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山古跡與號山古跡

莫非

浙東寧波觀海衛歷史記載有碑刻的古跡有二處，即它山古跡與號山古跡。

明嘉靖《觀海衛志》記載：兩山之間，行回蜒蜿，跨南北而通往來者，它山嶺也。土人立它山神祠，以衛群生，歲時賽社、祈土谷之豐，嶺以是名焉。它山古跡位於它山嶺，1986年8月列為慈溪縣人民政府文物保護單位。

經過它山嶺牌坊，沿石階逶迤而上，有它山殿（現為它山寺）和鎮峰塔。鎮峰塔的北面，東西兩峰對峙處有一道條石錯縫疊砌拱形關隘，南面題額“它山古跡，嘉慶歲次二年四月中浣重修”，北面題額“表海安瀾”，拱頂刻太極圖案。明嘉靖《觀海衛志》載錄《浪港山賦》、《鎮峰塔》、《它山塔記》等有記。清光緒《慈溪縣志》載有“它山嶺因建它山殿得名”，可推斷它山殿早於它山嶺名，說明它山之“古跡”早已有之。但“古跡”到底在何處？卻無記載。可以明確的是，它山古跡不會是明初修建的鎮峰塔和清嘉慶年重修的石拱門關隘。

北京的觀海衛籍張敏華先生從中國文字的象形、會意、形聲、指事特點考證分析，“它山”的“Tuo"(平聲)是方言，實際上是一個古漢語中的古音字，東漢許慎編篡的《說文解字》中有註音。 “它”字的演變進程是

。著名語言學傢唐漢先生在《漢字與兩性文化》中認為“它”字構形與“也”相同，來自女性生殖器。中國的生殖崇拜由來已久，可上溯至石器時代。由於史前生存環境和生活條件惡劣，抵禦自然災害的能力很差，部落氏族人口繁殖能力較低，死亡率高。為瞭部落的興旺，必須增加人口，生殖就成瞭古人的頭等大事，於是就產生瞭生殖崇拜、女陰崇拜進而男根崇拜。生殖崇拜的習俗影響至今，它山嶺下曾經有個名聲遠揚的“石陰洞”，過去不僅是觀海衛人，連餘姚上虞人為祈求早生貴子或者婚後久未生育的婦女，常專程來它山嶺對“石陰洞”焚香點燭，膜拜求子。故張敏華教授認為它山嶺之它山古跡就是這個石陰洞。

在它山嶺的鎮峰塔北，相連的還有一個一米多高的土石堆。1995年，重建鎮峰塔時，在當地老年人的建議下，仍保留瞭這個土石堆，據說也是出於男根生殖崇拜之故。

觀海衛它山殿現在供奉祭祀的是唐鄮縣縣令王元瑋，源自寧波鄞江鎮的它山堰修建。鄞江它山堰，當地人也讀它為tuo。唐代大和七年（公元833年）由縣令王元瑋率領寧波先民們建造它山堰，與國內的鄭國渠、靈渠、都江堰合稱為中國古代四大水利工程。然而，它山堰建成後卻一直被朝廷所忽視，直到三百多年後，南宋乾道乾道四年（1160）朝廷才賜額“遺德”，南宋寶慶三年（1227）追封王元瑋為善政侯，南宋淳佑七年（1249）加封靈匯侯。後人感其恩德，在它山堰旁建它山廟以祀王元瑋，清代嘉慶皇帝又將其追封為孚惠王，立碑建亭。

然而，浙江福建其它地區也有許多它山殿、它山廟，王元瑋所建的它山堰僅造福於古鄮縣鄞中區域，為什麼福建閩北、浙江蕭山臺州等地以及杭州灣瀕海的觀海浪港山也有它山殿、它山廟？據寧波民間文史研究者考證，供奉祭祀王元瑋的它山廟，在隋唐時期是供奉水神昌意的它山殿。昌意是黃帝和嫘祖的兒子，從小聰明敏捷,天資卓著,很受軒轅和嫘祖的喜愛，後來成為治水高手。“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就出自於昌意的故事。所以，筆者分析，明初建衛前，觀海浪港山的它山殿，祭祀的也是黃帝的兒子昌意。浪港山它山嶺流傳有昌意治水的傳說，並可能有遺存的昌意治水它山古跡。

在觀海衛城內，明嘉靖《觀海衛志》還記載有“號山古跡”。可惜衛志記載文字非常簡單，僅有“大衙橋傍有號山古跡”九個字。號山古跡位於西大街與豆芽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南北向的豆芽街是一條半是陸路半是河道的水街，解放初豆芽街的河道已成為一條淤塞的水溝。水溝上有橫跨西大街的三塊厚石板橋，因厚石板橋面呈弓背狀，像是烏龜的殼背，當地老百姓稱此橋為烏龜（音句）橋。明《觀海衛志》記載城內曾有三十六座橋梁，如衛東的環洞橋橋面更呈拱背狀，為何唯獨西大街此橋俗稱烏龜橋？筆者二十多年來一直難明究竟，經詢訪當時九十多歲的幾位老人，說是此橋實名號山橋，因橋腳的“號山古跡”古碑下有一隻石烏龜，所以民間俗稱為烏龜橋。即使在三十年之前，觀海衛人不太會稱此地名為西大街或豆芽街，而是叫烏龜橋XX傢。

號山古跡碑下的石烏龜稱為贔屃。贔屃是古代神話傳說中龍之九子之一，又名霸下。傳說霸下常背起三山五嶽來興風作浪，後被夏禹收服，為夏禹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夏禹治水成功後，就把霸下的功績刻碑，讓它自己長年累月地馱載著石碑，俗稱“神龜駝碑”。贔屃奮力昂頭，四腳頑強前行的形象，是中國獨特的文化表現，具有長壽和吉祥的的象征，並帶有地位級別、圖騰信仰、巫術崇拜等方面的涵義。

據老者傳說，號山古跡位於西大街與豆芽街十字路口的西南方，是一座低矮的小山，但山中有一神奇的洞穴，長年流水潺潺，洞口常有雲霧升騰飄逸。

在中國古典長篇神話小說《西遊記》裡記載有號山，山中有一洞喚作火雲洞，是牛魔王和鐵扇公主兒子紅孩兒的洞府。在唐僧師徒四人取經途中，紅孩兒設計將唐僧捉走，以三昧真火大敗孫悟空，最後孫悟空請來觀音菩薩收服紅孩兒，成為菩薩身邊的善財童子。

那麼，觀海衛的號山古跡究竟有怎麼樣的典故？是否與《西遊記》裡紅孩兒的號山火雲洞有關？但《西遊記》作者明代小說傢吳承恩，倒是與觀海衛人有過一段淵源。

吳承恩（約1500-1583），字汝忠，號射陽山人，淮安府山陽縣河下人（現江蘇省淮安市淮安區）。明嘉靖四十三年，吳承恩進京謁選，出任浙江長興縣丞，與當時出任縣令的名士歸有光合作，革新除弊，但因觸動瞭地方大戶和惡吏的利益被人誣陷貪污而入獄。據清光緒《蘄州志》記載，吳承恩在長興入獄後不久即查明被冤而釋放，後改任湖北荊王府紀善，掌講授之職正八品。吳承恩在荊王府與王子們相伴，常與社會名流來往，閑暇之餘，在荊王府重新整理創作瞭著名的長篇神話小說《西遊記》。

觀海衛號山古跡南邊有明代的張參將府，張府有一女兒相貌出眾、溫和恭順，嫁與明成祖朱棣長子朱高熾，朱高熾即位後封其為順妃。張順妃生子朱瞻堈，為明仁宗朱高熾第六子。永樂二十二年（1424）朱瞻堈被封為荊憲王，後荊王府遷至湖北蘄州。明嘉靖年間，荊王因舉薦李時珍專門給嘉靖皇帝研究延年益壽長生不老之術，又率兵抗擊大舉犯邊的韃靼俺答，甚得嘉靖世宗皇帝的褒獎。在觀海衛號山古跡西南方，明清至民國時期還有供奉張順妃的張娘娘祠。

從明宣德四年起，觀海衛張府一直派子襲父職護衛荊王府。明弘治嘉靖年間，擔任觀海衛指揮僉事的張恩就出生在蘄州荊王府。根據《指揮僉事張公墓志銘》記載，張恩與在蘄州荊王府的姐姐們常有來往，曾把蘄州傢產田地悉數分贈於六位姐姐。吳承恩在荊王府時，通過與觀海衛張府子女們的交流，很有可能也知道觀海衛號山古跡的典故來歷和傳說。

明嘉靖《觀海衛志》記載衛城築於慈溪縣三十都定水寺塗田，遂使許多人誤以為塗田就是海灘泥塗。塗田是指濱海地區開墾種植的農田，設有排水和灌溉設施。宋代明州釋如凈《塗田》詩雲：劄斷潮頭大海枯,十方公界佃官租。觀海衛的它山古跡題額保存完好，號山古跡古碑及贔屃早已久埋地下，由於《慈北遺聞》等地方文獻史料的散佚，筆者至今還沒找到其它關於觀海衛它山古跡和號山古跡的文字出處。但文獻記載的二處古跡可為觀海建衛前的地域歷史文化研究提供很好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