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那些指責孔雀舞的人，確實叫做沒文化。因為，無論人們將藝術推崇到怎樣高雅的境界，總不得不承認：隻有性，才是藝術的核心內容。正是這個原因，當今所謂藝術，在古代歸屬於《樂經》（快樂之樂而非音樂之樂）。所以，“禮樂征伐自王者出”意思是：

王是規則、戰爭、快樂的制定者。

藝術是對性的表達。怎樣表達呢？如蕭統所言，是踵其實而增華，變其本而加厲。因為有這種變異，所以藝術比起性更便於傳承。

那個什麼楊老師，作為藝術工作者，用性本身來表達性。你可以說她懶瞭一點，卻不得不承認，這做法其實是本色當行。而且，舞蹈這個行當，本身就是藝術之中最接近於性的一種。古代貴族在觀看舞蹈時，往往同時就伴隨性事。觀看舞蹈就一定要像那些西方人那樣，穿得很嚴肅，並且正襟危坐？並且鼓掌都要控制？隻有同時伴隨性事，才能全面體驗樂的真諦。

從最後一段看，當時有很重的尚武精神。人們用充滿力量的駕車奔馳來表達在舞蹈藝術之中感受到的激情。比起看完舞蹈之後立即找舞女交歡，這是一種更健康的習氣。這也反映出當時對於美的認識：並非隻有女人的嬌艷才算美，男人的力量和勇敢，是與之相當的美。就以舞蹈而言，周朝流傳下來的萬舞、籥舞，表演者都是男性。萬舞的主題就是尚武。而籥舞的主題則是禮儀。這兩種舞當然也少不瞭以性為內容，然而主要表達的是男性的性感。《詩經》之中，鄭國地方流行年輕的女巫的舞蹈。戰國時候的楚襄王喜愛鄭國的舞風。那其實不可考。

作者傅毅假借宋玉，續貂於《高唐賦》，做出這一篇舞賦。傅毅是西漢時候的人。這反映出西漢時候，中國的舞蹈的風氣已經主要變成女色，而不再是男色。

譯文：

楚襄王到雲夢澤遊玩之後，命宋玉做《高唐賦》。在準備宴席飲酒的時候，他對宋玉說：

“我要請群臣喝酒，搞點什麼娛樂呢？”

宋玉說：

“我聽說唱歌隻是唱出一些語言，跳舞才能完全表達心意。如果隻是看書上的詩，就不如聽詩的朗誦。聽朗誦的聲音，又不如看身體的表演。《激楚》、《結風》、《陽阿》那樣的舞蹈，可以表達出人體所能表現的極至，乃是天下最美妙的東西。就讓舞蹈來伴酒，怎麼樣？”

楚襄王說：

“跳舞是鄭國淫靡風氣，那恐怕不合適？”

宋玉說：

“世間東西各有各的用處，隻是看用在什麼地方。最高的宮廷樂隊，那是用盾、斧來表演萬舞，普通的貴族樂隊，就隻是人的肢體的表演。按《禮經》，也準許喝三杯禮酒；按《詩經》的《頌》，也準許喝醉。《咸池》、《六英》，可以於宗廟之中表演，可以接通人神。那不是舞劇嗎？隻不過，象鄭國、衛國地方的舞蹈，更適宜於更加放松、更加私密的場合。空閑的時候玩一玩，又不是公開地宣揚，怕什麼？”

楚襄王說：

“你來做一個關於舞蹈的賦。”

宋玉說：

“是！”

多麼美好的夜晚，明月灑播下清光。廳堂正中燃起薪火。紅色的火光散佈開，照亮瞭華麗的房屋，溫暖瞭君王的洞房。黑白底紋的帷簾，用絲繩結紮。黃銅制的龜蛇狀簾鉤，在火光下熠熠生輝。鋪起地毯，安設座位，金罍玉觴，斟酌勸醉。原本莊嚴肅穆的君子，此時笑逐顏開，暢闡胸懷，張揚情愫。文人止不住炫耀文采，武夫躍躍欲試，想要展示武藝。拋開那束縛人的禮儀，忘卻那偽裝的矜持，熱情地勸酒，無顧忌的調笑，往來穿梭，放肆的姿態。就在這個時候，十六個舞女進來。穿著艷麗的衣服，神態嬌艷。紅樸樸的臉蛋兒，長長的眉毛，眼神流轉。頭上紮著亮閃閃的明珠、翠玉，絲綢的衣帶如同蛇一般光滑。顧盼之際，整頓衣裳。起式揚起微風，好一股香氣襲來！啟動朱唇，先唱一曲高歌：

我胸中充滿感情，不知該從何說起！

調整好琴弦來伴奏，就讓歌聲為我表情。

唱出聖德的廣大，唱出最細膩的情愫。

唱《關睢》樂而不淫，唱《蟋蟀》儉不中禮。

唱太極元始天尊，唱神仙超凡脫俗。

唱《激徵》，唱《清角》，隨歌起舞。

歌到極致怎樣表達？舞蹈能表達最高潮的激情！

唱到這時候，伴奏聲都停頓下來，重新由鼓聲開場，舞曲正式開始瞭。起初是一俯一仰，往來穿梭。那姿態讓人惆悵。接下來是快步行走，那樣子像是要摔倒。走得那麼地快，羅衣卷起風，眼中隻看見長袖的翻滾。舞者聚到一堆，忽然又分散開。聚攏的樣子那是一個巢，分散的樣子象鳥群受驚。她們綽約的身材如此地勻稱，身體那麼輕，動作那麼快，做出許多出人意外的高難動作。我猜想她們的心靈也如同這身體一般美好而純潔。我一時間浮想開去，想到瞭山的高大巍峨，想到瞭水的浩浩蕩蕩。我想要唱一首詩來表達我的感受，最終，在激昂的節拍之中，我隻是不斷地嘆息。她們的氣息如同遠空的雲。她們的志向如同秋霜一般貞潔。無法描摹出這舞曲的樣子，隻看到觀眾止不住地嘆息。

然後是十六個舞女依次上前單獨表演。她們借著這機會比賽誰更漂亮，誰更有魅力。結果是這個有這個的好，那個有那個的妙。這一個的眼睛很好看，而且眼神勾人！那一個露齒而笑，那牙齒真白！挨挨擠擠地排隊上前，才看到一眼，就象鳥兒一般飛去瞭！到她們重新又走近的時候，節奏變得急促瞭。忽然地起跳，跪於地下，憑空地摔倒，又在跌至地的一瞬間把握住瞭平衡。眼看到瞭面前，忽然就到瞭遠處。如此美麗的女子，如此地折騰，看著讓我心疼！她們的薄而透明的羅衣飄拂起來，就象是隔著一層霧，紛紛擾擾地向我襲來。她們盡力地跳高，就象鳥兒飛起。跌落下來，怕不要摔得香消玉歿？象蛇一般彎彎曲曲的前行，象雲一般飄忽不定。身體就是遊龍，袖子就是一條白色的蟒！到最後，收起衣袖，全體下拜，臉上帶著笑容，然後排列成隊退去。此時觀眾交口稱贊，無不歡欣。

宴會結束瞭，君王下令送客。整頓起車馬，車夫握起馬鞭。馬車爭先恐後，駿馬凌空奔馳。馬鑣起伏，馬口吐沫。因為馬的材力有不同，所以有後面的追趕上前面的，甚至造成有的馬車翻倒於路旁，隻好眼望著別人疾馳而去，帶起一路黃塵。有的馬發起怒來，馬蹄不停地踏地，不肯前行。有的禦戎手藝諳熟，揮灑自如，徐疾如心，一副模樣洋洋灑灑。車音如雷，塵起如雲。很久之後，這揚起的塵土才漸漸散去。這是天王的宴會，快樂而不至於過度。它愉悅人們的身心，讓人們在歡樂之中享受美麗的人生。

原文：

舞賦 並序 傅武仲

楚襄王既遊雲夢。使宋玉賦高唐之事。將置酒宴飲。謂宋玉曰。寡人欲觴群臣。何以娛之。玉曰。臣聞歌以詠言。舞以盡意。是以論其詩。不如聽其聲。聽其聲。不如察其形。激楚結風。陽阿之舞。材人之窮觀。天下之至妙。噫。可以進乎。王曰。其如鄭何。玉曰。小大殊用。鄭雅異宜。弛張之度。聖哲所施。是以樂記幹戚之容。雅美蹲蹲之舞。禮設三爵之制。頌有醉歸之歌。夫咸池六英。所以陳清廟。協神人也。鄭衛之樂。所以娛密坐。接歡欣也。馀日怡蕩。非以風民也。其何害哉。王曰。試為寡人賦之。玉曰。唯唯。

夫何皎皎之閑夜兮。明月爛以施光。朱火曄其延起兮。燿華屋而熺洞房。黼帳袪而結組兮。鋪首炳以焜煌。陳茵席而設坐兮。溢金罍而列玉觴。騰觚爵之斟酌兮。漫既醉其樂康。嚴顏和而怡懌兮。幽情形而外揚。文人不能懷其藻兮。武毅不能隱其剛。簡惰跳踃。般紛拏兮。淵塞沈蕩。改恒常兮。於是鄭女出進。二八徐侍。姣服極麗。姁媮致態。貌嫽妙以妖蠱兮。紅顏曄其揚華。眉連娟以增繞兮。目流睇而橫波。珠翠的皪而炤燿兮。華袿飛髾而雜纖羅。顧形影。自整裝。順微風。揮若芳。動朱脣。紆清陽。亢音高歌為樂方。

歌曰。攄予意以弘觀兮。繹精靈之所束。弛緊急之絃張兮。慢末事之骪體。舒恢炱之廣度兮。闊細體之苛縟。嘉關睢之不淫兮。哀蟋蟀之局促。啟泰真之否隔兮。超遺物而度俗。揚激徵。騁清角。贊舞操。奏均曲。形態和。神意協。從容得。志不劫。

於是躡節鼓陳。舒意自廣。遊心無垠。遠思長想。其始興也。若俯若仰。若來若往。雍容惆悵。不可為象。其少進也。若翾若行。若竦若傾。兀動赴度。指顧應聲。羅衣從風。長袖交橫。駱驛飛散。颯擖合並。鶣票烏燕居。拉扌沓鵠驚。綽約閑靡。機迅體輕。姿絕倫之妙態。懷慤素之絜清。修儀操以顯志兮。獨馳思乎杳冥。在山峨峨。在水湯湯。與志遷化。容不虛生。明詩表指。嘳息激昂。氣若浮雲。志若秋霜。觀者增嘆。諸工莫當。

於是合場遞進。按次而俟。埒材角妙。誇容乃理。軼態橫出。瑰姿譎起。眄般鼓則騰清眸。吐哇咬則發皓齒。摘齊行列。經營切儗。彷彿神動。迴翔竦跱擊不致筴。蹈不頓趾。翼爾悠往。闇復輟已。及至迴身還入。迫於急節。浮騰累跪。跗蹋摩跌。紆形赴遠。漼似摧折。纖縠蛾飛。紛猋若絕。超走俞鳥集。縱弛殟歿。蜲蛇姌嫋。雲轉飄曶。體如遊龍。袖如素蜺。黎收而拜。曲度究畢。遷延微笑。退復次列。觀者稱麗。莫不怡悅。

於是歡洽宴夜。命遺諸客。擾躟就駕。仆夫正策。車騎並狎。巃嵸逼迫。良駿逸足。蹌捍凌越。龍驤橫舉。揚鑣飛沫。馬材不同。各相傾奪。或有踰埃赴轍。霆駭電滅。蹠地遠群。闇跳獨絕。或有宛足鬱怒。般桓不發。後往先至。遂為逐末。或有矜容愛儀。洋洋習習。遲速承意。控禦緩急。車音若雷。鶩驟相及。駱漠而歸。雲散城邑。天王燕胥。樂而不泆。娛神遺老。永年之術。優哉遊哉。聊以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