,那怪物估計是被老太太的頓地聲驚醒瞭。

我驚恐不已,但村裡的老人們熟視無睹,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和毛氏先祖們都很默契,裝出一副註意力都在故事上的樣子。然而,對方心裡在想什麼,我相信我們雙方都明白得很。

故事還在繼續……

又有個老人接過話茬,毛袁兩傢就這麼結下瞭世仇。我毛傢有祖宗庇佑,自然子孫繁茂,世代不絕。他們袁傢喪盡陰德,子孫離散,最後隻能偷偷過山海關,到遼東隱居,改姓為馬,以避開朝廷下達的株連之罪。

老人冷笑著說:後來他們居然闖出瞭點名堂,世間竟然有南毛北馬的說法流傳。我呸,他們傢拿什麼和我們並列。他馬傢在苦寒之地茍延殘喘,早就失瞭傳承。弄出一些出馬仙兒什麼的下三濫術法,糊弄愚昧的百姓。嘿嘿,狐黃白柳灰,你看看都是些什麼不入流的玩意。修煉術法為的是什麼?不就是長生久視麼?我毛傢的返死向生復活大法才是至高的仙傢法術!

我已經被震撼的麻木瞭,原來南毛北馬有著這麼深的歷史淵源。老人驕傲地說:這不,我們首先復活的就是就是先祖毛貴。當然,在一個無限重生的古老世傢,輩分這些都沒有什麼意義。

世道雖然變瞭,但萬變不離其宗。毛貴經商不行,但對人還是有一套的,所以去做培訓瞭。毛貴經常嘲笑一句培訓界的名言——世上最難的事情無非不過兩件,一是把自己腦子裡的思想裝到別人腦子裡,二是把別人口袋裡的錢裝到自己口袋裡。毛貴覺得說這種話的真是蠢蛋,這明明就是一件事,而且是天底下最劃算的事。

我心底呻吟一聲,毛總原來就是毛貴,毛總原來有這麼歷史悠久的背景。我看著身邊一張張笑瞇瞇的老臉,這才意識到他們用故事編織瞭一個迷宮,趁我以為脫離大難渾身放松之際,又走瞭進去。我們逃離瞭毛總的院落,卻又掉入瞭毛傢先祖們的迷宮,我們從來沒有逃出去過。

我回頭看著我的兩個夥伴,他們一臉茫然,我想喚醒他們,但又想不起來他們叫什麼名字。更讓我恐慌的是,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忘瞭。

這時,又有年輕一點的老人走上來,給我講最後一段故事。他長得很像毛總,仔細端詳之下,我才發現他正是在內堂棺材板上躺著的那具幹屍——毛總的父親,但和剛才黑瘦幹癟的樣子不同,皮膚滋潤目光炯炯,頗有幾分毛總神采飛揚的樣子。

他復活瞭,再看看這些講故事的老人們,一個個的不就是剛才在內院裡復活瞭的,毛傢的列祖列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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