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孫愷 來源：《隱蔽戰線寫春秋》

匡亞明同志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著名教育傢、南京大學校長、吉林大學校長、《中國思想傢評傳叢書》主編。

鮮為人知的是，匡亞明還是一位經歷傳奇的“老革命”，是黨內調查研究工作的老同志。原中央調查部部長羅青長更是稱贊他為“曾在周恩來、陳雲等同志領導下工作過的我黨隱蔽戰線上的老前輩之一”。

信仰堅定的白區地下黨員

匡亞明，1906年出生於江蘇丹陽導士鎮的一個塾師傢庭。1926年夏，由惲代英推薦，他考入瞭當時以“紅色學府”著稱的上海大學。1926年8月，匡亞明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同年9月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上海大學舊影

此後，匡亞明先後擔任上海滬東、滬西、閘北等區共青團區委書記及黨的區委常委，共青團無錫中心縣委書記，共青團江蘇省委巡視員、共青團江蘇省委委員等職。

1926年10月，在匡亞明入黨後不久，上海大學國際模范團支部書記楊振鐸找他談話，讓他到工人非常集中的引翔港地區當團部委書記。

匡亞明徹夜不眠準備發言稿，第三天就召開瞭團的活動分子會議。但是，匡亞明在開會時講的都是知識分子語言，工人們聽不懂，結果是匡亞明和工人團員們各自說各自的，會場一片混亂。

上海街景

對於這次失敗，匡亞明總結瞭教訓，深刻認識到調查研究的重要性，決定在今後的工作中一定要深入到工人中去。

不久後，匡亞明當上瞭工人夜校的校長。他經常找工人談心，為工人上課，給工人作報告，還與工人一起開展活動，逐漸與工人打成瞭一片。從此，匡亞明走上瞭知識分子與工人運動相結合的道路。

在上海從事地下工作期間，匡亞明曾四次被捕入獄，既遭受過酷刑，也曾被長期關押。但他憑借忠貞的信仰和鋼鐵般的意志，保持瞭一個共產黨員的氣節。後來匡亞明到瞭延安，他錚錚鐵骨的事跡一時在延安的幹部當中傳為美談。

1929年，匡亞明在蘇州樂益女子中學執教時留影

大革命失敗後，黨內滋長著一種“左”的情緒，奉行以城市暴動為主的“左”傾盲動主義。位於上海的江蘇省委便要求在上海和南京等地舉行工人暴動。

時任共青團江蘇省委委員和團閘北區委書記的匡亞明，在開會時明確表示反對這種無準備無群眾基礎的罷工和暴動。這引起江蘇團省委某些人的懷疑和猜忌，認為匡亞明是“叛徒”，於是決定派中央特科“紅隊”除掉他。

77b6c303d71fa425ae8efaa5eccecc81上海街景

行動中，“紅隊”隊員的子彈正中匡亞明的門牙，但因距離較遠，他因而幸免於難。此次槍擊事件驚動瞭租界巡捕房，國民黨特務也聞訊趕到醫院，借機千方百計挑撥離間，並誘使匡亞明投降。

匡亞明嘴部受傷不能說話，但內心十分堅定：誤傷也是我們共產黨內部的事情，決不受敵人挑撥，決不向反革命投降。巡捕房認定匡亞明是共產黨的大官，在病房外派三班倒的巡捕看守他。匡亞明一直不能說話，使敵人放松瞭警惕，傷未痊愈，他便伺機逃出瞭醫院。

1929年，匡亞明（左一）在蘇州樂益女子中學執教時與同學攝於無錫惠山

不久後，黨內的“左”傾傾向得到糾正，上海幾個熟悉匡亞明的區委書記聯名致信黨中央申訴該槍擊事件，原江蘇團省委因此受到中央批評並進行瞭改組。

雖因槍擊事件身體遭受嚴重摧殘，雖因遭到來自黨內的無情打擊和不公正對待而感到冤屈，雖因受傷不得不暫時離開工作崗位，但匡亞明並沒有意志消沉，而是利用這段時間堅持寫作，寫出瞭一批揭露黑暗、呼喚光明的文學作品，並在上海文壇產生瞭一定的影響。

1930年出版的《社會之解剖》

戰鬥在中央情報部

匡亞明最後一次被捕後，直到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才由八路軍駐南京辦事處營救出獄。1939年秋，時任《大眾日報》社社長兼總編輯的匡亞明隨山東中共七大代表團前往延安。他不是七大代表，此次隨團西去延安的目的是解決自己的組織問題。

到達延安後，中央組織部對匡亞明的歷史問題一一進行瞭調查取證。最終，中央組織部部長陳雲和副部長李富春共同簽署鑒定結論，確認匡亞明是經過艱苦工作和監獄鬥爭考驗的好同志，恢復其1926年以來的黨齡。不久後，匡亞明被分配到中央情報部工作。

1978年，匡亞明（左）重返延安留影

1941年8月1日，中共中央發佈瞭《中共中央關於調查研究的決定》。《決定》指出：“二十年來，我黨對於中國歷史、中國社會與國際情況的研究，雖然是逐漸進步的，逐漸增加其知識的，但仍然是非常不足……黨內許多同志，還不瞭解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一真理。”

《決定》在加強調查研究方面，提出六條意見：中央設置調查研究機關，收集國內外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及社會階級關系各方面材料，加以研究；各中央局、中央分局、獨立區域的區黨委或省委，八路軍、新四軍之高級機關，各根據地高級政府，均須設置調查研究機關；對收集材料的方法等提出具體要求；等等。

4b3d6fc06d43ae413d7b3b2ea0d969f3《中共中央關於調查研究的決定》

毛澤東為提倡和搞好調查研究，自薦為中共中央調查局局長。中央情報部是中央調查局所屬的重要部門，下設四個室：第一室是軍事調查室，第二室是政治調查室，第三室是軍事研究室，第四室是政治研究室。

匡亞明被任命為中央情報部第四室副主任，實際主持全面工作。當時第四室的主要任務是加強對於歷史、環境、國內外、省內外、縣內外具體情況的調查研究。此後，四室又內設瞭敵偽組、歐美組、黨派組等。

在匡亞明的領導下，四室的工作取得瞭很大成績。匡亞明學習中央文件並結合自身工作，1941年11月29日在《解放日報》上發表瞭《論調查研究工作的性質和作用》一文，將《中共中央關於調查研究的決定》進行瞭思想上的總結和理論上的提升。這篇文章發表後，得到瞭毛澤東的肯定，指定為延安整風的學習材料之一。

《論調查研究工作的性質和作用》

當時，匡亞明搜集瞭日占區、國統區大量的圖書報刊資料，經過認真分析和研究，以史實和事實揭露瞭日本帝國主義、國民黨反動派的醜惡面目。

為此，匡亞明編纂瞭一套《什麼是……？》教育叢書。這套叢書有十幾本，內容包括什麼是滿洲，什麼是日本特務機關，什麼是新民會，什麼是三青團，什麼是軍統、中統，什麼是CC復興社，什麼是閻錫山犧盟會，什麼是川康、兩廣、雲南地方實力派等等。

比如在《什麼是日本特務機關》一書中，匡亞明不僅對日本特務機關專搞情報偵察工作進行瞭揭露，還把日本為瞭長久統治中國所建立的許多傀儡政權和偽組織活動的事實作瞭詳細介紹，讓大眾知道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人民犯下的罪行。

再比如，在《什麼是CC復興社》一書中，匡亞明介紹說，CC復興社是由國民黨派生出來的黨內派系組織，他們也進行情報、偵察、反共等活動，但不等於就是特務機關，是黨派問題，不是特務問題。

2c2e37cf103c522a24c078e75a259ea8延安中央社會部舊址

匡亞明編纂的這套《什麼是……？》教育叢書，簡潔明瞭、通俗易懂，澄清瞭大傢很多模糊的觀念，一時在延安成為人們爭相閱覽的讀物。

在《大眾日報》的日子

解放戰爭時期，匡亞明調任華東局黨報《大眾日報》社黨委書記、社長兼總編輯。這是繼抗戰時期以後，匡亞明第二度主持《大眾日報》的工作。

匡亞明將在中央情報部的工作方法帶到瞭《大眾日報》，成立瞭專門的研究部，這在當時的黨報工作中是一個創舉。在匡亞明的領導下，《大眾日報》的研究部很快發揮瞭大作用。

《大眾日報》時期的匡亞明（左一）

《大眾日報》研究部部長吳寶康在軍事形勢研究上下瞭大功夫。他在墻上掛瞭一張全國地圖，每天根據新華社的軍事新聞，瞭解各戰場的戰爭得失情況及敵我雙方的死、傷、俘數字材料。

解放軍每攻克一座城市、殲滅一部敵人，吳寶康就在相應部位插上一面小紅旗，算出彼此力量的消長增減。積累多瞭，敵我雙方的形勢在圖上一目瞭然。吳寶康根據統計數字還繪制瞭不少形勢圖，《大眾日報》上1946到1948年的形勢圖都是他親筆畫的。

1948年吳寶康在《大眾日報》期間與傢人留影

吳寶康寫的分析性報道《華東殲敵數字證明蔣介石的重點進攻必將加速他的失敗》（1947年5月31日），是較早運用統計分析方法的新聞報道。該文從統計數字看戰局變化，報道中運用數字分析得出瞭國民黨軍的“重點進攻”已經破產的結論。此稿後由新華社總社向全國播發，一時產生重要影響。

晚年，匡亞明仍舊十分重視調查研究，常常往返各地進行社會調查。

匡亞明的秘書沈道初教授後來撰文道：“特別是跟隨他多次搞社會調查，他的言傳身教，真是印象深刻、難以忘懷。他交代我每天要抓緊整理調查情況，特別強調要有數據、要有典型的材料，不要隻報喜不報憂，還說實事求是的真話更能反映我們工作中的得失。”

1983年，匡亞明在西雙版納做社會調查時與傣族群眾合影

參考資料：

《匡亞明同志生平》

羅青長：《深切緬懷隱蔽戰線的老前輩匡亞明同志》

於岸青：《當年的隱蔽戰線上曾有一群報人在戰鬥》

沈道初：《回憶跟隨匡亞明作社會調查》

【作者：孫愷 來源：《隱蔽戰線寫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