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傢好，感謝KEY兩性學堂的邀請，我是宋石男。我們今天要講的是第一奇書《金瓶梅》，主題是“食與色”。

《金瓶梅》大夥兒可能都熟悉，但我相信未必有多少朋友讀完過，《金瓶梅》讀起來是有門檻的，它其中有太多的方言俚語；書中內容看起來很瑣碎，它紮紮實實地寫一個（土豪）傢庭的日常生活，就寫瞭80多萬字；其中，情色描寫隻有不到1萬字。所以一般人可能未必能夠真正地讀完《金瓶梅》。

今天，我們選取《金瓶梅》中的一個側面來跟大夥兒分享一下，《金瓶梅》究竟是怎樣一部書，我們為什麼會說《金瓶梅》是第一奇書，而不是小黃書。

中國古代有所謂的四大名著——《三國演義》、《西遊記》、《紅樓夢》、《水滸傳》，其實明代也有四大奇書，就是三國、水滸、西遊記+《金瓶梅》（《紅樓夢》為清代小說）。關於四大奇書，海外學者普安迪專門寫過明代四大奇書，夏志清也寫中國古典小說時，也是按照四大奇書的排序。最早提出明代四大奇書這一說法的應該是晚明，然後流傳到清初，再到康熙年間逐步約定成俗。

在康熙年間，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就鎖死瞭《金瓶梅》不但是明代四大奇書，而且是第一奇書。這麼說，可能大夥兒會覺得有點過分，《金瓶梅》不就是本小黃書嗎？潘金蓮、西門慶，是從水滸傳中偷來的故事。其實，這隻是坊間一些不算常識的偏見，如果我們真正讀瞭《金瓶梅》，就會發現《金瓶梅》是一部哀書，也是一部人性之書，更是一部晚明社會的百科全書。那麼我們現在在講《金瓶梅》的食與色。

先來概述一下《金瓶梅》究竟講瞭些什麼。《金瓶梅》最開始，的確是從水滸傳中偷來的框架故事。

《金瓶梅》的作者，考證出來大概有70多個人，我認為這些考證都不靠譜，因為他們隻能證明《金瓶梅》可能是誰寫的，但從來沒有人證明《金瓶梅》必然是誰寫的。《金瓶梅》在我看來，不是任何一個名士或知名文人所寫，它是一個天才槍手寫的。它最初可能是書上約稿，也可能自己就想寫點這個黃書，但是寫到第七回之後，《金瓶梅》忽然進入瞭自己的世界，一發不可收拾。作者將他所有的閱歷、情感、一生的觀察、對人性的判斷、所有的道德判斷全部放入《金瓶梅》這部大書中間去。

那麼《金瓶梅》究竟講些什麼呢？《金瓶梅》最初是從水滸傳中摘取瞭西門慶、潘金蓮的一段，這個大夥兒都知道，但他卻大膽地修改瞭水滸傳的故事。

水滸裡，奸夫淫婦毒殺瞭武大郎，然後被武松幹死瞭，這是爽文，但未必有深度。《金瓶梅》的作者，他沒讓武松一下子殺掉奸夫淫婦，而是讓武松誤殺瞭一個與西門慶勾結的小官吏李外傳，然後武松因此被流放。在《金瓶梅》中西門慶最終結果也是一死，卻不是死在武松之手，而是經歷瞭幾年的酒色財氣的放縱生涯，像口噴泉一樣死在潘金蓮的身子底下，死於馬上風。並且不是一下就死瞭，他是拖瞭整整一周才死去。

潘金蓮後來倒是死在武松手上，但卻不是那麼幹脆利落的復仇。西門慶死後，西門慶的大娘子吳月娘將潘金蓮發送到王婆手中，王婆就將潘金蓮草標插頭顱、待價而沽，然後武松就說他要娶潘金蓮，王婆心想“當年勾引你你不要，現在想來娶瞭”就賣給他瞭。就這樣以誘娶曾經的嫂子的名義把潘金蓮騙到傢中，之後非常殘忍地像殺頭牛一樣，把潘金蓮宰掉。水滸中惡有惡報的故事，經《金瓶梅》這樣一改，意義就完全被改寫，而且更深度。

西門慶並非因自己的作惡而死在英雄手中，卻是死於自己所迷戀的女人、死於自己沒辦法擺脫的性欲；潘金蓮，被武松的宰殺也不再讓人那麼暢快，反而讓讀者對武松有一種厭惡，因為你畢竟是騙她說要娶她，然後把它宰瞭，而且宰的時候極度殘忍，比水滸中更加殘忍。

武松把她剝光瞭扔在地上、拿香灰塞她嘴、剃她的肋骨，然後抓起來把她胸剖開，掏出心肺之後還分屍肢解瞭。我們這時候看武松虐殺潘金蓮，盡管未必對潘金蓮寄予同情，但至少不會覺得潘金蓮應當有這種下場，同時，會讓人對武松產生厭惡，在新《金瓶梅》中，武松不再是個英雄，而是一個殘忍的慫貨。

為什麼說在《金瓶梅》中，武松是個慫貨呢？因為武松把潘金蓮宰殺、分屍之後，把殘肢遺骸與他哥哥的女兒（迎兒）關在一起。潘金蓮與武大郎沒有小孩，迎兒是《金瓶梅》生造的一個人物，是五大跟他的前妻所生。一個十多歲少女與殘肢關在一起肯定害怕，她說，“叔叔救救我，把它放出來，我害怕”，任誰與那堆東西關在一起都害怕，但是武松怎麼說呢？他說，“你不要害怕，但是我也不放你出來，因為我也管不得你瞭，我要跑路”，然後武松就跑路瞭。在《金瓶梅》中把中間的淫婦變得更加復雜，中間的英雄變得猥瑣和殘忍。

說回來《金瓶梅》的主要故事，是在修改的水滸故事後，偷來的時間裡展開，也就是在武松沒有殺掉西門慶也沒有殺掉潘金蓮的那三五年裡展開。作者描寫瞭西門慶和他的傢族，他的六個老婆，他的很多情人還有他的官場、商場的種種的繁華與衰敗。這些，都不見得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彗星撞地球，也沒有大災難、大成就，它往往是從日常生活的瑣碎一筆筆寫來，卻能讓我們驚心動魄。

西門慶最早是通過娶富婆孟玉樓和李瓶兒發傢的，孟玉樓和李瓶兒帶來很多傢當。就像現在的阿姨，每個月啊給你發5萬生活費，加上豪車、豪宅什麼的。西門慶雖然最早是個小開，也有點小錢，但他真正的第一桶金是通過婚姻得來的，通過娶富婆孟玉樓和李瓶兒來的。之後，加上與官府的勾結，以及西門慶本人的商業頭腦，他在短短幾年間，從一個最多算小開的藥鋪老板，搖身一變成為清河縣首屈一指的大土豪。蓋瞭新的豪宅，修建漂亮花園，還花錢買提刑官，最早是副提刑官，後面轉為正提刑官，相當於政法系統的副廳級乃至正廳級幹部。

西門慶越來越受人崇拜、尊敬和畏懼，他的財富累積的越來越多，到他死之前，折合成現在的人民幣應該是上億，西門慶是個億萬富翁，他的官職也至少是副廳甚至正廳級；西門慶娶的小妾和女人越來越多，到最後他似乎隻是作為一個物質的存在，作為一個存錢罐、一個撈錢的機器。與此同時，作為一根陽具而存在，最因為自己不可遏制，也不可休止的性欲而止。

《金瓶梅》是以宋代為歷史背景，但寫的全是明代的事，明代的人情世故，明代的世界的與感情。小說《金瓶梅》，他是反傳奇的，他沒有太多的戲劇性，我們看他這個整整100回大多數時候是沒有戲劇性的，他把戲劇性不動聲色的隱藏在日常生活的河流之下，我們看不到冒險奇幻穿越造反什麼的，且《金瓶梅》不抒情。他筆下的人物除瞭在很罕見的時分，幾乎都是沒心沒肺的，不過他偶爾也在混蛋時刻流露真情，比如說西門慶有一次嫖娼歸來，無意中聽到吳月娘祈禱說“讓我老公有一個孩子吧，不管是和我生的還是和別人的生”，西門慶就非常感動，那天晚上跟吳月娘就來瞭一次，後面就懷瞭個孩子，不過第一個孩子早夭，第二個孩子是遺腹子。

盡管有這種溫情時刻，但總的來說，西門慶仍然是個毫無倫理感、用酒色財氣驅動著一路奔向深淵的混蛋。不止西門慶是混蛋，在《金瓶梅》中，我們幾乎找不到一個好人，所有的人物都稱不上是正面角色，前面說的武松是殘忍、慫包，西門慶、潘金蓮、李瓶兒更談不上。在《金瓶梅》中，所有人都被欲望的彩虹罰下地獄，“被彩虹罰下地獄”是本文的副標題，也是法國的抒情詩人蘭波的一句名句，蘭波是個同性戀，蘭波說彩虹的是指同性戀，我們在這裡指的是欲望。

我們說《金瓶梅》是中國古典時代最瞭不起的長篇小說，真的是秒殺中國古代四大名著，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寫瞭本還未出版的《《金瓶梅》的世界》，在裡面會說為什麼《金瓶梅》是中國古代古典時代最瞭不起的長篇小說，他不但瞭不起，而且他是第一哀書，紅樓也是一部哀書，但《紅樓夢》按照毛主席的說法都是“《紅樓夢》本來就是《金瓶梅》的子孫，《紅樓夢》是學《金瓶梅》”。我們在明代及以前都看不到像《金瓶梅》這樣的哀書，他們可能有刻畫、有想象、有各種迂腐的或者不迂腐的價值觀呈現，但是沒有悲哀。

悲哀需要有對人性的洞穿，哀書越讀越讓你對人性與人生感到絕望，然後從這種悲哀絕望中生出力量，一個人應該怎樣度過他的一生？有許多機緣巧合、有很多偶然性，但是歸根到底，是他自己的選擇，當我們回首往事，會覺得有些情感、那些關系有時候是莫名其妙的，有時是偶然的，但最終都是你的選擇；你覺得是運氣不好，或者是那個姑娘或者男生不懂你莫名其妙就分開，但其實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也經過很多人是過後才明白，哪怕是後面有一兩次錯過，戀戀不舍，但最終還是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真正的希望與他共度一生，你們就不會被偶然而分開。如果你真的願意跟一個人一生一世，那麼大概率上你是可以做到的。很多時候，分開是你本來沒想跟他過一輩子，沒想一起去做很多美好的事情。又或者當你們在度過美好的時光時，你也並沒有想到跟他一生一世。所以大多數分開，不是命中註定，而是你的選擇。

回到“食色《金瓶梅》”的主題，孔老夫子講“食色性也”，那麼食欲和情欲，實在是人類糾纏不清的兩種最本能的欲望。

毫無疑問，西門慶是個酒色之徒，在《金瓶梅》中，他大部分時間不是上桌就是上床，有時這二者是同一回事，又上桌又上床，西門慶在跟女人歡好的時候，常常都要喝酒吃菜，有時在做愛之前，有時在做愛之後，有時候做愛之中。西門慶吃飯吃菜尤其跟女人在一起的時候都離不開酒，但他不喜歡喝太烈的酒，他在喝酒方面是個“娘炮”，比如他不會喝五糧液、茅臺什麼的，他喜歡喝溫和的酒。他不喝烈性的蒸餾酒，明代的燒酒或者白酒就是指虐心的蒸餾酒。

西門慶最喜歡喝的叫金華酒，這個酒是江浙流行那種黃酒，比較溫和，而經常要熱才能喝。此外，西門慶還喜歡喝葡萄酒，而且我認為西門慶每次喝葡萄酒都是在炎熱的天氣裡，在一定繞不開的第27回《李瓶兒私語翡翠軒 潘金蓮醉鬧葡萄架》中，在潘金蓮鬧事前，西門慶和潘金蓮就先喝瞭葡萄酒，《金瓶梅》最出色也是最著名的設計場面，就在全書的第27回。

當時，西門慶跟潘金蓮先喝瞭葡萄酒，然後又喝瞭三種藥物，上頭之後就對潘金蓮來瞭一番汪洋之勢的近於性虐待的性愛，而這時候，西門慶的十八般兵器幾乎全部上場，銀托子、硫黃圈、懸玉環、外敷的封臍膏等等。相對KEY的潤滑液，還有充作臨時道具的冰鎮禦皇李子，弄得潘金蓮爽到昏倒，在這個涼席之上，半天才蘇醒過來。關於西門慶的這個十八般兵器，讓淫器包和晚明的春宮成人用品（春藥等）聲名大噪，很有意思是，晚明是一個人性很解放也很荒誕的時代。

話說回來，西門慶雖然喜歡喝性溫的酒，偶爾喝燒酒。當他與老婆或者姘們廝混的時候，他喝燒酒，但是我們看全書，他跟自己的狐朋狗友或者在官場、商場應酬的時候，他從來不喝燒酒，燒酒就是烈性酒白酒蒸餾酒。為什麼隻跟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喝燒酒呢？有研究傢認為，這是西門慶要靠燒酒提升新鮮感。

其實他是在第40多歲之後才喝燒酒的，因為在40多歲之後，才有一個印度（或是西域）僧人送瞭他春藥，讓他來吃，而且告訴他要有燒酒吞服，從此以後，西門慶遇到女人一起歡好，他就要用燒酒送下。換言之，西門慶不是喜歡喝燒酒，也不是為瞭新鮮感、刺激，而是他要吃僧人送他的延時藥，不得不喝燒酒相送。但是這個酒雖好，藥雖好，也不要貪杯，也不要過度。

西門慶一生大概睡瞭二三十個女人，前面說過的第一評書張竹坡，就很無聊，他寫的有幾十個小短章，其中一個就是西門慶一生睡過的女人，他統計瞭大概是20~28個。西門慶一生睡過的女人，放到現在來講不足為奇，但在皇權時代還是很牛逼的。

在他的一生中，有三個人是不得不講的，我通讀《金瓶梅》有三到五遍瞭，西門慶最值得講的女人隻有三個人，他們既有愛，也有情欲和愛欲糾纏，而且是善的，這一點非常特別，也算是西門慶的真命天女吧。人一生中最愛不可能隻有一個人，他往往是天女散花，可能有兩個、三個、四個都是一生中刻骨銘心的。但你要說中間有沒有罪，其實都有，你每次戀愛、失戀，離你最近的那個一定是銘心刻骨的，需要時間去沖淡一切，然後你就不斷的會有一生中最愛，直到你決定與某個你感覺好的人共度餘生。

我們先來說最膾炙人口的潘金蓮，潘金蓮是《金瓶梅》當之無愧的女一號，女二號才是李瓶兒，還有很多個女配角。我們既然今天叫《食色《金瓶梅》》，我們還是要先講食物，我們老祖宗早就知道“食色性也”，在食欲和性欲中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微妙的連接，食欲和性欲他本質都是占有消化，而且融為一體。

潘金蓮在與對西門慶最重要的三個女人（潘金蓮、李瓶兒、宋惠蓮）中，她好像並不擅長廚藝，她也不是很喜歡做東西吃，在全書中，比較早見到潘金蓮做吃的，是做餃子。在還沒有嫁到西門慶府上的時候，大概是第八回，說“今年又做瞭一籠裹餡肉餃兒”，然後等西門慶來吃，這個時候兩個人還處在偷情的階段，雖說當時已經把武大郎殺瞭，可是西門慶卻張羅著娶富婆孟玉樓，而冷落瞭潘金蓮。

潘金蓮好久不見西門慶來，就隻好癡癡的等，等的時候還做瞭餃子，這是個典型的北方大姑娘的做法。等我的情郎，還給你做瞭我們北方最好吃的餃子，書中描寫道：她做好瞭餃子，身上隻穿瞭一個薄紗的短衫，又透又露然後坐在小凳上等著，很性感。看不見西門進來，就罵瞭幾句，還脫下瞭兩隻紅繡鞋兒，用纖纖玉手打瞭一個相思卦。西門沒來，餃子被她的繼女迎兒偷吃瞭一些，金蓮把迎兒一頓好打，發泄心中的憤怒。後來戴安來瞭，戴安是西門慶的頭號馬仔，平時幫他傳消息什麼的，戴安路過時並不是找金蓮，但金蓮一看“哇，我相好的頭馬來瞭”，於是把他叫住，把剩下的餃子給戴安吃瞭。繼女不能吃，但為什麼大人可以吃呢？因為金蓮覺得戴安是自己可依靠的信使，隻要能給情人捎去消息，讓信使吃點餃子又有何妨？

這碗餃子是全書中少有的潘金蓮給西門慶做東西吃的場景，而且西門慶還沒吃到，此後，潘金蓮基本上就不做吃的東西。可能因為潘金蓮是一個特別敏感好強的人，我曾經為你做瞭餃子，還穿上瞭性感的薄紗，等你來你不來，老娘以後就再也不給你做食物瞭，這就是潘金蓮，一個非常好強、自尊心很強、自我意識很強的一個人。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她的自我意識強自尊心強，其實是一個好事，她不願意做別人的附屬，哪怕潘金蓮後面成為附屬，她還是沒有把自己當做附屬。

在潘金蓮給西門慶做餃子的時候，她才剛開始墮落，是王婆的攛掇把自己老公幹死瞭，她還沒有嫁給西門慶。她真正的墮落，是在進西門慶府之後，她的心一天天變涼，她有很多期待都落空瞭，她的欲望無法滿足，加速瞭墮落。她最終，逐漸變成一頭隻有淫欲與爭鬥欲的母獸。最初的潘金蓮不是這樣的，最初的潘金蓮明亮、天真甚至還有義氣，她最早不是註定要墮落的一個人，西門慶對潘金蓮，實在談不上真正的愛。

事實上，西門慶沒有真正的愛過任何一個女人，除瞭李瓶兒，在她臨終時，他感到自己對李瓶兒的愛，他喜歡、習慣也享受這種放縱的快樂，所以隻有在李瓶兒死的時候，他才真情流露，讓人們感覺到西門慶有愛的能力。他對潘金蓮是一見鐘情，兩人也擦出瞭火花，兩個人也付出很多，而且共同悲傷、有共同的罪，但當潘金蓮嫁給他之後，西門慶畏懼她、也喜歡她，但西門慶不再有那種愛瞭，那麼潘金蓮愛過西門慶嗎？潘金蓮對西門慶在一見鐘情的初期可能有，但後面更多也似乎隻是情欲，而不是愛，隻有永不滿足的情欲。

潘金蓮與我們後面會講到李瓶兒形成瞭鮮明的對比，尤其在西門慶將死之前，李瓶兒那個時候已經死瞭，但在西門慶的夢中，依然出現李瓶兒，夢中的李瓶兒是百般溫柔千般叮嚀，隻要西門慶一切都好。而且在李瓶兒臨終之前，還專門要求西門慶每天晚上別在外面鬼混太多，早點回來，說你身體也不好瞭，早點回來，我死瞭之後沒人管得住你，而且也沒人會管你。言外之意就是說其他女人根本不在乎你，隻有我在乎你啊！然後西門慶居然答應瞭，在李瓶兒死的那段時間，他確實沒有亂來。

當然不久之後，他就又亂來瞭，天天出去喝酒、玩。但潘金蓮卻不一樣，在西門慶和潘金蓮相處的人生後半段，潘金蓮對西門慶已經沒有任何的憐惜和珍愛，比如說西門慶是馬上風像噴泉一樣快死掉瞭，精出於血，射精之後射不出來，他已經脫陽，讓他拖瞭漫長的一周才死去。在這個西門慶脫陽等待死亡的時候，潘金蓮還要偷偷跟他做愛，此時西門慶相當於半植物人瞭，書中的描寫令人毛骨悚然，說西門慶又吃錯瞭藥，吃瞭一個庸醫的藥之後，下面勃起半天都不倒，然後潘金蓮一到晚上不管好歹就去看他，然後就給他弄，西門慶這個已經半植物人呢，也沒什麼意識瞭。依稀覺得這東西還硬著，就不管好歹就一去就騎在他身上，古人叫倒澆蠟燭，也就是女上位，把西門慶弄得死而復蘇，把他弄得死去活來數次。

西門慶都快死瞭，潘金蓮也沒有半點呵護憐憫之心，隻管自己爽瞭再說，而西門慶這個時候無力反抗，相當於反過來瞭，被潘金蓮婚內強奸，你說潘金蓮愛西門慶嗎？西門慶把潘金蓮當一個物品，潘金蓮這個時候也把西門慶當做物品，西門慶眼中隻有潘金蓮的小腳、胸、身材等與情欲相關的東西，潘金蓮也覺得西門以前是一個行走的陽具，現在是躺著的陽具，這真是人生的悲哀！兩個人如果能夠達成一段淵源，但最後互相隻把對方當成一個除瞭滿足自己的欲望外毫無用處的物體，這種毫無心靈感應的快感，其實沒有意思。

所以我們如果用瞭KEY的產品，就能與性能力又強、又能與自己交互的真人享受性愛。我有一個朋友叫許志學，還有個朋友叫阿湯哥，阿湯哥是傑士邦的，創始人許娟是他的小兄弟，這倆都是我的好兄弟，他們兩個都經常用KEY的產品，就說不管是KEY的延時還是潤滑劑等各種產品都非常妙不可言。但最好是跟自己心愛人在一起用，或者至少與自己有情感連接的人用，因為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是有靈性的，你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你們用任何東西助興都是不過分。

我們最後來講一講潘金蓮和西門慶的這段情。其實潘金蓮也不是天生就這樣冷酷，我們如果看過西方的一部名劇叫《老婦還鄉》，有個老貴婦發達瞭，但她曾經是個妓女，她老婦還鄉時，就說“這個世界曾經把我變成一個妓女，現在我要把整個世界變成一個妓院”。潘金蓮跟這個老婦還鄉不一樣的是——這個世界曾經把我變成一個蕩婦，現在我要把整個世界變成一個人哭。所以隻要她有機會招攬到的，不管是書童，還是後面西門慶的女婿陳經濟，都要與之來一發。

但我們也要明白，潘金蓮是不幸的，因為她並非生而無情，早年在她出生的王招宣府，她早年被賣去當丫鬟，她就已經很悲催瞭，後面在張大戶傢繼續悲催，先被張大戶強暴，然後被張大戶的老婆發現還吃醋，又把她發給瞭武大郎，然後與五大結婚之後，她繼續與張大戶一起通奸。然後武大也不管，後面又再次被張大戶的老婆發現，把她和武大都趕出傢瞭，而張大戶那時候因為縱欲過度，潘金蓮已經把張大戶幹死瞭，結果她被趕出去瞭。潘金蓮早年的生涯非常悲慘，一開始就被人當成一個玩物。

這種經歷，讓她喪失瞭大部分愛的能力，她對武松的輕挑，也是性欲，潘金蓮在很偶然的時候，能夠解讀出一些愛，他和孟玉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一個乞丐，乞丐訴說著他傢裡的不幸，老伴兒臥床要討東西，潘金蓮少見的給瞭這個乞丐東西，拿出自己的私房錢和藏的東西給他。結果這老頭兒是個騙子，所以說潘金蓮其實並不是沒有愛的能力，但是她的經歷讓她喪失瞭愛的能力。

她到瞭西門慶府上，西門慶應該是潘金蓮一生中最後的歸宿，但是很顯然，西門慶隻把潘金蓮當成縱欲的尤物，而不是一個可親可愛的人，更不會讓自己付出情感。什麼是愛，以前我跟姑娘總結說過愛就是無數微小的共鳴，一次可不夠，要無數微小的共鳴和無數的歡悅，不是說要上床才開心，一起走走路聽聽歌，看個電影吃個傢常便飯，你們相視一笑，莫逆於心微小的共鳴，那就是愛。

但是很顯然，西門慶和潘金蓮之間沒有這種愛。潘金蓮漂亮風騷，還會彈琵琶懂樂器，素質也不差，還是人妻後來嫁過來的，有她自己的小性子，讓西門慶覺得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對手，在感情世界中沒有可能。潘金蓮曾經在學院彈琵琶，是很動人的場景，但是更多的是潘金蓮的自憐自愛自惜，她並非是對西門慶的依戀和愛戀。

西門慶把潘金蓮當成可以一起做壞事的尤物，以前一起害死別人老公，後面一起分享不可告人的秘密；潘金蓮把西門慶當成一個盡量隻屬於自己或者盡量多屬於自己的一個姘頭，他們結瞭婚之後還是像姘頭一樣，他們之間沒有丈夫和妻子的感情，隻有姘頭和姘頭之間的感情，因為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是貪婪，以占有為目的。

潘金蓮的墮落與喪失愛的能力，是在歲月的逼迫下，是在環境的凌遲中，被酷刑一步步逼成瞭那個樣子，最後相當於被武松凌遲而死。我對潘金蓮給與同情，在這樣的環境中，她對哪個男人都不會有愛，我們也沒法去指責，憑什麼要讓她有愛呢？她又如何能對西門慶這樣的人有愛呢？沒有愛，她就無法像李瓶兒一樣為西門慶做出好菜。

提到李瓶兒，我還想先講另一個人物——宋惠蓮，宋惠蓮是《金瓶梅》中的最佳女配角，她的故事也是在《金瓶梅》中唯一能夠真正打動你我的故事，很多其他的故事可能會感凱，宋惠蓮的故事看到後，會讓你覺得，原來人間還是有真正值得你去付出的人。雖然跟她有過肉體關系的人，她前夫、後來的丈夫、姘頭西門慶，都不覺得她值得付出，但是我們旁觀者會覺得宋惠蓮是值得愛的女人。

宋惠蓮是怎樣一個人？宋惠蓮是西門慶仆人來旺的媳婦兒，她嫁給來旺時也是二婚。她之前的老公叫蔣聰，是個廚子，跟人鬥毆被打死瞭。在她跟蔣聰還是夫妻的時候，就在跟來旺通奸，但是蔣聰被別人打死之後呢，宋惠蓮妄圖西門慶幫蔣聰復仇。

她被西門慶看上瞭，因為她長得青春健康，有一股運動員健美的氣息，宋慧蓮並不健身，天生的健美身材，長得青春貌美，不過沒有教養，宋慧蓮向往物質和虛榮，西門慶用瞭一匹佈、一點碎銀子就把她勾引到手瞭。西門慶一傢之主，長得帥又有錢，然後性能力也挺厲害，會玩，有這樣一個有光環的男人去勾搭一個地位低的女人，讓女人沒法拒絕，就算是做小妾她也覺得挺好。

西門慶會哄女人，然後還有閑暇去陪伴她們，所以他去勾引宋惠蓮當然是手到擒來，一拍即合，從一開始我們的宋惠蓮就沒有拒絕的。在跟西門慶發生過性關系的所有女人中，宋惠蓮可能是最善於做菜的，潘金蓮的餃子我們一筆帶過瞭，但宋惠蓮做菜，我們可要好好的講一講。

書中描寫宋惠蓮燒豬頭，是在第23回，是相當的精彩啊，我們且看書中：話說宋惠蓮燒豬頭之前，先到大廚的灶裡舀瞭一鍋水，把豬蹄、豬頭刷得幹幹凈凈，然後用一根長柴火放在灶裡，然後用一大碗醬油和茴香大料拌勻，然後用類似於現在的高壓鍋原理，燉上一個時辰，那個豬頭是燒的皮脫肉化，膠原蛋白香噴噴，五味俱全。

為什麼要用長的柴火？因為要火力均勻，而且不能斷掉，短的柴火火力不均勻，而且火力有時會斷斷續續，長柴火火力均勻而且不斷掉，相當於現在我們文火。燒的這個豬頭是贊口不絕，入口口即化。那時候的土豬不像現在飼料豬有腥味，那時候的土豬肉質好，特別好吃，總之，宋慧蓮的廚藝高超。

西門慶也知道宋慧蓮廚藝高超。在22回中，西門慶對大老婆吳月娘說，宋慧琳做得一手好菜，別把她放在大灶那邊瞭，讓她來給我們開小灶吧。宋惠蓮，會燒豬頭，她還會蕩秋千，有一次，李瓶兒、潘金蓮她們一夥人在蕩秋千，雖說潘金蓮、李瓶兒、孟玉樓都還挺漂亮，但宋慧琳一出來，就把她們的風頭全搶瞭。書中描寫說“蕩在半空猶如飛仙一般”，宋惠蓮天生矯健敏捷且漂亮，還風騷，她那時有點心機，她蕩秋千的時候，裙子裡面穿的是大紅底褲，搖擺的底褲露出來，所以他就很生氣，說“他媽的這個婊子，這個心機婊蕩個秋千，穿大紅底褲露出來，不是風騷嗎？”。

宋惠蓮還有絕好的身材，在明代女性好身材的的象征不是胸、臀、腿，而是一定要有一雙三寸金蓮，西門慶在三寸金蓮的繡花鞋裝個杯子，倒酒喝。我們會覺得繡花鞋有點臭，但他們就好這一口。宋惠蓮是全書中腳最小的，相當於我們現在說的最魔鬼的身材。

在宋惠蓮出現之前，腳最小的是潘金蓮，她名字的由來就是因為有三寸金蓮，其實宋蕙蓮原本也叫宋金蓮，他嫁給來旺後，作為府上奴仆的老婆，為瞭避潘金蓮的名諱，才改叫宋惠蓮。宋惠蓮曾經找潘金蓮借瞭一雙鞋，潘金蓮以為她沒鞋穿就借瞭，結果宋惠蓮故意把潘金蓮的鞋套在自己鞋的外面穿，這是挑釁也是顯擺，把潘金蓮氣的半死，也因此，潘金蓮對宋慧蓮起瞭殺心。

宋慧蓮是天真而輕浮的，跟西門慶勾搭後就把自己當半個當傢的，不但要去挑釁西門慶，還對其他的奴仆指手劃腳，所以盡管她輕浮，這輕浮的浪舉隻讓人覺得可笑甚至可憐，卻並不可惡。一個人輕浮的背後是庸俗、世故和盤算，那麼就是可惡的，但是輕浮的背後是天真、不懂事，並沒有去算計誰、也沒覺得自己瞭不起、也沒有優越感、更不想征服所有人，她隻想炫耀一下，這種輕浮是可愛可笑，但並不可惡。

我一直強調宋惠蓮可能是《金瓶梅》中唯一值得愛的女人，因為宋慧蓮是有愛、有情感的，宋惠蓮慧蓮，她會聯系人，宋惠蓮是會聯系人、懂得聯系人，因此，她才對共患難丈夫（蔣聰）不舍不棄，雖然蔣聰被殺時，她已經與別的男人勾搭上瞭，但她還是堅持要請親們去幫忙，將兇手逮到衙門裡繩之以法，為她的第一個丈夫報瞭仇。她對蔣聰未必有愛，但一定有憐惜之情。

這種憐惜之情，大概是底層伴侶相處久瞭自然生出的感情。百步有個徘徊之意，什麼意思呢？就是我們兩個人一起走瞭100步路，我要跟你分手，我都會一個徘徊之情相隨百步，有個徘徊之意，就像佛傢說浮屠不三宿桑下，因為你三次住到桑樹之下，你會日久生情，會有牽盼，會愛上這個桑樹以及周邊的環境。宋惠蓮她卻偏偏要三宿桑下，日久生情。

她不光有感情，她有這種感情之後，還會多一點東西出來，就是良心，有感情的人就會有自己的原則，隻有有良心有感情的人才會有這種原則，那麼宋慧蓮的原則就是我不能對不起別人。朋友們，道德從來就不是他律的律，法律是律他的，道德是自律的。表面上看宋惠蓮輕浮囂張，但她給自己立法，有自己的道德法則，前夫蔣聰被人打死的，我一定幫你報仇。她不覺得通奸是是對不起丈夫，在宋慧琳的道德世界裡，通奸底層社會的來旺是因為裡面經常有沒人去就來瞭，對上眼就可以幹，所以通奸並沒有對不起丈夫，但丈夫被人殺死而不能讓兇手償命，這就是對不起丈夫瞭。

這是很有意思的一個道德原則，我們按現在的觀點來看未必正確，但它能讓我們敬畏。對第二任丈夫來旺也是如此，與西門慶通奸沒啥，畢竟西門慶有有錢又帥，跟他幹一幹就可以得到一些物質補償，這有啥呢？在古代其他小說裡，丈夫縱容老婆去賣淫的都有。比如唐代的一部小說，裡面有個老公泡酒館，別人請他喝酒，然後就去調戲他老婆，他明明沒有醉，但因為可以用老婆換酒錢，就假裝被灌醉，讓別人去睡他老婆。我們現在覺得很荒唐，但在那時的底層社會裡，這沒什麼大不瞭的，沒有違背他們的道德法則。但是如果遇到瞭老婆被人殺瞭，你不去報仇，那就對不起人瞭，宋惠蓮就是這樣的道德觀。

後來，西門慶跟宋慧蓮通奸，潘金蓮起瞭殺心就攛掇西門慶幹死來旺，結果來旺就被西門慶和潘金蓮共同設計冤枉偷東西，把他充軍瞭。宋慧蓮開始不知道，後面知道瞭，她就覺得對不起來旺，忘瞭西門慶送她的東西，感到很生氣，是不可接受的，因為她不能對不起來旺，她得知真相後，坐在地上哭得非常傷心，書中那一段描寫描寫得非常精彩，在第24或者25回，她坐在冷地上哭，抱怨西門慶說“西門慶爹，你瞞著我幹的好勾當，你就是個劊子手，你隻哄著我說放瞭來旺，結果你不但沒放，把他送去充軍啊，你要打發他，你就把我給打發瞭，留下我做什麼呢？”。當宋惠蓮說出這麼一大堆排山倒海的埋怨時，就像學者孫思雨說的：我們頭一次讀《金瓶梅》到這個地方都要大吃一驚，我們將信將疑地看宋惠蓮，這還是宋惠蓮嗎？我們覺得已經很瞭解她瞭，她就像個妓女或是小三一樣。她通奸被發現後，第二天跑去跪著求饒，然後她還在小四面前張牙舞爪，她不就是愛錢虛榮愛炫耀嗎？踏實實地的賣弄風騷不就行瞭？她明明是個庸俗、卑微、微不足道的角色，可現在，他的姘頭西門慶要害死她的丈夫，且她早就背叛瞭這個丈夫，在我們看來這件事無所謂，宋惠蓮卻把極度的哀痛和灰心扔到西門慶的臉上，也扔到瞭我們的臉上。我們這個時候當然震驚，因為我們發現，宋慧蓮隻是一個輕浮的、沒心沒肺的、很下賤的一個女人，她有她自己的道德原則，她的道德不是不跟別人睡覺，而是不能對不起人。她埋怨西門慶的那堆話，也不是說說而已，她再也沒跟西門慶有瓜葛，不跟他睡覺、也不要他的東西，人傢說到做到。

我們現在分析，讓宋惠蓮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哭罵西門慶的，不隻是為瞭來旺的悲慘遭遇，也是為她自己。因為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西門慶對她沒有一點感情，甚至沒有一點契約精神，沒有一點的彼此的信任和真誠，西門慶對她隻有欺騙和玩弄。所以，在知道來旺被發配充軍後，她甚至自殺過一回，被救回瞭。剛才所講，坐在冷地上罵西門慶，就是被救回後的事情，但沒過多久，她和孫雪娥發生沖突後再次自殺，死掉瞭。為什麼再次自殺？古往今來，很多評論都解讀過，我認為是死於心灰意冷。

宋惠蓮與西門慶並非沒有愛，但沒有達到她期待的那種愛，什麼期待呢？就是希望西門慶像對李瓶兒一樣對她。但是，當發現自己所有的付出隻是得到瞭他的幾匹緞子、一點碎銀子以外，隻有玩弄，自己的丈夫被連累被充軍之後，她所有的期待都落空瞭，與孫雪鵝的矛盾，又讓她發現，連自己拼死捍衛的丈夫來旺對自己也沒什麼真心，因為來旺背著她與孫雪娥通奸。後面孫雪娥對宋慧蓮一直懷著敵意，也是因為孫雪鵝跟來旺在通奸。孫雪娥是西門慶弟弟的小老婆，孫雪娥不被西門慶待見，經常都得不到滿足，所以跟來旺私通。

名正言順的小妾至少也有名分的，而且不光是孫雪娥，而且孟玉樓、潘金蓮，西門慶的妻妾們個個都看不起她，與此同時，她以前的自己人、傢中的奴仆們也看不起她，有一個處男跟她打架揍她，而且罵她：你別裝逼瞭，你跟我是一丘之貉，裝什麼逼呢！她身邊的來旺，床邊的西門慶，她的同行、同階層人，她上邊的孫雪鵝、孟玉樓、潘金蓮個個都對她沒有真心，充滿惡意，除瞭死她還能什麼辦。

宋慧蓮是死於灰心，這隻是真相的一半，她實際上還是死於自己內心深處的道德法則，在《金瓶梅》中，她可能是最有道德感的一位，同時也是最美麗最健康的一位。宋惠蓮的美，就像是丟到瞭豬圈裡面的珍珠。那個酗酒的前夫蔣聰，與孫雪娥私通的現任丈夫來旺，還有他的姘頭西門慶，他們都不懂得賞識，恐怕我們的讀者朋友也沒有幾個能充分賞識，但是《金瓶梅》的作者是賞識的，在宋慧蓮死的時候，作者引用瞭白居易的一首詩，很有情感的一句詩：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都是不堅固、容易消雲散，就像彩雲會飄走、像琉璃易碎一般。作者引用這兩句，對宋慧蓮的惋惜之情溢於言表，這也是作者唯一一次對人物的不幸遭遇而發出的如此沉重而真摯的嘆息。在西門進食的時候不可能。最多就是諷刺浴室啊，你不要去亂搞啊，這個女人亂搞瞭之後，一中有件要讓斬斬愚夫什麼的，然後潘金蓮死的時候，他沒嘆息，你平時沒嘆息，他隻在宋惠蓮死死的時候嘆息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碎瞭，美好的東西留不住。

下面發一個我自己寫的書目，其中有關於《金瓶梅》版本、關於《金瓶梅》沒研究沒資料的。這應該是目前互聯網上能夠找到的相對詳實、比較靠譜的一個書目。如果想深入的去讀《金瓶梅》，這些對大傢會有一些幫助。

書目鏈接：http://mp.weixin.qq.com/s/Hov9SKBSqUwLpB1H2e-wGg

《金瓶梅》詞話，是香港學者梅傑用瞭20年時間做的一個比較完善的《金瓶梅》詞話的一個校本，由大陸誠招和黃林先生校註的。

《金瓶梅》詞話和《金瓶梅》的這個繡像本，區別在於，前者充滿生命力，但有時候有點冗雜，有很多葷段子，很多沒有太多意義的詞曲在裡面，會打斷你閱讀的快感，但是它的生命力也是原生態的；後者（繡像本或者說散本），事後經過文人加工，刪掉瞭一些詞曲、段子，將它整理的更加符合我們現在的閱讀需求，也就是第二張圖片。第二張圖片是劉輝和吳感的《金瓶梅》會評校本啊，香港天地出版社出版，第一個是李仁數據出版的。這兩個本子，是目前相對比較完善的《金瓶梅》的本子，比較好買。

入門呢，建議先讀《金瓶梅》會評會校本。經過文人加工的更加簡潔，更加的符合現代人的小說閱讀習慣。如果還想對《金瓶梅》進一步瞭解的話，還是讀《金瓶梅》詞話校寫書，因為詞話中有很多有生命力的東西，比如說寫吃的、寫各種東西，這些內容有時會被修行本刪掉。《金瓶梅》作者有1000雙眼睛，能看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有耐煩心，讀下來也挺有意思，即使有點嘮叨、不厭其煩。兩種版本各有千秋。

我們回到李瓶兒，李瓶兒跟西門慶可能是《金瓶梅》世界中唯一能稱得上愛情的一對，但是這情愫萌動，在李瓶兒死的時候才發生；宋惠蓮跟西門慶，沒有那種真正的愛，但由此宋惠蓮迸發出瞭她的情感和倫理觀，讓人非常震撼。在《金瓶梅》這部人性灰暗的哀書中，能讓人感受到愛的亮色，就在李瓶兒和西門慶之間，當然這份愛，也沾滿瞭血腥和原罪。

李瓶兒第一次為西門慶做菜，是在16回。當時花子虛剛死，而且是被李瓶兒、西門慶氣死的，死之前，李瓶兒就不該找醫生門診，他是死於軟性的謀殺。花子虛剛死，李瓶兒就跟西門慶談婚論嫁，這一天，李瓶兒洗手剪指甲，親手做瞭蔥花羊肉和餃子，還做瞭些小吃，兩個人吃吃喝喝喝，不亦樂乎。李瓶兒是喜歡為西門慶做菜的，後面還有很多次李瓶兒為西門慶做菜。《恰似水之於巧克力》中有句名言“女人一生中唯一沒有浪費的時間就是觸發你的時間”，其實男人一生中唯一沒浪費的時間，也就是觸發你的時間。為你愛的人做吃的，那個時間肯定沒浪費，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有愛的廚房，李瓶兒為西門去做菜的時候，顯然是充滿愛意的。

李瓶兒這次下廚房，為西門慶做瞭很好吃的菜，也喝瞭很爽的酒，情意漸濃還上床瞭。這次談妥婚期之後，因為西門慶的政治高山（他嶽父）倒臺，他去攀上瞭新的後臺蔡京，而忘瞭取禮品，可是在李瓶兒做菜的當天，他是不可能預知後事的，他必然是帶著新娘子容光煥發，因愛去做菜的。和潘金蓮一樣，還做瞭餃子，不一樣的是李瓶兒還做瞭蔥花羊肉，做之前還特意洗手、處理指甲，李瓶兒的感情是滿滿的蕩漾開來，雖說中間經歷瞭很多挫折（先改嫁給瞭中醫將竹山，後來才再次嫁入西門府中），後面還遭瞭很多罪，但最終嫁入西門慶的傢中。

因西門吃將竹山的醋，認為李瓶兒背叛瞭自己，在李瓶兒嫁進門之後，被西門暴打一頓。李瓶兒跪在地上，流著眼睛，西門慶說瞭一句非常動人的情話“誰像你這樣合我的意啊？你就像我的藥一般”。

西門慶對李瓶兒，最初應該沒有什麼真的愛情，他先是看別人長得漂亮，然後就是她豐厚的傢產。李瓶兒是書中最大的富婆，她的身世要蓋過西門慶娶的第一個富婆孟玉樓，李瓶兒過來之後，確實讓西門慶如虎添翼，增加瞭很大一份傢產。那麼，是什麼時候西門慶對她產生瞭真感情呢？是在李瓶兒嫁過來之後，尤其是她生下兒子之後，西門慶才漸漸對她有瞭真的愛情，李瓶兒應該是西門慶一生中唯一所愛。

在李瓶兒和西門慶的愛心中，有一個食物很重要，叫泡螺，《金瓶梅》中的泡螺是一種甜食。當時，是月娘正在上房的穿廊下，看著奴仆們在那裡換菜上菜，結果李瓶兒和玉簫正在這個房中揀酥油泡螺，這兒一筆帶過，沒有詳說，再次回到小說中是第58回西門慶生日宴後，與幾個朋友吃酒，“果碟兒”裝著多種小吃，其中就有酥油泡螺剛端上，其中一人吃瞭一個，馬上就說好吃，西門慶說“我的兒，你倒會吃，這是你六娘親手揀的啊”，這個時候呢，西門慶不無愛憐、不無自豪，這好吃的酥油泡螺是我最愛的六娘做的，你這孫子會吃。

到瞭67回呢，這個泡螺就更加醒目瞭，這一回裡的泡螺出現過兩次。第一次：雪下大瞭，西門慶留溫秀才在書房賞雪，有人上瞭兩盒糕點，一盒裝的是果餡餅皮酥，一盒裝的就是酥油泡螺，西門慶對溫秀才說“你嘗嘗，吃瞭牙老重生，抽胎換骨”，眼見希奇物勝過十年人，可見西門慶對這個泡螺是非常青睞和自豪。第二次：過瞭一會兒，應伯爵又來瞭，他們先吃正餐的葷菜，大魚大肉後肚子又餓瞭，隨後上瞭“果碟子兒”，什麼果陷餅啊，餅皮酥啊，炒栗子啊，甘棗瓜子啊，雪梨、蘋果等等，然後還有一樣，又是咱們的酥油泡螺。

剛端上，應伯爵就吃瞭一個，這時候的應伯爵就開始大贊美一番，他知道是李瓶兒做的，打狗看主人，贊賞菜也是看主人。應伯爵說“可也虧他，上頭的紋溜就像螺絲兒一般，粉紅、純白兩樣兒”，但這時候的泡螺不是李瓶兒做的，李瓶兒已經死瞭，西門慶睹物思人說道“看到這個泡螺我就心傷，唯有死瞭的六娘會揀，她沒瞭，如今傢中誰會弄他”，言外之意就是味道能做的一樣，但再也不是李瓶兒的那個味道瞭。別人做的，哪怕像應伯爵誇贊的上頭的紋溜像螺絲一般粉紅純白兩樣兒、漂亮好吃，西門慶還是覺得不如李瓶兒做的，有些東西有些人是不可替代的，並不是你真的離不開她，而是她留在瞭你的記憶裡，她給你的情感沖擊以後再也不會有瞭。

我們沒想到平時粗鄙兇暴沒心沒肺的西門慶，他有這般真情流露的時候，最後一次強調泡螺是在第68回。李瓶兒已經死幾個月瞭，當時西門慶的新姘頭——鄭愛月兒是一個年輕的妓女，她可能知道李瓶兒會做泡螺，於是為瞭討好西門慶做瞭泡螺，結果應伯爵也在，於是拿泡螺打趣西門慶，但西門慶還是感謝鄭愛月兒的，說：哎呀，多謝你的泡螺，但是你送來的泡螺惹得我心酸瞭半天，當初隻有李瓶兒會揀，她死瞭，我們傢裡面誰會呢？意思就是說，還好你會揀，但是你讓我想起瞭她。

說起來，在李瓶兒死前和死後，西門慶展現瞭罕見的真情與悲哀，但是需要另外一個專題來講解，那一回是全書最長的一回。臨死前，兩人握手對泣，而且對其之前很多次被打攪，他們兩個都沒法避開，經歷瞭漫長的告別才迎來最後的分別。而且李瓶兒死後，西門慶在傢裡跳起來打三丈高的嚎哭，慟哭後抱著李瓶兒的屍體撫屍痛哭，為李瓶兒守靈。

西門慶殘留最後一點的人性是由李瓶兒維系的，為李瓶兒的死隻悲痛瞭一兩個月，西門慶就徹底變成瞭一個瞭無牽掛肆無忌憚的怪獸，他也很快在這種瘋狂中走向死亡。

我們現在來反思李瓶兒對西門慶的愛，它很可能是一種受虐狂對虐待者的愛，而李瓶兒的受虐傾向，很可能在早年就埋下瞭。她前夫花子虛的叔叔花太監，去廣南上班時，不帶親侄子花子虛，隻帶瞭李瓶兒去。花太監死後，遺產全部留給李瓶兒，這非常令人震驚。你一個太監，能帶親人進宮，卻隻帶瞭親人的媳婦兒，去幹嗎？加上李瓶兒私藏的來自宮中的兩性用品，是隨花太監赴廣南任職換得的。

這些都可以窺出端倪，花太監應該是性虐過李瓶兒。李瓶兒因“血崩之疾”而死，可能就是花太監讓她得瞭婦科病引起的。我們看明清的筆記也寫，太監空有性欲，卻沒辦法像個正常男人一樣泄欲，他們可以在宮中找個宮女對食，沒有陰莖就沒辦法射精，對食的高潮就是出一身汗，沒辦法滿足自己。就導致很多太監有性虐傾向，通過變態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的性欲。

花太監傳給她的很多傢當，後面全都歸西門慶瞭，西門慶傢中有很多金銀珠寶，民間罕見的宮中珍寶，性用品，都是李瓶兒帶來的。

然後也有成人用品，還有成功話啊，西門慶和李瓶兒比中國話來做潘金蓮吃醋，潘經理找來春花也比這個西門去做瞭一番，可是，李瓶兒肯定不愛性虐她的花太監，也不愛慫貨花子虛，她的第二任中醫丈夫蔣竹山，也是個慫貨，隻貪圖她的美貌和財產，蔣竹山的中醫店都是李瓶兒拿錢幫忙開的，李瓶兒當然也不會愛這個蔣竹山。李瓶兒愛情投意合的強者，西門慶有權有勢，有錢有貌，還與她情投意合，隻有西門慶可以征服李萍兒，因此李瓶兒對西門慶死心塌地。

西門慶這輩子也沒被誰愛過，大老婆吳月娘視他為工具、性伴侶，他所有的小老婆們對他更多是畏懼或有所求，包括潘金蓮、宋慧蓮，西門慶的那些姘頭更不會愛他。隻有李瓶兒對他是無私真摯的愛，所以西門慶漸漸也愛上瞭李瓶兒，雖然直到李瓶兒將死之時才發現、流露出自己對她的，在李瓶兒死後，更加發現不能沒有她。

在李瓶兒臨終前，西門慶嚎哭著說瞭一句話就是“這麼好個性格的姐姐，哪裡叫我舍得”，其實李瓶兒不隻是性格好，如果隻是性格好，西門慶的小妾裡面也有性格好的，像鄭愛月兒性格也沒有什麼不好。他說用“性格好”來形容，隻是因為找不到“愛”這次字來形容，他不知道自己是愛上瞭李瓶兒，他想講的是其實是李瓶兒愛他+他愛李瓶兒。

在李瓶兒去世後，西門慶的表現確實令人動容，書中寫道：盡管很多人阻攔，他也不顧李瓶兒死於血崩之疾，身子底下很多污血，撲過去就撫屍痛哭，兩隻手抱著李瓶兒就親，還說瞭句狠話“寧可叫我西門慶死的吧，我也不久活於世瞭，平白活著做什麼”。

這是小說裡面西門慶很罕見的真情流露和這麼歇斯底裡，從來沒覺得自己能為誰去死，西門慶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他覺得自己有錢有勢，連嫦娥都可以奸污，織女都可以拐賣，王母娘娘的幹女兒我都可以睡，我為什麼要去死？隻要有錢什麼都可以幹，他現在願意為李瓶兒去死，他的那麼多姘頭、萬貫傢財，他都不要瞭。

在西門死後，卻沒有人像他那樣為李瓶兒哭，潘金蓮、吳月娘他們都沒那樣哭。她們那時對西門慶早就喪失瞭最後一點愛，西門真的是很悲哀，所以《金瓶梅》是一部哀書。

西門慶認清自己對李瓶兒的愛時，李瓶兒已是將死之時，西門慶死後沒有任何人出於對他的愛來愛護他。男主角西門慶終其一生，幾乎每日都縱情聲色，他最後死得很痛苦，他死後傢人、財產很快散去。

他享受瞭30多年，這30多年也導致瞭他臨終與死後的痛楚，遠比他生前的歡樂多。說到現在，我們有人好像對西門慶有所同情，但他不應該得到同情，他是禽獸，他犯下瞭種種不可饒恕的罪行，貪贓妄法、草菅人命。隻不過我們內心深處有一個“夢想”在他身上實現瞭——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沒辦法像他那樣縱情放肆。我們現在可以居高臨下的指責、唾棄他，也許隻不過是因為他做瞭我們想做又不敢做/做不到的事情而已。

因為我們不是西門慶，我們還有倫理感和道德感，這個不是說叫你如果沒有自律那麼就會明白。

就像萬歷詞話本的東吳弄珠客序中說的：道德一定要誠懇，而且道德自律，所以我們不是要說教，但是人必須要有道德一生，如果沒有倫理、沒有情感的去過一生，那麼這一生一定是不值得過的。話說回來，這個東吳弄珠客在《金瓶梅》詞話序中說什麼呢？他說，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禽獸也。這句話說的非常好，非常好。

但我還想強調一下，憐憫心是種出於倫理之上的共情心理，如果沒有憐憫心，恐怕你也很難生敬畏之心，沒有畏懼之心，最後隻好有歡喜心和效仿心。所以，還是讓我們留出一絲憐憫給西門慶。

最後，允許我用一個我很喜歡的作傢博爾赫斯的詩——《你不是別人》，來送給西門慶、潘金蓮、宋惠蓮、李瓶兒及《金瓶梅》中所有的人。

這首詩最後的結尾是：命運之神沒有憐憫之心，上帝的長夜沒有盡期，你的肉體隻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

問題互動：

一、對小說裡的一個人物做解讀，一般從哪些方面去考慮？您認為中中最重要的是哪個方面？

答：這個問題問的挺好，但是稍微有一點寬泛，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你要先做加法，就是你要把這個人物置於一個結構中去，要去理解這個人物他是處於什麼樣一個時代，這個時代中它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他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一個社會等級，他的人生的經歷是怎樣的，他的外部各種因素是怎樣的……這是一個加法。

然後做減法，就是它最本質的東西是什麼，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是一個天真的人嗎？他是一個赤誠的人嗎？他是一個理想的人嗎？他是一個矛盾的人嗎？有時候深刻認識瞭一個小說裡的人物，你可以一拳擊倒他，因為你知道他的要害在哪裡。

解讀小說中的人物和解讀我們生活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