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和老j打电话，专门交待我，“五雷正法”写的时候，一定与他讨论一下，1、不可乱写，万一懂行看到笑话，他丢不起这个人；2、不可多写，雷法本就是秘法，威力巨大，法不传六耳。我只能先暂且捋一捋。趁这机会，把以前“五仙故事”填填坑。

开门见山，下面讲的是一个和“白仙”有关的故事。都说“白仙”多和杏林相关，以医渡人。可是这个故事讲给我听的时候，却令我感慨良多。医人却无法医心，我猜可能也是许多医生的遗憾。

历史也好，文学也罢，确实可以增加我们人生的厚度，让你精神能和古人共往来，一辈子活成了几辈子，但是那些人性中不为人知或者轻易不会显现的阴暗的一面，也会让你不胜唏嘘。

那些日子我迷上了“酒狂”，搜集了各种版本来听，也抄了一些古琴谱。老j见我兴致如此高，就拉着我非要找个人喝酒认识，说是中州派古琴传人。我知他认识妙人不少（怪人也多），便带着酒欣然前往。

去之前为了怕唐突失礼，我向老j详细了解了那个人的经历（后来发现完全是图裤子放屁）。为了让各位看官后面故事看着流畅、不生硬，我在这简单介绍一下。遵从“张三李四”原则，我姑且称呼他老李。老李是个制琴师，中州派传人。说是传人，其实是个中医世家，到了祖父那一代，留了祖训，不允许后人学医行医，将家中所藏医书付之一炬，到了他父亲那辈，谨遵父命，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成为了一个工程师。原本也希望他继续走理工这条路，要么进研究所，要么有一技之长，进厂吃技术饭。但他生性放浪形骸，不喜束缚，从小不爱学习，喜欢一切好玩之物。成年后竟然发现无以为生，总是啃老也不是个办法，还好年轻时喜好音律，家境也不错，拜了个师傅学习制琴。为了不让自己饿死，就以琴为生，但是为人着实散漫至极，整日喝酒吹牛，接单也是完全凭心情。本身斫琴就是个功夫活，从选材、制材，熬漆、上漆、上弦，调音…周期长而琐碎，稍有不慎，就要推倒重来，他又是这样性格，自然生意不会太好。四十好几了也没有结婚，他倒落得清闲自在，平时就好喝酒，和老j他们喝喝酒吹吹牛，悠哉悠哉，乐呵乐呵。

喝酒地点在老李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他家后院，（为了图便宜，他自己在郊区租了个小院）借着几间杂物房，用玻璃把院子搭了个顶，遮遮风雨，同时也干活斫琴。

到了地方，老李，正在干木匠活，老j也不客气，大喇喇往中间一坐，简单互相介绍了一下我俩，接着就拉过几张凳子一拼，摆上熟食酒肉，准备开喝。老李比老j更甚，对我点了个头就算打招呼了，也不推让，径直坐在桌边，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用手捏了一片猪头肉，仰脖送进嘴里，嚼了两口，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一动，咽了下去。

我站在一旁，没人理我，有些尴尬，索性也不顾那么多，走过去，坐下，举杯，“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敬你”一口干下一两白酒，辣气由喉咙直下胃肠，剧烈咳嗽起来。

“哈哈哈哈，老j，这个老弟有点意思，见到你我也高兴，我要连干三杯”老李哈哈大笑，拿起杯子连喝了三杯，这才站起身，去里屋拿碗筷。

“这老小子，坏的很，看来我要不是来这一出，筷子都用不上”我心里一阵嘀咕，表面上还要恭维，“久闻李大师大名，中州派传人，果真有魏晋风骨”

“不要叫大师，听着膈应人，叫我老李就行。啥狗屁传人，就是混口饭吃。我从小贪玩，啥也没学会，实在没办法了，找个吃饭营生”老李毫不避讳，嘻嘻哈哈倒是和老j差不多。

“你太谦虚了”我给他递了根烟，心说我喜欢古琴以后，恶补了相关历史，中州派还是相当有实力，“你具体啥咋样拜到x大师名下？”

没你想了那么夸张，“当时我上中学，经常逃课出去玩，有次在公园看人下棋，有个老头棋艺太臭，还总耍赖悔棋，我实在看不过教了他两招，后来他一兴奋，非要拉着我喝酒，我心说免费饭不蹭白不蹭，就去了。一来二去我俩喝多了，也不知咋的，稀里糊涂磕了个头”

“别光顾著喷，喝酒喝酒”老j举著杯子劝我俩

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频频尽欢。喝到兴起，老李知我喜欢故事，非要拉着我讲他中医世家。

“简直胡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面红耳赤，我也顾不得许多礼仪了，“就你还中医世家，懒散成这样”

“亥焦子胆丑肝通，你睡觉太晚了，影响肝胆经，消化不好。”他见我不信，开始背口诀。

“j哥，咋回事”我心里一惊，酒醒了三分。（我知道这是脏器对应地支口诀，不是瞎糊弄）

“他没骗你，他家以前不但行医，他爷爷还是个远近闻名的中医圣手”老j难得收起玩笑嘴脸，半仰著头，目光望向远方，仿佛想起了久远的事情。

没想到他摆摆手“我也就是小时候跟着爷爷玩，听了几句，看病完全不行，我爹都没看过书，我就更不行了，不过你喜欢听故事，我就给你讲讲我家的故事，算是抵你一顿饭费”

我放下筷子，正身听。

“据说我先祖是东北人，原本做些山里猎户，顺带帮别人带些药材，挣点散碎银两。山里下雪早，一日雪后，带上猎狗准备去山中看看他下得夹子有没有收获，囤起来过冬。”老李声音厚重低沉，穿透了夜空……

（为了显得后面的故事不那么令人唏嘘，我以第三人称来叙述）

他在归家途中，救下来一个被捕兽夹夹上脚的老太太，老太太说自己和家人一起外出逃难，走散，自己走到山林，误踩捕兽夹。先祖见老太太孤身一人，接回家里养伤，照顾。老太太声称丈夫是个御医，因为牵扯党争，从宫里逃了出来，她祖上也是医学世家，从小父亲疼爱，让他和兄弟一起读书学医，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外出行医，就把医术传给了先祖。后经战乱，一家人一路南。

到了爷爷这一辈，从小读书接受先进思想，虽然家学渊源，也励志当兵报效国家，后来在部队遇到了奶奶。奶奶家里是当地地主，从小对奶奶疼爱。奶奶思想进步，闹革命，跟爷爷郎才女貌。仗打完了，爷爷就跟着奶奶回到了老家，奶奶家里兄弟姐妹或者出国或者去了台湾，他们俩被迫离乡背井去了一个小山村。奶奶当了一个小学校长，爷爷平时也开馆行医。爷爷行医，奶奶也经常接济周边穷人，口碑很好，救人无数。

后来动乱年代，爷爷被打成右派。大字报一路贴到家里，爷爷倒是一脸平静，每天该开店开店，该行医行医。

一日爷爷坐在满是大字报的院子里乘凉，望着墨蓝色的天空愣了起来，忽然见到一大几小几只刺猬，从屋子里沿院子往外走，走几步，回头叫一声。他觉得有意思，也不起身追赶，就这么看着。刺猬走到院中间，回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爷爷猛然想起了什么，想站起身来，发现自己动不了，一挣扎，醒了。再看院内，啥也没有。

各个学校成立了司令部，都自我标榜为革命派，称呼对方为保皇派，奶奶学校也不能幸免，大字报贴满了墙，大喇叭从早到晚，动不动就要砸烂xxx的狗头。随着时间推移，文斗取代了武斗，武斗也逐渐升级，从互扔转头到百人械斗，知道有一伙抢了武装部门，拿到了枪。事情变得逐渐无法收拾。

再后来，爷爷也被批斗，批斗时，爷爷被告发，说他里通外国，娶特务女儿，那个特殊的年代，不像现在，有个国外关系还是挺得意一件事，那时候直接扣一个里通外国，批斗游街都是轻的。奶奶一大家子国外的国外，台湾的台湾，军医的军医，飞行员的飞行员，这是板上钉钉的狗特务家属，这还得了。紧接着爷爷的徒弟，他曾经医治的邻居，揭发他，诬告他，说他救人是别有用心，是特务。家里孩子不管在学校如何表现也不能入团，小女儿后来生气大病一场，奶奶精神也出现了问题，爷爷守着奶奶，把所有医书草药付之一炬，火光整整亮了后半夜。从此，家中再也不许提，子女也不准习医。

“故事大概就是这些，没啥稀奇”老李自顾自倒了一杯。

“可惜了了”过了半天，老j叹了口气

我无言，跟着喝了一杯。

“我小时候对这些着迷了一段时间，缠着爷爷给我讲故事，教我医术，幻想自己能够行侠仗义，救死扶伤，后来发现，爷爷说的对，就像饮食男女上说，人心粗了，吃的在精细也没意思。人心坏了，再好的医生也没用，医病不医命”说完，老李又饮了一杯。

我和老j互相对视了一眼，杯子一碰，一仰脖，一股热流一下到胃，辣的眼泪溢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