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读书人,把文学价值放在销量之上,他们能提前好几年预测到各大文学奖项的得主,把大部分世界主要文学奖项获奖作品版权,一一买下。这一切,都跟创始人黄育海有关。了解黄育海的经历,我们发现:一个人只要跟随兴趣,坚持自己的热爱,把全部精力和努力投入其中,在不同的时代和环境下,都能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乃至成为同行心中的传奇。因为采访,我们更加看懂了99读书人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书,也更喜欢他们出的书!
童书妈妈写在前面:
在我们看来,99读书人和99童书,属于典型的“书红人不红”。
我们都知道超级畅销书《达 · 芬奇密码》,知道斯蒂芬 · 金《肖申克的救赎》,还有近年一直在热卖的“那不勒斯四部曲”,童书里的“大作家小童书”系列、诺奖童书系列、《奇迹男孩》《大猩猩萨利·琼斯历险记》《外公的杂货店》……都是品位、口碑和销量齐飞的“三好图书”。
很少有人会留意99读书人的品牌,注意到书脊上99的标志,毕竟“人民文学出版社”已经是高品质的保证。
▲我们编辑自家书架上的99的书(一小部分)书脊上小小的“99”标志并不显眼。我们还发现99很多书的封底,不一定会放LOGO,以保证封面的美观和谐,真是“书比天大”!
今天,我们就想跟大家好好说说黄育海和他的99读书人——人民文学出版社旗下很有活力、也很具童心的图书品牌。
在出版界,99读书人的创始人黄育海,是编辑们心中的传奇。
他31岁就当上了浙江文艺出版社的副总编辑,四十多岁离开故乡杭州,去上海,在全球500强的贝塔斯曼当总编;没干几年,又抛下外企高薪,跑去和余秋雨、吴晓波搞了——99读书人。
今年是99读书人成立18周年,我们有幸采访了创始人兼总经理黄育海先生。
这位叱吒出版界40年的风云人物,低调谦和,温和可亲,有品位,是我们喜欢敬重的长者。他有着怎样的成长经历呢?是什么造就了他如此毒辣的选书眼光?
他屡次转身,跳出舒适圈,是因为他天生爱冒险吗?
从小喜爱阅读,钟爱文学,渴望成为作家,又如何塑造、成就了他的出版事业?
我们还请到这位深爱文学和阅读的资深读书人,给童书妈妈的读者开了一份推荐书单,书单详情请点击《黄育海书单:为孩子带去美好和力量》,在文章最后的小程序中,大家可以买到这些好书。
01从小就觉得读书好有趣因为爱看书,我才考上了大学
我是在杭州长大的。
我读书很早,小学前父母给我订了儿童杂志《小朋友》。每看完一本,我就盼著下一期来,杂志好看好玩,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上二年级时,我差不多就认识两三千字。那时喜欢读长篇小说《苦菜花》,也是我读的第一本小说,厚厚一本抗日战争小说。
后来我又读到一本破旧不堪、还有缺页的《三国演义》,难度很大,但我对两军对峙的场面、冷兵器对抗、曹关张都有兴趣。读完大人还表扬我:十一二岁就看长篇小说了,了不得!
这让我的虚荣心也很满足。从此我就爱上了阅读。后来我又找到了第一版的《十万个为什么》,知识面也随之拓宽了。
我成长在文革时期,有一两年完全停课,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找书看,想办法弄到那些没被抄走的、没被烧掉的书。
我父亲是比较有名的医生,我上中学后,学校“革委会”副主任谢老师,经常找我父亲看病。他每次都通过我,去问父亲有没有空。
时间长了,谢老师就觉得不好意思了。那时生活贫困,也不流行送礼。他跟我说:我知道你爱看书,哪天我值夜班带你进图书馆,你去挑几本书看。看完我再跟你约个时间,把书还回去,你再找几本看。
学校的图书馆没有烧毁,但不对师生开放。中学期间,大概有三四年,靠着中学图书馆,我读了文革以前出版的几乎所有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包括长篇小说、文学评论合订本、古典诗词等,彻底打开了我的阅读视野。
这三四年对我一生来说都非常重要。如果没有当时广泛的阅读,我这个从小学二年级就再也没有认真接受过学校教育的人,不可能在1978年考上大学。
1978年高考,我都没学过历史和地理,但我的语文、历史、地理和政治都考得很好,都在七八十分以上。我的阅读里没有数学,数学只考了10分。就这样,我进入了杭州师范学院中文系。
从那时开始,我有了个想法:工作没的选,我还可以写作,这业余爱好不受限制,将来还可以当作家。
02搞文学评论,研究鲁迅我花了一年时间写了一篇论文
进入大学,我写过小说诗歌,眼界更开阔了,也逐渐明白:作家需要天赋,也需要鲜明的个性,才会从平常生活中捕捉到常人不易发现的东西。我性格平和,也没创作天赋,不可能成为作家。
但我又不想放弃文学。在图书馆看了很多顶级文学评论杂志后,我想,不如学习文学评论和文学理论吧,能跟文学保持关系,还能以文学作为未来的职业。
当时,我努力学好各门课程外,就开始了文学评论课题研究,花了近一年写完一篇论文《鲁迅与欧洲十九世纪积极浪漫主义文学》——这是我在大学期间做的最明智的事。
这篇论文发表在大学学报的创刊号上,是唯一一篇学生写的论文。1981年论文又被收录到浙江文艺出版社“纪念鲁迅”诞辰100周年的纪念论文集里。
对我来说,内卷是不存在的。同学学什么,是他们的事,我学自己的。
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想对现在的家长说:不用过度关心你孩子周围的同学,“别人干什么就让自己孩子也去干什么”,不用这样。选择一个你孩子喜欢且有天赋的领域,在学好功课的前提下,让他专心研究。
03如愿进了出版社一心想搞文学理论我却出了很多畅销书
那时大学毕业是分配工作,我获得了唯一当记者的名额。因为记者跟编辑性质比较接近的,我非常高兴。
当记者三年,要锻炼文字功夫,还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这让我克服了从小的内向,起码场面上看不出来。这是当记者给我最大的帮助。
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著名评论家、作家、也是浙江文艺的编辑李庆西先生。庆西先生把我介绍进浙江文艺出版社,我对此非常感激。
我之所以能顺利进入浙江文艺,一是他的介绍,二是我有了前面说的那篇写鲁迅的论文,还有两篇我当记者时写的小型报告文学,收录在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的报告文学集里。
社领导对我很满意,因为年轻编辑有文章被收录出版,当时是非常不容易的。
进入浙江文艺出版社后,我和李庆西一起在理论编辑室做编辑。室主任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扭亏为盈。李庆西鼓励我说,你想干理论编辑没问题,你有得编了;你还应该有经营头脑。
我编的第一本书叫《中国语言文学专业全国大学生毕业论文选编》。当时有很多电大学生要写毕业论文,他们普遍对写毕业论文,感到很困难。
我就去找一些好的毕业论文,给电大学生作为论文范本。当时条件定的很高,这些论文必须是发表过的——顺便说一下,我那篇论文,可没有收进去。
我编得很用心,最后收集了三四十篇高质量的论文。电大学生人数很多,这本书首印就有10万册,后面又加印过。靠这一本书,当年理论编辑室就扭亏为盈。
意义更重大的是我和李庆西、老编辑铁流,合编了一套“新人文论”丛书。这套书的作者像黄子平、季红真、陈平原、赵园、王富仁、南帆、蔡翔、王晓明、陈思和等,现在都是大师级文学研究者。
当年这也是他们的第一部作品,是文学评论界和文学理论界在改革开放初期开风气之先的、解放思想之先的一套书,至今仍是文学研究者很想读的一套书。像苏童、余华这些作家,他们都看过这套书。
这也是我至今为止做的最有影响力的书了,它肯定会被写入现当代文学史的。我从事出版工作将近40年,从学术价值上讲,没有能超过这一套的,第一套就是最好的。
我31岁时,就成了浙江文艺出版社副总编,当时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最年轻的副总编辑。
还比较有名的是“现代经典作家诗文全编”系列。里面的《张爱玲散文全编》是解放后出版的第一部张爱玲作品。《徐志摩诗全编》是卖得最多的,至少卖了500万本。
当年我们不在乎得奖,全国畅销书奖早就给过我了。虽然我也知道要出书赚钱,但我满脑子都还在学术上,希望能在学术界有影响。
我在浙江人民出版社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出版了王元化先生(著名学者、思想家和文学评论家)后期最重要的作品《九十年代日记》,这也是他心目中自己最重要的一部作品。
04离开故乡,以出版为终身职业就要向世界最大出版机构学习顶着压力买下《达·芬奇密码》
我的家乡在杭州,这里很美。童年、青年时代,我没想过要离开。
2001年我去贝塔斯曼之前,我在浙江出版界已经待了17年。
我意识到:出版业并不是在哪儿都能搞的,最好是在文化中心。因为它需要跟各种各样的作家打交道,而作家多数都生活在文化中心。
出版要搞得好,取决于作者。杭州不如北京、上海能跟作家保持日常接触。
这在我们浙江是有些“传统”的,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像鲁迅、郁达夫、茅盾、徐志摩等,这些浙江作家都是到上海后才成熟起来的。鲁迅还曾写了一首诗阻止郁达夫回杭州(见《阻郁达夫移家杭州》),像我这样从小生活在杭州的人都知道。
贝塔斯曼那时是世界上最大的出版机构,还收购了美国最好的出版社兰登书屋,年营业额世界第一。
贝塔斯曼为中国带来了耳目一新的书友会销售模式,1998年就做了最早的购书网站BOL(中国贝塔斯曼在线)。贝塔斯曼新颖的销售模式、先进的技术是吸引我加入的原因之一。
既然把出版作为终身职业,我渴望有进一步的提高,去世界上最好最大的出版机构学习,是难得的机会,我就去了贝塔斯曼。
跳槽去贝塔斯曼,收入高了,挑战也大了,在国有出版社没人会开除我,我可以好好做到退休;去了贝塔斯曼,公司对我不满意,是可以把我开掉了。
不过贝塔斯曼中国的出版业务,是我去了以后才成一定气候的,这一点我自豪。我引进的两本书——《达·芬奇密码》和《克林顿自传》都是当时销量和知名度很高的书。
2002年春节,我去纽约谈《克林顿自传》的版权,找到了兰登书屋的COO,他是韩国人,问了我两个小时各种关于中国的事,最后他问:“你来干嘛?”
我说我想买《克林顿自传》的版权。他对我很欣赏,就给了我。这本《克林顿自传》和译林出版社合作,一年印了40万本。
《达·芬奇密码》是上海文景花了3000美元,先买了中文版权,他们没有信心,觉得可能要亏损,不想出了。我刚好从欧洲回来,知道这本书在欧洲有点热度了,知道这本书是悬疑类小说,有很多欧洲历史、宗教史、绘画史和艺术史的知识。
我没看过,但知道它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悬疑小说、跟福尔摩斯不一样。文学肯定是要追求新颖、独特的。我决定拿下,贝塔斯曼的德国老板反对我买这本书,他说有些内容欧洲人都看不懂,你们中国人看得懂吗?
我想说,你小看我们中国人了,我们学的东西除了传统文化,也学习西方的历史和文化。中国学习西方,比西方学中国要努力得多。
我没听他的,出4000美元买下文景手里的版权。当时我也不知道,这本书后来能卖几百万本。
▲ 2018年黄育海和丹·布朗在上海外滩
05创业!因为我喜欢冒险也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我在贝塔斯曼是书友会的主编。我得到了很多培训机会,去法国俱乐部培训,去美国兰登书屋培训,有机会参加各种国际书展。这些对于我真正理解现代出版业,很有好处,开阔了眼界。
对一个人来说,眼界非常重要,理念非常重要。在贝塔斯曼,我获益匪浅。
之所以离开它,是因为我发觉了它的很多问题。主要问题是西方文化在中国的水土不服。当时的老板是德国人和法国人,他们对中国文化不理解,对中国的社会生活也不理解,这是很大的问题。
如果我按照他们的模式和经验来干,应该会干得更好。这个想法不断激励着我,2004年,我主动辞职,创办了“九久读书人”。
我敢创业,也因为得到了很多好朋友的支持,港台著名作家陈冠中先生,他强烈支持我的想法,而且把我介绍给余秋雨。余秋雨只跟我吃了顿饭,简单交谈一番,就慷慨出资支持。这给了我很多信心。
我在出版业的很多朋友,就更不用说了,像人民文学出版社、明天出版社等,我得到了好多朋友的支持,就出来自己干了。从浙江出版界到贝塔斯曼,扔掉铁饭碗,是冒险;从贝塔斯曼到自己创业,也是一种冒险。我是喜欢冒险的,但我也不是赌徒,创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对于出版人,每出一本新书,都在面对不确定性,过于纠结,就没法搞出版了。
06纯文学和通俗文学是极不科学的分类文学理论也能盈利!
18年来,99读书人的定位和理念没变过,我们属于文学出版机构,注重文学价值,我们会一直以文学书为主。这也顺理成章,我是因为文学走上出版这条路的,也有人批评我眼界不够开阔,不多做一些其他门类的图书。
我也承认这有局限,但一个人不能做所有事情,总是想做自己最熟悉最喜欢的事情。
近几年,“那不勒斯四部曲”引发了很大热潮,但它的引进没有什么戏剧性。
我们版权部原来的经理白丽雅(Patriziavan Daalen),从意大利出版界知道了这套书。
我们只知道四本书写了两个女人的一生,她们既是朋友,又是竞争对手。作者是匿名的。白丽雅说,在意大利这套书尽管没有红起来,但引人注目,版权费也不高。汇报到我这里,也就这些信息了,一两分钟内,我就决定买。
类似的情况很多,买《龙文身的女孩》版权时也是如此,这些书在欧洲还没有火起来时,我们就拿到中文版权了。
这两套书,是欧洲近20年来卖得最好的文学书。
国内对文学有一种很不科学的区分方式——纯文学和通俗文学。
《红楼梦》有那么多读者,你能说它是通俗文学吗?在欧美,人们也不把J.K.罗琳和丹·布朗,视为通俗文学作家。
我很不赞成这样的区分方式,我自己读书,就是想读什么就读,包括金庸的武侠、琼瑶的言情,有些的确有很高的文学价值。
我也不认为,喜欢读某类书,就意味着这样的读者是肤浅的,或者是高级的。
九久编辑部内部常说一句话:做世界上最好作家的最好作品。我们很希望我们出版的图书,既具有相当高的文学价值,又能被众多读者喜欢。读者喜欢了自然买得多,当然就能盈利。
但只要我们认定了,这是真正有价值的作家,我们也会坚持出,即使暂时赚不了什么钱,甚至是亏损也要出。
拿《巴黎评论》为例,文学理论的书,读者会少一点,但它毕竟是欧美最好的一本文学评论杂志,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九久读书人肯定是要出的。
其实《巴黎评论》并没亏钱,每一本至少都有两三万本以上的销量,有些的销量甚至接近十万本了。
《巴黎评论》系列是能盈利的书,也让我们更加坚信——只要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总会有读者喜爱的。
08出版人需要不断学习更要对未来有信心
注重文学价值的出版,是比较小众的,在经济实力上,我们不够强大。这是我们99读书人面临的重大问题,需要包括我在内的公司同事们一起思考的。
九久读书人的“短经典”系列,在国内出版界名声比较大。
2010年,我和当时复旦大学出版社的贺圣遂社长,出差去欧洲。飞机上,贺社长在看我们99出版的一本短篇小说集——胡利奥·科塔萨尔的《万火归一》。
下飞机后,他告诉我,他读完了其中两个短篇,写得非常好。贺社长无意中的一句话,触动了我。
当时国外长篇小说预付金已经很高了,稍好点的书预付金就要几万美金、十几万、甚至一百多万的都有。而短篇小说的授权费用,最低才1500美金,高也高不过三五千。现代生活节奏快,人们读一部长篇不容易,但读短篇还是很方便的。
再说,短篇小说从文学艺术质量上,也不比长篇差,有些短篇小说更精巧。
我就让编辑部开始策划“短经典”系列。我们定下一条标准:尽量选在世的作家,个别过世的作家也要求不超过10年。这是为了保持作品的新鲜性和强烈的时代感。
不要一提到“短篇小说”,就是契诃夫和马克·吐温。
目前“短经典”已经出版了100多种,积累了很好的口碑。
今年我们新出版的《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不到3个月已经售出了3万多本,最近又没库存了。这就证明“短经典”系列是有强大持续的生命力。
现在,手机上各种新鲜好玩的东西,越来越多,它确实会影响读者的深度阅读。但社会在发展,每个人要适应发展,能培养人的文化素养,起主要作用的肯定还是深度阅读。
阅读的大趋势是不会变的,哪怕有数字出版,纸质阅读和纸质出版也不会被淘汰的。
我记得,有一家中国公司在法兰克福书展上,打出“两年之内消灭纸质书图书”的口号。七八年过去了,纸质图书还在逐渐增长,而那个公司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做图书出版的人,要对未来有信心,我由衷希望中国的出版事业能越来越好,我一个做了40年出版的人,都这么有信心,年轻的同行们更要有信心。
我对所有的读者也很有信心,阅读只会越来越普及,好书只会越来越受欢迎,他们也在追问我们这些做出版的人——你们把好书都做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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