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来自那不勒斯的意大利人。
我在看美剧《权力的游戏》时发现里面很多的情节可以在西方历史中找到原型,比如丹妮丽丝后来收编的“无垢者”军团,这支成为龙女王武装支柱的兵团让我想起来了奥斯曼帝国的耶尼切里禁卫军。
耶尼切里制度非常毒辣阴险,直到今天南欧和东欧地区的人也是对土耳其人的卑鄙手法恨得咬牙切齿。
具体操作如下:
奥斯曼的地方官员先是在被征服的欧洲地区要求基督教士提供当地所有受洗礼男童的名单,奥斯曼官员选出身体健康的孩子,强行将其从父母身边带走。如果一个家庭的基因特别好,那么父母一个孩子也别想留住。
孩子的详细身份信息被登记在两本花名册上,一本由当地官员掌握;另一本送达伊斯坦布尔。两本花名册互相对照,防止父母把孩子赎回。
像这样被绑架走的孩子,最高峰时期每年达三千余人。
这些送到帝国心脏的孩子们身份是奴隶,但却得到的是帝国最好的待遇。他们在宫殿中成长,接受奥斯曼式的精英教育。不仅仅每天要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还要学习土耳其语、阿拉伯语、波斯语和各种文化课知识并成为穆斯林。在服役期结束之后,他们会被安置在指定的庄园,靠当地的居民赋税而安享晚年。
(耶尼切里禁卫军)
这一切都是为奥斯曼帝国培养后备治国人才。很多的将军、外省总督、维齐尔(相当于宰相),甚至大维齐尔都是出身于耶尼切里禁卫军。
然而当这些孩子长大成人,以禁卫军身份重返欧洲故土后,不再有重返家乡的喜悦。他们满脑子只有效忠苏丹、为帝国开疆拓土的狂热思想。
当地人看到的是拥有和他们一样面孔的陌生人。慑于帝国武力,他们不得不向这样禁卫军士兵低头服从,有些人在余光一扫之下认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很快,士兵手中紧握著的军刀无时无刻在提醒他们:当年的孩子已形同陌人,他们是征服者。
被绑架走的孩子们在人格形成的关键年龄被洗脑了。
为什么奥斯帝国要采用如此恶毒的制度?
其实,跟“无垢者”的原理一样。统治者要一批战力值爆表而且对自己无限效忠的“工具人”。君主要时时刻刻提防军人形成自己的利益集团,军人没有根基,孑然一身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人类的政治史有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要想政权稳固,必须紧抓军权和财权。
历史上有大多这样的反面教训: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被治下的日耳曼佣兵灭亡。承平已久,腐化堕落的罗马人甚至都无力提剑反抗。而在东方的大唐王朝因为坐大的蛮族边军叛乱而元气大伤,由盛转衰。
因为一旦军权旁落,带兵将领会拥有一批死党部下。掌握了武力的主帅如果不受监督就会去争取财权,到时候就可以形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军事利益军团。骄狂的将领自然会想:“为什么国王不能是我?”
然而“无垢者”这样使用阉割士兵的模式在现实中很难大规模推行,因为这意味着中央政府的君王占尽了便宜,而士兵不可能像机器人一样是没思想的,自己一点好处都没得到,凭啥要卖命?
这里要强调一点:人类也是基因构成的生物。基因是追求生存和繁殖的。每个个体都会倾向把自己的资源和财富交给下一代,因为后代是自己基因的延续。作为一个政治家,自然也倾向把自己的政治遗产和地位传给后代。
为什么特朗普上台后要任人唯亲,把女儿伊万卡和女婿库什纳拉入白宫决策圈?因为政治素人特朗普依靠民粹主义当上总统后,发现华盛顿一直存在的“Deep State(影子政府)”一直对他阳奉阴违,自己的很多想法不好放干手脚,还是拉女儿女婿入局最省事。
一来宝贝女儿和自己同心,二来也能让小棉袄捞捞政治资本。
我翻阅东西方历史,发现外戚干权是无法避免的现象。很多帝国在干后期出现暮气横秋的现象就是出了大量板结的利益集团,不仅控制了这个社会的大部分资源引起底层人民不满,互相之间为利益的内斗也大大消耗了帝国的实力。老迈的帝国越来越像一台堆积了大量垃圾的旧电脑,运行反应速度越来越慢。
所以政治斗争的一条主线是防止政权内部出现过于强大的利益集团,并保持政府内部的人才上升渠道通畅。我今后的很多文章都会涉及到这一主题。
中国人的解决方式是创立了科举制度,现在中国的高考是这一制度的变种。
摆在奥斯曼帝国面前的就是这一问题,其实帝国已存有一种“西帕希”军事制度。西帕希和欧洲的采邑制非常类似,即领主享有国有土地的收益权,征收农民缴纳的地租和赋税。领主根据土地和收入向苏丹提供一定数量的士兵和军用物资,比如马匹和武器。农民平时生产,战时出征。
西帕希制度下的领主难免有自己的小算盘,有时候会和苏丹的大政方针相冲突。就像今天很多的中东国家一样,看似是一个现代化的政体,其实内部各个部落盘根错结,部落成员对自己部落的认同远高于对国家的认同,国家根本形成不了合力。比如巴基斯坦的中央政府到目前为止都不能对西北地区的普什图族部落形成有效统治,该国大多数法律都不能在部落地区适用,俨然“国中之国”。
这也是为什么奥斯曼苏丹急迫地需要一支直管的禁卫军。
而来自被征服基督教地区的孩子成了首选,他们和帝国原先的利益集团无任何瓜葛,所享用的一切都来自苏丹本人。禁卫军在建军之初确实是苏丹的一把快刀,凌厉的攻势压得各欧洲列强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耶尼切里禁卫军士兵是终身严禁结婚的。然而让这些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军人终身保持单身是不可能的。为了稳住军心,禁卫军成员后来被允许和同样从欧洲基督教省份来的女奴结婚,他们的后代却不得继承父辈的田产和官位。
但这还是架不住老禁卫军成员变着法子给自已的子女活动,他们想尽办法把财富传给子女。就像今天欧洲富豪创立基金会避免大额遗产税。
苏莱曼二世上台后,允许耶尼切里的男性子嗣进入军饷花名册,作为后备战士。到了后来,甚至人人都可以参军。
在禁卫军与帝国的博弈过程中,军团纪律一步步被放松,不仅仅战斗力直线下滑,而且最终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另一个利益集团,成为帝国躯体上的一个肿瘤。
1826年,耶尼切里禁卫军因为不满于效仿欧洲的军队条例改革而发动叛乱。在兵变被镇区后,这项制度被废除。
今天大家来到土耳其会发现,当地人的长相非常多元化。有的是典型的中东长相,有的却是金发碧眼,非常明显的欧罗巴人外貌。这就是耶尼切里制度留下的历史影响。
很多人可能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土耳其这个绝大多数领土在亚洲的国家硬是要往欧洲大家庭挤。因为奥斯曼帝国的记忆让土耳其人觉得自已是欧洲历史的一部分。部分土耳其精英更是利用地跨欧亚的地缘优势打着“大突厥主义”的幌子在实现扩张野心。
说白了,“大突厥主义”实际上是土耳其野心家故意混淆了种族、语言、文化的概念在搞事。要反驳这套理论其实很容易。
举个例子,我卢卡本人,如果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是可以归纳到“精通中文的老外”这一群体。假设哪一天我加入了中国国籍,我也算作中国人。
但无论如何,我跟炎黄子孙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不得不说,除了库尔德人问题,土耳其人在融合种族方面远比号称“种族大熔炉”的美国要出色。鼓吹“大突厥主义”的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祖先实际上是来自格鲁吉亚。
埃尔多安玩弄的“大突厥主义”非常危险,因为它的概念外沿可以无限扩张。跟中国网友轻视土耳其的态度不同,我认为埃尔多安这个枭雄非常有手腕。美国和俄罗斯都想利用土耳其这条疯狗咬对方一口,而埃苏丹却巧妙地利用了两个超级大国心中的小九九,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利用地跨欧亚大陆的地缘优势,不断地扩张自己的势力。
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感谢我的中国好友大头翻译我的口述/Grazie mil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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