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勿句
第一章 爛尾作者
“啪啪啪”
“啪啪、啪”
一個個字符行進在映著的藍光上,撞到瞭鏡片的頭皮屑便轉換成瞭中文。
“這手感很舒服。”這個念頭像字符閃過,劉暢腦子裡依舊構思著小說情節,青軸的觸發反饋很解壓,縈繞在深夜裡的這種節奏如同一管子雞血,和他的官能共鳴。嚴格來說,劉暢至多算個寫手:表面工作是寫寫後宮網文,本質上還得靠編小黃文度日,對,他還有個小破站,畢業多年一事無成。
古有上三流下九流,他這不入流的寫手還被網友譏為“爛尾作者”,按說應該沒有粉絲會給劉暢送鍵盤,可現在他手上的這塊鍵盤貌似不便宜,金屬鍵帽彩色背光。
夜深人靜,劉暢打著哈欠意淫,早年操弄手藝過度,此刻下邊全沒什麼反應。不知怎的,鍵盤背光忽而染成瞭力量綠,劉暢推瞭推眼鏡,伸出浮腫的中指向Enter鍵點瞭下去——觸摸剎那,一股電流從指尖爬上來直刺心臟,他一個激靈猛地兩腿一蹬,兩百斤的大胖子在椅子上滑出老遠,砰一聲撞到衣櫃才停下來。劉暢隻覺頭腦空白,臟腑翻絞,一股惡心嘔吐感頂在嗓子眼,遭此沖擊的劉暢幾乎暈厥,算上高血壓、糖尿病加一個心臟無力,再怎麼膽小如鼠,觸電驚嚇也不至如此。誰承想給他沖擊的正是接住瞭他二百斤身體的電腦椅,是升降氣壓桿的突然爆裂。
經歷上這傷,劉暢的中樞一時不夠用,時而腦顱轟裂,時而六腑隱脹,如中瞭武俠高人的招。氣壓桿沒入體內,恐慌極瞭又站不起來,他顫抖的手胡亂摸去,在他大口倒吸的空氣中污穢臭裹挾血腥氣帶來死亡聯想。
“救命!”劉暢喊瞭許久,無人答應。
絕望正在侵蝕生命力,他才知是自作自受,慣常的深夜碼字,一點不顧及影響,鄰居早有微詞。人傢上門投訴他反以恥為榮,喊著說:“要告到房東那去告。”整個小區誰不知道他那房東是什麼貨色?養著一條大狼狗,天天嗷嗷叫,上三層下三層的業主無奈都加強瞭隔音……他要疼死瞭……劉暢扒拉瞭過來,拿起鼠標旁的手機撥打瞭張蘭的電話,長嘟嘟的聲音格外突兀,像下一刻就要停止的心跳。
熱額頭冷涔涔,鍵盤光紅晃晃,失血過多顱生金星,耳蝸伴有蟲蠅撲翅,劉暢隻剩三角眼乜斜,哪有力氣驅趕那落在熒光上的無頭蒼蠅。
電腦屏幕不停跳動著的無序字符像病毒木馬,還像死亡通告,頃刻之後,瀏覽器自動跳轉到瞭他的網站,定格在他連載的小說上。
一種羞辱勾連著憤怒、驚恐等情緒堆砌在臉上構成瞭最難看的臉色。“爛尾”這個詞又在劉暢的腦中閃過,一個月前有讀者在他的網站上留言,與其說留言,不如說是批評。劉暢雖體胖但絕無寬心,現實裡欺軟怕硬,網絡上錙銖必較,正因如此“爛尾”才留有深刻印象。劉暢後來還收到一個快遞,是個美團小哥給他帶的包裹。那天陰雨,趕上設備維修,小哥爬瞭11層樓梯,按門鈴的時候還氣喘籲籲呢。
劉暢在床上翻瞭個身,時間已經是上午的十一點瞭,他極不耐煩地開瞭門。
小哥道:“實在抱歉,電梯停電瞭。”
“電梯停電,我咋那麼不信呢!”劉暢神色變換,用腳耷拉著人字拖來瞭電梯口道:“瞅瞅,哪壞瞭?”
“怪瞭剛才就是壞的,害得我白跑瞭11層。”
“就你,還爬11樓,”劉暢冷笑僵持,等肚子開始咕咕叫,這才扯過快餐道:“你在這等著,給我帶點垃圾下去,不然別怪我給你差評。”
“有人托我給你帶瞭個包裹。”
“真的?這是什麼?誰寄的?”
“是路口那傢叫什麼常飛電腦的要我帶給你的。”
“阿飛?行吧,你進來,我的垃圾有點多。怎麼?不樂意?”
小夥子最近才入職,二十出頭的年紀,人長得白凈斯文,和劉暢不僅在體型上形成對比。劉暢也挺陰暗的,就愛欺負人傢涉世未深,湊瞭滿滿兩大袋垃圾。
“包裹你不拆嗎?要是東西壞瞭可別怨我。”他說著就要走。
“等等,”劉暢動手拆瞭道:“哇塞,還是個德國牌的機械鍵盤。這小赤佬。”劉暢心裡氣消瞭一大半。小哥湊過來問:“你是寫小說的嗎?”
“呵呵,算是吧。咱雖小有名氣,但也配得上這塊鍵盤。我可告訴你,我們搞文學的和你們跑腿的根本不是一個階級,”小哥帶全瞭包裹紙箱就要下樓,劉暢跟在後頭沒由來道:“這你還別不服氣,小說傢可都是善於從生活裡取材的人,你信不信我根據你的特征,現在立馬就能構思出一個段子。
“若幹年前在東莞,有兩個年輕小夥去應聘保安,他倆人高馬大,形容端正,面試的時候剛走到女老總眼前就被刷瞭。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你走兩步。再走,往門外走。你悟到瞭嗎?
“當時倆小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女老總就叫身後的保鏢也走瞭兩步。當時一個小夥憤憤說‘這怎麼還專門招跛腳的呀’霓虹燈下女老總意味深長道‘那隻腳不是跛的。’
“可惜,你是真的跛腳。”劉暢狠狠關門。自打照面,劉暢的自卑心就在作祟,這個斯文的小哥像極瞭他小說裡的英俊的主角,而他自己不就是那個醜陋的反派麼?
劉飛剛打開鋪門的鐵卷簾,就看見一輛鳴笛閃燈的警車呼嘯穿過。他踏出半個身,腳後跟忽生出一絲涼意,轉過身抬頭看見早餐店老板鐘叔抖落著盥盆。
劉飛訕訕笑,道:“老規矩鐘叔,來一套加蛋。”
鐘叔有應無答先進店裡瞭,已經好多天瞭,氣看來還沒消呢。鐘叔的女兒年前上瞭大學,鐘嫂讓劉飛給配個電腦能方便聯系,老兩口沒多大意願,是上初中的小兒子一直吵著要,就托劉飛給辦瞭。誰知道這劉飛殺熟,不僅殺熟而且大刀剜肉,大坑特坑。
其實鐘叔壓根不懂電腦,是發現瞭小兒子自瀆,把他氣得差點沒把電腦砸瞭。鐘叔還以為小孩在互聯網上看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淫穢玩意,全都是劉飛事先放在電腦裡的。劉飛平日裡就沒個正行,和他那個同鄉發小劉暢惹出的糗事還少瞭?鐘叔不懂電腦是事實,經營瞭幾十年早餐店,看人還是很準確的。
劉飛就是心術不正,殺熟就不說瞭,在系統的註冊表裡設置瞭流氓木馬,稍不註意就自動跳轉到他那沒法備案的“文愛網站”上,主筆正是劉暢。殺熟能幹,還指著他不會掛點澳門賭城的廣告,不能做點邪惡動圖來誘導下載瞭?不發圖不發種,也得把菊花捅。一個十幾歲的無邪天真的青少年就這麼被這些傢夥給荼害瞭,能不生氣嗎?——鐘叔不客氣地把腸粉往桌上一放回瞭。
劉飛也沒辦法,他租著店面壓力大呀,他就是個垃圾佬,科技日新月異,電商又那麼發達,指不定哪天就黃瞭。他不坑鐘叔,總有人會坑。隻要鐘叔不問,他就不說,這就是各人之間的秘密瞭。
要說為什麼不關瞭店面,劉飛心裡真有些舍不得這個腸粉。熱氣騰騰的一大盤子腸粉白裡透著黃,澆上一管子紅油,用筷子扒拉開來,辣椒籽和雞蛋黃粘結在一起,一口吸進肚子裡,把劉飛給美的,嗆出來的熱辣氣浪把前來沾香的蒼蠅彈出老遠——啪一聲撞在11層的窗戶玻璃上——另一隻蒼蠅老鄉,自從被一股邪風吹散,因禍得福,跟著一些個綠頭大蠅住在瞭一個宅男傢裡。劉暢死瞭不到五分鐘內,蒼蠅就用它們的口器輕而快地吮吸著漸漸失溫的油膩的死屍,長在前端的兩隻腳時不時合起摩擦,很是虔誠的模樣。
實習警員林東輝跑到瞭樓道口還是覺得惡臭撲鼻,看來鼻子太挺拔不隻容易碰壁這一個壞處,他深吐一口氣緊忙帶好口罩回到現場。眼前的畫面怎一個惡心能形容,屍體下方足足淌有一平方米的黑褐色的血,似乎還夾帶著棕色糞便,血液還未完全凝結但是停止瞭流動,一層層的蒼蠅形成的堤壩,有黑白相間的,有碧綠大頭的,密密匝匝的,白色為卵,蠕動是蛆。
林東輝又沒忍住幹嘔,刑警李隊白瞭一眼。李隊雖然老繃著臉,看著比四五十歲人老相些,人還是和善的,他是在提醒林東輝,這種時候更要繃緊弦,現在不是校園偵探,是現場辦案的警察。轉念一想,小夥子有朝氣有幹勁,也愛添亂。林東輝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口罩遞瞭過來。對老同志還是比較尊重的,他想。
“李隊,這裡不用我幫忙嗎?”林東輝不像征求意見,直愣愣在房間裡四處瞅著,一會趴窗往外望,一會又打開衣櫃翻找。法醫同事正在拍照勘驗,房間擁擠,外面還有一群吃瓜群眾堵著。李隊對剛才的判斷又有所保留瞭,瞪瞭林東輝一眼。
“是是是,又是錄口供,”林東輝向門外走邊掏本子,道:“誰是張蘭女士?1101住戶的房東不在麼?誰開的門?算瞭,你們都說說。”
一個消瘦的女士問道:“警察先生,這是兇殺案吧?”
“這個目前還無法確定。還是我問你吧,你怎麼一上來就問是不是兇殺案。”
她把雙手放在腹部道:“你不會懷疑我吧。”
林東輝微笑道:“那倒不會。”
一個稍胖些的女士道:“小夥子我跟你說,這個胖子很討人厭。沒什麼朋友,單身。”另一個傢庭主婦插嘴道:“說這些不合適,死胖子已經死瞭。”
“看來他真的人緣很差呢。”林東輝在本子上劃瞭劃。
第一個女士道:“他就是太缺德。我老公睡眠本來就不太好,那天說瞭胖子兩句,可他非但不收斂,還偷偷放瞭兩大袋垃圾在我傢門口,和他那個房東一樣可惡。你想,為什麼他出瞭事我們都不知道,要不是味太大,現在我們也不知道。胖子老是半夜打字,最近新買瞭鍵盤吧,更是吵得不可開交。得虧我們做瞭隔音。”
“胖子大白天他還看那種片子,外放。真是不害臊。”
“這簡直就是蟑螂。”幾個婦女找到話題,又有警察來問,倒豆子一樣出著惡氣。林東輝展著眉聽,她們也不能算離題,他總結出幾個要點,死者劉暢可能是作傢或是程序員。人際關系,暫無,需傢屬到場後記錄。排除他殺,雖然得等法醫報告,但是他在房間裡並沒有發現他人闖入的痕跡。出於謹慎考慮,他還是給“他殺”畫瞭個圈。
林東輝還沒個女朋友呢,現在可不是聽傢庭主婦牢騷的時候,他合上本子,樓道就傳來嘈雜的聲音。“嘛呢,嘛呢。一大堆人堵我傢門口。”張蘭女士姍姍來遲,這位提前退休的中年婦女,一身UA運動裝,走起路來半點不灑脫,不慣用的手似乎隨時要插在腰上,張揚著的手指隨著擺動幅度,戳著路面準備指指點點,舉止投足間有股財務自由的味道。人沒到聲先到,聲到狗也來到。一條大狼狗撲哧著跑來,把幾個傢庭婦女嚇得堆在一邊。林東輝一個不註意,狗子鉆進瞭房間,忽然就跳上電腦桌。
“哪來的警犬?”李隊喝道。現場的人都懵圈瞭。一聲尖叫聲撕破安靜空氣,張蘭面容扭曲,“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林東輝趕緊攔住張蘭,狗子見狀就要撲咬過去,李隊大喝一聲,狗子立刻停止動作。原來李隊也曾訓練過警犬。
“這狗怎麼能不牽繩呢?回去把這個警犬背心摘瞭,小輝,還要看她的領養證書。”林東輝長呼一口氣。
劉暢死不瞑目,他的眼睛死盯著,就這麼死在自己的椅上。電腦沒有異常,警方也曾嘗試取證,但結論就是氣壓桿爆裂導致頂桿插入肛門,撕裂大出血並發心臟病腦溢血,最終死於非命。排除他殺,這是警方的結論。
第二章 記得牽繩
“喂警察局嗎?我要報案。”是一個醉言醉語的女子打的報警電話。林東輝當時正在巡邏,接到任務就去瞭酒店。“警察先生,需要什麼我們一定配合。”大堂經理以為掃黃呢,嚇得腿都軟瞭。不消一會,兩個服務員扶著報案人上瞭警車。林東輝簡單看瞭一下入住登記,這個叫王圖南的女子應該醉酒後才報瞭案,具體的隻能回局裡再說瞭。
“警察叔叔,你要帶我去哪?”
“當然是回警察局瞭,還有你叫我叔叔?算瞭不跟你扯,安全帶系上。”
“YES SIR。”
王圖南酒量還行,到瞭警察局已經醒瞭一大半。局裡的一個女同志問王圖南為什麼報案,報什麼案?她隻說當時喝醉瞭害怕,因此想到警察叔叔,臨瞭還望瞭林東輝一眼。唐果一接到電話立馬從傢裡趕過來,從出租車裡出來跑到警局大門才發現不對勁,這白熾燈下,一個裹著厚厚睡衣、卸瞭妝剛翻下床的姑娘,忽然睡意全無。可想到閨蜜需要自己,她穿著居傢拖鞋豁進去瞭。
“糖果兒,我在這裡。”王圖南喊叫出來。唐果望見瞭王圖南,酒後兩頰白裡透著紅,身上是得體華麗的衣服。王圖南這麼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落在她身上,也許睡衣上的卡通圖案是有些多瞭,她還挺不好意思的。
“你就是唐果?你好,我是警員林東輝。唐果小姐,我似乎在哪裡見過你。”
唐果抿著嘴,心裡沒好氣,表情也傲嬌,雖說對眼前的人並沒有反感,但不知怎的就啐瞭嘴。林東輝納瞭悶,還想說點什麼,突然肩上耷拉上一條修長的手臂,王圖南道:“警察叔叔,你是個好人。回見。”
李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咋的,想談戀愛瞭?”林東輝一臉木訥,轉身走瞭。李隊看著年輕人的身影,忽然想起剛上大學的兒子,又發微信囑咐他一定買個好點的弓形椅。
“晨光小區,到瞭。”的士司機提醒道。
“好的,”唐果的手機掃不動二維碼,畫面一直在轉圈圈,“好像沒信號。”司機看瞭看自己的手機,表示沒問題。唐果鼓搗瞭一會,還是不行,轉頭看還睡著的王圖南。剛把手放上去,王圖南驚乍大叫“臭流氓”,唐果有被嚇跳到。
“叮”終於掃碼完成瞭。
唐果拉著王圖南下車,車頭的司機拉下車窗隨口嘀咕:“這裡是不是有發生什麼事,前些日子我載瞭一傢子人來這,一路哭哭啼啼的……”唐果不置有無,進瞭小區。
“啪啪啪”
“啪啪、啪”
夜裡似乎還有這樣的聲音,發生在1803臥室。狗子覺得有點吵想離開,脖子被繩索束縛,隻好伸出肥大的爪子放在耳朵上。翌日大早。“今天有人要來看房,我要去準備一下。”張蘭梳著頭道。她老公迷糊著呢,哪能應她。張蘭也沒和他說,她是和狗說。張蘭過來摸摸狗子的頭,轉身到廚房櫃裡翻找,狗糧剛拿出來,那邊就來電話瞭。
“在樓下瞭?好,我現在就下去。”張蘭關好門才想起忘帶1101單元的鑰匙瞭,心裡自忖:“都租出去那麼久瞭。”再往深瞭想記起那日情景冒出一身冷汗。
“咪咪~”張蘭拿瞭鑰匙之後就沒看見她的狗,咪咪平時很粘人的。張蘭沒多想往前走瞭去,臨到電梯口感覺踩到瞭什麼,尋目看去頓時瞳孔大開。這不是昨兒才掛在咪咪脖子上的繩子嗎?怎麼夾在電梯門的中間瞭,“咪咪,咪咪你別嚇我。咪咪……”張蘭拍打著電梯門,回過頭來看見電梯的顯示數字正在遞減,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她慌張的神色走漏端倪。
等張蘭乘另一部電梯下來的時候,不斷開合的電梯門反復地夾著咪咪的屍體。
警車又來瞭,報案人指名要找林東輝警員。林東輝一照面,張女士就急瞭。她撲過來,林東輝一頭霧水。不怕小拳拳,就怕那天那條狗,他臉色為難道:“狗、狗、狗……”
張蘭女士突然癱坐在地上,失聲哭喊:“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林東輝才發覺那是一具失去瞭生命力的軀殼,無論是二百斤的人,還是一條警犬後代,動物失去瞭生命力,一切都沒瞭——它再也不會撲過來瞭。
“要不是你讓我給咪咪套上繩子,它就不會死瞭。”
林東輝沉默著,她是那麼胡攪蠻纏,她也是那麼淚如雨下。她在敬畏生命吧,他不生氣,林東輝隻想要履行職責。穿著背心和大褲衩的中年男扶起張蘭,從他口中林東輝大致瞭解瞭狗的死因。
林問:“不是說有線索嗎?”張道:“我傢狗子被人害死瞭,這一定是報復。”
“發生在1101單元的事件是個意外,”林東輝蹲下來解開瞭狗子脖頸上的繩索,“這次也是意外。”
“不是,一定不是。”張蘭的老公給瞭林東輝一個眼神。
林東輝裝沒看到,他可不負責傢庭糾紛,他是刑警,雖然頂著實習前綴,“行吧,我們警方一定會跟進調查的。”
監控室。16號監控器拍攝到瞭狗子生前的畫面。咪咪貼著樓道一直低頭在嗅,電梯門這時恰好開瞭,咪咪鉆瞭進去,門便合上電梯運行,它從電梯的最裡面被扯到電梯門上,它的身體從最底下急劇上升,在電梯的鏡子能看到它四條腿就這麼刨著空氣直到它死去。
林東輝問道:“這個監控有問題麼?”
保安隊長道:“為什麼這麼說。”
“有一些日期是灰色的,意味著沒有監控錄像。”“這個……畢竟前陣子發生瞭一些事,監控視頻刪瞭一些。你知道我們這是外企合資,這要是讓總公司知道瞭很麻煩的。我們經理……”“我理解,給我調16號電梯今天的全部監控錄像。”
監控員按指示做瞭,現場除瞭張蘭女士不時抽泣著,空氣極其安靜。
“這部電梯怎麼運行是你們能控制的嗎?”“當然可以。有專門的軟件。”
“停一下,你們叫外賣嗎?”
“這……我們有飯堂,夜裡偶爾會叫。”
“你們誰認識電梯裡的這個外賣小哥。”
監控員道:“這是小川,四川人,是前陣子剛來這上班的。我偶爾也能在監控畫面裡看到他,他送完快餐還經常給人帶垃圾下樓。”這個監控員很自信,與他有過交集的人隻要看一眼就能記住很久。林東輝沉思著。“是他嗎?”張蘭紅著眼問。林東輝展展眉緩緩道:“這怎麼說呢,監控錄像你們也看到瞭,隻是拍到瞭狗子進去,然後電梯門關瞭,再然後悲劇就發生瞭。”
張蘭看著她老公:“那咱傢的狗子真的是死於意外的瞭。”
張先生道:“早上你有給它吃狗糧麼?”
“哎都是我,”張蘭直拍大腿,懊悔不已:“當時有人來看房,我一下子就給忘瞭。你說我咋這麼能忘呢……”
“看房,早上的事?看房的人呢?”林東輝問。
“我沒見著,人傢早走瞭。”“等下你把那電話給我,”林東輝領著張蘭夫婦去瞭,“謝瞭錢隊長。”“應該的應該的。慢走。”保安隊長幫忙開瞭門。
記瞭電話,和張蘭夫婦分開瞭,正要回去,林警員在樓底下遇到一個人。林東輝手上轉著圈的鑰匙停瞭下來,他昂著的頭別過來。那灰衣女孩眼神四處著落,林東輝定睛看瞭笑道:“嘿,我們又見面瞭。”“我不認識你。”一個人民警察吊兒郎當的樣,戴著棕黑色大框眼鏡的有點土氣的女孩給瞭一個可愛的回答。
“唐果小姐,我可見瞭你三回瞭。還真有緣呢。再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林東輝,很高興認識你!”舉著的手晾瞭半天收回去瞭,“那回見。”林東輝尷尬一笑走沒兩步。“嘿,警察叔叔,”一個女孩喊道,王圖南興奮地說:“昨天可真是太謝謝你瞭,要不是你我可就失身瞭。”林東輝真有些不尷不尬,“叔叔”權當調侃也就算瞭,失身可是大事,他道:“昨晚你可不是這麼對我們師姐說的。這種事不能亂說哦。”
王圖南道:“你太一本正經瞭,太不扛逗瞭。這樣可找不到女朋友的喲。”
唐果知道這丫頭說話不經大腦,但以她的瞭解,王圖南絕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慣常是大大咧咧,可絕對是個守身如玉的好女孩。昨天晚上的事沒來得及問清呢,看來小妮子應該有事在瞞著她。唐果咳瞭一聲道:“你都遲到那麼久瞭,還聊,不記得還有正事嗎?”
“哦,對哦,不說我都忘瞭,”王圖南歪頭欠身帶揮手:“有緣再見喲,警察叔叔。”“再見。”林東輝有意無意看瞭一眼唐果。唐果隻拉著王圖南快些走,“我在樓下可等你半天瞭,我手機呢?”“你們那棟樓是個什麼鬼電梯,我按瞭沒反應,都不停的呀。還有我到處找不到你的手機,你會不會丟瞭。”王圖南抱怨道。唐果抿著嘴:“那可能是落在出租車上瞭吧。”
“那人還站著呢。”“誰?”
“警察叔叔呀,你是不是對人傢有意思。”
“你想什麼。別胡說。我對什麼樣的男人都沒有意思,就對你有意思。”
“得瞭吧,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現在是沒有男友,但我肯定你是喜歡男人的。而且光是大帥哥還不夠,氣質上要斯斯文文的,最好是帶點文采的小哥哥。”唐果看她說的來勁,趁她不註意掐她腰,遂即往路口跑去,兩步就跑上早在等候的網約車。
劉飛和往常不太一樣,現在坐在鋪門口,點著煙有一口沒一口,他抽一半,燃燒一半。自打劉暢死後,他心情一直不得勁。前幾天劉暢的傢屬來賣劉暢生前用的電腦,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他覺得是時候關店走人瞭。可是不甘心,他越想越氣,房東太不是東西瞭,說他房東,也罵張蘭。
聽劉暢的傢屬說,那天他們趕到的時候,張蘭指著他們的鼻子說什麼要賠償“房屋清潔費、租房損失費”等一大堆,還罵劉暢就是個齷齪的死胖子。屍體當時就在那裡陳著,一點不顧及親屬的感受,劉母就差和救護車一起走瞭。
胡亂想著,手上煙就燒完瞭,劉飛慵懶地含上另一根,打火機劃瞭兩下沒打著,忽然就瞅見柯忘川。這小子望著馬路幹杵著。
劉飛喊道:“嘿,小子,看什麼呢?吃過飯沒有。”聽到喊聲,他跛著腳快步走來,竟比常人還快些,柯忘川笑道:“飛哥,一起吃吧。”“看不出來呀,”劉飛圍著柯忘川饒瞭一圈,柯忘川忽然不自在瞭。“這世道,還是能遇到一兩個像你這樣的好小子呀,”劉飛喊柯忘川,不是為請他吃飯,是為蹭飯。柯忘川身為快餐小哥,手上還沒一兩個退掉的?劉飛有時也能吃上極好吃的網紅快餐。
“這個雞胗真棒,還有牛雜。這該不會別人吃剩下的吧。”
“飛哥……”
“你不用說瞭。隻要不是狗吃剩的,我就吃瞭。咱這樣的人還介意什麼。”
柯忘川和劉飛是在網上認識的,剛見面不久,做網友倒是有年頭瞭。在網絡上柯忘川和劉飛以師徒相稱,柯忘川的電腦技術很多都是劉飛教的,作為回報,柯忘川偶爾會幫忙跑個腿送送包裹,再有就是劉飛去紅燈區的時候,他還能幫忙看鋪子。柯忘川偶爾來這裡學習休息,劉飛覺得他有天賦,將來一定有所成就。
“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程序員,說不定還會是個IT精英。到時候你別忘瞭哥。”
“不會的飛哥。”
“好,吃吃吃……”
露天公用車位,一輛雪佛蘭剛剛發動,林東輝掛上檔正要走,一隻手就搭上瞭擋風玻璃。那個姓錢的保安隊長拉著林東輝來到小區綠化帶。林東輝道:“錢隊長,到底有什麼事。”“林警官是這樣的,有個事情我要向你匯報一下。”
“那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你有沒有發現這裡的異常。”
“這裡的設施看起來有些奇怪,像耍雜技的。”
“這是1803的業主為訓練她的狗特意花錢弄的。”
“你們小區的人還能同意這個?”“我們物業沒辦法,我隻是個打工的。張女士的丈夫,就剛穿大褲衩的那個,道上的人,還和我們高層是把兄弟。”
“這個問題很復雜,但我無能為力,我們管不瞭那麼細的。”
“林警官,我是要向你說個情況。你看到那邊那些個老頭老太太瞭麼。”
“看到瞭。”
“下棋的那兩個。一個有四個兒子,一個隻有一個女兒。”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撿著說,我還很忙呢。”
“是是是,剛才不是看見你和那個女孩聊天,你要和人傢握手人傢不樂意,”林東輝的表情正要轉換,錢隊長立刻接著道:“她就是左手邊那老頭的女兒。他們傢和張傢有過矛盾。”
“你是說……”
“不,我什麼都沒說。其實是張女士養那條狗咬過那個女孩。當時這事在社區裡產生瞭很大的不愉快。”
“什麼時候的事?”
“得有一個多月瞭吧。”
第三章 超甜唐果
電腦上顯示著唐果的照片,林東輝手抵下巴端詳著。從劉暢電腦裡一同拷貝的還有那些不堪入目的小黃文。這事李隊不知道,不然又要挨批瞭。想得入神瞭,有人來瞭跟前也沒察覺,林東輝急忙關頁面接咖啡。李隊又是意味深長的模樣。
林東輝掩笑,“李隊,怎麼能讓你給我倒咖啡呢。”“關心下屬,應該的。”李隊依舊盯著他。林東輝抿著咖啡挑挑眉。李隊拍拍他肩膀便走瞭。
林東輝拿出手機上網搜瞭搜,發現一條有意思的新聞:(概能中文)【超甜唐果,憾失九冠】新聞的發佈日期距離現在已經過去瞭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前,晨光小區一個平常午後。
社區裡兩退休老頭慣常節目,下棋。姓唐的老頭名叫將軍,此時正被將軍;後手執黑的老趙名德勝,現在也快得勝。這一步棋很是嚴厲,唐將軍陷入長考,對面的趙德勝也沒閑著,手裡的棋子盤核桃似的,那手勢和北古城那些個太子公孫一樣地道。
“我說老趙,你能不能消停一會,讓我好好想想。”唐將軍一反平日穩重。趙德勝為瞭得勝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下棋玩套路那叫兵不厭詐,街邊文娛玩心理戰那就有點說不過去瞭。棋藝上唐將軍沒什麼好說的,是心理一直不占據優勢。
卻說趙德勝傢中四男丁,唐將軍隻有一個獨生女。唐將軍倒不是重男輕女的人,隻是眼巴巴瞅著趙德勝抱上瞭孫子,還又一個帶把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棋越下越浮躁。
還真是被趙德勝拿捏到瞭,每每棋入中局,趙德勝東拉西扯有一句沒一句,還讓他那穿開襠褲的孫子,不時晃悠著那帶把的東西。唐將軍東想西想,想起幾年前女兒明明有說過要往傢裡帶男友,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沒瞭下文,女兒自打那之後也變瞭人似的。
“不下瞭!不下瞭!”唐老頭把攥著的棋子扣在棋盤上,側過身雙手環抱著。趙德勝愣仔細地看唐老頭,抱起孫子說:“怎麼,著急回傢帶孩子呢。那今天就這樣吧。我傢二媳婦肚裡那個也快出生瞭。以後沒這麼閑的時光咯。還真是羨慕你老唐頭的退休生活呢。”
唐將軍登的站起來走瞭,上樓回瞭傢就在女兒房外稍身杵著。當時唐果正在網上直播,借著象棋比賽和水友解說互動,聽得門外動機,一時意盡下播瞭。唐將軍躡回客廳,假裝若無其事。坐著他就望,女兒沒出房,他心裡想著事,眼便四處落著,唐果其實挺讓他驕傲的,客廳上的獎杯指定比趙德勝那孫子的玩具全。他的唐果忽然地出現,勾摟住他的脖子,唐果大大的眼睛依舊這般看著自己,和兒時並無差異。唐果道:“爸,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瞭。”唐將軍還恍惚著,唐果繞到父親身後,沖母親使眼色。
唐母道:“老唐你眼圈怎麼紅紅的。”
唐果道:“爸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我能有什麼心事。”“那您怎麼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開心,那也得有喜事,精神才爽。”
“爸,您又來瞭。”唐果真是煩惱死瞭,那心事渴望述說卻難述說,每被問及,不是煩躁就是心虛,像得瞭甲亢,如何若無其事,泰然處之。慣常的這種念叨或應該出自母親之口呀。若真是媽媽念的話,她倒是有應對的法子。可面對著父親,她既做不到隱瞞更做不得欺瞞。唯有拖下去,等心兒不疼,再去勇敢面對。
唐媽媽端著水果行來,唐果側身避瞭,假意回應手機來電,“爸,媽,我還有事,馬上回來。”說完急急忙下瞭樓。
方才萬裡本無雲,然而巾幗怒,天空也要暗下幾分。唐果抵瞭抵眼鏡,遠遠就看見趙德勝在那溜孫子,玉齒咬絳唇心自忖思:“好你個臭老頭,不是能耐麼?本姑奶奶今就練練你。”
趙德勝扒開孫子的開襠褲,噓噓喃喃,眼落在那一道細小微弱的水流上,如一個園丁期盼花果盛茂。鼻涕蟲一樣的物件就這麼有樂趣呢?忽有唐之大將殺到,蔽日遮天,手執帥旗,登高呼萬軍振奮——呀呀呀呀——“趙叔叔,我今天是來向你請教的。我前些日子被一個網友用鐵滑車驚艷到瞭。我讓我爸給我上上課,他說今天狀態不好,讓我到樓下找趙叔叔學習學習。”
“哦,哦,”趙德勝以為老眼昏花,眼前分明是個女娃子,“鐵滑車。哦這個我知道。”鐵滑車?啥玩意?趙德勝其實不知道,但他知道唐將軍的女兒貌似是個棋手,不願落瞭面子。在他心裡一直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再年輕幾歲或許也能混個棋手當當。女娃娃既然自己找上門來,那可就別怪……“還請趙叔叔手下留情呢。”唐果笑的很甜。趙德勝邊擺棋邊道:“會的會的。”
第一盤,困斃;
第二盤,困斃;
第三盤,困斃。
連續三盤被困斃,趙德勝連孫子口裡吃的是草還是糖都顧不及瞭,愣是不敢抬頭看唐果。唐果又祭殺招,“呀,趙叔,您大可不必這般讓著我。雖說我隻是個小小的特大,可自古就有女子不如男的歪理。取巧瞭取巧瞭。”
“你是說特……特大?”趙德勝擦擦冷汗。唐果纖手叉腰看天說時,“呀,天不早瞭,趙叔再見,我這還要準備職業聯賽呢。”
趙德勝想通瞭,也許短路瞭,竟然覺得這是拜師的好機會,當下就要倚老賣老留唐果再漏兩手。走瞭十幾步的唐果聽見喊聲以為趙德勝被駁瞭面,還想要再自取其辱呢,可她真得回去瞭。唐果放快瞭腳步,倏的藏進綠化帶,欠身在高大的綠植後邊。趙德勝見沒瞭人更著急,又記得他那孫子,唐果看著他兩頭倒的模樣覺得滑稽,嗤嗤笑瞭。
樂極生悲,也是唐果可憐姑娘倒黴運氣,偏遇上不牽狗繩的主。身後有涼意,女人第六感,唐果轉過身來竟見著瞭大狼狗。暗黃毛色壓抑,做聲低吠唬人。大狼狗卷著舌頭用肺氣摩擦喉管,幾顆唾沫星子在犬齒縫隙裡彈瞭出來。這是挑釁還是警告抑或攻擊,唐果害怕極瞭哪裡會分辨這種費洛蒙?她對天發誓,平日裡可是很喜歡小動物的,花花草草貓貓狗狗什麼的,但是大狼狗,你就饒瞭我吧!唐果撩起腿就跑,可這就又勾起瞭殘留在這條狗身體裡的狩獵基因。唐果跑出綠化在前,狼狗撲咬隨後,可憐唐果已叫狗咬瞭腿。
趙德勝當時一隻手孫子一隻手棋盤,棋盤拎砸狗頭全無用,便做大聲呵斥並跺腳去踩。狗不懼怕,情況危急。“啊,咪咪,咪咪快松口……”張蘭才出現,狗也不瘋瞭。
雖說唐果萬幸沒被咬到筋骨,也縫瞭十多針,在醫院住瞭十多天,錯過瞭比賽。那不牽狗繩的主,1101租戶的房東、1803業主張蘭一次也沒來看過她。
996號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唐果有點百無聊賴,微信打給閨蜜王圖南她也沒接。放下手機喝水,杯見底壺飄飄,她用手肘撐著艱難挪轉,竟有點坐月子的感受。手去按鈴還未碰著,手機倒掉地上瞭。再上手時屏幕多瞭一道裂痕,她努起嘴用拇指上拉下劃。手機亮出一條QQ消息:“隊長下兩盤?”
唐果按掉屏幕,直身坐起,還是決定撒點粉絲福利,便回道:“嗯嗯。”她心中委屈無處述說,隻有沉浸在從小下到大的棋局裡才能少些煩惱。這個老粉也算對手,一個曾用網絡冷門招先手和她打和傢夥。
幾局過後,對方退出棋房,緊接著唐果的手機屏幕浮出文字消息:“我宣佈,你就是九冠王。”唐果兩根手指在靈活跳動,打好字刪瞭,刪瞭又寫:“我這次沒有參加比賽。”
“我知道,你受傷瞭。”
“???”唐果心頭一緊,莫非是她現實裡的朋友?
“我猜的!”“你莫要糊弄玄虛,快說。”
“這麼多年的粉絲瞭,你一定要信任我。”
“信任你什麼?我可是一點也不瞭解你。”
“我保證:無論在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傷害你。”“如果是蜘蛛俠說的我便信。”
“我一直在保護你。”“是嗎?人呢?快給我倒杯水,我渴死瞭。”
一個“卡佈奇諾”表情包彈出界面。唐果抿嘴回復:“我不怎麼喝咖啡呢。”
“我知道,你幾年前就不怎麼喝瞭。”“你到底是誰?”
“我想在大學畢業那天就對你表露心意。很多年前就想認識你瞭。”
提及大學,唐果泛起一段漣漪記憶,除瞭心事太過刻骨銘心,其餘的事情並沒有留下太多印象。在潛意識裡她寧願回到以前,那個未上大學的清純女孩,父母身邊的超甜唐果。
滴滴滴,手機又彈出消息:“就是這樣,多年前,我認識你不認識我。現在如是。我其實沒考上北京大學,隻是旁聽,於你如同路人。”那人又娓娓道出她在大學時期的穿著打扮,甚至談到瞭王圖南送給她的那件厚厚的印著許多卡通圖案的睡衣,以及那些連她自己也未必記得的細枝末節,唐果心裡越來越吃驚,因是對方仿佛正在悄悄接近那個秘密,或也正在慢慢走近她的心裡。唐果咬牙忖度:不,我不能說,說不定是要套路我。
“有一天,你忽然的,不見瞭。那是我拿出全部勇氣的前一天。你消失瞭,連同我的勇氣。”
唐果不知道怎麼回答,隻隱約能感受到那種沉重,她如何會不清楚記得那一天發生的事?除卻一個摸摸頭的表情,無多言語。
“謝謝,我以為你會笑話我呢,我猶豫瞭太久,連今天這些話,若不是怕你把我當成什麼奇怪的人,我也不敢說的,卻是不得不說。”
“你現在就很奇怪。”
“我奇怪,我確實奇怪你為什麼不見瞭,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後來我找到瞭一些蛛絲馬跡。你不是說缺少一個保護你的人嗎?我不會傷害你,更不允許有人傷害你。”唐果沒明白,回復到:“我出院瞭便見一面嗎?”
“我隻有在黑暗中才能看清黑暗,才能阻止黑暗降臨在喜歡的人的身上。”
“你應該走出來。”
“那你呢?”
“我呀,我的腿被咬傷瞭,走不動,現在還在醫院呢。”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個瘸子……”
“抱歉。”
“你永遠不需要對我抱歉。總之,你好好休息吧,這樣你才會快快好起來。”
護士突然出現,帶著歉意神色來拎走水壺打水去瞭。唐果再看,QQ頭像已變成灰色,唐果來不及與之說她後來才曉得的——愛是雙方的,是相對的,是公平的,無論喜悲。
第四章 揮拳道別
在市中心的人民廣場,可供遊客休憩的公共設施齊全,相鄰不遠規劃著紅色景點,不是節假日則不約而同:置身人文景觀,感受歷史脈動。人群裡攢動的兩個身高大差不差的姑娘,一個淺酒紅色卷發,一個直發如墨瀑。大約相同的年紀與膚質,衣著風格迥異,一個腳踩高跟,一個網面球鞋,結伴而行。
人民劇場側門鎮著一塊不大的粉紅色的石頭,上面鐫刻著啞金色的字:中國人民與日本人民是一致的,隻有一個敵人,就是日本軍國主義與中國的民族敗類!
“果,看什麼呢?快進來。”王圖南刷瞭演員證,帶唐果進到劇場內。這裡今天被一個劇組包瞭。“今天這出話劇名叫《荷馬史詩》,第二十二卷的第七場。”王圖南本應是以演出者的身份出現在舞臺上,而唐果則會是她邀請的親友團成員。
臺上赫克托爾的扮演者手持梣木銅槍,指著匍匐而泣的女子道:“我與阿基琉斯必將一戰,死在他的手上我願視為一種榮耀。”赫克托爾的妻子知道他的丈夫有鐵一般的心,她愛這個鐵一樣的王子,“偉大的王,你的女人同樣視您為無上榮耀,無論是作為您膝下妻子,還是作為您槍下亡魂。”
演員門身上的裝扮很有西方古典意蘊,卻是這女演員的穿著顯得單薄。唐果抿著嘴去看王圖南,見她專註模樣,唐果腦中浮現某種意味,莞爾笑瞭。她從未如此懷念那個破手機。
“南南今天你也要演出嗎?”
“已經沒有機會瞭。本來都答應讓我演瞭,結果搞黃瞭。”
“為什麼呀?”“就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瞭什麼?”
“如果真的要為藝術獻身,我希望第一個觀眾是你。”
“南……”
“路上你一直在問我。不告訴是怕你擔心。”
“不告訴我我才擔心。”“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很一般的潛規則啦。”
“什麼?”唐果幾乎掉下下巴來,“潛規則!?”
王圖南拉著唐果來到角落,“你別這麼大驚小怪,她們說這很正常。”
“她們?臺上的她們?”
王圖南低垂著眼,恬靜得像湖中天鵝,“昨天我喝瞭很多酒,我想讓自己忘記堅持。我可能已經失去瞭最後的機會瞭,”天鵝飛去瞭,水波蕩漾。“我告訴你喲,編劇兼副導演那人長得還挺帥,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應該是你喜歡的。”
“都這樣瞭還開玩笑。你個瘋丫頭真是病的不輕。”
“紅顏如病。所以我後悔瞭呀,然後就有瞭昨天晚上的鬧劇。”
“今天我們來幹什麼?”“小小緬懷,可以回瞭。”
兩人往回走,狹長過道上迎面撞上一個人,那人用慵懶聲調道:“喲,王圖南,你可是想通瞭?”王圖南不答不應便走,她身後的唐果聽得聲音卻僵住瞭,警惕如羊探。那人直面著來自唐果或驚恐或憤怒的視線絲毫不怯,猶做狼覬覦,他故作磁聲道:“唐果,你還好嗎?”“你們認識?”王圖南本對他無臉色。
竹勿句道:“說來慚愧,我們是老朋友。”
“原來是老朋友,那事情就好辦瞭。”王圖南說。
“誰和你是朋友。”唐果啐。
竹勿句道:“唐果,我們之前有些誤會。”
唐果怒目來視,她是一點也不想和他說,更不想讓他說。竹勿句看到瞭這一點,“王圖南小姐姐,能讓我和唐果說兩句嗎?”竹勿句雙手合十,左手名表,右手佛珠,扣首抵眉懇求道。
唐果既不想王圖南離開她,也怕王圖南知瞭那件事。王圖南去看唐果,唐果不敢回望,便試探著走瞭兩步,她也沒說話。唐果已下決心面對瞭,大庭廣眾之下,他還能吃瞭人不成?若果吃人,世人便知他醜惡面目!
竹勿句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更知道,你不想我提起這件事。但是事情已經發生瞭。”
“事情已經過去瞭,你我再無瓜葛。沒什麼好說的。”
“別激動,千萬別激動,我知道那時候你就有瞭甲亢,也許還有些抑鬱。說實話我對不起你。今天我不是來說你的事。是你閨蜜王圖南的事,她的演藝生涯成與不成就在今天瞭。”
“南南不會接受那種骯臟的規則。如果她知道你的面目,她會殺瞭你。”
“別那麼大聲,”那兒王圖南向這邊淺淺微笑,“我們去門那裡談。”
“起開!我哪也不去。”
“我不能把你怎麼樣。你不去就是心虛,要麼就是你還沒放下。”
唐果死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當初怎麼會看上瞭他,是因為他生的好皮囊麼?銀牙咬碎恨少女膚淺,雖已無需再證明與他看。傻姑娘以為與過去道別,誰知臭男人安的何心?
“剛才在外面我是給你面子,你也不想想,你想讓你的閨蜜知道你的破事嗎?你現在連作為一個女人的基本權利都沒有瞭,你已經沒法再生育瞭吧?
“是,我當初是出軌瞭。但也可以換一個說法,多情或博愛都合適。風流人物大抵如此。我是一個有才華的人,少女們愛慕我,我是一再拒絕。
“你以為我是那種不擇食的人嗎?我是有追求的,所以我才追求瞭純真的你。和你確認關系是因為我愛你,愛你我就得束縛自己的才情麼?你就是太天真瞭,談談戀愛滾滾床單,我就得對你負起一輩子責任,這可能嗎?這現實嗎?
“你也是個大學生,不是什麼舊時代的聖女,貞操值幾個錢?就當你是聖女吧,可當時我不知道你沒做過,否則我才不會去惹你這個橡皮糖。後來的一切都是你自己要死要活,是你自己摔流產瞭我也沒辦法。”
面對他的強詞奪理,唐果怎樣要強的人卻無法強硬起來,是對自己犯下錯誤的懺悔,還是曾經給過瞭他全部的溫柔?唐果對他早沒有愛,隻是半點聽不得他說話。她的雙眸似有淚而無淚,似有情而無情。亭亭玉立,默默無聲。
竹勿句仍自以為是,以為言情,以為耽美,以為風流紳士之情狀。使她猝不及防的是他將頭抵過來剎那,額頭貼著額頭,唐果緊張到瞭極點,生理開始不適,竟是反胃惡心,縱然那曾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彼時彼地已經變得如此厭惡。他的逼近讓自己無可退,唐果回想起被狗咬時的疼痛,終於胡亂拍打,有一個巴掌準確落在瞭竹勿句微微發福的臉上。他如被打掉瞭面具,又再一次地打瞭唐果一巴掌。這個巴掌似乎聯系起瞭兩人記憶——那年那天茉莉花,他心狠而性暴,她見花落人憔悴——唐果尤為深痛地喊,“你去死!我就是死也不會懷你這種人的孩子!”
竹勿句舔舐嘴角,“你我早就恩斷義絕。你以為我還想撿破鞋嗎?唐果我警告你,別擋道!”
“你以為我會害怕嗎?你以為你能要挾我嗎?你以為我會讓你傷害我的朋友嗎?你做夢!”
竹勿句氣急敗壞還要打人。王圖南推門闖進,他高舉的手因為引力緩緩回位,王圖南三步並兩步,用她的大長腿鉚足力氣猛地向上頂,一個膝擊準確命中“兩彈一星”,竹勿句瞬間失去作戰能力,胸口如掛大石,聲嗚嗚又呼呼,母雞下蛋或譬如。
“臭流氓,臭不要臉,我要找人幹廢你。”唐果拭瞭淚痕,見王圖南仍用手包向竹勿句的頭砸去,幾下便精疲力竭瞭,跑時不忘拉上唐果。唐果卻停下,掙脫王圖南的手決絕轉身。竹勿句晃悠悠欠身直起,唐果與他平視一秒,對著他的鼻子狠狠——揮拳道別。
眼冒金星的竹勿句耷拉著半邊門把手,劇組的人來找,另外半邊門正好撞在他裝滿“才情”的腦袋上,他可徹底的昏瞭過去。
王圖南抱著唐果,同坐後座上的她挺著酥胸如母親呵護孩子般,她想用這種肢體語言撫慰受傷的唐果。至少要讓唐果感受到閨蜜的意思。司機瞅瞭兩眼車內後視鏡,以為這兩姑娘是同性戀呢。至少人傢司機覺得她們有這個傾向。
“停車。”王圖南喊。“現在?”司機不解。
“讓你停就停。”王圖南牽著唐果下瞭車。“我們不回去麼?”唐果細聲道。
“現在時間正好,剛剛又做瞭運動,肚子餓扁瞭,”王圖南勾瞭勾唐果的鼻子,“你抬頭看看。”唐果剛才已被打掉瞭眼鏡,隱約還是能看見一隻皮皮蝦正向她招手。她就跟在王圖南身後,從恍惚中回來的時候,服務員已端上來滿滿好多盤皮皮蝦。
“你一杯我一杯,喝完這一杯還有一杯,”王圖南麻溜地倒上一杯杯啤酒,“愣著幹什麼?你不餓?你不喜歡吃?你還是不是皮皮蝦大隊長瞭?”
“不是……”“不是什麼?”王圖南咚一聲放下啤酒瓶,“你瞞我這麼久。這種事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不是不認我這個閨蜜瞭?”
“南南,我真的抱歉。”唐果焉頭耷拉腦,她仿佛失掉瞭驕傲。
“果兒,看著我!”王圖南少有的嚴肅道:“你不用抱歉,該懺悔的是那個人渣。現在,是我們的勝利。為瞭我們的勝利!幹杯!”唐果抿著笑很克制,但是習慣性的微笑帶來甜蜜記憶,因此放開瞭,露齒笑依舊很甜。她已無懼疼痛。
那碰杯聲清脆,激泛的啤酒花雪白綿柔。
“我在《人民廣場吃著皮皮蝦》歌者:王圖南‘皮皮蝦皮皮蝦,一隻蘸著醬油自己吃,一隻蘸著芥末給你吃,真好吃真好吃……’”唐果自個手上的還沒剝完殼,閨蜜有心她也不客氣,就差把王圖南的手指給叼嘴裡。吃在口中一臉滿足,已經圓嘟嘟的臉頰,入口時咬肌Q彈,細嚼時神色變換,終於變得立體或抽象,臉上寫滿瞭“wasabi”。
王圖南笑得花枝亂顫。這閨蜜絕瞭!
夜裡下班瞭,林東輝開著自己的坦克300在路上漫遊。他想起狗的死,想起劉暢的死,想起瞭唐果。今天一整天都對著照片發呆——從劉暢電腦裡拷貝來的就這一張肖像。林東輝認為劉暢和唐果應該不認識。混在那些小說裡的還有不少偷拍女性裙底的照片,有在公交車的,有在地鐵的。唯一一張關於唐果的照片,她並不面對鏡頭,十有八九也是劉暢偷拍的,隻是照片中她為何落淚?那並不是她被狗咬瞭之後,從照片上看至少得在幾年前。
林東輝自嘲自己瘋瞭,糾結這種事情,難怪李隊那個表情。
輾轉還是來瞭晨光小區。熄瞭火並不下車,從車裡望著零星的人進出或路過。會不會這世界根本就沒那麼多陰謀,有些東西完全沒有必要去探究,除瞭快些長出白頭發之外還能有什麼?他覺得自己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識死亡,那種在屍體上的永恒寂靜讓他害怕。所以他才想找出一些答案,證明生命並不脆弱。可有些東西是沒有答案的。
路口閃著霓虹燈泡,常飛電腦四個字又明又暗,和街景並不那麼搭。
林東輝來敲瞭敲鐵閘門:“劉飛在嗎?”
“飛哥不在。找他有急事?”柯忘川開瞭個小門道,“你給他打電話吧。”
“哦好……”林東輝做掏手機狀,“那個我好像見過你。”
“哦是嗎,我在這片送快餐的,剛上班,不過我好像沒見過你。”
“我也剛實習,剛來。”
“要不我給打飛哥的電話吧。”
“不不用,也沒啥事。”
“好。”柯忘川轉身進去。
“這鍵盤不錯,”林東輝探下身子鉆瞭進來,道:“用來打LOL最合適不過。”
“嗯。”
“下瞭班就玩遊戲,別提多舒暢瞭。這樣還能少些煩惱。你今天送瞭不少餐吧。我在監控看到你。我是監控員小錢的朋友。”
“別提瞭。我今天就送一單還被退瞭。要不我讓你看看?”柯忘川拿出手機,“你看,‘皮皮蝦大隊長’下的單,就兩個快餐。今天早上我送去的晨光小區,沒找著人,打電話也不通。快餐拿回來我就和飛哥給吃瞭。因為這樣搞得我一整天都沒心情瞭。飛哥就叫我給他看鋪,我從中午一直玩到現在。”
“哦。這樣啊。”林東輝不知怎的心情愉快瞭許多,他坐在柯忘川身旁看他用金克斯打通瞭一路,連連叫好,這時才從他身上流出瞭一些孩子氣,鋪裡的氣氛很是歡快。
唐果從床上醒來,發現王圖南已經走瞭。她伸瞭個長長的懶腰,滌白縮水的粉襯衫隱約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她把手放下,桌上的紙條被帶瞭起來又落下,拾起見字如面:“我親愛的糖果,我不會放過那個傷害你的男人。”紙條的背後還畫著一張笑臉,“放心,我不會幹傻事。我的手機你先用著,再聯系。”
經過昨天的沖突,唐果也看開瞭。人不能活在過去。
她打開窗,光和煦溫暖,向遠眺望,天邊如有飛鳥。彩色的鳥兒?唐果再看真切瞭,見著一個個碩大的氣球漸漸爬升,而下方聯結垂掛著的是一個人。不過幾秒,那人從高空直墜地上。底下的人紛紛跑來,像熱鍋螞蟻一般。
第五章 彩色氣球
晨光小區的所有閑人聚集起來瞭,那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景象。這些有錢的閑人自掏腰包舉辦的聚會,趕上瞭某些市縣的頒獎典禮。
“就在昨天,一隻英勇的警犬後代,我們傢咪咪,犧牲瞭。作為它的父親……的領養人,對我們傢庭而言,咪咪是重要的一份子。來自警犬傢族的第十八個孩子,咪咪的生前恪盡職守,這一點能從它的親生父親,這條為傢族壯大做瞭巨大貢獻的老警犬身上看到。”
言語間,臺上的這隻暮年老狗站瞭起來,走下臺去,對著一隻哈士奇瘋狂摩擦。
“……”
“幾年前咪咪出生瞭。按成分來說就是根正苗紅。古話說的好:養不教,父之過。狗死瞭,人的錯。今天召開這個追悼會是希望社區裡所有的愛狗人士聯合起來!廣納賢才,充分聽取意見,認真貫徹落實,關於促進電梯協會的行業進步的會議。同志們,我們要給咪咪,給千千萬萬意外犧牲的狗一個好好的交代。”
張主席文化水平不高,但也曾出入上流社會,耳濡目染的。這裡撿幾句,那裡縫一縫。以狗會副會長的身份做瞭追悼會的開幕詞。
臺下的人正襟危坐,倒是他們的寵物很活潑。它們的品種豐富,小型犬如貴賓犬、比熊犬、以及最靠邊的那隻泰迪犬正騎著另一隻吉娃娃;大型犬有金毛、哈士奇、邊牧等。在座的人以入狗會的會齡排座。
會長張蘭上得臺來,“我對不起咪咪……”然後便是泣不成聲。我們這位房東太太確實喜歡狗,而狗也確實是人類的朋友。但每一條狗都隻是飼養它的人的朋友。
張蘭叫老公帶下去瞭,就坐在角落,腳邊再也不會有咪咪的溫軟。她情緒低落,見左右而人影應酬,倒怨自己不該辦這追悼會瞭。這便要離去,一道光來直射,張蘭瞇眼再望,見前方飄起一個個彩色氣球,其中赫然出現瞭咪咪的遺照。
她心有疑竇,也不想有關於咪咪的氣球越飛越遠。
“汪……”張蘭睹物思情,以為幻聽。“汪汪汪……”耳邊狗叫甚是熟悉,或許不是咪咪的叫聲,但也肯定不是其它狗的叫聲。她有絕對音準。張蘭閉眼細聽確定瞭方位,向深處走去到瞭此,她又見著熟悉的物件。那曾短暫系在咪咪的脖子卻又奪取它生命的縲紲,她如何不記得。隻是因何出現於此?她撿拾而起,卻是拽不動,聯結在草後的一端又有狗兒在叫,她幾乎以為就是她的咪咪躲在其中與她較勁——是啊,它生著氣——她在現實與想象中勃谿拉扯。無論如何她再也不會松開繩子瞭。張蘭把繩子繞在手上,繞瞭一圈兩圈三五圈。突然,繩子的另一端急劇上升。一個隱藏於綠植之後的碩大的彩色氣球騰空而起,勾連著其它數個巨大的氫氣球在同個瞬間升空。
“張總,你的發言實在是太有水平,太高瞭。”
“有多高?”
另一個人喊道:“三四層樓那麼高。”
張蘭的丈夫向旁邊的人看去,順著那人眼神緩緩轉身,下一刻驚掉瞭酒杯。
一群人在底下昂頭叫喊,張蘭已是六神無主,事發突然,她也不知是緊是松,繩子在手上少纏一圈,身子就是一扽,空中每一扽下面的人都應聲一陣尖叫。
“蘭,蘭啊,你別想不開,我馬上找人來救你。抓緊繩子。千萬抓緊繩子。”
“你們還不快去找錢隊長。”
等錢隊長到的時候氣球已經上升到瞭十層左右的高度。再往上樓風越大,下面的人一籌莫展。錢隊長搔頭抓耳地對小錢道:“快找氣墊,沒有氣墊用救生帳。快!”小錢隻張羅來瞭一張幕佈,這還是上次開消防大會留下的。
錢隊長怒目圓睜:“這他媽一百個成龍來瞭也沒用,他娘的都得死。你說這破玩意能接住十、十三樓那麼高的人嗎?”
“隊長我也沒辦法。我們的消防器材海瞭去,救生帳咱就是沒有啊。”
“把這個給我,去,打消防!報警!叫救護車!”錢隊拿過這輕飄飄的玩意,心想這窗戶紙就當心理安慰瞭。他心裡似乎預見瞭她的死期,若用這塊幕佈最後給她蓋上,也算物業方面做瞭點貢獻。
張蘭終於力竭,她如同一個跳樓的輕生者,墜落轟然。在18層的高度,她的手早已麻木,她以為那就是咪咪脖頸的感受——死亡。她知道瞭。
妻子就在眼前摔得不成人形,血濺出老遠噴在他臉上身上。這件白色襯衫也曾穿做結婚禮服的內裡。恰巧那年也被濺瞭一身紅酒,他當時就要發作,卻是可人的張蘭拽著他的手,用胸脯摩擦著他。他當時沒有一點兒邪念,隻知道原來他成傢瞭。後來他還和那個人成瞭把兄弟。他從此退出江湖做瞭巴耳朵。
夫婦倆膝下無子,這個聚會在舉辦的時候張先生就有種奇怪的感受。雖然妻子因為狗的離去而日夜傷心,但陪在他身邊的時間也變得多瞭。他似乎又感受到瞭張蘭正漸漸找回的溫柔,溫柔的女人需要著他的肩膀。他不再是古惑仔,她也不是酒樓女,他們是名正言順的,是受法律保護的正式夫妻。
張會長單膝跪地,雄赳赳昂頭,求婚。她的身影也曾縈繞在彩色氣球之中,永遠定格在1803書房的相冊的第一張相片上,當時的她是那麼的青春動人。如一個天使,拯救瞭他骯臟的一生。可是現在彩色氣球飛走瞭……無力感襲來,與張蘭的距離就像那年隔著的鐵窗。不一樣的是鐵窗冰冷而鮮血滾燙,腦中閃回十幾年前他用刀劈人的記憶,原來妻子的血與仇人的血溫度是一樣的。
一種莫以名狀的東西在心中哽咽,終於心傷過度一頭倒在瞭他妻子的屍體前。
唐果目睹這場人間悲劇,情緒莫名,惴惴不安。突然的敲門聲叫她吃瞭一驚,手擎不牢,紙片飄出窗外。唐果開門見瞭母親,撲她懷裡,久久相擁。
李隊神色凝重,接連收到該小區兩起命案報警,命案現場之詭譎,從警多年也未曾見。二年級的師姐來瞭跟前,報告瞭監控的調查情況和當時在場的人的口供。李隊如有所思,忽然問:“林東輝呢?”師姐搖搖頭。
“實習警員林東輝。”“李隊,這呢。”
“你在這裡幹什麼?”“報告李隊,有發現,”林東輝小跑過來,小聲道:“雖然咱是實習的,但有什麼吩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瞭。”
“說吧小輝,我知道你這些天一直在調查。有眉目麼?”
“不瞞你說李隊。昨天晚上我已經忘掉瞭我的所有推理。可不得不面對的是,發生在晨光小區的兩起命案,可能是有預謀的謀殺。”
“你是說1101的事件也……那動機是什麼?”
“這個尚不明確,有待調查。”
“先不說1101的事件是意外事故還是他人預謀。就說這個張蘭女士,你為何覺得她是被謀殺的?”
“剛才聽取瞭目擊口供,我也在現場勘查。有一些疑點。現場佈置的氣球應該被人換成氦氣瞭,而且其中還有可能還隱藏著小型熱氣球。經過燃燒器加熱的氣體密度更低,意味著在空氣中能夠得到更大的升力,大到能實現帶著一個成年女性升上空中。我甚至懷疑那人就在現場。”
“我知道你小子在學校是個尖子生,但你說的隻是推理,或者說一個方向,有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呢?”
“彩色氣球已經飛走瞭。但是遺留在現場的節點卻不會消失。現場所有的氣球的容積,不管是氫氣還是氦氣,提供的升力並不足以帶動張蘭女士。這是物理上的疑點之一。之二就是各個用來固定氣球的錨點同時失去瞭作用,出現這種意外的可能性非常小。這是概率學上的問題。所有的這些都能夠推斷出,或者說讓我們有一個思考的方向。”
“你有沒有簡單一點的解釋,讓我能在打報告的時候輕松一點。”
“既然是這麼詭異的手法,是的,目前還沒有找到貫穿始終解釋。”
“你再說說為什麼你會認為1101的事件也是一起預謀。難道你認為這是同一個人所為嗎?”
“應該是同一人所為。當時我並沒有發現他人闖入1101室內的痕跡。雖然法醫的報告已出,但是在劉暢的電腦……”林東輝像咬到瞭舌頭般嘶瞭一聲——他的腦中瞬間閃出當時的口供。
“死胖子很討厭……”
“……隔音……”
“兇殺案……”
“新買的鍵盤……”
李隊用手支棱林東輝:“想什麼呢,問你話呢。”
林東輝想起瞭昨天晚上的事沉吟道:“李隊,我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去驗證。”李隊環視瞭現場,上到警察,下到保安,人人面色凝重,而張蘭的丈夫可能才剛到醫院。李隊沉重地道:“我隻能讓你去秘密偵破,沒有證據之前,我們不能越線,不能釣魚執法。你也不能胡思亂想。我不要推理,要事實。如果你做到瞭,你就是正式的刑警瞭。”
“是!”林東輝敬瞭禮後向那棟樓跑去,臨進電梯前,他把那張紙條和記事本一起合上。這時身後悄無聲息地來瞭一個老頭,林東輝認出瞭唐將軍。兩人禮節性地問候,林東輝按瞭11樓並幫唐將軍按瞭23樓。
1102單元。林東輝按下門鈴,開門的是吳女士,她手裡攥著手機,屏幕剛剛暗下。
林東輝微笑道:“你好吳女士,我是林東輝警員,上回我們見過。這次還是想找你瞭解點情況。”
“哦,可以,進來吧。”吳女士擺擺手。
“給你添麻煩瞭,其實是我們隊長讓我來瞭解一下情況。問一兩句話兒。”
“你說吧,知道的一定配合。”
“今天小區發生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的,我剛和丈夫通完電話。”
“好的。其實我是想向阿姨再問一些關於1101的事。您還記得嗎?當時您一上來就問是不是兇殺案……”
“我說小夥子,你不會懷疑我吧。”
“對。不對。我是說您當時也是這個表情,我也是一樣的意見,我沒有懷疑你。隻是,我們隊長回去翻瞭我的筆記。您的愛人是不是和1101的租戶也就是劉暢有過口角?隊長讓我來多瞭解一下情況。”
“要說口角,上三層下三層的哪個不對他有意見。”
“因為噪音的事是吧。”
“我老公是睡眠不好,但也不可能因為胖子有點吵就把他怎麼樣吧。”
“你是怎麼知道他換瞭新鍵盤的?”林東輝就直接問瞭。
“猜的!”吳女士回答的很幹脆,“當時和那兩袋垃圾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包裝,簽收人是劉暢。”
“好瞭情況我瞭解瞭。麻煩您瞭。”林東輝小奶狗般微笑辭瞭歸隊。
下樓後發現李隊已經收隊瞭,物業派出幾個保安帶著盾牌和長棍繞著圈巡邏。林東輝腦子裡梳理著線索,步行來到路口的常飛電腦。敲門,無人回應。
林東輝收回手,往前走瞭幾步。他在一個早餐店坐瞭下來,鐘叔出來接待,“沒開門,早上就沒開門。也許出門瞭吧。”林東輝微笑道:“阿叔你好,還有腸粉嗎?給我來一、來兩盤。”鐘叔道好嘞,轉身差點和劉飛撞個滿懷。
劉飛低著頭,鐘叔自去做腸粉瞭。劉飛和林東輝坐瞭同桌,兩人相覷。劉飛道:“什麼都別說。吃完腸粉再說。”不一會,腸粉上桌。劉飛也不客氣,挑盤大的熟練澆上一管子紅油。腸粉冒著白氣,若有閑趣或會覺得這像一根點燃著的巨大香煙,蛋黃就是煙嘴,紅油就是明滅著的火。可是最像的,還是劉飛癮君子般的狀態,隻見他嘬吸一口兩口大煙,美美哈出一口氣。兩下腸粉下瞭肚,劉飛便用塑料勺子舀湯吮汁。見著這人的吃相,林東輝仿佛回到瞭學生時代,不顧形象和自由自在。
林東輝問:“你還吃嗎?”劉飛咂咂嘴:“算你的?”“算我的。”“叔,再來三盤。”兩人合計吃瞭8盤腸粉。
劉飛邊打飽嗝邊掏鑰匙,隻開瞭道小門。林東輝問:“你今天不開業啊。”劉飛道,“進來吧。”“你知道我來找你幹什麼?”
“進來說吧。外面人多。”
林東輝一進鋪子,劉飛就關瞭門。劉飛緩緩回過身來,撲通一下就跪瞭:“我自首。”
經歷早上的事,唐果夜裡睡不著。實在沒辦法瞭就伸手去掏手機,在5分鐘包幹和人下象棋,結果越下越精神。她這骨子就是不服輸,贏瞭不痛快,輸瞭更不痛快。因此決定數羊入睡。
手機剛放下,屏幕又亮,唐果拿起來瞇眼看瞭,QQ信息:“數羊呢?”唐果睡意全無,卻未回復。雙方的手機軟件上都顯示著正在輸入……
是對方先發來一條信息:“上次說的事還作數嗎?”
唐果思慮再三,她這些日子情緒大起大落,獲得新生又見瞭死亡。心中千頭萬緒,閨蜜卻離瞭遠去。終於還是回瞭:“作數。”
對方發來一個地址,附:“周六下午15點。不見不散。”
第六章 棱鏡之像
一股電流席卷全身,過去與現在的記憶相互重疊,劉飛到瞭恍惚之際,竟想知道劉暢當時的感受。也許都是一樣的。以前不進過傳銷麼,每次想跑卻跑不成的時候,抓他們回去的人就用特制電魚棒電他倆。後來劉暢甚至見不得他用那種直上直下的按壓式打火機。
十多年前從爪哇村走出瞭兩個大學生,既是發小也是同學,劉飛與劉暢結伴闖社會,成瞭難兄難弟。開始總是困難的,手頭拮據日子苦,擠著合租各有奔頭,懷揣著理想。劉暢立志要成為偉大的小說傢。雖然無數次遭遇退稿,可他依舊對文字有著某種外人難以理解的熱愛。劉暢在形象上就與人們固有的書生印象大相徑庭。早幾年沒發胖的時候,也是東北大漢虎背熊腰的,常自詡東北巴爾紮克。劉暢的文字風格是馥鬱的,後來被應用上小黃文。後話、後話。劉飛在大學學的計算機,他的前景貌似比劉暢更好。但是當時行業不成熟,劉飛也沒什麼際遇,攬著幹外包,不咸不淡的生活就這樣過著。直到某一天災難突然降臨在這個命途多舛的年輕人身上,一傢素有南山必勝客之稱的鵝廠,告瞭劉飛所在的外包公司侵犯瞭他們的知識產權。劉飛被老板賣瞭出去,他就這麼糊裡糊塗的犯瞭破壞信息安全罪。進去瞭三年,有瞭案底再沒人要他瞭。
“幫個忙,通融一下。”一個面有饑色的幹瘦男子委身軟語,他著急跨瞭兩步來,口袋裡幾個一元硬幣叮當的響。那個老女人啐瞭他一口,抬眉不睜眼地道:“見你也快三十瞭吧,成傢立業的年紀,租個破單間還嘰嘰歪歪。老娘不租瞭!”說完半步不肯耽擱,今天領隊要來檢視她的廣場舞,她還得去多練練呢。
忽然覺得狹長巷道裡,她的體型是那般醜陋,劉飛卻望得呆瞭。遠端那人同樣凝望著他。“阿飛!”“劉暢!”一人形容枯槁,一人內虛外腫。
腸粉店內,不顧白領學生的鄙夷神色,劉飛自在嘬著腸粉,他以前怎麼未曾發現這腸粉的美味?饑餓是最好的調味劑,此言不虛!
“飛哥,這幾年你去哪瞭?”
“我進去瞭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說的是你出來瞭為什麼不回來找我。我不是你兄弟?”
劉飛苦笑,劃拉著打火機點上煙道:“我是想等我混得好些瞭再來找你。不說我瞭。你小子胖瞭不少。還寫書呢?”
“寫……不能署名的那種。”
劉飛猛吸著香煙,對著煙屁股嘬上兩口才掐瞭,然後拉過劉暢道:“我給你看樣東西。”劉飛扒拉開寬松的襯衫,露出一個約莫腸粉盤那般長的傷痕,隻這一道從腰肋平切而下,劉暢伸手去,小心翼翼的,刀痕左右還有淺淺的縫線節口,像極瞭蜈蚣的腳。劉暢的手指觸摸著,竟想知道劉飛當時的疼痛。
劉飛打掉劉暢的手,整理好衣衫。“飛哥,你這紋身很特別呀。”兩人相笑。劉飛沒笑,但笑瞭。劉暢笑瞭,但沒笑。
劉飛賣瞭腎,但和那些用來換iPhone的人不同,這個腎是他東山再起的本錢。他孤註一擲,全購置瞭一些新興潛力股。多年以前他就已經敏銳感覺到瞭,可沒有錢,也舍不得,後來行差踏錯,現在他賭命瞭。域名就是那種新興的東西之一。劉飛用那個腎換瞭好些個值錢或不值錢的域名,以及幾個比特幣。
“你這是幹什麼?”林東輝看著撲通跪地的劉飛一時摸不著頭腦,連忙拉劉飛。劉飛哭訴道:“警官,我自首。我承認架設瞭網站並且傳播瞭不良信息。我知道這違法,請您高抬貴手,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想再進監獄瞭。警官,我是個好人。我經常幫助鄰裡鄉親,還在網絡上無償教授他人電腦技術。我、我這是為我國的培育IT人才。我……”
“你先起來。好吧,我相信你,但是也要看你配不配合。”
“配合,我一定配合。”
“劉暢的電腦是不是在你這?”
“是。當時他的傢人把電腦賣給瞭我。你知道我和他是發小,我不僅高價收瞭還往裡添錢。”
林東輝在店裡轉瞭一圈道:“他的鍵盤呢?我昨天還看到瞭。”
“你昨天來過?”劉飛接著道:“哦,鍵盤讓小川帶回去瞭。說是借他幾天,上瞭白銀就還回來。”
“你知道他住哪麼?”
周五下午15點整。唐果在眼鏡店裡試著鏡架,趁沒人的時候還會在鏡子前做個花開瞭的表情。同一時間不同地點,一個人正站在鏡子前,鴨舌帽遮住瞭上半個臉,口罩遮住瞭下半個臉。一身純黑的工衣工褲,王圖南緩緩戴上橡膠手套,低森森道:“今晚你死定瞭!”
勝利大酒店,白天鵝套房。竹勿句身上穿著套房內特有的天鵝睡衣,倚床半躺刷著微博,時不時吹兩下口哨,情緒既期待又安逸。一聲“叮咚”傳來,激起瞭竹勿句的荷爾蒙,他撇下手機耷拉上拖鞋在門上貓眼窺看,見著那人嬌羞頷首,做鵪鶉姿態,髼髻金卷披掛肩胛其上,高領之下酥胸隱約攀聳,竹勿句自理解為詩經蒹葭,出水洛神。他心裡想著對方或還是個雛,可供他好好調教。外圍女搞得多瞭,高潮後那種索然無味,他快玩膩瞭。眼前的獵物是他在網上關註瞭許長時間頗費瞭些功夫才終於約到的。
開瞭門,竹勿句便把手勾搭在妹子的肩膀上摁著讓她進來,臨關門前探出頭來左右望瞭望,然後翻瞭“請勿打擾”的牌。
竹勿句一回身見不著那妹子,來瞭興趣:“呀,還和我玩捉迷藏?”腳躡而手探,還抓瞭抓空氣。
忽而門鈴又響起,竹勿句登時火大,“f**k!”脫口而出。門鈴急促,敲門聲起。竹勿句開瞭門沒好臉正要罵,經紀人安琪兒倒先發火來懟:“你還有沒有腦子瞭?”竹勿句挑著眉道:“又什麼事啊,我說,安琪兒小姐,你非得挑這種時候來。”
“你先讓我進去再說,”安琪兒一頭紮在竹勿句胸口上,詫異神色隻在她臉上停留瞭一瞬間,她怒罵道:“你死到臨頭瞭,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你說什麼呢?”竹勿句做笑道。
“你現在還有沒有找小姐?”“什麼找小姐,哪個趙小姐?”
“我是接瞭大堂經理的電話,在樓下馬上趕過來的。”
“你找人監視我?”
“我是你的經紀人,你說你的人設要是崩塌瞭,以後還怎麼運作。”
“清者自清。他們還能因為我嫖娼就不看我的書瞭?”
“你說實話,你屋裡現在是不是還有一個人。”
“沒有,絕對沒有。要有就是你瞭。要不你就留我這?”
“滾。”安琪啐瞭竹勿句一口,轉身走瞭。
竹勿句冷笑關門,“搓衣身板,我還提不起勁呢。”他轉過身來,天花板吊燈璀璨迷眼,竹勿句視線下移,看見飄窗映射著一道人影。棲身玄關轉角處,貼墻躬身蓄勢待發之狀。竹勿句瞇眼而含笑,走來見仔細瞭,襠下本已高聳的帳篷轟然坍塌,玻璃人影,明刀晃晃,竹勿句失口喊:“誰!誰在那!”
那人知瞭暴露,索性明牌,閃身直接來刺,如一掠黑影。
安琪兒對這個男人已無信任,出於職業素養,她目前還不打算放手。她的心此刻無比慌亂,傳遞到腳上便是徘徊踱步,忽然聽得房內響聲,心中五味雜陳,破罵“賤男人”後,蹬蹬踩著高跟離去,卻是耳朵仍然未離開那間房,聽得瞭救命呼喊聲。
竹勿句也是命大,本能的反應剛好攥住瞭刺客的手,才有瞭角力的機會。那人優勢太甚,眼看著刀就要刺進自己的皮肉,竹勿句狗急跳墻,用膝蓋一頂。上位之人果然方寸大亂,他卻是殺心太重,勢要致竹勿句死地,不肯收刀。竹勿句憋漲著臉,口中嗚嗚呼呼地喊叫:“救命……救命啊……”
門外的安琪兒破門而入,那人冰冷的眼神直射過來,安琪兒急中生智,“警察來瞭、警察來瞭……”那人見行兇失敗,幾個箭步奪到眼前,安琪兒一陣疼痛之中,那人已奪門消遁。
安琪兒忍著疼痛,倚著墻起身關瞭門上好瞭門栓,向房內喊:“你怎麼樣瞭?”竹勿句身體沒受傷,心靈沖擊絕對震撼。安琪兒見竹勿句一動不動,眼皮越不眨,嚇失瞭聲大喊。
女人這一叫讓竹勿句裝不瞭死,“好漢,別殺我,別殺我……”他翻過身來扣著響頭。安琪兒見他這般無用,用高跟鞋尖踹瞭他一腳。
兩人席地而坐,竹勿句扯過泡在冰桶裡的烈酒豪飲一大口,齜牙道:“他媽的,報警,一定要找出這個狗日的,不然我一輩子不得安寧。”
“不能報警。”安琪兒站起身來。
“為什麼不能報警?殺人啊,我差點被殺瞭。”
“總之就是不能報警。這會不會是哪個被你甩瞭的小姑娘來找你尋仇瞭,你仔細想想,我可聽說上回你讓人給踢瞭。”
“那狗日的蛋比我的都大。草。”
“你吼什麼,你怎麼變成這樣。慌什麼?”
“差點叫人殺瞭的人不是你。”
“你的命是命,我的命不是命?我以前救場,現在可真救瞭你的命。好,你要報警。電話在你手上,報吧。”
“安琪兒我、我不能讓人知道這些事。我會毀瞭的……”
“你也知道你一直在幹的破事有多惡心。人傢都找上門瞭,都要殺你瞭。現在隻有報警瞭。”
“不,不能報警。我沒有幹什麼事。我能幹什麼事?孔子都說瞭,食色性也。我不是聖人,可我也不是惡人啊,我和她們就算不是真心相愛,那也是明碼標價。我可曾白嫖瞭?”
“你就是個賤男人!”安琪兒道:“這事必須報警,不然你以後的人身安全就沒法保障。至於其他的,你聽我的。我不會讓你在我手裡毀掉的。”
在綠化叢裡鬼鬼祟祟的人,瞥見一輛輛警車進瞭勝利大酒店,王圖南心想:我這還沒報警呢……忽然林東輝就出現在瞭眼前,還沒等她沒明白什麼事,師姐把就她請上瞭警車。
警察局內。楊師姐道:“王圖南,能說說你為什麼會在勝利大酒店,是在等什麼人嗎?”
“那是個公共場合,我吹吹風都不行瞭嗎?剛才你也看見瞭,還有幾對小情侶在那裡親嘴呢。你們怎麼不去問他們說,嘿,你們是在親嘴嗎?你們為什麼親嘴……”林東輝道:“王圖南,別貧瞭,希望你合作一點,這是為你好。”
“別,你們公事公辦,說,我到底犯什麼法瞭?”
“你在那裡蹲竹勿句對吧?”
“是又怎樣。追星的人全都拉去槍斃是吧?”
“竹勿句差點被人殺瞭你知道嗎?”
“呵,死瞭沒,死瞭一瞭百瞭。”
“我真的沒和你開玩笑。”
“我也沒有。”
“這是不是你寫的?”林東輝從本子上取下一張紙條。
“這個為什麼會在你那裡?”
“這個不能告訴你,我們懷疑有多宗謀殺案與你可能有關聯。”林東輝隱藏瞭重要信息。王圖南見警察叔叔不像說謊,委屈道:“一定是那個賤男人陷害我。”
“沒說是你幹的……”楊師姐用手肘懟瞭一下林東輝,然後對王圖南道:“現在我們正式對你進行傳喚,希望你能配合,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
王圖南從那天打報警電話的時候開始說起,把她知道的全都說瞭。包括唐果和竹勿句的以前的糾葛。
本就昏暗的燈因接觸不良而閃爍,下個瞬間在柯忘川的身後突然出現瞭劉飛的身影。“飛哥。你……你嚇我一跳!”柯忘川強顏歡笑。劉飛的表情隱匿在陰影中。“飛哥……”劉飛慢慢靠過來,拿出一個打火機反復按壓。
那種噠噠噠的聲音在此時格外刺耳,劉飛終於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飛哥嗎?小川我是真沒有想到啊。”
“你怎麼瞭飛哥。”
“不要叫我飛哥。你說,劉暢是不是你害死的。還有,昨天發生在晨光小區的命案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飛哥。你說什麼呢?我根本不知道什麼一回事。”
“那你告訴我。劉暢死瞭!為什麼他的賬號還會出現在我的電腦上。你連玩遊戲都上他的賬號。你是不是已經瘋瞭。你把他當成你瞭?所以你才要殺他?”
“呵,這點我還真疏忽瞭,”柯忘川笑道:“不過我怎麼可能會想成為那種傢夥,那種骯臟無恥的人。”
“你……”
“我的飛哥,你先別激動。我隻是黑瞭他的賬號,並不能證明是我幹的。就算真的是我幹的。證據呢?警方在怎麼去偵破,也找不到證據。那種傢夥死瞭便死瞭,殺他豈不是臟瞭我的手。”
“柯忘川。不許你這麼說劉暢。你以為你是什麼?你不過是個自卑到極點的傢夥。你為什麼用劉暢的賬號你心裡沒數嗎?你接受你自己的骯臟嗎?你敢以真面目示人嗎?”
“住口。”
“我知道瞭。你是因為那個女孩,”劉飛撕扯柯忘川的領子:“可是這又和劉暢有什麼關系?”
“飛哥我說瞭,劉暢是個骯臟無恥的小人。那天我用你教給我的黑客技術,我黑上瞭一個賬號。那個人自稱是一個作傢。而且在他的文件裡面還記錄著一些齷齪的事。我不能容忍他的玷污。”
“就因為他寫的那些東西?那、那個房東呢?她又因為什麼?”
“她養的狗咬人瞭。她必須接受懲罰!我隻是用某種方式提醒她,牽好繩子。”
“你在做這些的時候心裡不害怕嗎?就沒有一點罪惡感嗎?”
“人都是利己的。作為一個黑客,你連這一點覺悟都沒有嗎?我們和常人在認知上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盡管會有情緒影響理性判斷,但是隻要保留愛這種情緒就好瞭,其餘的都可以忘掉。包括恐懼。”
“你覺得你有愛?”劉飛慘笑。
“飛哥,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事情。很懷念那些個夜晚我們一起探討程序的日子。”
“你想幹什麼?”劉飛連連後退。柯忘川不知從哪掏出來一個電擊棒,猶如一個魔法師揮舞瞭魔法棒,瞬間一股電流席卷瞭劉飛的身體,使他麻痹倒地。
柯忘川繞著劉飛的而自言自語:“我很迷戀電。這種能量讓人的文明高速成長。所以我用它來對你致敬。你永遠是我的師傅。”柯忘川忽然就淚流滿面,他顫抖著用電擊棒電自己的腳,那是痙攣而通暢的感覺,電流從瘸著的腳上傳來,連接瞭整個身體一同抽搐和麻木。它們又是一體瞭。這是他對自己這條瘸腿的懲罰。盡管電流是流向全身的。它們本是一體的。
短暫的愉悅之後,柯忘川走向瞭恍惚著的劉飛。柯忘川佈置好瞭現場之後,幫劉飛留下一張認罪書便走瞭。
第七章 無效口供
因為酒店方面提供瞭錄像,確實拍攝到瞭王圖南的身影,而被害人的律師稱這是一起殺人未遂的案件。王圖南便被帶回瞭警察局。盡管在一個小時前已經在監控上確認瞭王圖南的不在場證明,但警方依舊將她留置在瞭派出所,發生在晨光小區的事件還有許多疑點沒有解開。
王圖南可憐巴巴地看著林東輝,她隻是要為閨蜜出頭,她不能容忍那樣的渣男玷污少女的神聖想象,無論是現實中的朋友,還是事業上的憧憬,更或是對操守的堅持,她都覺得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是替天行道。社區警察應該給她發良好市民獎才對呀,怎麼會是冰冷的拘留所呢?林東輝輕輕關瞭鐵閘門。轉回身口袋隱震,拿出手機定睛一看,林東輝面色凝重。
夜晚的紅藍CP更是吸睛。黑暗中的一個身影潛伏窺視,常飛電腦的老板劉飛被法醫蓋上瞭白色帆佈,警員林東輝滿是苦惱和自責的神態。早餐店老板鐘叔回答詢問並不時點頭,警花楊師姐在本子上健筆如飛記錄口供。
周六下午,城中村,沙縣小吃。唐果又瞅瞭眼手機,還差3分鐘就是15點瞭。老板娘端來一碗雲吞。唐果道瞭謝謝。雲吞氤氳著熱氣,依視路的鏡片泛起迷霧,一道身影從C走到I。中午唐果就吃飽飽瞭,可美食在前,不吃白不吃。摘瞭眼鏡,視線裡那人若即若離,唐果以為見過。再戴上眼鏡,不見人影瞭。熱氣又爬上鏡片,便不尋思瞭,冷雲吞可不好吃的。放下眼鏡拾起勺子舀上一個大大的雲吞,唐果不敢把嘴張得大些,恨負心男人的心狠。忽而又一人進瞭店裡,徑直步來,唐果不知怎就緊張起來,把雲吞扔湯裡濺瞭一身。
男人抽瞭幾張紙巾遞給唐果。唐果紅著耳朵低著頭接過。他坐下道:“你喜歡吃雲吞?”唐果聽瞭聲音抬起頭,眼睛睜得極大,神情寫滿瞭不可思議。
林東輝笑著說:“唐果小姐,你不戴眼鏡也很好看呀。”唐果腦子裡忽然閃現出當時的畫面,在警察局的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已說瞭“見過我。”。
唐果臉兒更加紅瞭,真把林東輝當做是關註自己多年的粉絲瞭。而且他甚至可能或許應該還有一點點喜歡自己。她這心窗打不開又掩不上,索性留下一道縫,躲在閨中的女兒那眼窩低垂,漫不經心去瞥,見著兒郎神色英朗模樣俊俏,一副陽光年少未經事的心態在臉上寫著。若懷揣心事,抑或女人累贅,那種自在灑脫做不出來。也許和他在一起自己也能這麼快樂?她忽然花癡的想。也是她自作多情瞭,憑多聰明一女兒一眼便能看出另一男兒的心思麼?
林東輝自然是不明白唐果的心理活動,直男一個的林東輝也是第一次和女生面對面坐著,尷尬發問:“你閨蜜王圖南呢?”這問題完全是出於公心。王圖南還在拘留所,是他親手關的門。林東輝不是懷疑唐果,但他作為刑警,以為有必要確認一些事情。
唐果戴上眼鏡抿瞭抿嘴,有些置氣,起身就走。林東輝不知道好好的她怎麼瞭,正要追出去,老板娘來要錢瞭。林東輝掃瞭碼付瞭款,從店裡出來左看右看,唐果沒瞭影。林東輝拿出手機,確定方位跑到她跟前,拉瞭唐果的手袖。
唐果抖落開,吃氣說道:“我還沒答應你呢!”
林東輝不是很瞭解唐果的情況,但他心裡明白,他必須表現出主夠的主動,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驚擾到隱匿於黑暗中的毒蛇。
“啊,哈哈,抱歉抱歉,是我失禮瞭。我向唐果小姐道歉。”
“誰要你道歉。”
“我請你吃奶茶好不好?”
“不吃。”
“我請你喝咖啡好不好?”
“不要。”
“你請我吃奶茶好不好?”
“不請。”
“你請我喝咖啡好不好?”
“……”
柯忘川看著兩人並肩遠去的背影,生出一股陰鷙。他的認為屬於他的時間變慢瞭,一天、兩天,或是一個星期。頭痛越來越嚴重瞭。
不開燈的房間,屬於城中村裡最陰暗的地方,卻依舊有生活瑣言碎語。柯忘川趴在墻上聽著陌生人的對話,他從未發現黑夜是如此寂靜和黑暗,盡管他耳朵裡能聽到許許多多的聲音,能聽到情侶的打情罵俏,能聽到戀人交合時的愉悅呻吟。那種聲音揮之不去,即便是他用頭去撞鐵門,碰得眼冒金星,碰得頭破血流,仍無濟於事。
有一個圓臉女孩,天真地問他:“在接吻的時候鼻子會撞在一起嗎?”他道:“你試試便知瞭。”女孩便試瞭,輕啟唇嘴緩緩對接。
“與我親親,想我閨蜜,你個壞人。流氓色狼負心漢,卑鄙無恥登徒子。”“你這是順口溜還是罵人,以後不會罵上癮瞭,用罵人的話當成順口溜吧。”
“哼,以後,哪來以後,你莫不是想腳踏兩條船……”
“聽我解釋。”“我不聽我不聽,你親瞭我,我心已許你。你不許負我,不要負我。”女孩咬住男人的肩膀,涕泗橫流,眼淚還是鼻涕,嘗在口中苦苦咸咸。
男人忍著頭疼並不吭聲,當一股熱熱的暖流緩緩從額頭流下來,柯忘川以為觸及到瞭她的心,曾受傷的心。他也經歷過,因此理解心傷的感受,男人道:“我定不負你,生不會負,死亦不負。我愛你,永永遠遠。”
女孩松開口,兩人對視,她披散的頭發下隱約能見到發光的眼眸,淚水一閃一閃和她的情意朦朦朧朧。幾乎同時兩人相擁而吻,吻在口中是苦的是咸的也是甜的。那是很長的一個吻,他們如此默契的同呼同吸,二氧化碳還是費洛蒙充斥整個房間,他的身體開始升溫,在脫掉對方一件襯衫的時候,那個長吻隻分離片刻,然後又像飛船對接一樣精密無誤同頻率。
柯忘川似乎能感受到她滾燙胸脯緊緊貼在他胸口上,她把自己完全的交瞭出去,哪怕下一刻天崩地裂也不懼……一陣急促惱人的敲門聲打碎瞭柯忘川的幻想,他打開房間的燈,在破裂的鏡子前見到自己光著膀子,臉上還有一道血跡。
鐵門栓咚的一聲後門開瞭。房東那張砌著厚厚劣質雪花膏的慘白的老臉,她沒好氣地說:“你幹什麼呢?拆房呢?”柯忘川如毒蛇一般陰冷,不言不語。老女人忽然有些瘆得慌,啐道,“再叫人投訴下月我漲房租瞭啊。”
柯忘川關上鐵門,腮幫子起起伏伏。他來到電腦前,端端坐著,登上賬號:
【我不是林東輝】
他的手指懸在半空,始終沒有敲擊確定。
咚咚咚,敲門聲剛落,“李隊,有線索瞭!”計算機部來人緊急報告,“他登錄瞭,記錄瞭一個瞬間。”李隊放下手中電話,“馬上行動。”
一個人在電腦前瘋狂的敲著代碼,警隊裡所有警察都圍著他,連負責計算機的警察也汗顏。李隊問:“還要多久?”
“快瞭快瞭,隻要他使用瞭那個安全錘,我就一定能找到他,隻是時間實在太短,我需要再分析。”
“林東輝,現場怎麼樣瞭?”
電話另一頭,“李隊,這裡沒發現什麼。”
“你們繼續保持警戒,千萬保證自身安全。這邊……”
“定位到瞭。”
……
唐果站在路口翹首以盼,絲毫未發覺她的背後正悄然生出一隻手,緊緊地捂住她的嘴。
今晚的夜色很白。能看見林東輝和她在一起很是親昵。柯忘川從光照不到的地方如幽靈一般閃現出來。林東輝的手臂一陣刺痛,冰冷鋒利的刀將他胳臂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而他的手邊人和柯忘川一起不見瞭。
唐果對著王圖南做出氣鼓鼓的樣子:“南南,你什麼時候能正經點,嚇死我瞭。”
林東輝沖進巷子裡,還能聽到柯忘川有意用刀劃拉墻壁的聲音。林東輝來到6層樓高的民房的陽臺,柯忘川用力地勒著楊師姐的脖子,粘有林東輝的血的刀離那個脖頸咫尺之遙。
“住手。你逃不掉的。你的對手是我。放開她。”
“你以為我會聽得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拿回屬於我的一切。說!唐果呢?”
“她不在這裡。她不屬於你。你不要一錯再錯瞭。柯守川!”
聽到林東輝叫出他的本名,柯忘川還是有些驚訝的。“看來你都知道瞭?”
“在劉暢電腦裡的唐果的照片是你拍攝的吧。你對劉暢下手根本不是因為他偷拍女生裙底這些骯臟的事,而是他在劉飛入獄前曾代為保管域名。而你對劉飛出手動機也很簡單,你隻是為瞭比特幣,為瞭他的資產。你利用小型熱氣球謀殺瞭張蘭,動機也不是因為什麼愛。你還記得那天你玩的英雄角色麼?金克斯,有意思的聯系。我後來去調查瞭你,發現你的傢族有遺傳病史。”
“我他媽又不是殺人狂魔,你的推理簡直是天方夜譚。”
“那現在你為什麼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你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我。你想殺的是唐果。想把她在我眼前毀滅。”耳邊似乎又警車鳴笛聲響。
“我為什麼要殺唐果?”柯忘川冷冷道。
“一切要從那張照片說起,從竹勿句負心說起,從唐果流產說起。以我的分析,你是覺得唐果變得不完美瞭,你以為自己就配得上她瞭。這是你自卑到扭曲的思維。甚至你覺得下一秒自己馬上就能得到她瞭。但當你再看見她的笑,對著另一個男人笑。你嫉妒得發瘋。你並不是嫉妒我,而是嫉妒唐果,為什麼她能笑的那麼開心,明明她已經和你一樣,是個有缺陷的人瞭,為什麼?為什麼她還能笑的那麼開心?”
“你胡說!”柯忘川揮舞著刀。
林東輝做出強勢的氣勢,用極其篤定的語氣道:“我還有更多的推理!你知道那些人怎麼評價你的嗎?這些都是你調來晨光小區前,你之前負責配送的區域那些人給你的評價。
“用戶1:神經病,有電梯不坐偏偏爬樓梯,瘸子送快遞腦子有病吧。
“用戶2:真沒見過脾氣這麼大的快餐小哥,晚點瞭一句話也沒說,我要退瞭,他那個眼神冷的跟毒蛇一樣。
“用戶3:這人人品有問題,自己說要幫忙帶垃圾下樓,轉身就把垃圾丟在樓道。阿姨看到瞭以為我丟的。”
“夠瞭!”
“你是這個自尊心極強的人,而這所謂的自尊心不過是你自卑的另一種表現。已經接近瞭扭曲。你害怕別人說你是跛腳的,因此你每天高強度鍛煉,就連送快餐都要爬樓梯。為的是你這隻腳,你要證明你比正常人還要強。你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你的這種性格太容易走極端,太容易鉆牛角尖瞭。你一直在糾結你的自身,糾結你的出身糾結你的腿。看似要強其實不過隻是一個自艾自憐的可憐蟲。
“你又怨天尤人,不願意接受這些人的差遣,你以為掌握瞭電子技術,你就能漠視這人。你認為這些人是愚蠢的生物。一個既自卑,又自負的人,一個多重人格的人,一個想要完美卻天生殘疾的人。人不是完美的,你要接受他。你的很多優點,卻被你用來幹瞭傷害他人的事。”
“我不是天生殘疾。我不是生來就瘸。我是為瞭離開那該死的大山,我要新的生活。你現在是優勢,但不代表永遠優勢。你想用言語來擊潰我的防線,根本不可能。我隻是運氣不好,而不是我敗瞭。我隻是命運不好,而不是我錯瞭。人是利己的,我服務於自己的情緒,我根本就應該擁有那些東西,那種卑賤卻觸不可及的東西。財富、女人、聲譽還是權力。我都可以有,都屬於我。”
“不,那些東西不是程序。這個世界也不是隻有1和0。”
李隊帶著隊員沖上瞭樓,這裡被層層包圍瞭。
“小川,收手吧!”劉飛從李隊的身後來到前頭。
“原來你沒死!看來幸運女神真的不再這,至少不再我這!”柯忘川淒慘笑道,“劉飛,你以為你是清白的嗎?你現在和他們在一起,你幹的那些骯臟的事,你的罪責也不小。”
“我會坦白一切。我會重新做人。你也回頭吧。一切都過去瞭……”
“過不去!”
“對,過不去,死去的人不會復活。但是摔瘸瞭的腿可以接上。他是你的一部分。柯守川。”林東輝道。
柯忘川看著林東輝,忽然放開瞭楊師姐,然後轉身從6樓跳瞭下去。李隊立馬讓人下樓去找,林東輝跑去看,柯忘川正單手懸掛在圍墻之上。他的一個旋擺,身子極其靈活的翻越上瞭陽臺。
“李隊……”林東輝的脖子上多瞭一把刀。
李隊亮出左手明確制止信號,半蹲下按著手槍,“別沖動,千萬別沖動。事情還沒到沒法挽回的一步。”
“哈哈,那些人都是死有餘辜。我也是,”柯忘川對著林東輝的耳朵說道:“你也是。”
“我相信你可能深愛唐果。”林東輝道。
“可他喜歡你。”
“那你知道她為什麼不喜歡你嗎?因為你是個殺人犯。”
“柯忘川,把刀放下。小輝不要再說。”李隊對林東輝做出瞭要擊斃柯忘川的暗號。
林東輝道:“我能幫你找回自己。那個被你丟失掉的自己。相信我。”
柯忘川竟然沉默瞭,也止住瞭顫抖,月光明白,照在他立體的臉上,黑夜裡他的眸子如同小孩一樣烏黑。被勾摟住的身體被漸漸松開,林東輝緩緩地回過身與柯忘川站立平視著。
就在下一個呼吸開始之前,一道光劃過,猶如流星的隕落。刀冰冷無情地劃破林東輝的脖頸,鮮血止不住的噴湧。
這時的柯忘川說話瞭:“我不信任你。我最不信任的就是你。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最想殺的人就是你。是你奪走瞭我的一切。你去死吧。”
一聲槍響。李隊開槍射擊,正中柯忘川的腦幹,他的世界長眠。
李隊跑過來捂住林東輝的脖子:“救護車,救護車。”
林東輝翻著白眼,面容扭曲,還要騰出手來找手機。
李隊死死地抱著他:“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林東輝同樣死死地盯著李隊,楊師姐從他口袋裡找出來他記事的本子。
……
柯忘川死前的一瞬間可能經歷瞭痛疼,如同從山裡走出來,他摔斷瞭一條腿那樣的疼痛。一個大山裡走出來的窮苦人,想要在城市生活下去,他還得付出,付出勞動,拋棄尊嚴,而且還要表現出積極的態度。也許高高在上的人兒可能會不經意傷害到那些一直匍匐在底的人的尊嚴。無論有意無意。無論在意或者不在意。
他覺得自己像掙脫牢籠的螃蟹一樣,盡管失去一條腿也是值得的。隻是他忽然發現他在牢籠裡是最上層的螃蟹,來到瞭籠子外,是海還是湖,他都是最最底層的生物。一切似乎沒有變,或者已經變得更糟糕。因為他已經失去瞭一條健全的腿,和某些渴望。
可當他見到那個女孩,這種渴望重新升起。
……
三個月後,唐果手機上收到瞭這樣一條短信:
【我的小糖果,你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我已經在飛機上瞭,我出國瞭,下次見面我會帶上我的赫克托爾的。請不用為我擔心。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個渣男竹勿句嫖娼被抓瞭。我蹲瞭好久。哈哈,會給你寄聖誕卡的。愛你的南南。】
……
四年後。
晨光小區公園裡一個小孩正在玩皮球,他的臉臉和球球一樣圓圓。
一個老頭喊道:“勝天,快來給爺爺支支招。”小孩還沒放下皮球,她的媽媽就拿起棋子走瞭一步馬三進四。
對面趙德勝不樂意瞭,還沒反應過來。又來一個插手的,也回瞭一招。
唐果抿著笑,道:“爸咱不下瞭。回去吃飯。”轉頭向小女孩喊道,“勝天,回傢吃飯瞭。”
小男孩跑瞭過來,卻是一把摟住爸爸,用他粉嫩的小臉蛋依偎著林東輝脖子上那道傷痕。
(全書完)
上一篇
淼一科技專業從事數據銷毀和電腦回收,公司提供回收空調,回收筆記本,回收電腦,回收服務器,物資回收等項目。數據銷毀可保護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