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東小區”位於東城區交道口東大街的南側,西起交道口,東至北新橋。
原先這裡是年代久遠、房屋老舊、違建混雜的四合院片區。
現如今可算是趕上瞭拆遷的時代腳步,在惠民政策的陽光普照之下,交東小區的居民們終於能夠對未來的新居和新生活翹首以盼瞭。
當然,拆遷,拆遷,肯定離不開“拆”和“遷”。
“拆”,萬事開頭難,最難莫過於談錢。
市場調研和前期準備工作已經折騰瞭四五年,今年年初才好不容易得到瞭政策支持這把上方寶劍,又拿到瞭經濟支持這套護身鎧甲,劈波斬浪,不知費瞭多少周折。
“遷”,那更是利益相關,慎之又慎的。
至於是“遷離開”,還是“遷回來”,是要拆遷款,還是要回遷房,這些個和那些個,因因種種,五花八門,因人而異,不盡相同,咱們暫且不提。
單說說目前階段吧,正好處於拆遷初步完成,建設施工伊始的關鍵節點。
私下裡說,這個“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節骨眼上,若是能參與進來,您就擎等著吃肉吧。就算吃不上大肉,跟著喝點兒肉湯也是蠻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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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東小區項目是由一傢名叫“泰康房修”的合資公司負責開發建設。
“泰康房修”合資公司有兩大股東,一傢是泰康人壽,另一傢是房修一集團。
“泰康房修”合資公司的總經理劉一戈和開發部經理馬喆,兩個人正貓在辦公室裡密談。
馬喆這人年輕氣盛,血氣方剛,跟著劉一戈鞍前馬後瞭很多年,乃其心腹。
他剛把煙屁掐滅在煙缸裡,又立刻續上瞭一支,搞得整個辦公室煙氣彌漫。
劉一戈打開一扇窗戶,回過身說:“你這什麼煙,這麼嗆,假的吧?”
馬喆使勁嘬瞭一口,把剩下的半截煙撇到煙灰缸裡,又用茶水澆滅,罵道:“嗯,我也覺得味不對,拆遷二隊的老孫居然敢拿假煙來蒙我,看我怎麼收拾他的。”
“嘿!怎麼又忘瞭我平時叮囑你的話瞭?”
“我知道,都記著呢。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有事說事,沒事絕不要張揚。我在工地都不抽這樣的好煙,還不是給您捎兩條過來跟著蹭一根兒嘛……”
“以後別往我這兒拿煙拿酒的,辦公室也少來。有事都去會議室說。”
“明白,明白。有重要的事我去您傢找您……”
“傢你更甭去。有事外面約個地兒。”
“唉,行,聽您的。不過,您犯得著這麼小心謹慎嗎?集團那邊聽風就是雨的,我看八成這次又是個幌子。”
“這次不是啦,紅頭文件月底就下發,集團的吳銘總明年一月份正式到崗。”
“說來就來瞭?她一個管人力的,懂業務嗎,來瞭也是瞎鬧。”
“瞎鬧不瞎鬧我不知道,你們幾個可別給我瞎鬧,到處捅嘍子去!”
“您放心吧,兄弟幾個做事嚴謹著呢。再說瞭,她來就來唄,不就是一個管人力的嗎,還能怎樣?”
劉一戈面向窗外,看著項目工地上忙碌的工人們,心事重重地說:“哼,一個管人力的,她的權利還不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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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慕本科畢業之後決定考研,目的很簡單,一是為瞭深造,二是為瞭留在北京。
可惜,天公不作美,她的考研失敗瞭。
前腳是男朋友的網吧倒閉,後腳是自己考研的計劃破產,她的心情壞到瞭極點。
這不是,大周末的,特意來找陸花梅答疑解惑,寬寬心。
陸花梅沏瞭一壺上好的玫瑰花茶,拉著阿依慕擠坐在小沙發中,關切地說:“怎麼啦這是,有什麼委屈跟姐姐說說。”
未曾開口的阿依慕,淚水在眼眶裡轉瞭幾圈,撲簌簌地落瞭下來。
陸花梅用紙巾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痕,默默看著她,卻不說話。因為她知道,這個身處異鄉的新疆姑娘,身心承受著偌大的壓力。
許久,阿依慕慢慢止住瞭悲聲,小聲說:“陸姐姐,其實,我好羨慕你呀。”
“噢,羨慕我?羨慕我眼睛比你小,皮膚比你黑?”
“討厭!你真壞,就知道逗人傢。”阿依慕破涕為笑。
陸花梅微笑著說:“好瞭,好瞭。你不哭,我也不逗。咱們一邊品茶,一邊說事兒。來吧,嘗嘗我的玫瑰花茶,味道如何?”
“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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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慕隻小小喝瞭一口,便感覺那茶香輕靈彌散,滿室芬芳。
這種香,層次豐富而不單調,鮮活靈動而不僵化,像極動靜兩相宜的女子。
陸花梅問:“怎麼樣?”
阿依慕答:“好極瞭!”
“是不是心情也跟著變好瞭很多?”
“嗯,還真是呢。姐姐你真是個有品位的人呀。”
“哈哈哈,你若是想誇我,不妨多誇幾句,我扛得住。”
“好啊,沒問題!姐姐你聰明伶俐,美麗大方。第一次在網吧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特別親切。而且,跟你學習計算機之後,我又覺得你特別優秀。你看你,一畢業就去瞭新浪這樣的大公司,事業有成。一工作就嫁給瞭勞模哥哥這樣的好男人,舉案齊眉。還有,你們倆自己在外面住,享受幸福的二人世界,其樂融融。我真是好羨慕、好羨慕你們呀。”
“誇完瞭?”
“啊,算是吧,先誇到這裡,一會想起別的再接著誇。”
“那好,該我說幾句瞭。我啊,就是一戶北京普通人傢的普通女孩,長得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女孩子學什麼不好,非要學哪門子計算機,枯燥乏味,好在互聯網發展很快,幸運地混進瞭一傢大公司,在裡面做瞭一名小職員。我沒什麼大追求,也沒什麼大野心。要說最大的追求,就得算是跟勞模結婚啦。要說最大的野心呢……”
“是什麼?是什麼呀?”
“最大的野心呢……嘿嘿嘿,就是跟勞模一起多生幾個孩子。可能是跟我們倆的性格有關吧,反正我們倆都是那種心無大志,不思進取,不在乎外界的誘惑有多大,隻求自己的小日子過得踏踏實實,平平安安就是福的小老百姓。”
“陸姐姐,看你把自己說得這麼不起眼,還讓不讓我活瞭?”
“嘿,阿依慕妹妹,你指定活得比我好,比我精彩!我也來誇誇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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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花梅端起茶杯,笑盈盈地說:“嗯,這玫瑰花茶鮮靈馥鬱,沁人心脾。可惜……”
“可惜什麼?”阿依慕不解地追問。
“可惜不如你,不如妹妹你萬分之一的嬌美容顏啊。哼!我要是個男人,肯定也會迷上你的。那個隋達文還真是走瞭狗屎運呢。”
“姐姐,你又開始逗我瞭……”
“我可沒逗,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看你,這臉蛋,這身材,這長長的睫毛,這會說話的眼睛,不說你是絕世美女,也得算上萬裡挑一。你別害羞,現在這個社會,顏值可是相當重要的喲!再說你這學歷,中央民大民族學畢業,未來前程一片大好。還有你們傢的隋達文,那傢夥跟勞模可是發小,所以勞模對他的評價一定是最中肯的。”
“勞模哥哥怎麼說他的?”
陸花梅裝模作樣地學舌道:“勞模說:隋達文那孫子,比猴都精。給丫一面大旗,丫就敢在上面給你寫上‘齊天大聖’四個字,你信不?”
阿依慕被逗得前仰後合,捂著肚子說:“信,我信,勞模哥哥說得太對瞭!”
陸花梅正色道:“所以呀,我的傻妹妹,不要遇到困難就知道抹眼淚。你和隋達文都是要強的人,自信心和自尊心比我們倆強多瞭。你知道的,生活從來沒有一帆風順的,奮鬥的道路上總會有磕磕絆絆的。你看我們倆,結婚之後還不是一直蝸居在這間租來的一居室裡嘛。我也想要大房子,也想開小汽車,可是現在的我們還實現不瞭,所以先忍一忍。但是,我想,通過我們倆的努力,把自己的生活經營好,一點一滴地進步,循序漸進地實現目標,這可能就是我對生活的態度,對愛情的理解吧。”
“陸姐姐,你說得太好瞭,把我的煩惱都解開瞭。我怎麼不早點來找你呢!”
“什麼時候來找我,都不晚呀!嗯,我問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嗯,最近隋達文雲遊四海去瞭。那天,他電話裡說,要在海南三亞多住些日子,跟一個叫‘侃神’的大哥多討教討教有關創業的事情。我想,還是等他回京吧。到時候,我們倆好好商量商量,一起規劃規劃未來。”
“嗯,這就對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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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慕在陸花梅傢吃過晚飯之後,提出要回學校。
陸花梅挽留她說:“今天勞模是白班加夜班,他在單位凈瞎積極,害得我一個人在傢,大周末的也沒人說個話挺無聊的,不如你別走瞭,就留下過夜吧,咱們姐妹正好痛痛快快地聊一宿,好不好啊?”
阿依慕說:“姐姐,我是挺想留下來的。可是,晚上我宿舍還有點兒事,要不……”
“切,我還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哪裡是有什麼事,無非就是回宿舍等著隋達文給你打電話,對不對呀?”
“陸姐姐,你可真厲害,一下就被你猜中瞭。你是怎麼做到的?”
“唉,姐姐我也是過來人啊。我就是強留你,也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呀。你走吧,早點回去,你也安心我也放心。記住,路上騎車要小心。”
“我知道瞭,過幾天再來找你玩吧。”
“成,隨時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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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北京已經進入十一月份,樹葉凋零,一片寂寞。
但是阿依慕的心裡卻很溫暖,連夜幕中的妙應寺白塔,望過去都覺得賞心悅目。
一路精神,心花怒放。
到瞭宿舍樓下,鎖好單車,剛準備要進門,忽然,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
阿依慕急忙回頭觀瞧,不由地大睜著雙眼,驚訝地張著嘴巴,結結巴巴地說道:“爸……爸爸,你怎麼來北京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