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柏林軍事學院的外墻
從忠誠到鐵血,從精英到魔性,從理性與狂熱相結合,到榮譽和毀滅相伴隨……從普魯士到德意志——這個在短短200年間迅速崛起的日耳曼民族,似乎永遠充盈著令人費解的軍事謎團。一滴水可以照出整個大海,從一所軍校的傳奇傳略中,你我可以充分領略普魯士軍事精英的精髓——這就是著名的德國柏林軍事學院。
悲愴:令人抓狂的地緣環境
世界上很多著名軍校,都是軍事改革的產物,都有許多傳奇的故事。然而,很少有軍校像柏林軍事學院這樣,是被戰敗活生生硬逼出來、其後又有幾度坎坷的涅槃經歷,艱難困苦、玉汝以成。從某種意義上說,隻有充分認識德國,才能真正熟悉這所聲名顯赫的德國軍校。
在曾經崛起的世界強國中,德國的條件其實是相當惡劣的。從地理位置來看,德國位於歐洲中部,面積為35.7萬平方公裡,相當於中國的雲南省(39萬平方公裡)。周邊有9個鄰國,北鄰丹麥,西部與荷蘭、法國、盧森堡為鄰,南邊是瑞士和奧地利,東部與捷克和波蘭接壤。從地圖上看,德國是“歐洲的心臟”,從軍事上說就是《孫子兵法•九地篇》所強調的衢地:多國交界,為兵傢必爭之地。在這種四面環敵的地緣態勢下,東邊的敵人可以打進來、西邊敵人沒事也能來串串門……隻要一著不慎,德國就將面臨滿盤皆輸。
▲1751年,普魯士的領土(粉色),幾乎四面環敵
正因如此,歷任普魯士-德國軍事傢始終絞盡腦汁的戰略問題,就是如何破解“兩線作戰”的困局,歷屆德國軍人的失敗,都多少與這個地理劣勢有關。好在德國的地形還不錯,整個國傢分為五個不同特征的區域:北德低地,中部山脈隆起地帶,西南部中等山脈梯形地帶,南部阿爾卑斯山前沿地帶和巴伐利亞阿爾卑斯山區,便於依托有利地形,集中兵力與主要作戰方向。否則,如果是那種四面平坦、無險可守的“四戰之地”,恐怕國傢防禦體系處處都是大窟窿,強敵時刻能從四面八方殺來,德國人就算腦瓜再靈光,也撐不瞭幾天。
不過,對於18、19世紀的德國人來說,首先要解決的不是戰略問題,而是統一問題。德意志民族歷史上,神聖羅馬帝國是第一個統一的封建制國傢,帝國極盛時,疆域一度囊括瞭近代的德國、奧地利、意大利北部和中部、捷克、斯洛伐克、法國東部、荷蘭、比利時、盧森堡和瑞士。經過瞭中世紀的漫漫長夜後,這一帝國已經演變為一個松散的政治聯合體,300多個大大小小的公國、侯國、伯國、宗教貴族領地和自由市除瞭承認皇帝最高權威外,各自關門自治,還擁有獨立自主的軍隊和朝廷,儼然就是縮微版的土皇帝。新繼位的帝國皇帝要想維系權威,必須以武力戰勝其他不支持的諸侯,或者必須想辦法贏得多數諸侯的擁戴才行。難怪法國的著名啟蒙思想哲學傢伏爾泰評價說:“神聖羅馬帝國既非神聖,也非羅馬,更非帝國。” 他一針見血的點穿瞭羅馬帝國的本質:不過是一個坐擁帝國名稱的松散“邦聯組織”而已。
98fc42c58b5c37434333475c5cfa8241▲著名啟蒙思想哲學傢伏爾泰
當然,瘦死的駱駝畢竟比馬大,到18世紀時,在當時神聖羅馬皇帝利奧波德二世的眼中,神聖羅馬帝國雖然松散,在歐洲整治版圖上還是很有發言權的,連法國君主路易十六,都是他的妹夫,帝國權威普遍受到尊重。除瞭要捏著鼻子看那些土皇帝的臉色,總體上看來,整個歐洲格局還是一片大好。然而,他倒黴就倒黴在這個妹夫身上,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法王路易十六和王後被革命者雙雙送上斷頭臺,利奧波德二世和其繼任者弗朗茨二世不得不極力聯合歐洲各國,以武力撲滅法國革命烈火。在反法聯盟的旗幟下,德意志強國普魯士的兩任君主都積極響應,之所以如此覺悟崇高,是因為他們有自己的小九九,想通過這場戰爭,確立普魯士在歐洲的唯一強國地位,進而重新凝聚神聖羅馬帝國。誰料想人算不如天算,遇到瞭一代軍事天才拿破侖•波拿巴,一頭撞到瞭鐵板上。
▲遇到拿皇,普魯士吃瞭大虧
於是,當歐洲大陸的時間指針劃過19世紀初的拿破侖戰爭時,昔日頻頻對外動兵、為鄰國制造戰敗痛苦的普魯士帝國,也開始品嘗戰敗的痛苦:那支繼承瞭條頓騎士團軍事傳統、由威名顯赫的腓特烈大帝“用棍棒訓練出來的”、素來以紀律嚴明、教育素質高著稱於世的普魯士軍隊,竟在1806年耶拿-奧爾施泰特之戰中,被科西嘉小子拿破侖打得滿地找牙、潰不成軍。
▲耶拿-奧爾施泰特之戰態勢圖▲耶拿-奧爾施泰特戰役中,繳獲普魯士軍旗幟的法國龍騎兵5caad1c4032d3c0303986099df81ca8e▲耶拿-奧爾施泰特戰役後,慘敗的普魯士軍隊▲耶拿-奧爾施泰特戰役後,法國軍隊進入柏林,等普魯士付完賠款才撤軍
戰場上輸的一塌糊塗,談判桌上自然賠的幹幹凈凈:神聖羅馬帝國解散不說,根據1807年普法《提爾西特和約》,二十多萬的普軍必須壓縮減少至42000人,普魯士付給法國1億多法郎賠款,15萬法國占領軍將一直駐留到戰爭賠款償還完為止;同時,普魯士還要割讓出16萬平方公裡土地,包括普屬波蘭的絕大部分領土,以及易北河以西的全部領土。這意味著普魯士不僅一下子失去瞭18世紀以來全部掠奪的領土,還喪失瞭本國一半的土地和居民。可以說,普魯士從腓特烈大帝時代的軍事強國,一下子變成瞭歐洲二三流的倒黴蛋,簡直淪落到山窮水盡、窮途末路的地步。
▲反映普法《提爾西特和約》簽署前的油畫▲1740-1786年,腓特烈二世統治下,普魯士領土擴張(綠色部分)
創建:有一種命運叫涅槃
劇痛之下,痛不可當,再不改革就是死路一條。為瞭拯救即將崩潰的普魯士,基於戰敗的慘痛現實,一批進步的普魯士精英開始參照敵對國法國的成功經驗,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推行一場自上而下的全面改革。其中,軍事改革的領軍人物、普魯士軍事改組委員會主席,就是先前在耶拿-奧爾施塔特之戰兵敗被俘的普軍參謀長格哈德•約翰•大衛•馮•沙恩霍斯特(Gerhard Johann David von Scharnhorst),在戰場上飽嘗失敗痛苦的他,為軍事改組委員會確立的工作綱領是:“必須喚起國民的獨立自主的情感,必須給他們以認識自己、主宰自己的機會……我們崇高的活動領域,不外乎打碎各種舊形式,擺脫成見的束縛,指揮、促進復興工作,並使之自由發展而不受阻礙。”
▲沙恩霍斯特
在沙氏大刀闊斧的改革中,首先著手的是整頓改造軍官隊伍,提高軍官隊伍素質。改革前的普軍是一支歐洲封建傳統式的雇傭軍隊:士兵的補充主要靠買、騙、搶,軍官的晉升標準主要是其出身、資歷而不是看戰績,貴族子弟幾乎壟斷瞭全部軍官職位,他們養尊處優、抱殘守缺,官兵嚴重對立,部隊士氣低迷。這樣的人員構成,顯然難以應對經歷過法國大革命洗禮的拿破侖軍隊。
正是為瞭給普魯士軍隊的軍官隊伍註入新鮮的血液,1810年,沙恩霍斯特以自己所創立的軍事學會為模型,建立瞭後來柏林軍事學院的前身——柏林高級步兵學校,作為培養總參謀部軍官的基地,親自出任該校第一任校長並前往執教,同時前往任教的還有他的得意弟子——後來鼎鼎大名的西方“兵聖”克勞塞維茨。
▲德國柏林軍事學院,由沙恩霍斯特創辦▲奧古斯特·奈哈特·馮·格奈森瑙,普魯士陸軍元帥,也是普軍軍事改革的堅定支持者
盡管沙恩霍斯特在1811年迫於法國壓力,從普魯士政府解職(後於1813年呂岑之戰中負傷辭世),但其摯友格奈澤瑙、博因等人,從他手中堅定地接過瞭改革的接力棒,相繼領導推進這場普魯士軍事改革運動,最終在1814年時,改革的大部分成果都以軍事法規的形式固定下來,柏林高級步兵學校也成為培養本國新型軍官的源泉,逐漸培養起一支受過科技和專業訓練的軍官隊伍,為後來建立精幹高效的普軍總參謀部打下瞭良好的人力基礎,該校因此也被稱為世界上最早的參謀學院。
▲赫爾穆特•卡爾•貝恩哈特•馮•毛奇,也稱老毛奇
1815年,重整旗鼓的普軍最終在滑鐵盧擊敗法軍,為拿破侖戰爭畫上瞭一個句號,普魯士疆域自默麥爾河延至萊茵河,成為德意志邦聯內德語居民占優勢的唯一強國。到19世紀中葉時,經過全面改革後的普魯士逐漸恢復元氣,國力大幅提升,羽翼豐滿後發動三次王朝戰爭,先克丹麥、後戰奧地利、再敗法蘭西,終於在1871年結束瞭德意志長達數百年的分散割據狀態,建立起以普魯士王國為首的德意志第二帝國,成為歐洲大陸後來居上的資本主義強國。柏林高級軍官學校於1859年正式更名為柏林軍事學院,三次王朝戰爭時的普軍參謀長—在普奧戰爭、普法戰爭中打敗奧軍和法軍的實際組織指揮者,正是1823年進入該校學習的赫爾穆特•卡爾•貝恩哈特•馮•毛奇(Helmuth Karl Bernhard von Moltke,為瞭區分他和他的侄子、一戰德軍參謀長赫爾穆特·約翰內斯·路德維希·馮·毛奇,一般稱呼他為老毛奇)。
教育:有一種理念叫卓越
從1810年創立之初開始,柏林軍事學院就是一所培養精英的學校。從領導設置到教官任職,從辦學目標到培養模式,無不貫穿著精英教育的卓越理念。
首任校長沙恩霍斯特曾經斷言:“勝任高級軍官學校校長職務,不僅要具備管理專傢的能力、軍事傢的素養,還要具備教育傢的遠見卓識,這是創建一流軍事院校不可缺少的因素……不懂教育的校長,是缺腿的校長;不按教育規律辦院校的校長,是盲幹的校長”。不僅沙氏本人符合這個標準,而且,根據資料顯示,擔任過該校的十多位院(校)長,大多都是集教育傢、管理專傢和軍事傢於一身。最具代表性的,當數1818年9月擔任該校校長的克勞塞維茨。
▲克勞塞維茨,曾任柏林軍事學院校長
在一般人的眼裡,克勞塞維茨最富盛名之處,在於他過世後其遺孀整理出版的西方軍事思想經典名著《戰爭論》。其實,克勞塞維茨在世時,最大的名頭並不是軍事理論傢,而是連續12年擔任柏林高級步兵學校校長,對該校貢獻頗多。克氏認為:一個學校領導,一要有超出時代的教育觀念,要根據不斷變化的世界、日趨復雜的未來、突飛猛進的軍事技術和裝備,確定辦學的目標和策略,使培養的軍事人才的能力能夠滿足時代的要求;二要熟悉本校校情,熟悉教師隊伍。怎樣熟悉,重要的辦法就是親自上課——這種教育思想即便在今天看來,依然有寶貴的借鑒價值,足見其不愧為一代大傢。
▲克勞塞維茨的代表作,《戰爭論》1832年原版扉頁
更難能可貴的是,在擔任校長任期內,克勞塞維茨十二年如一日,親自挑選教官,達到熟悉學院每個教官名字和特點的程度,他還擔任瞭高級參謀訓練班的部分授課任務,以極其認真的授課態度、深人淺出的授課藝術、經常鼓勵學員提問題想辦法的啟發式教學方式,給學員留下瞭深刻的印象。正是在沙恩霍斯特、克勞塞維茨這些時代精英的傳承努力下,柏林軍事學院才鑄就瞭它的卓越之魂。
當然,柏林軍事學院的軍事教育成就,也給德國野心傢們註射瞭征服世界的強心針,給世人帶來瞭兩次世界大戰的災難。一戰失敗後,柏林軍事學院不得不隨之停辦十幾年,直到1935年才重新恢復。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德國柏林軍事學院又被強行關閉。直到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大國集團將聯邦德國拉入北約,德國人著手籌建國防軍指揮學院時,才在原柏林軍事學院、海軍學院、空軍學院的基礎上,組建成瞭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最初設在巴特•埃姆斯,1958年遷至漢堡。1972 年,原聯邦德國對軍隊訓練教育體制進行改革,根據同類院校合並的原則,將參謀學院和國防學院並入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成為一所綜合性高等軍事學府,算是柏林軍事學院沿革至今的餘波。
d7f8f687fd05f83697a777af2c2b0e42▲德國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徽章
在100多年後的德國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盡管很難仔細探究出它從其前身那裡繼承瞭多少優秀基因,但其打造精英的傳統仍是非常明顯。
首先,從教學層次來看,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在德國軍校體系中首屈一指。早在1974年時,原聯邦德國國防部就規定:三軍資歷在8年以上,準備提升為高級參謀人員的上尉和現任高級參謀人員需要深造的軍官,都要進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接受訓練。自1982年起,該學院招收的學員,必須首先經過聯邦國防軍高等學校(現名“聯邦國防軍大學”)培訓。在今天德國的9所全軍性院校中,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直屬國防部領導,為正師級別,院長的軍銜是少將,主要負責高級參謀人員和中級指揮官的培訓工作(校級軍官);而漢堡、慕尼黑兩所聯邦國防軍大學則受國防部和州教育部雙重領導,校長是文官,主要負責培訓軍隊指揮官(尉級軍官)。這是與很多國傢學院級別低於大學的情況恰恰相反的。
▲今天的德國慕尼黑聯邦國防軍大學
其次,從教員隊伍來看,所有想到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任教的人,都要有過五關斬六將的真功夫:第一,所有的軍事教官都是從各軍種司令部經過層層篩選出來的經驗豐富的訓練參謀人員來擔當,而且在教官的選拔上,註重教官的業務強項,要求教官在諸如戰術、後勤、炮兵、通信、防空、工兵和衛生勤務等方面必須是在同類參謀中出類拔萃的。第二,從地方引入的教師,必須是經過正規教育的專業人員,入校後,先得接受為期三個月的崗前培訓,考試合格、取得資格證書後,才允許其走上講臺。第三,即便是外請專傢臨時講課,也要看專傢對問題研究的深度、專傢的知名度和專傢的研究成果對軍事領域產生的影響力等。
再次,從師資建設來看,學校嚴格秉承“嚴生先嚴師”的理念,對教書育人者的素質要求特別高。例如,註重教員隊伍學歷結構的層次性,不斷增加高學歷的教師,目前,在該校的100多名軍事教官和地方講師中,90%的軍事教官和98%的文職教員具有博士學位——這一比例在全世界軍校裡都是驚人的高。又如,及時對現役教員進行能力強化。每年都會出派部分教員到國外學習和培訓;或者把校外或國外的軍事專傢、學者請進來給教官上課;有時,學院還會臨時組成教官培訓班。1974~1980年間,就先後舉辦過6期教官培訓班,69人,共80個課時,其中講授56個課時,自學與學術講演24個課時。確保受訓教員把學到的知識很快充實到課堂教學當中,進而保證教學內容的前沿性。
▲冷戰時期,身穿美式軍裝的西德聯邦國防軍裝甲擲彈兵
最後,從教學模式來看,學院對學員要求十分嚴格,教學訓練體系鮮明。在兩年半的學制時間裡,入校學員必須經過基本系、參謀系和軍種司令部專業系的訓練,與此相對應的是,學員的訓練也分三個階段進行,即:基礎科目訓練階段,應用科目訓練階段、專職人員業務訓練階段。完成前一個階段的學習是進入下一個系學習的前提條件。學院采取理論教學與工作實踐相結合的模式,院校的教育和部隊實習穿插進行,譬如,指揮學院學員基礎訓練結束後,必須到機關任職實習l年後,再回到指揮學院進行軍事業務訓練。畢業時,學院給學員的最後評語分下列四種:特別適合在高級司令部中任職;適合在高級司令部中任職;適合在高級司令部中任職,但需要繼續考驗;不適合在高級司令部中任職。評價標準的準確性和指向性都非常明確,依稀能夠窺見德意志民族鍛造精英的嚴謹和精密。
魅力:有一種影響叫震撼
從建立之日起,柏林軍事學院就和普魯士—德國的命運緊緊綁在一起,興衰進退,榮辱與共。1914年,當德國統治階級喊著“戰爭是人類最崇高行為”的口號發動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所執行的戰略計劃最初就出自柏林軍事學院1861年級學生施利芬之手;一戰中在東線戰場頻頻對俄軍大開殺戒、並和興登堡組成搭檔,極力主張無限制潛艇戰,後又著書立說《總體戰》的魯登道夫,也是該校1893年的畢業生。一戰失敗後,該校1897年級的學生,外號“斯芬克斯”的馮•塞克特絞盡腦汁應對《凡爾賽條約》關於德國軍力的嚴苛限制,使勁渾身解數,復活總參謀部、加強軍官團訓練、倡立小型職業化軍隊……,保留住德軍的精華元氣。當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陰霾降臨人世時,閃擊波蘭的德軍“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龍德施泰特、參謀長曼施坦因,以及第19裝甲軍軍長古德裡安,都是柏林軍事學院釋放出來的軍事幽靈,連美軍的鐵血悍將巴頓都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數量上的優勢,戰勝這些傢夥很難”。
近200年來,柏林軍官學校不僅為德國三軍培養瞭大批高級參謀人員和軍事指揮軍官,而且培養出瞭在世界范圍內都大名鼎鼎的軍事傢,堪稱是“將軍和軍事傢的搖籃”。平心而論,將軍的練就已經不易,軍事傢的造就更是難上加難,然而,柏林軍事學院就是做到瞭這一點:即便不算人所共知的西方兵聖克勞塞維茨,這裡也是西方頂級軍事傢的集中營。如果說寶馬車、豹式坦克是德國當今工業的名片,多位著名的西方軍事思想傢,就是柏林軍事學院的標簽。
▲普奧戰爭時期的威廉一世、俾斯麥、老毛奇
翻開世界軍事思想史,我們可以發現,德國軍事思想的發展獨立成篇,尤其永遠無法繞過的是其“總參謀部”以及世界一流的參謀隊伍。而這是和老毛奇所分不開的——這位柏林高級步兵學校的老牌畢業生,不僅在德意志復興三次王朝戰爭的戰場上策劃有方、指揮得當,在軍事思想領域也頗有建樹:他認為軍事戰略必須被瞭解作為選擇系統,進行戰爭要有計劃性,但執行計劃要隨機應變;他重視總參謀部和參謀人員對於組織和完善軍隊作戰指揮的重要作用,首創完善高效的參謀體制;他強調把鐵路和電報等先進的科學技術運用於戰爭,在戰爭指導上主張先發制人、快速攻擊……毛奇的軍事理論對於西方軍界產生深遠影響,後世所流行的“委托式指揮法”、“閃擊戰”理論,幾乎都從毛奇首開先河。
▲阿爾弗雷德•馮•施利芬
與毛奇的軍事成就不同的是,他的小師弟阿爾弗雷德•馮•施利芬(Alfred von Schlieffen)的名望來源於一份計劃:自從愛妻於1872年離世後,施利芬就變得冷漠和孤寂,一直致力於如何解決德國面臨的東西兩線戰略困境。據說,某次傍晚外出散步時,眼見夕陽西下,一片廣闊的田野金光閃閃,他的副官贊嘆風景如畫,施利芬卻冷冷的說:“沒什麼好看的,一點障礙物都找不到,沒有防禦價值”,可見他對軍事的鐘情與專註,已經到瞭如影隨形的地步。也正是在這份極端認真乃至偏執的狂熱型努力下,最終在其任總參謀長期間,他以大量而詳細的論證和推理,提出瞭著名的“施利芬計劃”。盡管該計劃在一戰中執行失敗,被後世褒貶不一,但施利芬對於軍事研究的專心和嚴謹,始終值得後世軍人學習。解放軍大將粟裕,也有類似的笑話。據說,粟裕將軍有一次陪夫人楚青逛街,指著街頭的咖啡店說不錯。夫人心喜,覺得不解風情的丈夫終於浪漫起來瞭。不想,粟裕將軍接著說:隻要在此架起兩挺機槍,便可以封鎖整個街道!”
▲馮•塞克特,曾經提出瞭重振德軍的“十萬陸軍”計劃
在柏林軍事院校群英裡,緊隨施利芬之後的德國軍事傢,當數約翰尼斯弗裡德利希•利奧波德•馮•塞克特(Johannes Friedrich Leopold von Seeckt),這位生性冷淡同時又個性強烈的德軍一級上將一生充滿矛盾:雖然他戰績並不出色,但視野始終牢牢盯住瞭未來作戰;雖然他對裝甲、飛機的作戰功能做出瞭前瞻性預見,依然對騎兵一往情深;雖然他從不掩飾自己對於理論傢的敵意:“有三件事情是人類的大腦徒勞無益地與之較勁的——愚蠢、官僚和口號”,但他本人所提出的建立小型化軍隊的思想:“和平時期的陸軍應由長期服役的職業士兵組成……小型化、經過嚴格訓練的軍隊,要勝過缺乏訓練的、數量眾多的龐大軍隊”,恰恰被認為是最早的職業化建軍理論。不管這種矛盾怎麼解釋,塞克特擔任德軍總司令時,所組建的“十萬陸軍”奠定瞭德國陸軍重新崛起的基礎,二戰德軍初期的輝煌戰績,都和他的努力息息相關,塞克特因此被尊為“二戰德軍之父”。
▲頭戴M-35鋼盔的中國德械師,這支部隊的整編,受到塞克特思想的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塞克特還曾經來到中國,擔任蔣介石的軍事顧問,提交瞭《陸軍改革建議書》,提出瞭以有限的物力財力,首先建立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小型核心示范武裝,再分批分期完成全國60個師的整編,這份建議堪稱是“德國十萬陸軍計劃”的中國翻版。盡管由於抗日戰爭全面爆發的緣故,中國僅僅完成瞭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第36師、第87師和第88師等部隊的整編改裝,但頭戴M-35鋼盔、手持德國毛瑟槍的中國徳式師,的的確確是中國抗戰初期的主力精銳,在淞滬抗戰、南京保衛戰等戰役中與日本鬼子浴血搏殺,在中國正面抗戰戰場上發揮瞭重要作用,可以算是柏林軍事學院對中國抗日戰爭的貢獻之一。
▲二戰德軍名將海因茲•古德裡安,“閃擊戰”創始人,柏林軍事學院1903級學員▲龍德施泰特,柏林軍事學院1902級學員▲德軍元帥埃裡希·馮·曼施坦因(右),柏林軍事學院1913級學員
在作戰層面上,柏林軍事學院的軍事傢中無人能出海因茲•古德裡安(Heinz Guderian)其右,他的戰場表現和他的理論著作《坦克!前進!》一樣出色,然而,也正是他和1902級師兄龍德施泰特、以及1913級同學曼施坦因對希特勒的效忠,從1939年9月至1942年8月,在短短三年的時間裡,納粹德國的卐字旗橫飚大半個歐洲,在北自挪威的納爾維克、南至愛琴海諸島、西震英吉利海峽、東到高加索、伏爾加河的廣大地域,一時間戰火紛飛、陰霾密佈。
柏林軍事學院精英們的戰術大膽靈活、推陳出新,在歐洲戰場上橫沖直撞、所向披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讓對手頭疼不已。正如後人所言:“他們曾橫掃歐洲,震動瞭整個世界,他們都無愧於名將的稱號,然而,他們都是戰敗者,最終淪為戰犯;但是,他們的軍事思想卻為戰勝國的軍事專傢們所重視。看他們縱橫沙場,體驗迅猛追擊的刺激——我們真不知是該為他們的失敗扼腕嘆息,還是要為整個世界因此逃過一劫而暗自慶幸?”
▲德軍“斯圖卡”轟炸機▲德軍閃擊波蘭示意圖▲德軍閃擊法國示意圖▲德軍機械化部隊穿越烏克蘭
嚴格來講,從柏林軍事學院走出來的軍事精英們,政治立場都非常反動,但是,他們在軍事領域內的影響卻不容小覷。伴隨著德意志民族與硝煙戰火形影相隨的歷史沉浮,柏林軍事學院從最初的普魯士高級軍官學校,發展成今天的德國聯邦國防軍指揮學院,盡管歷經光陰荏苒、滄桑巨變,但是,當初沙恩霍斯特創辦這所軍校所付諸的大量心血沒有白費——他精心打造出來的這座搖籃,不但挽救瞭普魯士的國傢命運,還培養出德國軍事史上克勞塞維茨、毛奇、古德裡安這樣的軍事名將,足以在世界軍事領域內光芒耀眼。可以說,在人類歷史上,很少有一所軍校,能像柏林軍事學院這樣,對一個國傢乃至世界軍事史的發展,產生如此震撼的影響。或許,這是對柏林軍事學院最好的註解。
(完)
圖片來源:圖片來自互聯網
撰 稿:石留風
排 版:雲小冰
註:本文為獨傢特約文章,未經允許請勿轉載、洗稿,否則將追究當事人和單位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