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之所以打定决心为《宫词一百首》作注,就是因为这一首。半个月前,我偶然读到一本书,名为《教坊记》,感觉大开眼界,其中所说超乎想象。该书主要介绍唐朝教坊的情况,大略描述了教坊所属伎乐之人的工作和生活。在《教坊记》的描述中,教坊伎女的命运并不悲惨,甚至可以说得上幸运和快活。那些伎女,良民出身,不属于官户,身份并不低贱,有的更有低级官身;又出身京城,生长于皇宫周围,眼界开阔,思想大胆;同时由于数代人服务于宫廷,财产颇殷;最主要的是,他们侍奉皇帝,名为倡优,实际上能介入宫廷政治,靠近权力中心,和太监类似;史书甚至会为他们作传。比官人不足,比之普通百姓,强过太多。仅举一例,《旧唐书》载,“ (敬宗宝历)二年春正月庚午,贬殿中侍御史王源植为昭州司马。时源植街行,为教坊乐伎所侮,导从呵之,遂成纷竟。京兆尹刘栖楚决责乐伎,御史中丞独孤朗论之太切,上怒,遂贬源植。”教坊乐伎能呵斥街行之官员,官司打到皇帝面前,乐伎竟然没输。
知道了这些,回忆起白居易《琵琶行》中记琵琶女之言,“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陡然觉得都是实话。之前以为,白居易身为官人,何以和一介妓女感同身受,叹息“同是天涯沦落人”。现在算是明白了,他们都是从京城、从皇帝身边失败离开的人啊。(具体见我这篇文章。《眼前飘絮谁怜取,寄在风中三十年——琵琶女身世考述》)
与此同时,既然知道了教坊女子的生活并不悲惨,我也就对她们的真实生活状态起了兴趣,从而发现了《宫词一百首》,发现了“十三初学擘箜篌”。王建这一百首诗,很早以前就知道,也粗粗读过几首,但并未深思,还觉得他写得不好。现在再看,何必去在意水平好坏呢。王建就是在写“真实的宫廷生活”,而不是如同其他诗人写的宫怨诗一样,是在写“诗人臆想中的宫廷生活”。“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其他诗人的宫怨诗再好又如何?千篇一律的盼幸不得长门之怨而已。说是写宫中女子,其实是写他们自身。他们望皇帝之幸而不得。
所以我决定细读《宫词一百首》,既然已经细读,就顺便注释一下吧。顺便的事。
其三十一这首诗,简单介绍一下背景。唐朝教坊选新人,主要是两个途径,一是从隶属教坊中的乐户中选择,家学渊源嘛;另外一个是从民间选取或官员进贡之类。不要以为乐户就是贱民,当时的乐户,大部分已经被赦为良民,并且,似乎还有一些避免劳役的隐蔽好处,以至于很多平民富户主要要求隶名于琼林库。《新唐书》载,“琼林库广籍工徒,存诚曰:「此奸人羼名以避征役,不可许。」”琼林库中也有一些乐工。
教坊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也是要考试的。这首诗就是写一位教坊新人,她学习箜篌并通过了入门考试,幸运地进入了教坊。
第一句。十三,唐朝女子似乎以十三岁为成年年龄。宫中选才人,十三起,公主嫁人,十三起。所以这名进入教坊的女子十三岁,也毫不奇怪。《新唐书》载,“武宗贤妃王氏,邯郸人,失其世。年十三,善歌舞,得入宫中。”《旧唐书》载,“茂宗以父荫累官至光禄少卿同正。贞元三年,许尚公主,拜银青光禄大夫、本官驸马都尉,以公主幼,待年十三。”初学擘箜篌,未必十三开始学箜篌,此处只是说学箜篌未大成也。擘,拨弹琴弦的指法,用拇指抬弦称擘。杜牧诗“娉娉袅袅十三馀”。杜甫诗“学书初学卫夫人”。韩偓诗“至今双擘硬弓开”。李白诗“箜篌所悲竟不还”。
莫高窟壁画。箭头所示为箜篌。
第二句。弟子,隶属于教坊、梨园等机构的人员,一般称为弟子。《新唐书》载,“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宫女数百,亦为梨园弟子。”其实弟子是当时从师学艺者的通称,如孔子弟子三千,随僧道学习之人也称弟子。弟子名中,即许多弟子的名录中。被点留,水平过关,被选中入教坊了。李世民《赞姚秦三藏罗什法师诗》诗“三千弟子共翻经”。
第三句。句意为,昨天刚进入教坊。韦应物诗“昨日次睢阳,今夕宿符离”。白居易诗“名属教坊第一部”。白居易诗“进入合前拜”。
第四句。并房,即同房。并房一词,唐人罕用,然并床一词,并不少见。类推之,并房即同房意。白居易诗“并床三宿话平生”,方干诗“并床欹枕逢春尽”。唐人床是坐具,并床是同座而谈,非同床而眠也。与梳头,即与她梳头。初进教坊之女子,年才十三,尚稚,同房宫女为其梳头以消除紧张和不安。或许,也是宫中发型和外间不同,需要改换。李百药诗“谁与访高阳”。杜甫诗“一月不梳头”。
唐人宫乐图。女乐工妆扮大概如此。
《琵琶行》云:“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与此诗内容,互为对照,写的是一回事。琵琶女被分到了第一部,前面介绍过,第一部就是宴乐。这位箜篌女又被分到了哪一部?说不定两人还认识呢。这也就是我因《琵琶行》而注意到此诗的根源。
原版:
这首是写乐工为皇帝独奏琵琶。
唐朝皇帝多好音律,也懂音律,如玄宗亲自制曲,又能察觉乐工的错误。德宗是文艺皇帝,能作诗能制曲。《旧唐书》载,“先是上(德宗)制《中和乐舞曲》,是日奏之。”文宗也好音乐,《新唐书》载,“文宗好雅乐,诏太常卿冯定采开元雅乐制《云韶法曲》及《霓裳羽衣舞曲》。”后世宣宗能吹芦管、懿宗能听出曲子弹奏的错误。见《乐府杂录》。这种听琵琶独奏的爱好,可能是德宗、文宗所有,或兼有考校之意。能于皇帝面前独奏的,想来也是受宠的。
莫高窟壁画。曲项琵琶,横抱,拨弹。
第一句。红蛮捍拨,先说捍拨。在琵琶弹奏时,因用拨子,拨子难免会刮碰到琵琶面板,所以在弦下、面板上作捍拨,以避免刮伤。《海录碎事》载,“金捍拨在琵琶面上当弦,或以金涂为饰,所以捍护其拨也。”(此处搜韵网作“杆拨”,误。古书中,杆又写作“杆”,捍又写作“捍”,字形几乎相同,而唐人无有用“杆拨”者,都是“捍拨”。《唐诗纪事》此句也作捍拨。)张籍诗“黄金捍拨紫檀槽”,白居易诗“珠颗泪沾金捍拨”。也有用象牙当捍拨的,《新唐书》载,“楸木为面,象牙为捍拨,画国王形。”红蛮,无考,只有其八十二中的“书破红蛮隔子上”一句可参。“隔子”,即用以隔开之物,就可以称为隔子。见“书破”一首注释。以红蛮形容捍拨、隔子,不知其具体形制如何。或许红蛮即蛮人之一种,红蛮捍拨即画红蛮于捍拨上,如“画国王形”,如《新唐书》载“刻捍拨为舞昆仑状而彩饰之”;或许红蛮即红鸾,红鸾捍拨即画红鸾于捍拨上,如李商隐诗“上贴金捍拨,画为承露鸡”;或许红蛮是材质,如象牙捍拨,如郑嵎诗“玉奴琵琶龙香拨”。帖胸前,是唐人横抱琵琶之法。琵琶唐时多横抱,用拨片弹,明以后多为竖抱,手弹。横抱时,琵琶帖于胸前。“帖”又作“贴”,两字通用,皆可。白居易诗“赵叟抱五弦,宛转胸前抚”,裴諴诗“愿作琵琶槽那畔,得他长抱在胸前”。
正仓院五弦,捍拨上有人物图像《调婴图》局部。横抱琵琶于胸前。
第二句。《新唐书》载,“又分乐为二部:堂下立奏,谓之立部伎;堂上坐奏,谓之坐部伎。太常阅坐部,不可教者隶立部,又不可教者,乃习雅乐。”唐人制度,有坐奏乐者,有立奏乐者,坐奏者技术更高。此句中写的应该就是一位“坐部伎”。移坐之坐,当如上图所示,和“绣坐移来玉案边”的绣坐,未必相同。当头,即在最前头。御筵,指皇帝所在的筵席。古人分餐,一人一筵。移坐当头近御筵,意为,移动座位到前头,靠近皇帝。坐部伎侍奉于堂下,不止一人,移坐当头谓从众而出也。姚合诗“绕行惊地赤,移坐觉衣红”。白居易诗“朝来惆怅宣平过,柳巷当头第一家”。李乂诗“崖巘万寻悬,居高敞御筵”。
韩熙载夜宴图。五个乐工坐于堂中。
第三句。意显不注。这是solo,乐工“用力独弹”,也是想把握住机会吧。更何况皇帝也懂音律,弹错了可怎么办。李都诗“应笑钟张虚用力”。乔知之诗“调丝独弹声未移”。许浑诗“晴山开殿响”。
第四句。凤凰,二字当是形容弹琵琶之声音。此处弃用音声乐等字,径言凤凰,则似真有凤凰飞出。四条弦,琵琶弦数为四。见上面图。王建诗“彩凤斜飞入五弦”。“飞出”又作“飞下”,皆通,飞出好。李商隐诗“侍女吹笙弄凤凰”,卢群玉诗“夜深丝竹凤凰鸣”,李端诗“琴心正幽怨,莫奏凤凰诗”,司空曙诗“新琴传凤凰”。 熊孺登诗“声声飞出旧梁州”。白居易诗“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
原版:
这首异文太多,诗意难解。此处参考《唐诗纪事》版本并作校对,定版如上。
这首诗之后二句,一版作“夸道自家能走马,园中横过觅人看”,则是要人看自家骑马,以显示自家骑马之能。意思颇佳。然而,若放在后世女子缠脚、大门不出的时代,能骑马似乎还是个值得夸耀的技能;但在大唐,骑马是男女的基本能力,尤其宫中女子,还会骑马打猎、骑马打球,何以去自夸“能走马”呢?于理不通。是以意虽佳而不取。
既然不是觅人看自家骑马,那细味诗意,则是觅人看“不怕寒”。据此,通首释为:春风凛冽而大,旗竿都被吹弯了。本来在这一天定下要出宫探春的,天太冷都不想去。于是诗中女子当先上马,向众人说,不冷不冷啊,都去吧。不能命令只能劝说,想来地位并不甚高。可能只是高级宫女或低级妃子之类。
第一句。春风,即春日之风。唐人有春日踏青的习俗,多称为探春。 羊士谔诗“忆昔曾游曲水滨,春来长有探春人”,杜甫诗“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吹曲,即吹弯。信旗竿,挂信旗的竿子。信旗,古代军中指挥进退所用的旗帜。《资治通鉴·唐武宗会昌四年》载,“每战,监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马,以牙队自卫,视军势小却,辄引旗先走,阵从而溃。”胡三省注,“信旗者,别为一旗,军中视之以为进退。”《太平广记》徐玄之一条载,“至中军,有错彩信旗。”杨汝士诗“今闻拥信旗”,张蠙诗“信旗风里说诗篇”。此处说信旗,当是宫中女子春日出宫游玩时,人数不少,便学军中制度,作信旗以为指挥。如此,信旗之竿或也是临时制造,总之并不坚挺,风稍大即被吹弯。
此句又作“吹雨洒旗竿”,误,从后面句子看,无雨。又作“春风吹展曲旗竿”,然唐时既无曲旗又无曲竿。
第二句。深宫九重,宫中女子想出宫并不容易,尤其是探春之行,更为珍惜。故而即使春风又大又冷,还是忍耐不住,想出宫去。“得出”又作“自得”,不可解。王建诗“自入梨园得出稀”,某宫女诗“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李白诗“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王勃诗“妾本深宫妓,曾城闭九重”。白居易诗“小阁重衾不怕寒”。
第三句。夸道,犹称道,该词夸的意思不重,近乎于说道。岑参诗“玉盘纤手撒作卢,众中夸道不曾输。”自家先上马,当先上马,以示不寒。又作“能走马”,误,理由前已述。 张鷟诗“面非他舍面,心是自家心”。李白诗“阿谁扶上马,不省下楼时”。
第四句。团中,即军团、军队之中。《新唐书》载,“以三百人为团,一校尉领之。”此处当是出宫众人学军队之法,和“男儿跪拜谢君王”相差不多。此处女子未必三百人足。“团中”又作“园中”,想是后人不解团中之意,又因“团”字形近“园”而妄改。横过,即穿过、纵横穿行。女子横过,以便人看。南唐李煜诗“残莺何事不知秋,横过幽林尚独游”。敦煌曲子诗“坐卧欲起觅人扶”。
附1,《教坊记》记载了教坊中人(非宫女)见亲人和出宫的情况:
附2:
王建宫词中所写宫人,到这一首为止,都属于生活幸福的那一批。然而皇宫之中,宫人动辄上万,品级不等、俸钱有差,职司各不相同,又怎么可能都幸福。《旧唐书》载,“(神龙)四年正月望夜,帝(中宗)与后微行市里,以观烧灯。又放宫女数千,夜游纵观,因与外人阴通,逃逸不还。”可见宫人不幸渴望出逃者也不少。宫人境遇不一,王建宫词可贵之处,在于写出了感觉幸福的那批宫人是如何幸福,有细节有案例。读后令人知晓详细。
原版:
《唐诗纪事》版:
这一首还是写打猎,不知道与前面的打猎诗是否作于同时。诗中前两句描写衣着装备,后两句写射鸭。
有必要提前说一下“射鸭”。
唐人似乎有射鸭之俗,王建诗中提及颇多,如:
此诗描写内人射鸭。前面“射生宫女宿红妆”一诗也提到女子射猎,不知道两者是什么关系。或许,宫廷内以射鸭为游戏,或许,射鸭也是练习射术的方式之一。其他诗如王建《宫中三台》诗“鱼藻池边射鸭”,孟郊诗“不如竹枝弓,射鸭无是非”,《新五代史》载,“(开运 三年春二月)壬午,射鸭于板桥 。”皮日休《刘枣强碑》云,“武俊先骑惊双鸭起于蒲稗间,武俊控弦不再发,双鸭联毙于地。武俊欢甚,命先生曰:「某之伎如是,先生之词如是,可谓文武之会矣,何不出一言以赞邪?」先生由是马上草《射鸭歌》以示武俊。”也都提到了射鸭。
那么宫廷之中,在何处射鸭呢?《旧唐书》载,“(文宗大和元年四月)壬寅,毁升阳殿东放鸭亭……敬宗所造也。”在《册府元龟》中也记载了此事,“壬寅,命毁放鸭亭子。先是,敬宗尝于升阳殿东增置亭沼,多聚水禽,谓之放鸭亭子,是日命毁之。”放鸭亭子中多有水禽,可能就是射猎之地。可以参考北宋苏轼诗,其中说“已作观鱼槛,仍开射鸭堂。”射鸭堂之功用,当和放鸭亭子无别。
综合来看,可能在唐中后期到北宋这段时间,射鸭确实是比较流行的活动,但影响不大,波及不广,并没有受到世人的广泛吟咏,只能偶尔见之于文字。本诗所描写的,就是宫廷射鸭之事。
觉得还有一点需要提一下。鸭,是渗透于古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的,只是射鸭比较少见而已。比如古人有鸭形香炉,比如戴叔伦诗“金鸭香消欲断魂”,有斗鸭之戏和斗鸭栏,如张说诗“花鸟争开斗鸭栏”,鸭也经常入画,如顾况诗题《题梨花睡鸭图》,会吃鸭,寒山诗“蒸豚揾蒜酱,炙鸭点椒盐”,会养鸭,如杜甫《花鸭》诗“花鸭无泥滓,阶前每缓行”,也会用鸭头之绿色形容水之绿色,如白居易诗“鸭头新绿水 ,雁齿小红桥”。
可能是花鸭
第一句。粟金,即金如粟之大小,又作金粟,又有银粟等词。若粟金腰带之粟金,而不知何物。《太平广记》载唐文宗一条载,“(文宗)又一日问宰臣,古诗云:轻衫衬跳脱。跳脱是何物。宰臣未对。上曰:即今之腕钏也。真诰言安姑有斵粟金跳脱。是臂饰。”“斵粟金跳脱”或许和粟金腰带是同一工艺。瞎猜一下,就是今天的“炸珠”?炸珠,将黄金溶液滴入温水中会形成大小不等的金珠,谓之炸珠,通常焊接在金、银器物上以作装饰。“腰带”又作“犀带”,犀带即以犀牛角装饰之带,皆可。取腰带。
大都会藏品之蝉珰。上可见一个个的小珠子,即炸珠。
象牙锥,以象牙所作的锥。前面介绍过蹀躞,古人有所谓“佩韘七事”,即蹀躞上所挂的七种小物事。《新唐书》载,“武官五品以上佩韘七事,佩刀、刀子、蛎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是也。”七事,往往成了礼仪性用品,实际上士兵带的东西更多更全。“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砺石、大觿、毡帽、毡装、行藤皆一,麦饭九斗,米二斗,皆自备,并其介胄、戎具藏于库。有所征行,则视其入而出给之。”大觿即大锥。诗中此处目光聚焦于腰部,着重写了腰带和锥。“象牙锥”又作“碧牙锥”。唐人所言碧牙,似是象牙染绿者,日本正仓院藏有绿牙拨缕尺一柄。《旧唐书》载,“其集贤院御书,经库皆钿白牙轴,黄缥带,红牙签,史书库钿青牙轴,缥带,绿牙签,子库皆雕紫檀轴,紫带,碧牙签,集库皆绿牙轴,朱带,白牙签,以分别之。”此处说集贤院藏书用各色牙轴,而院中藏书不下十万,唐人所用象牙真多。不知是否有以他物为轴,而犹称牙轴者。其各色牙签,数量不下牙轴,不知是否也尽为象牙所制。唐人又有碧牙筹、碧牙床等语,若尽以象牙做成,则奢侈极矣;若以他物代之,如竹等,则碧牙筹就是竹制筹码,碧牙床就是竹制麻将凉席。总之,所谓象牙锥、碧牙锥,都以象牙为锥,不过一个用本色,一个染碧色。此句暂取象牙锥。白居易诗“莫磨解结锥”,锥常用于解结、穿刺。
日本正仓院藏绿牙拨缕尺,长29.8厘米宽2.5厘米厚0.9厘米古代铁锥
第二句。散插红翎,即散插著翎箭。因箭上多有羽毛,故这里以翎代箭。白居易《答箭镞》诗“插以青竹簳,羽之赤雁翎”,韩愈《雉带箭》诗“红翎白镞随倾斜”。唐人习惯,箭放在箭囊中,箭囊多挂于腰部。箭囊,唐时称为“箭箙”“胡禄”。看其图片,猜测若“紧插红翎”,可能不好取出,故而散插。玉突枝,玉做的突枝,突枝不可解。或许即是指箭杆。
(《通典》载,“ 隋依名武弁,武职及侍臣通服之。侍臣加金珰附蝉,以貂为饰。侍左者左珥,侍右者右珥。天子则金博山,三公以上玉枝,四品以上金枝,文官七品以上毦白笔,八品以下及武官皆不毦笔。”此处玉枝会不会就是玉突枝。又《旧唐书》载,“方舞四人,假髻,玉支钗”,不知道这个玉支钗又是什么。)
唐墓壁画
第三句。旋猎,猜测为环猎之意。旋猎一边,即众人围成一圈以方便打猎。宋之问诗“佳气周旋入紫宸” ,赵东曦诗“适来飞棹共回旋”。还引马,即还牵引著马。旋猎,又可解为“旋蒸热卖”之旋。“旋猎一边还引马”即可解释为,这边打着猎,又引马去了那边。两解皆通,不知何从。岑参诗“仙掌分明引马头”。
第四句。意显不注。“花鸭”又作“鸡兔”,误。作者王建有诗“新教内人唯射鸭”,又有“鱼藻池边射鸭”,内人常射鸭,未见写及射鸡兔。
花鸭
此诗百读不得详解,唯寄望于方家。
原版:
古人无不爱马,在常年战争、马球盛行的唐朝尤甚。《新唐书》载,“园苑有官马坊,每岁河陇群牧进其良者以供御”,大内有自己的马匹来源;地方上的官员又投皇帝所好,进献马匹,如《旧唐书》载,“(宪宗元和八年九月)淮西吴少阳献马三百匹。”马如此多,那也只有其中的佼佼者才能得皇帝青眼,亲自骑乘了。这首诗就讲了内侍在皇帝面前骑马经过,试图让皇帝为马赐名的事。可与“新调白马怕鞭声”一首同看。
第一句。駮,即驳字,常用义为“反驳”,指马时,《说文》释为“马色不纯”。《通俗文》云,“黄白杂谓之驳。”《汉书·梅福传》云,“白黑杂合谓之驳。”《文选·赭·白马赋》注云,“红白杂毛曰驳。”无论黄白、黑白、红白,总之,马身上有两种颜色,即可称为“驳”,最好,其中再包含白色。云驳,即美称驳,意为跑动起来如云一般,如云骢、云骥、云驾等。骢,说文释为“马青白杂毛也”,网上介绍说,这种马今天称作“菊花青piebald horse”。花骢,是美称骢。各试行,即两匹马各自骑着试试。钱起诗“粉署花骢入”。元稹诗“扶床念试行”。
黑白杂合之驳,也就是花骢
第二句。此句意为,虽然两马名字不同,但毛色一样、装扮也一样。缨,指套马的革带,也就是马鞅子,此处泛指马具。唐诗中,骢马颇多,当是常见的马类型。司空曙诗“门前桃杏一般花”。罗隐《病骢马》诗“玉花毛色瘦来焦”。李世民《咏饮马》诗“奔流洒络缨”。
第三句。殿前,即殿外。《宫词一百首》中,似乎殿前皆指殿外,殿头指殿内。重骑过,即再三骑过。重即再意,音虫。骑马之人,或许就是养马的内侍如闲厩使之类吧。韩翃诗“来往速如飞”。陈陶诗“山童泥乞青骢马,骑过青泉掣手飞。”
第四句。意显不注。唐朝皇帝珍爱之马,都有名号。最著名的是太宗,有昭陵六骏,名白蹄乌、特勒骠、飒露紫、青骓、什伐赤和拳毛驹;玄宗有照夜白;代宗曾赐郭子仪骏马名九花虬;德宗有马名望云骓。此皆著于史书者,后世无传者更不知多少。殿前骑过,是内侍欲献马以媚皇帝也。陆龟蒙诗“欲得人呼小褚公”。戎昱诗“华堂金屋别赐人”。
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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