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說瞭紅樓夢第五回秦可卿的婆婆臥房裡,寶鏡、金盤、木瓜、紗、衾、鴛和枕分別代表賈珠和同昌公主愛情結晶的七個女兒,五個在賈府裡養著而其他兩個在外面養著。這個從詩詞裡推演出來的結論其實剛開始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直到我讀到第三十七回秋爽齋海棠詩社賈寶玉贊頌白海棠的海棠詩: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曉風不散愁千點,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眾人作詠白海棠,唯有賈寶玉作的詩最為形象傳神。秋容指海棠花的容貌。攢是集聚和簇聚的意思。“七節攢成”是說海棠花在枝叉上層層而生,這幾句是寫白海棠開放時的盛狀。海棠花的七節恐非虛指,海棠花有七種顏色,和大觀園七個女子的身世緊密相連,海棠古名斷腸花,象征男女離別的無結果的悲傷情感,在這裡代表賈珠和同昌公主無望而絕望的愛情。白海棠不但推動著情節的發展,而且是敘事的重要載體,在整個書裡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納蘭性德有一首《臨江仙》:六月闌幹三夜雨,倩誰護取嬌慵。可憐寂寞粉墻東。已分裙衩綠,猶裹淚綃紅。曾記鬢邊斜落下,半床涼月惺忪。舊歡如在夢魂中。自然腸欲斷,何必更秋風。
賈府裡有七個孩子也可以從第五十三回烏進孝進貢的禮單看出來,烏進孝在路上走瞭一個月零兩日,進貢來的那一大堆雞鴨魚肉都是平常的食材,這裡因為篇幅問題就不用大段大段的引用瞭,倒是最後一句很有意思。“外門下孝敬哥兒姐兒頑意:活鹿兩對,活白兔四對,黑兔四對,活錦雞兩對,西洋鴨兩對。”這裡每人一對頑意,正好是七對,供七個孩子玩的,這是規矩,每年都要送過來的。
首先我們說賈府養育五個孩子的證據,紅樓夢第三回:“由後廊往西,出瞭角門,是一條南北甬路,南邊是倒座三間小小抱廈廳,北邊立著一個粉油大影壁。”這裡的"抱廈"是指在原建築之前或之後接建出來的小房子,供傢裡的未成年人居住和休息之用的。第七回:“卻將迎春 、探春 、惜春 三人移到 王夫人這邊房後三間抱廈內居住。”顯然三春剛開始隨著賈母住,李紈照看,後來林黛玉和薛寶釵來瞭,人多瞭就把三個姐妹移到王夫人這邊來瞭,而紅樓夢第十七回大觀園的描述裡抱廈有幾間?五間,恰好是養育幾個孩子的場所。如果三春是邢夫人、趙姨娘和王熙鳳的孩子,按照規矩應該是她們三人自己養,賈環不是趙姨娘自己養的嗎?王熙鳳的兩個親生女兒也是自己養的。
然後我們說李紈,在人們頭腦中,李紈的形象似乎再清楚不過也簡單不過。她就是“槁木死灰”,她就是婦德婦功的化身。第四回寫她本是“金陵名宦之女”,自小便在“女子無才便有德”的訓導下長大,隻識得幾個字,“以紡績井臼為要”,現在的生活“如槁木死灰,一概無見無聞,惟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看看李紈的判詞,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是一盆蘭。這首判詞是說李紈的。第一句既暗含李紈之名,又喻其在桃李春風中開花結子,結子之後其青春也完結瞭,第二句很有意思,隱隱約約有多子之意,說白瞭就是這麼多的孩子哪一個長得像你傢的賈蘭。再看曲子,鏡裡恩情,更那堪夢裡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銹帳鴛衾。最後一句很重要,一般人都沒有註意到,再休提銹帳鴛衾,這裡的銹帳就是指已經銹蝕的帳子,也就是同昌公主的聯珠帳,而鴛和衾在這裡就代表薛寶琴和林小紅。堅決的口吻透露出李紈對丈夫賈珠和別人生孩子一忍再忍,最後終於爆發的情景。再看李紈的月錢。
第四十五回原文:
鳳姐兒笑道:“虧你是個大嫂子呢!把姑娘們原交 給你帶著念書學規矩針線的,他們不好,你要勸。這會子他們起詩社,能用幾個錢,你就不管瞭?老太太、太太罷瞭,原是老封君。你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比我們多兩倍銀子。老太太、太太還說你寡婦 失業的,可憐,不夠用,又有個小子,足的又添瞭十兩,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給你園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終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兒。你娘兒們,主子奴才共總沒十個人,吃的穿的仍舊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
說說李紈的月錢,賈府每人每月的零花錢稱為“月錢”或“月例錢”。在大觀園中,這個月錢不過是零花錢,各人的吃穿用度都是賈府開支。大觀園中各人的身份地位不一樣,月錢、用度以及和親戚死亡的喪葬費用等也就不一樣,等級分明而且不可逾越,別看趙姨娘整天人來瘋一樣,月錢和那個溫順的周姨娘一樣都是二兩,即使賈政想多個點零花錢也是不行的。後面的襲人離開賈府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王夫人給的銀子給多瞭,破壞瞭賈府的規矩。李紈的月錢非常重要,為什麼李紈的月錢比別人多10兩銀子?那不是給李紈的而是給賈珠的幾個孩子的。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孩子月錢2兩銀子,李紈的多出來的十兩銀子正好是五個女兒的。按照王熙鳳的說法,她娘兒們,主子奴才共總沒十個人,吃的穿的仍舊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每年四五百兩銀子,賈母不但感覺沒有多給,反而一副很歉疚的語氣。其實這也是表彰李紈的犧牲精神,因為李紈為孫子丈夫賈珠撫養瞭他和別人的五個孩子,借此彌補李紈精神上的巨大損失。
古代的寡婦命不好,往往被看成不吉利的,寡婦的門前多是非,然而李紈的門前卻沒有任何是非,李紈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生活,一心教育年幼的兒子,也沒有人看不起李紈,李紈的在大觀園的住處稻香村,在大觀園內堪稱一絕。在四周瓊樓玉宇、雕梁畫棟的包圍中,赫然“一帶黃泥築就矮墻”,“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裡面數楹茅屋。“這除瞭她能清心寡欲,以理自守外,還在於她的頂著別人內心的恥笑撫養丈夫的幾個孩子,她的性格善良溫和,厚道誠懇, 你看薛寶琴回到賈府,賈母立刻讓她去稻香村和李紈見面,這個時候李紈已經回心轉意,從內心深處接納瞭這個讓她異常生氣的丈夫婚外生的孩子。惜春滯留寧國府多年,後來由賈母接回榮國府,她也摒棄前嫌,像撫養賈蘭一樣撫養丈夫的最後一個女兒。這裡補充一點,賈母對李紈歉疚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賈府的管理權的問題,本來賈府的管理權是屬於李紈的,因為她才是長房媳婦。現在管理權讓渡給王熙鳳瞭,自然李紈內心不那麼服氣,當鳳姐說李紈“你娘兒倆,主子奴才總共沒十個人,吃的穿的仍舊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這會子你怕花錢,調唆他們來鬧我。”的時候,李紈馬上反唇相譏:“你們聽聽,我說瞭一句她就瘋瞭,說瞭兩車的無賴泥腿市俗專會打細算盤分斤撥兩的話出來。這東西虧他托生在詩書大官名門之傢做小姐,出嫁瞭又是這樣,他還是這麼著,若是生在貧寒小戶人傢作個小子,還不知怎麼下作貧嘴惡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計瞭去。昨兒還打平兒呢,虧你伸的出手來,那黃湯難道灌喪到狗肚子裡去瞭。氣的我隻要給平兒打抱不平。忖奪瞭半日,好容易‘狗長尾巴尖’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裡不受用,因此沒來,究竟氣還未平,你今兒招我來瞭。給平兒拾鞋也不要,你們兩個隻該換一個過子才是。”這話雖是笑著說的,但聽起來已經和平時清心寡欲、溫柔敦厚的李紈有瞭巨大的反差,整部紅樓夢還沒有第二個人對鳳姐敢說這話,而鳳姐這個口才極好的鳳辣子也隻有笑笑,往往並不回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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