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处
人生的路很长,但关键的就是那么几步。
——路遥
01
1637年,福建晋江这个地方,还不是经济重镇。
全县山多地少,地瘠民穷。
男人们讨生计的方式要么下海跑船,要么当兵吃粮。
万正色就选择了后者。
老万和统一台湾的大将施瑯是老乡。
加入了清朝的绿营后,从大头兵干起,一直干到35岁,混到了从三品的游击,仕途不算多顺,但也不算很差。
老万的人生转折点,从36岁这年拉开了序幕。
1673年,平西王吴三桂扯旗造反,“三藩之乱”由此爆发。
这场叛乱很快就从云南一隅之地蔓延到了南方八个省。
此时,大清入关近30年,老一代的名将雄兵都死的差不多了,而新一代八旗既无名将又无精兵,只能大力依靠汉人组成的绿营兵来跟叛军交战。
陜西历来出良将强兵,所以陜西绿营成了朝廷依靠的台柱子。
碰巧老万当时正在陜西绿营军中,于是他出头露脸的机会就来了。
02
1674年,吴三桂的老部下,四川总兵官谭弘响应指示,在川北扯旗造反,整个四川很快落入了叛军之手。
康熙一看这还了得,赶紧派西安将军瓦尔喀率领西北绿营出征进川平叛。
清军出了陜西之后,首先就被谭弘的人马堵在了阳平关。
这时候万正色横空出世,亲率手下猛攻阳平关,把谭弘的人马杀得屁滚尿流,一举打开了进川的通道。
接着清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很快又拿下朝天关、七盘关,歼灭叛军一万多人,一直打到谭弘的老巢保宁府。
打到保宁府的时候,清军遇上了麻烦。
先是几个月久攻不下,接着中了叛军埋伏,被困在蟠龙山三十多天,粮道断绝。
领军的大将瓦尔喀此时也因病去世,军中无帅,又没粮草,眼看要全军扑街。
在这个关键时刻,老万再次露了一回脸。
他率领自己的人马打前锋,带着全军突围。
老万身穿盔甲,手持一把大刀,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一路连砍叛军十几个人,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大部队跑出了包围圈,返回了出发地汉中。
老万的威名传遍陜西绿营。
康熙听说了,马上把老万从三品游击越级晋升为正二品的总兵官。
老万升任总兵官之后,从陜西战场被调到了湖南战场。
湖南是清军和吴三桂军队对峙的最前线。
吴军占据着长江南岸的岳州城,又在洞庭湖口钉上了密密麻麻的木桩子,让清军水师进不了洞庭湖。
老万一个福建人,海边长大的,这打水战的事自然就落到他头上。
1678年春天,老万带着清军水师,乘着小船,从湖里的芦苇荡里偷偷潜入洞庭湖口,一个晚上把吴军的木桩子全给它拔了。
吴军一看湖里进了人,马上派了两百多条船来反击,结果反而被老万打得哭爹喊妈,一败涂地跑回去了。
自此清军完全控制了洞庭湖,岳阳战场形势开始逆转。
03
要说老万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就在于他有勇有谋。
武能持大刀砍出一条血路,文又能想出各种妙计。
1678年冬天,吴三桂病死了,吴军开始人心动摇。
老万抓住这个机会,巧施了一把反间计。
他事先伪造了十四封吴军将领密谋降清的书信,让人潜入吴军营中,然后故意被抓。
吴军主帅吴应麒搜出这些书信,果然中计,把涉及的十四个将领全都砍了。
这下,吴军人心大乱,人人都怕当了冤死鬼,干脆扯旗降清了。
清军趁著这个乱劲儿大举进攻,一举拿下了被吴军占领了五年的岳州城。
这一仗,老万再次拔得头功,战后论功行赏,又被晋升为从一品的福建水师提督,并调往福建战场。
04
福建战场的对手不是老吴家的兵,而是老郑家的兵。
郑成功死了以后,他的儿子郑经继承延平王的名号,割据台湾和金门、厦门,继续和清朝对峙。
三藩之乱起来以后,郑经趁机派兵攻打福建,占了沿海不少州县。
康熙之前派了不少人马去福建,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水战打不过郑家,所以一直没能收复福建的失地。
现在把老万调去,就是看重他是福建人,又是海边长大的,洞庭湖之战也证明了他的水战能力。
老万一去,果然出手不凡。
他首先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政治头脑的意见:
福建沿海连年打仗,赋税重、差役多,老百姓太苦了,很多人活不下去,只好去投奔郑家当炮灰。
现在要瓦解郑家的军队,一定要蠲免赋税和各种差役,让老百姓能过下去,就不会有人去投奔郑家了。
至于已经投奔郑家的人,既往不咎,只要回来都给妥善安置。
这些人毕竟都对家乡有感情,只要家里日子能过下去了,自然就不会再为郑家卖命了。
康熙一看有理,马上批准。
这之后,不断有郑家的兵投诚归来,拿了安家费回家种地去了,郑军力量大为削弱。
政治工作做完了,就该搞军事工作了。
05
1680年初,老万亲率福建水师进攻郑家据守的海坛城。
海坛城在福建平潭岛上。
老万根据战场地理特点,把水师分成前锋、后队和左右队。
前锋直接从南面迫近海坛城,左右两队从平潭岛两侧进行迂回包抄,后队居中策应支援。
这个部署的厉害之处,就是把庞大的舰队兵力完全展开,对主要岛屿实行正面压制、两翼包抄,使对手兵力分散,无法集中在一个点。
老万将平潭岛的郑军军心完全搞乱了。
既要对付正面压过来的清军舰队,又要防备两翼包抄的清军登陆攻城,结果郑军大败。
光是掉下海淹死的就有三千多人,郑军主帅朱天贵撒丫子跑路了。
清军顺利攻克被郑军占据了五年的海坛城。
06
打下了海坛,老万又趁胜追击,直取平海。
朱天贵刚被老万打得屁滚尿流,哪敢正面刚,又放弃平海,跑路到了郑家的老巢——厦门。
老万岂会放过这个战机?
又继续向厦门追击。
朱天贵一看,这老万太狠了,跑到哪儿追到哪儿,除非跑回台湾,否则会被老万追到天涯海角。
但是自己输得这么惨,跑回台湾也得被主子郑经干掉,所以干脆直接投降了。
就这样,老万又一举拿下了厦门。
厦门,是郑成功起兵的地方,是郑家最坚固的根据地。
清朝前后打了三十多年,死伤无数人,沉了无数船,硬是打不下来。
竟就这样被老万轻松拿下了。
从此,郑家在大陆这边再也没有根据地了。
清军水师作战图
07
你说老万这功劳大不大?
当然大!
康熙收到捷报,马上加封老万太子少保,各种犒赏更不用说。
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康熙决定再给老万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让他率军跨海东征。
然而,在这个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机会面前,老万却退缩了!
老万给康熙的回复说:
臣觉得,这事儿跟在福建沿海打仗不一样。
台湾隔着大海,风大浪急,船队一出去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万一遇上风暴那就全得喂鱼。
另外,郑家虽然连打败仗,但水师实力还是挺强的。
咱们去了也没把握一定赢。
再有,福建连年打仗,人力物力财力都到了极限,现在再打台湾,恐怕压力太大。
这些话也算在理。
但,老万还有一个论调,康熙就接受不能了。
老万说,台湾孤悬海外,烟瘴之地,即使花了巨大的代价打下来了,想守也不好守,成本太大。
咱们只要把郑家打得服服帖帖,让他们俯首称臣,不再捣乱就行了。
一句话,臣认为台湾很难打,而且也根本没必要去打。
08
康熙在台湾这个问题上,早就明确表示过,这是个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
你老万作为朕钦定的统一台湾的统帅,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实在让朕失望之极。
也罢,既然给了你机会你不中用,那就换人吧!
1681年六月,康熙一道圣旨,把老万调去当了福建陆路提督,然后又一道圣旨,把在家闲晃了好些年的施瑯任命为福建水师提督。
又过了两年,施瑯准备妥当,率领福建水师大举进攻澎湖。
施瑯把老万当年打海坛的那套战术又拿了出来,在澎湖之战中大败了郑家水师。
把郑军统帅刘国轩打得跳上一条小船跑回了台湾。
郑家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投降。
施瑯也因此名垂史册。
施瑯一举名垂史册了,老万却从此走了背字儿。
09
调任福建陆路提督后过了几年,老万又被调到了云南当提督。
在云南提督任上,老万被人举报贪污受贿。
举报信一直被递到康熙书桌上。
康熙派人下来一调查,举报属实,刑部核定,给老万定了个绞刑。
眼看老万的人生就要以腐败分子的身份在刑场上终结,最后时刻,康熙发了话:
老万前些年为大清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姑且饶了他一条命吧。
于是老万侥幸,回家养老去了。
万正色故居和纪功牌坊,如今牌坊已无存,故居也破败不堪
也许是这大起大落实在过于刺激了,没过几年,老万就默默无闻地去世了。
本该成为史册中耀眼的明星,最后却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而这一切,都因为老万错过了最重要的那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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