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太太又开始哭了-就算是失去了儿子也不至于哭的如此大声。看着裴静坐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安慰,让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们是一群社区慰问者而不是调查员。高木太太哭泣的蠢相磨去了我最后的耐心,我走向了失踪者的卧室。即使隔着卧室的门高木太太的哭声也能清晰传来,听上去随时可能哭断气。
卧室里蹲着我另一个古怪的队友,在这个学院将DNA和个人信息牢牢绑定在的时代,他仍旧坚持使用代号,而且代号像极了所有小男生取得第一个网络昵称,叫做夜刺。我们被分为一组来千叶调查一个叫做卡莫拉的台风。
看着夜刺,我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满,“你最好告诉我,我们来这里听中年大婶杀猪一般的哭声是为了什么。”
“一个少年离奇失踪于黑夜,悄无声息,所有嫌疑人都有足够分量的不在场证明。还不够刺激吗?”夜刺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垃圾桶,好像那里面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这让我大为火光,我踹翻了垃圾桶,“也可能是掉进了下水道或者离家出走?在这之前,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垃圾桶翻到在地,饮料瓶从中甩出,汽水和可乐在瓶壁里流溢,夜刺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全是狡黠“所以你更愿意按照学院的指示调查一场刮得比较大的台风?”
“当然不愿意,地质灾害学家这种事最适合李娅大E王统这些半吊子前辈了,他们年纪大了,适合调查这种无害的遗迹。”我说完才意识到我说错了话,我忘了把刚刚回到本部的任星郃带上一并批评。
听着我的话夜刺露出了笑,他叫着我的名字:“荀天赐,这里有比卡莫拉有意思一百倍的东西。要不要试试?”他说著递给了我一个U盘,在他黝黑俊朗的面容上,眼睛像是鉆石一样闪闪发光。
“你这是又黑进哪个调查员的档案了?”我问道。
“要知道我们已经来千叶两天了,日本的那个调查员却还没有迎接我们,作为对她傲慢的惩罚,我黑进了她在本部的上传档案,比起卡莫拉,有一个叫做伊武琳的档案我更感兴趣。根据她的整理,伊武琳是一个潜藏在黑暗中的怪物,按著现在的情况来看,高木家的失踪和她关系不小。具体细节你可以晚上仔细看看情报。而最有意思的是,日本的高级调查员,直到现在都没有抓到这个怪物。”夜刺脸上揶揄的笑容显而易见,“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握住机会,证明我们比高级调查员更强。顺便,天赐,这里有一个不错的乐子,我们开始一场狩猎竞赛吧?”夜刺说著站起身,一脚将饮料瓶踢过来。
我则踩住了这个空空如也的饮料瓶,说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玩法,但是我们是一个组,小组分离行动的话,人事部会用他们的手段纠正我们的调查不规范,并且狩猎是一个禁忌,对于学院来说,你想被人事部审问吗?”
“组长大人,你要明白一点,这里是日本,日本没有人事部。”夜刺的话让我豁然开朗。
我踩扁了脚下的饮料瓶,桃子饮料字样的包装纸被扭曲的不成样子,“那现在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分配裴静这个累赘了,这事关狩猎竞赛的公平。要么给你吧?”我缓缓说出我的想法。
“我不要,裴静小姐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我,在这方面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夜刺再次露出令我厌烦的笑容,“而且你知道的,我有帮手。”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手提箱。在我的视线望向手提箱时,手提箱里的东西回应了我的视线,期内传来了犬类的低吼。
“好吧,那我就带上裴静这个累赘,这样的话如果你输了你也会心服口服吧?”
我无可奈何接受了这个提案,但狩猎竞赛仍旧让我精神振奋,此刻就连高木太太的哭声也变得悦耳起来。
我们从高木家里出来之后,天色已晚,因为裴静要和本部建立定时的进度通讯,她去了一个咖啡厅,夜刺则提着箱子和我站在门口交谈。
“听着,天赐,我走出这扇门,这场竞赛就开始了。虽然你有裴静这个贤内助,但是我还是建议你…….”
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第一,那女人不是我的贤内助,第二,她还不如你的狗有用。”
看着我愤怒的表情,夜刺摇了摇头“天赐,你已经十九岁了,没必要这么不近人情,顺便,我们是以警察的身份造访的高木太太家,后续的电话号码我留了你的。就是这样,咖啡的钱我付了。”他说完极快的推门离开,我甚至还来不及骂他。
而裴静正和一个日本女孩进行愉快的交流,那女孩似乎在小声地推销什么饮料,模样可爱,不知道在说什么词,小嘴张得圆圆的,露出了可爱的虎牙,逗得裴静花枝乱颤。
我立刻呼叫了裴静,“你要和那东西聊到什么时候?赶紧过来!”我有义务提醒我的拖油瓶不要过于任性,因为竞赛已经开始了。
也许是我用词过于生硬,裴静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短暂的几秒后,耳麦里传来了她怯生生的声音“我这就来。”
看着她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样子,我再次觉得她不如夜刺的狗。那个日本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空留桌上一瓶桃子饮料,在咖啡厅的灯光下,看上去和血液一样猩红。
距离我杀死那个叫做伊武琳的东西,很近很近了,我要耐心。
起初我并不愿意参加这次任务,学院指派的几个调查员里除开夜刺,都极其平庸甚至愚蠢。而知道裴静要和我一组的时候我给学院发去了休假提议,被古怪的女人是四当即回绝。本以为要开始无聊的气象调查时,代号伊武琳的怪物却做到了化腐朽为神奇,让整个行程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夜刺已经脱离了小队,在伊武琳死之前,我们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通话。我躲在自己房间里一边调试手弩的弦扣,一边阅读U盘里的情报,这种事是断然不可能让裴静知道的,她也许会上报本部从而终止我和夜刺的一切活动。
虽然我没有见过京极结子,但我首先认可她的情报整理,案件按著时间轴顺序排列,在九月初第一位受害者失踪,叫做前田辉,随即失踪的是第二位,青柳优美。失踪者的照片都被的罗列好。还按照格式详细记录了对于伊武琳的对战细节,字里行间可以知道京极结子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如果她没有编造战斗细节的话。但我很疑惑,档案里多次提到了伊武琳会于黑暗中销声匿迹,这一点和夜刺的说法吻合,京极却没有在档案中注明自己的夜视方式,按著学院的规矩如果使用了学院设备必须要注明,那么京极是怎么在黑暗中看清那东西的呢?
我觉得我没法靠想得出结论。下一秒整个房间迅速暗淡了下来,伴随着电器断电的休眠声,我拿起了耳麦,“喂!裴静,听得到吗?”
“好像是停电了。怎么了,天赐你别怕!”她的口吻傻呆呆的,完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长期处于亮光中的我一时间难以适应黑暗,我习惯性的手弩固定好,走向客厅,在黑暗的房间里扭动房门把手,看到了同样一片漆黑的客厅,漆黑的像夜一样,我甚至看不见裴静的轮廓。
“我还在做夜宵呢…….因为天赐你吃不惯日本菜……..”裴静的声音说明她就距离我不远处,不对劲的感觉让我悄悄地将手弩装填。在我的记忆里,这间房子是裴静选租的,有着良好的透光性,而且我们是在日本的海滨城市,但没有一丝光芒从窗外逃逸进来,无论是月光还是灯光,甚至是星光。时间过去了将近两分钟,我仍旧没有办法适应这里的黑暗,这原因只有一点,那就是很可能我永远也适应不了这种黑暗,这并不是夜色的黑。
“你在找什么嘛?我找到了我的手机,打开照明就行。”裴静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了,然后她的身体紧紧地挨着我,我的大脑飞速思考,甚至没有时间和她拉开距离。
“别打开照……”我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的手电筒就立刻打开,手电照亮了裴静的脸,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满是对我的关心,而敲门声在下一秒如我所料响起。
在裴静打算走向门口的时候,我拉住了她的手。“安静!”她停了下来,在手机屏光的照耀下,那双发红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疑惑和不安。
第二声敲门声响了起来,如此听来,门口的东西似乎很有耐心。
“天赐,怎么了?”开始有所警戒的裴静远离了门,“要不要我们问学院请求支援。”她说著从黑暗中拿出了通讯设备准备摁开。
“不要再增加亮光了,大小姐。”我制止住她,第三声敲门声以精准的间隔响起。
曾经有一个古老的训诫作为我的入门启蒙,那就是如果你行走在完全黑暗的丛林,纵使你会摔伤,跌落,但你不要生火,不要做这森林中的第一丝光,野兽的确怕火,有的东西却未必怕光。
第四声敲门声响了起来。
“你带了红色的夜光美瞳?”我看着裴静的红色瞳孔问。
“没有……..”也许这是我第一次盯着她的脸看,她紧张地抓住我的衣领。我侧过身去,靠近她的脸颊,我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葱花味,但是在葱花味下有着一丝更细微的味道。
“张嘴。”我语气平静。
她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照做了。从她的好看的唇齿间涌出一股淡淡的甜腻味道,像是桃子糖浆。
“你喝了桃子汁是吗?”
“喝了一小口…….怎么了,我嘴里有味道嘛?”她的表情变得害羞和窘困。在此期间敲门声仍旧规律的响着,像是一盏出了故障的闹钟。我不知道裴静的脑瓜里在想些什么无聊的恋爱游戏,但我已经捋清思路。在我都无法适应的黑暗中,裴静却能轻松辨认我的位置,靠近我,并且拿出手机打光,我相信这栋楼所有的人都被困在这比夜还黑的漆黑中,但是裴静不是,在桃子汁的影响下,她一定是整栋楼里,第一个打开手电筒的人,换句话说,是极暗森林中第一丝光。
敲门声又响起了,应该是第七还是第八次,我轻轻靠着裴静,小声地对她耳语“走吧,我们去开门,你站在我后面,但是记住一点,裴静小姐,无论你看到了什么东西,都把我的右手抬起来对准它。”
裴静语气迟缓,“什么意思,门外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异学院从来不会将神秘拒之门外。”
我们走向了门口,敲门的间隔一直很稳定,我身后的裴静左手扭动了门把手,右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我的手腕里。
房门打开大概花了一秒左右的时间,裴静举起我的右手的时间大概是0.7秒,对准的方向则是楼道的天花板,而我的手弩被膛线推射出去的时间甚至比这还快。
虽然打中了什么,那声音却让我有些失望,不像是射进肉里的声音。在短暂的嘈杂之后,我的视线不再和盲人一样,我看见在我的面前掉落了一顶摩托安全帽,其上插著一根镀银的弩箭。
眼前的一切依稀可见,星光,月光,都重新回来了,这才是我所熟悉的夜色。我本想下楼去探寻那个逃跑的东西,但裴静在我身边倒了下去,我紧紧拉住她。
“天赐…….”她惊恐地呢喃著,两只手紧紧地环抱着我。
“没事的,那东西已经离开了。”我安慰著裴静,她的背后全是冷汗,她的瞳孔内仍旧赤红如血。她一定看见了那个东西的正体……..
她的身体痉挛著抽搐,眼睛一会睁开一会闭上,但我相信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挥去刚才所见的阴影,就像我曾经第一次看见惊骇之物一样的语无伦次,“天赐…….在我身边……..在我身边……..她蜷缩在天花板上……..刚才……”
“没事的…….只是黑暗罢了,你会习惯的。”我拿出了镇定剂,也许是因为喝了桃子汁的原因,黑暗中她的手臂纤细,却浮现暗红的光芒,我将针头插进她的筋脉里。
她紧紧抓住了我的右手,但是被我甩开,我从不允许固定着手弩的右手被人握住。
“天赐……你走了吗?”
她惊恐地尖叫着,我只好将左手递给了她。裴静在学院里做的向来都是一些整理档案的杂事,但今晚显然是被吓坏了,然而裴静在被恐惧淹没的前一刻,准确地帮我锁定了那东西的位置,是什么东西帮助她的理智坚持了那一秒?
裴静小姐喜欢的是你。夜刺的话再次鉆进我的脑海,我摇了摇头,对此不屑一顾。
为了随时确认裴静的状态,我在她的房间阅读资料,她和所有见到惊骇之物的普通人或者蹩脚调查员一样,歇斯底里地喃喃低语,在床上翻滚,或弓起背大口的喘气。我本想给她打上第二针镇定剂,但是碍于药性过猛作罢。京极结子的资料里只简短地提过猩红色的液体,这东西是什么,从何而来,又是怎么装进没有生产地址的包装瓶的,全是空白。
凌晨三点,裴静开始呕吐,从她的口鼻中涌出的猩红色液体与茶几上那半瓶色泽别无二致,只不过更加粘稠和馨香,整个房间像是被极端洁癖者洒了五瓶芳香剂。因为担心那些红色液体堵住她的鼻腔,我两三次借着夜色看她的脸,在凝胶般的红色液体中她眉头紧蹙,娇嫩白皙的肌肤上沾染著赤痕,让我想到记忆中的娘亲,和她的胭脂。
呕吐持续了大概有五分钟,裴静开始今夜第二次的胡言乱语,她语气阴冷地清算著儿时开始就累积在心中的不满,但作为一个千金大小姐,她数落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生日蛋糕的尺寸不和心意,阿姨给她洗头时用了她不喜欢的洗发水香味…….那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童年,只有冰冷的铁器,也从没人帮我洗过头发。想着,我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将马尾辫散下来,开始阅读资料的最后文段。
裴静的控诉也随着时间推进到了大学时期,这是好事,在这样的发泄之后她可以恢复清醒,她盘点着大学里她的一众追求者,语气充满不屑和鄙夷。像个女王在对着一干家臣挑三拣四。直到她说了荀天赐,她的语气变了,“天赐…….”她轻声地唤着我的名字,埋怨我对她的不理不睬,语气阴沉却又甜蜜,如果交配之后的母螳螂会说话大概就是这个语气,最后她温柔地回忆今晚我的拥抱。将近五点多的时候,一丝亮光从天空中挣扎出来,裴静花了两个小时咀嚼对我的情感,而她幼年到成年,却是不到半小时寥寥带过。
随后她陷入了安稳的沉睡,我拿着茶几上的半瓶桃子汁进入了浴室。
我需要用冰冷的凉水好好冲一下自己的脑袋……….
下午三点的时候,刚睡醒的裴静尖叫着醒了过来,她一边埋怨著满是红色液体的床单一边跑进了浴室。
我则已经总结出详细的信息,生物的代号叫做伊武琳,这并不是京极结子随口取的名,她在名为猩红火焰的054档案中详细记录了,伊武琳是一个于1993年失踪在千叶的风俗店舞女,并且采集到了伊武琳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有着成熟姐姐范的女性,但她却能露出纯洁犹如高中生的笑容,想必放在风俗店里会很吸引人。看着那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我似乎觉得在哪儿见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对此我耿耿于怀了一上午,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在受害者名单中,我框出了京极结子并未总结的细节,受害者们都是或曾经是情侣。前田辉在台风之中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为了青梅竹马青柳由美去了大阪,最后这两人相继失踪。接下来的几宗案件甚至首先是被怀疑情杀,但是在警察的调查中嫌疑人就失踪了。唯一的幸存者叫做伊吹树,他的伴侣毫无疑问是有的,却被京极结子省略了。那么,先不管伊武琳是怎么找上我的,她的下一个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裴静,失踪的高木有没有女朋友?”我冲著浴室里喊。
浴室的冲水声停了,裴静回答:
“有的,昨天高木太太哭的时候还提到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叫做,叫池田依来沙来着。”裴静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但我却注意到了“可怜的女孩”这个称呼。
“那下午我们有地方调查了。”我把笔记本合上,裴静语气犹豫地询问我调查什么,我敷衍说调查台风卡莫拉。
“其实,不是卡莫拉也没关系……”她小声说。我回以沉默。“昨晚,我有帮到天赐你吧?”她语气急了几分,追问道。
“是的,没有你,我射不中那东西。”我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所以我做好准备了!”裴静打开浴室门从中走了出来,她穿着异学院的调查员夜巡制服,还带着夜视镜。
“那随便你。”我说著,用手机拨通了高木太太的电话,递给裴静,“问她池田依来沙的联系方式,夜刺给我们伪造的身份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我们是警察。”裴静点了点头。她的脖颈上已经没有半点沾染红色液体的痕迹,看上去白皙透明。
“那你至少先脱掉这身碍事的制服…….”我话还没说完,打给高木太太的电话就接通了。
在裴静询问池田依来沙地址的时候,高木太太吞吞吐吐,拐弯抹角,我听着裴静和她的拉锯战,走去自己房间将手弩耐心的调试装填。高木太太似乎在畏惧身为警察的我们,我的直觉告诉我。
窗外虽然太阳光很强烈,但是不远处的那片乌云的确是在被海风吹往这里的。照这个速度,今天天黑的会早一些。
下午五点多,我们拿着警官证敲开了池田家的门,池田依来沙的父亲池田先生向我们抱怨著:“你们要来多少次!难道你们真的怀疑我女儿是杀人凶手吗。”他的身上还有一股酒气,我注意到这个不大的居室角落里却堆积著大量瓶瓶罐罐。
池田先生最终还是在裴静流利官方的日语下妥协,勉强和我们同坐在客厅里,看着那间紧闭的卧室门,我只得暂时压住自己想接触池田依来沙的心情。
裴静的日语极其优秀,可能和她喜欢那些无聊的二次元有关系,她的日语地道的像是日本人,而且用了大量的本地口语。池田先生坐在了桌子边和她一言一语迅速进入了状态,他絮絮叨叨地控诉起了高木,“那个华而不实的家伙终于失踪了,最好是死了……”他语速很快但是吐字沉重,应该是上一任警察并没有拿出足够耐心和心情听他抱怨死者,裴静甚至煞有介事的记录起了口供。
“那个叫做高木的衣冠禽兽,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吸引了我的女儿,在他失踪的前一天,我的女儿还和他见了面,当晚甚至没有回家过夜!”说这话的时候,池田先生捏紧了拳头,“从那之后,伊莱莎就变得不想上学,脾气古怪…….”直到这里,裴静神情入迷,已经完全被池田先生的话吸引住了,我却听到了池田依来沙的房间里有些响动。
“依来沙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会夜不归宿,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她一定遭遇了…….”伴随着池田先生的话,他手里的易拉罐被捏的“咔咔”作响。“我是个粗人,有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可以被判处强奸罪的吧?喂!警官,我说的没错吧……”
池田先生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却被开门声粗暴地中断。
“爸爸,我是自愿的!”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和裴静转头,卧室的房门大开,池田依来沙伫立在光线暗淡的房间中,她的双目流动着红色的光芒。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带这种有颜色的隐形眼镜!”池田先生暴怒地将手里的易拉罐砸过去,被我伸手截住。“你再怎么模仿其他女孩子,你也只是替代品,而且高木那个畜生也不值得你去这么取悦!”
池田依来沙站在房间里,她那瘦弱的身躯挺立笔直,像是无言地对抗父亲的指责,短暂的僵持之后,最后她关上了门。
“如果你们是为了调查高木那个人渣,我欢迎,在他判处罪行之前,我是不会再同意你们警察和我女儿对话的。”
池田先生说著,重新坐了下来。我脑袋中飞速地分析刚才池田依来沙的瞳孔,那到底是美瞳的颜色还是……却在下一秒,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问您家需要桃子汁吗?”
这个声音让我和裴静对视了一眼。
“这阵子这种推销员越来越多了!真是有够烦的!”池田先生不厌其烦地站了起来,却被我拦住,
“请您和我的同事说高木的问题,我们会好好记录的。我去开门吧,我正好有些口渴了。”
在用眼神示意裴静好好“记录”之后,我走到了门口,一边扭动门把手,一边将手弩的膛线拉紧。
我打开了门,不出所料,是那个给裴静推销桃子汁的小女孩。而她看着我,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后抿了抿嘴。
“请务必好好和我介绍一下这东西。”我将池田家的门用力关上,然后满怀珍惜的品尝她脸上还没有完全收敛的惊讶,会露出诧异表情的猎物已经不多了。
时间已经将近六点,天色还没有完全黑,楼道的照明灯虽然已经开启但散发著不正常的暗光,而电梯没有闭合,是因为电梯口被一箱桃子汁卡著。
“所以,大哥哥,要不要试饮一杯?”小女孩踮起脚尖,举起托盘里的杯子,柔软的说著。“那一箱我都要了。”我指了指电梯,随即二人走了过去。
小女孩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笑的时候小嘴长得圆圆的,露出了一颗洁白的虎牙,这笑容再一次和我的回忆串联起来,与我早先的猜测没错,京极结子提供的那张照片的笑容也是这样,好看,充满活力,可惜,外皮下是不是鲜活的血液和跳动的心脏就未知了。
她有些费劲地将桃子汁从电梯口拉扯进电梯内,“所以,我们呢,是可以派送到家的,请问大哥哥你家在哪啊?”
她喘着气,说话的时候,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尖锐的虎牙。
“你昨晚应该来过。”
我说著并按了按十五楼的按钮,她惊讶的抬头,“大哥哥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没…….”下一秒,本就厌烦应付女人的我,用一根手弩射穿了她的嘴。我拿过她手里的试饮品,倒在了她的头上。“到此结束了,伊武琳。”我的弩箭接二连三的深扎进她的脸孔,从伤痕中流溢出黑红混杂的液体,伴随着芳香和腥臭。
“野猪都知道隐藏自己的蹄印,你却还以为红色的眼睛和窃来的面孔可以招摇过市。”黑红色的液体从她破碎的面部流出而且越来越多,她徒劳地挥动双手试图捂住伤口,但溺水一般的挣扎让皮肤的裂痕越来越大了。不到一会,液体汹涌,甚至冲垮了她的面部,而隐藏在面部之下的阴影终于从伊武琳侧脸的裂缝中鉆了出来,伸长了犹如蛇类的脖颈,居高临下看着我。那是一团阴影,脸孔上密布著大小不一的猩红色眼睛,但因为液体正在流逝,猩红色也在逐渐熄灭。它裂开了巨大的嘴,从中甚至有口水一般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肩膀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见到惊骇之物的时候惊慌失措,我抬手射出一根弩箭,洞穿了它的下巴。它发出了掺杂着多个女人哀鸣的嚎叫声,我能依稀辨认出伊武琳的声音混在其中。阴影之中立刻伸出了影子一般的物质将电梯口的箱子掀飞,电梯门没了阻挡从而开始缓缓关上,光源逐渐变得稀少,到最后电梯厢变得漆黑,而且毫无疑问,是那种我无法适应的漆黑。封闭的电梯里此刻发出了若干女人的笑声:“你……太自大…….”她们的声音机械呆滞,然后像是蛇一般的冰冷纤长的肢体将我捆住并且拽高。
“所以我说,你仅仅是一个等待猎杀的野兽罢了,在这个城市里,你还是搞不懂人类的生活方式和科技。”在我的话音落下,电梯发出了叮咚的声音。
“十五楼到了。”电梯传来了的提醒女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光芒流溢了进来,捆绑住我的力量随之松散,我挣脱开,而在下落的时候,我也同时锁定了它缩在角落里的头颅。
“这里不是十五楼,是你的死地。”
我拉扯著右手的手弩,连轴的镀银线圈发出好听的叮叮声,箭舱内十三根弩针一齐连射而出,它的头颅被飞矢射中,推挤,撞在电梯底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在电梯厢底部擦除火花。这次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哀鸣,上蹿下跳,牙爪并用,在电梯内部迅速撕开了一个片小的缺口,狗一般地鉆了进去,随即我看见了四溅的火花,听到了刺耳的电梯警报。在意识到它切断了电梯的钩锁之后我也立刻翻滚了出去,身后传来梯箱直坠而下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转身,面对着因为故障无法闭合的电梯门,仔细听黑暗中的蠕动声,那声音依稀可辨,似乎正在往什么地方爬,直到我快听清楚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我暗骂一声该死,为什么裴静调整成了震动模式而不是静音?我看了一眼手机,是高木太太打来的,随即手机的震动摁下。但空荡荡的梯道里那蠕动爬行的声音已然极其细微,再试图去听的时候,贯耳的雷声又响了起来,倾盆大雨的声音在楼道外响起,同时还夹杂着不间断的雷声。
就像豪雨冲掉了梅花鹿的蹄印一样,我不得不承认在这场豪雨中我也丢失了猎物的踪迹。
当我顺着步梯一眼就可以看见十六楼的门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和伊武琳的交战地点是如此的靠近十六楼,我迅速拿起了通讯设备,“喂!说话!”耳边听到裴静的回答。那个熟悉的怯生生的声音,只剩雨和雷的咆哮,天色已经全黑了。
我近乎是砸开了池田家的门,池田先生对我强盗般敲门的声音感到不满,但看着我的表情他没敢多说什么,我径直走进了池田依来沙的房间。房间内台灯散发著幽光,裴静和池田依来沙端坐在床的两边,都对我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接着池田先生也冲了进来,“你到底是警察还是强盗?哪有你这样进门的警察?”
“没事的,爸爸!警察哥哥问两句话就会走的。”池田依来沙小声说著,她的眼睛里流动着红色的光。
“小子,我劝你最好不要以为自己是警察就肆意妄为!”池田先生对我低声说道,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于此同时我立刻贴近了池田依来沙,我的手弩对准了她的额头。
“如果你那是美瞳,就现在摘下来给我看,如果不是,那就由我把你的眼球摘下来!”池田依来沙看着我,眼神平静,像个木偶。
“天赐,你这是干什么!”裴静也焦急的小声叫喊,我没有回应他。
短暂的僵持之后,池田依来沙颤抖著伸手,摘掉了她的美瞳,那瞳孔恢复了漆黑。
“收拾一下,准备走了。”我对着裴静说,裴静呆呆地点了点头。
从池田先生家里离开的时候,池田先生重重地关上了大门,并且说要去警政厅投诉我。
我和裴静从步梯走下,她显得有些激动,似乎有挺多事要和我报告。
“因为听池田先生说高木的事情的时候很认真,所以池田先生就说破例让我询问伊来纱一切事情,就很激动,就忘带了通讯机了…….”她首先解释了这件事,随后开始可怜起池田依来沙“那个孩子迷恋上高木,但是现在听她描述,明明就是被高木玩弄呢…….”
我耐心听裴静说话,顺便仔细观察她的瞳孔,裴静的瞳孔里也是正常的黑色。
“你……怎么啦,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漆黑的楼道里,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你继续说。”
“好!”裴静撩了撩头发,露出了白皙的后颈,继续欢快地讲了下去。
在我们回到住处之后,我说我有些饿了,裴静说她马上去做饭,砧板上的葱花和菜刀还维持着昨晚的样子。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听到裴静切菜的声音,菜刀碰撞著砧板的声音极其规律,听上去更像是台输入了程序的机器在切菜,这种规律的响声让我瞬间联想到了昨晚敲门的声音。
我走到房间的角落,一边装填弩针,一边回忆起细节,池田依来沙和伊武琳从未同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如果说这东西有什么快速在黑暗中穿行的办法,那么在池田依来沙躲进房间之后,再用伊武琳的身体从黑暗的电梯中出来敲门是完全行得通的。裴静的言行举止没有问题,裴静还是裴静,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从京极结子整理的资料来看,这东西有着出色的模仿性,它占据的所有女性肉体,都可以百分百的复原宿主的一言一行,我在回来的路上反复审视过裴静的瞳孔,和池田依来沙一样,内里是黑色绝对没问题,不过也没有意义了,我疏忽了致命的一点,早在我和伊武琳电梯里战斗的时候,它瞳孔中的猩红色就开始熄灭了。
那么,池田依来沙到底是不是伊武琳早就占据的一具身体呢?我倾向于的答案是…..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又显示有来电,是高木太太打来的,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打来的电话,我接通。
电话那边传来了高木太太一如既往杀猪般的哭声,“高岭先生(这是夜刺给我们杜撰的日本姓氏),你们今天问我池田家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在暗示我,我承认,我的孩子,虽然失踪了,但是在失踪前的一天夜晚,他强奸了伊来纱那个孩子。然后当晚伊来纱自尽了…….”
高木太太甚至到最后哭的都已经说不清话,嘴里依稀说着要代替失踪的儿子自首之类的蠢话,我将通话声音降到静音。是的,池田依来沙早在我第一次见到高木太太之前,就死了,那么,我们今天遇见的池田依来沙是什么呢?
看来一件比丢失了猎物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房门响起了敲门声。
“天赐!做好了晚饭了!”裴静温柔的喊着我,随即又规律地响起敲门声。我把手弩装填好,藏在袖子里,告诫著自己,从京极结子记录的档案上来说,是有幸存者的。那也就是说,一切还没有太晚。
馄饨上洒著葱花端到了面前,裴静娇小的面容像是蒙上一层雾纱,灯光下,她的瞳孔里全是漆黑,如果我再仔细望下去,会发现那漆黑正在蠕动着,似乎也在观察着我。
“你不吃吗?”我动筷子之前问了一句。
“我还不饿。”她小声说。
在我尝了一口之后,裴静露出了期待的表情,“怎么样?”
“好吃。”我平静的回答,开始吃第二个,裴静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如果好吃的话,姐姐我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那个,天赐,有些话,我一直想说…….”
她陷入了忸怩的状态,看来伊武琳对于宿主的行为还原非常到位,裴静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是想说,我们,能作为情侣相处一段时间吗…….”
她看着我,此刻,馄饨的汤已经变温,没有多少热气,我和她得以互相直视。裴静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就连原本白皙的耳垂也染红,伊武琳装的很像,唯独一点,那浑浊漆黑的瞳孔深处激烈蠕动着的是一种热诚到病态的期待。它在期待什么呢?
这一点我或许已经有了猜测,和它的作战中我看见它有着撕开电梯厢铁皮的肢体,这意味着杀死人类对它来说很容易,但它却选择披着女人的模样行走在情侣的裂隙之间,制造一场又一场感情被割裂的惨剧,而对于它来说,年轻男女之间被切开的感情纽带所流出的鲜血或许比人血要好吃或者说重要的多,我没谈过恋爱,但那些爱情失利寻短见的人充分说明,有的时候感情受挫比死更难受。
“所以,天赐,我们可以在一起吗?”她再次发问,比起面容上的害羞,瞳孔深处的狂热更加欢快地蠕动着,她有着宿主的记忆,却敢说出裴静怎么也不愿说的话,我似乎能够看见裴静的灵魂被它禁锢在躯壳了,还留着最后一口气息只为了能听我说出拒绝。
“好啊,成为我的女朋友吧,裴静小姐,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在我说完的时候,时间似乎凝固了,我很确定我的话透过裴静的耳膜传达给了缩在她身体内的那东西。
裴静脸上的表情很奇怪,那不像是表白成功的表情,除非她在短短几秒内不再喜欢我了,她脸上是僵住的笑容,转而变成了失望和愤怒。
“你,你喜欢我?”她低声说著。
“对,我喜欢你,很喜欢。”我像个复读机一样认真严肃地念出台本,我的每句话都让裴静的脸上的古怪神色变得更加浓郁。
“你说谎,你是不喜欢我的!你应该拒绝我的!你应该告诉我,我是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的。”裴静愤怒地嘶吼。
“不不不,我喜欢裴静小姐,非常非常喜欢,从在图书馆见到的第一面开始就喜欢……”我絮絮叨叨的说著,虽然这个过程就是在以另一个视角背诵裴静当天晚上碎碎念念的疯言疯语,但是效果是极其明显的。裴静的脸上古怪之色开始消除,取而代之的是暴戾和不满,“够了够了够了!别再说你有多爱我了!荀天赐!”裴静双手拍在桌子上,愤怒地站起身,那双眼睛里满是怨毒地凝视着我。
“所以,我喜欢裴静小姐,想和你一起度过这一生。”我说完后,裴静流下了清澈的眼泪,俄而,那双眼睛的光芒重新被浑浊和漆黑吞噬。
“那你一定很喜欢,我们!”裴静说著,身子不断浮起,她的身体里摔下了一团蜷缩的影子,然后客厅的灯炸开,黑暗中,我看见犹如尖矛的阴影燃烧着腥红的火焰,竖直著洞穿了裴静的身躯,将她高高串起,那是伊武琳的尾巴…….而在这绞刑架般的尾巴面前,是伊武琳,准确的说是那个东西的真实面目,它细长小巧的头颅像蛇一般摇晃着,打量我。
“那来拯救自己的恋人吧。让我看看什么是痛苦的抉择。”它发出了尖细的声音,夹杂着若干女声,这一次的声音中,我听见了裴静的声音,它蛇行向我,猩红的火光突兀地在我面前亮起,在光亮中我看见被射穿了面容的伊武琳,它耷拉着脑袋被黑暗的丝线牵扯著。“你弄坏了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我要用你的皮把它修补好。”伊武琳在丝线的拉扯下扬起满是弩孔惨不忍睹的脸孔,从那密麻的孔洞下仍旧在流出黑泥,她伸出苍白可见的手臂,拿起桌上的馄饨,倒在了我的头上,“到此结束了,荀天赐。”黑暗中的怪物则晃荡著长尾,将裴静的躯体送到了我面前,那条漆黑的尾巴从裴静的身后贯穿至腹部,她脸孔呆滞,呼吸还是有的,只不过很微弱。
“快作出抉择,你所爱的人死去,还是你死去?”它在黑暗中喋喋不休,催促我做出选择,我深刻明白它不是发了慈悲要留一条人命,只是在它看来,目睹著爱人死去的绝望感是极其可口的,她沉迷于这种甜美的绝望感并渴求品尝。
我轻轻动了动右手,“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动!”它再次用人类的声音警告着我,“我知道你的手里藏着什么,但是如果你轻举妄动,她就会死在你的面前。”说著,尾巴再次往上动了动,显而易见,它可以从中间往上将裴静剖成两半,只要它愿意,“我说了你只能抉择,去抉择你和她之间谁能活…….因为你爱她……..”它的生意一如既往地混杂着若干女声,语气带着窃喜,它似乎也同样想享受用纽带钳制人的快乐。
“好吧。”我耸了耸肩,“我不爱了。”我有一瞬间感觉到了滑稽,我似乎在虐杀一个弱智儿童,我抬起右手,银质弩针再次连射而出,精准地命中它蛇一般的头颅,它甚至在被第三根弩针射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在攻击,自始至终她都相信我对着裴静说的情话是真的,在承受了我手弩里所有的弩箭之后,它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就像是一只断气的长颈鹿一样重重砸在地面,它的脸孔像是刺猬,扎满弩针,奄奄一息,不过就这样它还是用尽全力拨动了尾巴,我看见那条长长的尾巴在裴静的身体里剖开了一个口子,没了躯体的束缚,鲜血瀑布一般泼洒而出,我看了一眼裴静,确定她已经没有的救了。
黑暗中的怪物低声哀鸣著,我走到它的面前,它抬起眼睛无力地盯着我。
我蹲下来,慢慢地将弩针一根一根从它面孔上拔下来。
“我说过,你只是一个生活在现代世界的野兽,你理解不了科技,理解不了感情,你只是借着面容去做最低级的陷阱,就这么看,你和一头无知的野兽没有区别,不过也不能怪你,人类本身就是复杂的,想指望其他世界的东西去参透这点很难。”
它艰难地张开嘴,“这就是欺骗吗……你根本不爱她…….”它的嘴里涌出黑色的液体,比起以往长江黄河般汹涌的出血量,现在这股浊流像是即将枯竭的潺潺小溪。
我则去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裴静早先未能喝完的猩红色桃子糖浆。
它看着这瓶液体,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却根本无力够到。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是能够救你是肯定的对吧。所以,如果想活下来,你得去救她。”我指了指不远处躺着的裴静。
黑暗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短暂的等待之后,它缓缓地问:“你不是不爱她吗。”
“我说过,人类本身就是复杂的。”我拖拽着它的躯体把它丢到了裴静的身边,它的体表摸上去和石油一样滑腻却又冰凉。
在裴静身体旁的它像是一只狐疑的丧家犬,看看裴静,又看看我。
我回以冷视:“你没得选择。”
最终,它一头扎进了裴静的身体里,我看见一条有一条黑色的丝线将裴静的伤口缓缓缝合,我也打开了简易医疗箱,在生命体征设备里,显示裴静正在一步一步恢复正常,伊武琳正在内部不断修补裴静的身体。
最后,它缓缓地从裴静的身体里鉆了出来,带着渴求的目光看着我手里的桃子汁。
我将桃子汁丢到了窗外,它慢慢爬向窗口,看着它的背影,我将右手手弩再次对准了它,轻轻扣下弩箭扳机。早就打空的弩箭里发生一声闷响,客厅里也看不见它的影子了。
裴静这次醒来,没主动和我说话,甚至也没看我一眼,洗漱之后她在窗边,看着窗外,暴雨之后,海滨城市千叶只剩下这秋季最后的凉风,她的长发被微风吹起。
“裴静。”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身躯怔了怔,侧过头看我,阳光将她的上半脸抹的金黄。
“我饿了。”
“好,姐姐我给你做吃的。”
她走到了厨房,切菜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大门被敲响,我开了门,短发高挑的女人站在门外,裴静也从厨房走出来。
“我是警察。有些事想问问,高岭先生。”她拿着手里的警官证,京极结子。
“好的。”我和她坐到了客厅,裴静则继续去了厨房。
“时间不多,所以我就开门见山问了,有人投诉高岭树和高岭优子两位警察的不规范执法,但是我部查询,并没有两位这样的警察。但是这并不是重点,我已经压了下来。我就想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高岭优子这个名字的?调查员荀天赐。”她语气平淡。
“这两个是化名,代号夜刺的调查员给我们取得。”
“这样是吗,那么看来这场狩猎伊武琳的竞赛他从开始就比你掌握更有意义的情报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展开竞赛?”我扬了扬眉毛,略感吃惊。
“我很忙不代表我的文件被黑了我都不知道去反向调查,不过,虽然他比你有优势,但不代表你输了,相反,我觉得这场狩猎竞赛你赢了。”
“我没能抓到猎物,谈何赢了?”
“这个世界上有比狩猎成功更宝贵的东西,比如说人性,早在我进门看见那个做菜的姑娘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没输啊。比起在学院档案里记述的曾屡次参加围猎危险异常体的你,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荀天赐倒更讨人喜欢。”
“那怎么样我才算输呢?”
“老实说如果我进来看见了伊武琳的尸体和那姑娘的尸体摆在了一起,”她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你就要被我遣回本部了,而你要重新学习用左手射箭的本领了。总的来说,你没有档案记录里的那么残忍无情,有一个调查员说过,如果学院里都是抛弃人性的调查员,异学院的崩塌只是迟早的事。所以很高兴你在最后都没有放弃你的队友。”
“我只是觉得比起失去猎物,没能保护好身边的人更耻辱罢了。”
“这是你的事,我该告辞了。”京极结子说著站起身,“我要去找那个代号夜刺的调查员了,比起你,他越界的可能性会更大。”京极结子说著,离开了房间。
馄饨上洒著葱花端到了面前,“你不吃吗?”动筷子之前我问了一句。
“我还不饿。”裴静小声说
看着我吃下一口,裴静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我们回本部吧,明天。”
“诶,可是我们的任务调查……”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没什么任务了,偶尔失败一次调查任务也没什么,总结报告我来写就好了。”
“但是这次审核总结报告的是很严谨的李娅小姐。”
“没事没事,我来写就好了。何况还有夜刺在进行调查呢。”我吃著馄饨嘴里含糊不清。
“那为什么明天走呢,今天下午就可以…….”裴静小声问。
“我们下午和晚上去逛街吧,你不是很喜欢日本的动漫和池田凉子吗。”
裴静高兴地跑过来拥抱了我,我听着她用日语小声说著
“天赐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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