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歷史課本上學到的明治維新似乎非常簡單：在薩摩長州等藩的領導下，日本掀起瞭倒幕運動，最終幕府投降，乖乖的把大權交給瞭天皇，在天皇的主導下日本進行瞭維新變法，成為瞭一個現代化國傢。然而真正的歷史卻比這要更加一波三折：日本的藩國並不會自發的聯合起來，幕府也不可能毫無抵抗的交權，這篇文章就講一下以坂本龍馬為代表的維新志士是如何推動這股潮流的。

幕府的反擊：第一次長州征伐

上一篇文章我們講到長州與薩摩領導瞭尊王攘夷的運動，大量的武士脫藩成為浪人，進入京都支持這場運動。然而薩摩藩出於利益考慮選擇瞭與堅定佐幕的會津藩聯盟打壓長州藩。為什麼薩摩藩選擇瞭會津藩呢？這是因為會津藩藩主松平容保此時擔任京都守護，負責京都的治安維持。會津藩招募瞭著名的新選組和見回組來對付尊王派的脫藩武士。新選組本身也是由脫藩武士組成，但在近藤勇嚴厲的局中法度管理下，他們戰鬥力很強，逮捕殺害瞭大量的尊王派浪人。當時在位的孝明天皇的態度也很有意思，雖然他反對開國，支持攘夷，但並不支持藩國反抗幕府統治，對於激進的長州藩，天皇尤其討厭。加上薩摩會津等藩的打壓，長州藩主最終被天皇降罪，以7位天皇公卿為代表的長州勢力被驅逐出京都。長州武士在京都計劃燒毀皇宮，綁架天皇到長州藩。結果計劃被發現，新選組襲擊瞭長州武士下榻的池田屋，殺害瞭聚集在這裡的尊王派武士。池田屋事件更加激發瞭長州藩的戰鬥欲望，長州藩的激進派選擇起義進軍京都，為藩主洗刷冤屈。長州起義軍與親幕府的軍隊在京都發生戰鬥，最終兵敗，史稱“禁門之變”。禁門之變標志著尊王攘夷運動告一段落。

幕府把長州藩的行為定義為叛亂，在薩摩和會津等藩的支持下，幕府聯合英法等國傢對長州藩展開瞭征討，史稱第一次長州征伐。英國首先對長州開戰，此前長州送去英國留學的伊藤博文、井上馨等人此時回國，由於見識到瞭西方的強大和先進，在他們的主導下，長州藩放棄瞭攘夷政策，與英國達成議和。面對幕府軍隊，長州藩內部也改由支持向幕府妥協的俗論派掌權，與幕府達成和解，令攘夷派的幾個主要領導人剖腹自殺，並驅逐瞭攘夷派的公卿。

長州藩的攘夷運動受到瞭重創，幕府看起來又重新控制瞭局勢。由於堅持先增強軍事實力而非盲目開戰，長州尊王攘夷派著名武士桂小五郎和高杉晉作並沒有參與到禁門之變，也為長州藩留下瞭寶貴的火種。幕府借由外國勢力解決內部矛盾的做法引起瞭很多人的不滿，他們也開始質疑長州征伐的正當性。

薩長聯盟與第二次長州征伐

長州藩的尊王派不甘心失敗，在高杉晉作的領導下發動瞭軍事政變，桂小五郎也在政變成功後回到長州藩，重新掌握瞭長州的藩政。高杉晉作放蕩不羈，但智勇雙全，可以算的上是幕末的軍事奇才，隻可惜他有肺病，27歲就英年早逝瞭。而桂小五郎做事則比較沉穩，心思縝密，這兩個人共同領導長州藩可以說是相得益彰。長州藩在伊藤和井上等人的影響下，徹底拋棄攘夷政策，積極開放通商，推動工業化。在軍事方面，全面學習西方，建立西式軍隊，長州藩軍隊的戰鬥力在日本可以說是首屈一指。

此時薩摩藩實際的領導者是大久保利通與西鄉隆盛。西鄉本來對長州藩極為敵視，希望徹底打倒長州藩。然而在先後會見瞭勝海舟和坂本龍馬之後，他改變瞭想法，認為打倒長州隻會讓幕府獲益。於是他主導簽訂瞭停戰協議，開始籌劃推翻幕府，建立一個由各藩國主導的政府。

幕府並不滿足於與長州藩簽訂的停戰協議，他們以長州政變為借口撕毀協議，積極準備組織第二次長州征伐，以期徹底打垮長州藩，把長州藩變為由幕府直接統治。這遭到瞭大多數藩國的反對，尤其是薩摩藩的反對。而洞悉瞭這種形勢的坂本龍馬與同鄉的脫藩浪人中岡慎太郎開始積極遊說長州藩與薩摩藩，讓兩藩和好並結盟，共同對付幕府。此時幕府禁止外國與長州藩進行貿易，為瞭解開兩藩的芥蒂，尤其是長州對薩摩的不滿，坂本龍馬選擇瞭讓薩摩藩幫助長州藩從外國走私船和武器，通過利益把兩個藩捆綁到瞭一起，加上坂本龍馬與長州的桂小五郎和薩摩的西鄉隆盛都有非常好的私交，薩長兩藩最終秘密達成結盟協議，共同對付幕府，而幕府對此並不知情。

幕府不顧薩摩等藩的反對，執意發動瞭第二次長州征伐。從兵力和裝備上講，幕府仍然占有絕對優勢，但幕府軍的軍隊戰術素養和士氣無法和長州藩相比，加上高杉晉作的指揮，長州軍重創瞭幕府軍，坂本龍馬也帶著自己的商船支援瞭長州，幕府軍節節敗退。此時恰好幕府將軍德川傢茂去世，德川慶喜繼任將軍，於是再次與長州藩議和，第二次長州征伐以幕府的失敗而告終。

如果把黑船事件到大政奉還作為一個大的歷史時期，薩長聯盟和第二次長州征伐無疑是這一時期的重要轉折點。幕府的這次失利讓各藩徹底認識到瞭幕府的腐敗無能，不再懼怕幕府的武力。而當時實力最強的薩摩藩與長州藩的結盟，也標志著倒幕運動拉開序幕。

倒幕運動與大政奉還

第二次長州征伐結束後不久，當時的天皇孝明天皇駕崩，這也讓倒幕運動出現瞭重大轉機。之前說過，孝明天皇不支持倒幕，所以天皇在位時，借口由天皇掌權的倒幕運動是無法真正開展的。孝明天皇死後，年輕的明治天皇繼位，此時他還並不是很有自己的主見。於是在薩摩藩的主導下，在天皇周圍安排瞭很多支持倒幕的官員，向天皇灌輸倒幕思想，其中代表人物就是被譽為唯一名副其實公卿的巖倉具視，甚至有人懷疑就是他派人毒殺瞭孝明天皇。

另一方面，雖然長州藩與幕府議和，但仍然是幕府的敵人。長州藩此時購買瞭大量的武器彈藥增強軍力，而幕府也在暗中購買軍備增強實力，如果薩長兩藩不趁有優勢時做些什麼，等到幕府恢復瞭元氣，就隻能坐以待斃瞭。於是長州與薩摩開始策劃武裝倒幕，在他們的計劃中，他們將聯合幾個大的藩國進行武裝倒幕，事成之後由這些強藩組成聯合政府統治日本。由於長州藩無法自由進出京都，於是在1867年6月由薩摩藩牽頭聯合瞭當時有四賢侯之稱的薩摩藩島津久光、福井藩松平春嶽、宇和島藩伊達宗城及土佐藩山內容堂在京都舉行秘密會議商討倒幕一事。土佐藩主山內容堂雖然名義上支持尊王，但由於山內傢是受德川傢恩寵才得以成為大名，出於感恩的想法山內容堂不願意參與武力討幕，退出瞭會議，這場會議也無疾而終。但此時長州與薩摩已經做瞭各種準備，倒幕運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土佐藩出身的坂本龍馬又一次展現出瞭他非凡的見識，在聽聞此事後，他開始推動一個新的方案：大政奉還。大政奉還就是由各藩對幕府施壓，勸說幕府主動把實際權力還給天皇。在坂本龍馬看來，大政奉還方案有諸多優點：

1. 解決瞭山內容堂為代表的的大名們的內心矛盾。山內容堂此時已經意識到幕府統治已經無法繼續，但出於道義又不願意參與武裝討幕，大政奉還方案可以說是為土佐藩量身打造。由於山內容堂與幕府關系較好，土佐藩必然會成為這個方案的主要推手，如果幕府拒絕瞭這個方案，土佐藩再進行武力討幕，也更加的師出有名。山內容堂在得知這個方案後，非常高興，把這個方案作為瞭土佐藩的藩策積極推動。
2. 避免瞭全面內戰對於日本的傷害。雖然薩摩與長州是當時日本最強的兩個藩，但薩長聯軍相比幕府並沒有絕對優勢，一旦開打，很難說誰會勝利。各藩內部對於是戰是和的聲音也不統一，戰爭隻會讓日本更加分裂。另外英國此時已經意識到瞭幕府的無能，認為隻有天皇主導下的政府才能保證英國在日本的利益，於是開始支持長州和薩摩領導的倒幕運動。而法國人則選擇瞭支持幕府，承諾為幕府提供武器裝備。一旦開戰，英法將會很容易將他們的勢力伸入日本，到時日本很可能成為西方勢力的傀儡甚至殖民地。
3. 為倒幕運動提供瞭正當理由。雖然倒幕已是大勢所趨，但倒幕運動並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假設幕府拒絕瞭大政奉還方案，那麼倒幕運動便可以以此為借口，薩長也可以更容易的聯合其他藩國參與這場活動。坂本龍馬也是以這個理由勸說長州和薩摩接受這個提議。

當然並不是所有倒幕派都完全認同個方案的，長州和薩摩雖然名義上接受瞭這個提議，但他們對於幕府是否願意交還權力持懷疑態度，仍然繼續在做武力倒幕的準備，而坂本龍馬也認為隻有持續給予軍事壓力才能逼迫幕府同意他的和平主張。1867年10月，土佐藩主山內容堂正式向幕府建議大政奉還，按照與薩長的約定，土佐此時應該派兵進駐京都來給幕府壓力，萬一幕府拒絕瞭提議，可以直接起兵討幕。然而山內容堂並沒有派兵進京，因此薩長認為大政奉還大概率會失敗，開始做進一步的武力討幕準備，向天皇討要征討幕府的詔書。就在戰爭一觸即發之際，幕府將軍德川慶喜宣佈接受大政奉還的提議，將政權交給天皇。德川慶喜之所以接受提案，一方面是因為他出身水戶藩，受到瞭水戶尊皇思想的影響，認同天皇的權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山內容堂的提議中，雖然名義上大權還給瞭朝廷，但德川慶喜仍然可以成為新政府的，也就是諸藩會議的領導，從而繼續擁有實際的執政權力。

由於天皇與公卿從沒有過執政經驗，他們需要組建一個新的政府班子。坂本龍馬草擬瞭一份新政府名單，並制定瞭新政府的八項基本原則，也就是所謂的船中八策，這也成為後來明治政府的基本方針。由於遭到佐幕派嫉恨，又因為脫藩浪人的身份缺乏藩國保護，坂本龍馬在京都與中岡慎太郎會面時遭到刺殺，年僅31歲，兇手據信是見回組。

坂本龍馬死後，一切並沒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樣和平發展，最終日本還是爆發瞭戊辰戰爭和西南戰爭兩場重要的戰爭。這後面的故事，就留到下一篇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