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飛機就是我們的領土:回顧南航CZ679受困伊斯坦佈爾事件

2016年7月15日伊斯坦佈爾當地時間23時55分(北京時間7月16日凌晨4時55分),一架隸屬於中國南方航空公司的空中客車A330-200型客機(註冊編號B6056,2005年出廠交付,至事發時機齡11年,屬於“壯年”機,值得一提的是,該機和2014年11月10日賀中平機長單發備降廣州白雲機場的B6059號機屬同一批次訂購的姊妹機)準備進入進近程序,該機執飛的是從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經停烏魯木齊地窩堡國際機場至土耳其阿塔圖爾克機場的CZ679航班。當事機上一共有4名機組成員,11名乘務組成員(其中1名乘務長身兼安全員)、3名安全員、1名隨機機務和146名乘客(包括3名嬰兒)。

CZ679為遠程航線,采用雙套機組和乘務組輪換制。執飛當日CZ679航班的機長為徐志鑫和苗地,兩人都有豐富的民航飛機執飛經驗,苗地還是當年轉業的空軍戰鬥機飛行員,飛行資歷超過36年;副駕駛為丁文,第二副駕駛為王朋;擁有21年執飛資歷的主任乘務長顏俊,乘務長張丹,乘務長兼安全員張萌,乘務員周永強、許議文、劉青、王丹、李浩、王冠、王紫晨,安保組長蔣峰,安全員王博遠、劉飛,機務跟機放行員朱俊兵。在降落階段,駕駛艙內執飛的是機長徐志鑫和副駕駛丁文,另一位機長苗地坐在後面的觀察座上。

“(伊斯坦佈爾)塔臺,我是南航679,建立05號盲降”。CZ679航班副駕駛丁文像往常一樣呼叫伊斯坦佈爾阿塔圖克國際機場塔臺。

但這次令他意外的是,塔臺那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答。徐志鑫和苗地也一臉納悶,他們飛瞭二三十年,呼叫塔臺沒任何回音的情況還是第一次撞見。

耳機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答。

“塔臺,我是南航679,建立05號盲降”。丁文再次呼叫。

“南航679,可以在05跑道降落。”這次塔臺有瞭回音,但聲音明顯緊張,緊張到有點哆嗦。

“今天管制員是不舒服嗎,怎麼聲音有點哆嗦呢?”徐志鑫機長挪揄瞭一句後就下令飛機建立下滑道,進入進近程序。

當地時間16日0時4分,南航CZ679航班飛機平穩降落在伊斯坦佈爾機場,滑行至停機位。

待飛機停穩,舷梯車靠瞭上來,機場沒有像往常那樣的派出擺渡車和行李搬運車到停機區等候,而且舷梯車上的土方機場工作人員神情緊張,似乎當地有大事發生。

機組沒等到擺渡車,先等來瞭機場發來的緊急通知:“伊斯坦佈爾及周邊發生兵變,軍隊與警察發生沖突,機場實行管制!”

土耳其時間2016年7月15日深夜,土耳其軍方部分軍人發動叛亂,試圖推倒現政權。當天夜裡,政變軍人掌握瞭數量不明的武裝直升機,並對總統府和警察總部開火。叛亂軍人還一度控制瞭安卡拉的國傢電視臺,並武裝奪取瞭伊斯坦佈爾機場等要地。

這下機組終於明白為什麼塔臺管制員的說話的時候是顫抖著的瞭,原來出大事瞭啊。機組迅速的做瞭分工:徐志鑫機長通過衛星電話跟南航總部和中國駐土耳其大使館取得聯系。而苗地機長則坐在駕駛艙右側副駕駛座位上,打開右側的舷窗,密切觀察候機樓和塔臺的情況。

此時機組也通過衛星電話從南方航空運行指揮中心得到瞭和緊急通知內容相同的消息,指揮中心指令:“一定要確保旅客、機組和(南方航空公司在阿塔圖爾克機場)辦事處人員安全!”機組同時被告知,南方航空已經啟動緊急預案,一定會讓他們人機安全返回祖國。

在機組中,屬苗地機長資歷最深,職務最高,並且擁有“行伍經歷”,此時他成瞭CZ679航班B6056號機上的“最高指揮官”。此刻的他將主任乘務長顏俊和安保組長蔣峰叫進駕駛艙:“現在進入緊急狀態,所有人都要聽從機長指令行動。全體旅客在機上等候通知下機。請安保組和乘務組分工做好艙門管控和旅客安撫。”

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機場方面派來的擺渡車來到瞭飛機邊上,大傢認為既然擺渡車都到瞭,那局勢還沒失控,因此機組指令乘務組組織乘客下飛機。

當已經有十幾位乘客下機的檔口,一名南方航空駐伊斯坦佈爾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匆忙登機進入駕駛艙,告知機組:“伊斯坦佈爾發生叛亂,軍方接管機場並封鎖城市道路,所有航班不能起飛。我們現在進不去候機樓,暫時先別讓旅客下飛機!”(另一種說法是南航伊斯坦佈爾辦事處場站站長周磊直接給苗地機長打的電話)

大吃一驚的機組立刻大聲告知乘務組和安保組,立刻把已經下機的乘客截住帶回飛機(此時離機乘客已經有二十多位,他們大包小包的提著隨身行李,一部分人已經踏上瞭擺渡車)

空乘和安全員們立即奔下飛機,大聲招呼已經離機的乘客馬上返回機艙,由於乘客們也通過自己的渠道得知瞭土耳其爆發叛亂的消息,因此面對乘務組和安保組的返機要求,沒有質疑,沒有“鬧”,全部順從的重新登上舷梯車,返回瞭機艙。畢竟土耳其局勢不穩,機場周圍有裝備坦克和裝甲車的叛軍,CZ679航班的客艙按照《民航法》和國際民航的慣例規定屬於中國領土,待在客艙裡要比待在阿塔圖爾克國際機場的候機樓裡安全得多。

待所有乘客重新回到機艙就坐後,徐志鑫機長打開客艙廣播,向驚魂未定的乘客們廣播瞭這麼一段話:“各位旅客,由於土耳其當地軍隊和警察發生瞭沖突,形勢不明,請大傢暫時先在原位上坐好。希望你們理解和配合我們,謝謝大傢。”

接下來就是乘務組的事情,主任乘務長顏俊把空乘集中到一起,要求他(她)們做好長期困守客艙的準備,“停留的時間無法確定,我們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航班上有146名旅客,其中還有3個嬰兒,食物和水要統一配給,除瞭老人和嬰兒之外,3小時之內不再供水。”

客艙內的乘客依舊驚魂未定,空乘張丹來回穿梭在客艙過道安撫乘客:“大傢盡量休息,不要多說話,保留好體力。我們的飛機就是我們的領土,一旦下瞭飛機,沒有人能保護你。你在飛機上,有我們的組員,還有偉大的祖國作為我們堅強的後盾,請放心,飛機上是最安全的。”

張丹的話起到瞭立竿見影的效果,一聽到“我們的飛機就是我們的領土”,“偉大的祖國作為我們堅強的後盾”,乘客們的緊張情緒立刻緩解瞭不少(這種強大祖國在背後的欣慰感和安全感,已經成為越來越多的中國公民在海外的共同感受)。

一段時間令人窒息的寂靜後,突然機場內槍聲大作,到處都是沖鋒槍和自動步槍開火的“噠噠噠——突突突”聲,機場的地勤人員為躲避流彈慌裡慌張的四處逃散。

槍聲響起,CZ679航班上的人本能的低下頭,藏到低於舷窗的位置,以免讓外面的武裝人員發現,轉業軍人出身的苗地機長壯著膽子透過駕駛艙擋風玻璃往外看,大約有兩三百名武裝人員在機場內跑動,部分人似乎發現瞭他們,正在慢慢的朝B6056號機靠近。

“情況緊急,立即關閉艙門,關閉艙內燈光!”苗地機長輕聲的向乘務組下達指令。隨即出入艙門被乘務組迅速關閉並上鎖,客艙內的燈光也隨之熄滅。機組同時還關閉瞭駕駛艙內的所有燈光,並把各種儀表儀盤上面的燈光也調到最暗。

兼任安全員的乘務長張萌、安保組組長蔣峰、安全員王博遠和劉飛守在客艙門後,他們的任務是不惜一切代價阻擋武裝分子可能的登機行為:“如果有武裝分子想強制沖上飛機,我們一定第一個攔住他們,宣佈飛機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沒有經過允許,登機是不行的。”

正當武裝分子越來越接近飛機時,一架土耳其空軍的F16戰鬥機突然向機場停機坪垂直俯沖然後迅速拉升,給地面帶來巨大的沖擊,自重超過165噸的B6056號機也不經搖晃起來,而這一沖擊也嚇壞瞭正朝B6056號機接近的武裝分子,或許他們也看到瞭B6056號機巨大的垂直尾翼上刷著的南方航空公司紅色木棉花的標志,認出這是中國民航客機,因此停止瞭靠近隨後離開。

叛軍掌控的坦克和裝甲車還在阿塔圖爾克國際機場周圍遊蕩,空中的土耳其空軍戰鬥機依然不斷的對著停機坪做劇烈的俯沖+脫離的機動,而CZ679航班機內的乘客和機組也隨著這聲聲呼嘯度過瞭一個不眠之夜。部分乘客由於忍受不瞭這巨大的噪音加上極度緊張而哭泣起來,但很快乘務組的空乘們悉心安撫下安靜瞭下來。有一名乘客情緒失控表示一定要下飛機,最終被乘務組溫和客氣但又堅決的攔瞭下來:“我們乘務員能保護你的安全,這種限制的條件下,您隻能在客艙裡等著。”

戰鬥機在機場上空盤旋瞭將近50分鐘後終於離開瞭,機場此時除瞭零星的槍聲外又回歸到瞭一片寂靜中。

清晨5時左右,阿塔圖爾克機場附近的叛軍被鎮壓瞭下去,局勢得到瞭有效緩解,機場上,土耳其航空公司所屬的空中客車A320型客機已經開始正常起飛。在漫長而又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機組甚至計劃動員客艙內的安全員和男性空乘冒險下機把連接在一號登機艙門處的舷梯車挪走,然後駕機在沒有引導的情況下強行起飛,利用機體內還剩餘的兩三個小時的餘油飛往周邊國傢的機場備降。但這個想法由於過於大膽和危險最終沒有付諸行動。當時更令機組擔心的是停在B-6056號機邊上的幾架波音777-300和A320客機,一旦這些客機被哪個不長眼的傢夥擊中,勢必會造成可怕的“火燒連營”後果,但幸運的是,什麼都沒發生。

在中國駐伊斯坦佈爾使領館和南方航空公司駐伊斯坦佈爾辦事處和土耳其方面的積極交涉後,伊斯坦佈爾當地時間7月16日6時30分左右,在經過六個多小時驚心動魄的不眠之夜後,苗地機長接到機場方面的通知,乘客們可以下機瞭。

在封閉的客艙內困瞭六個多小時的乘客早已精疲力盡,下瞭飛機到瞭候機樓,中國駐伊斯坦佈爾總領館副總領事帶領領事館工作人員準備好瞭食物和飲用水已在候機樓等候多時,一名乘客當即激動的感慨:“國傢強大是真的好。整個機場出問題的時候,隻有中國的領事館來瞭。”

上午9時30分左右,南航CZ679的乘客們終於拿到瞭托運的行李,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完成瞭這趟旅程。不過B6056號機的機組並未輕松,因為他們還要準備執飛由阿塔圖爾克國際機場經停烏魯木齊地窩堡國際機場至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的CZ680航班,趁著地勤和機務在給飛機加油,機組和乘務組用最快的時間打掃完客艙,隨後抓緊時間輪流休息,畢竟當天還要執飛回程航班,疲勞駕駛是不行的。

7月16日中午,土耳其軍方宣佈正式挫敗叛亂企圖。當地時間14時30分,重新做好執飛準備的CZ680航班機組開始迎接回國的第一批乘客登機。與之前降落的航班相同,這些乘客在候機樓裡也經歷瞭叛亂帶給他們的驚魂時刻。在這樣的情況下,來自祖國的航班給瞭他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CZ680,歡迎登機,歡迎回傢。”

在阿塔圖爾克國際機場候機樓困瞭一夜的回國乘客一聽這話,不少人當即激動的熱淚盈眶。因為當時整個機場除瞭土耳其航空公司恢復值機之外,中國南方航空公司是第一傢恢復值機的航司。

當地時間7月16日下午16時11分,也就是在土耳其伊斯坦佈爾阿塔圖爾克國際機場受困16小時後,南方航空公司B-6056號空客A330-200型客機重新啟動引擎,滑出停機坪。

“(伊斯坦佈爾)塔臺,我是南航680,請求滑行”。

“南航680,可以滑行。”

16:21分,CZ680航班B-6056號A330-200客機搭載著18名機組/乘務組成員和154名乘客從阿塔圖爾克國際機場順利起飛,踏上瞭返回祖國的航程。

當飛機達到巡航高度平飛後,機長苗地打開廣播,稍微醞釀瞭一下措辭:“大傢好,歡迎登機,大傢辛苦瞭,現在我來帶你們踏上回傢的旅途……”

這盛世,如大傢所願。

B-6056性能數據:

機型:空客A330-200

設計商:空中客車公司

乘員:2人+載員293人(最大)

長度:58.8米

翼展:60.3米

高度:17.4米

空重:120750千克

最大起飛重量:233000千克

發動機:兩臺羅爾斯·羅伊斯“瑞達”768型渦輪風扇發動機,單臺推力302.5千牛

經濟巡航飛行速度:871千米每小時

實用升限:12000米

最大載重航程:12500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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