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书籍《西游记》剧照

作为我国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在我国小说史甚至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地位，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和文学史价值。小说是根据唐代玄奘西行这一历史事件为基础，加以奇幻的想象，并融入佛道等思想价值观，形成一部剧情曲折、想象丰富、酣畅淋漓的长篇小说。小说主要写师徒四人在取经途中遇到并克服困难为主线，在最后取得真经，师徒四人并修成正果。传递出不畏困难、团结一心等精神，不仅对于当时的社会，在当代同样具有一定的教化作用。是融入人们心中的国民记忆。

《滑稽脸的幽默像》剧照《恐龙葛蒂》剧照及海报

动画作为一种艺术，它综合了绘画、影视、文学、音乐等领域，从不同维度传递信息，大部分动画也是在用镜头语言讲述故事。世界上的第一部动画作品是1899年英国人亚瑟 · 墨尔本采用停机再拍技术制作的《火柴人募捐》，然而早期的动画作品大多没有明显的故事情节和有意识的人物设定，更像是一种表演秀。真正意义上的动画故事影片起源于1909年美国人温瑟 · 麦凯制作的动画故事片《恐龙葛蒂》。在此之后，动画片得到迅速发展，利用动画技术讲述故事也成为一种趋势。实际上，动画的性质就决定了运用动画讲故事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比起纯粹的文字阅读或者纯粹的听书，抑或是漫画浏览，动画可以同时在这三个方面同时刺激着人们的知觉，更大程度的叙述、渲染故事情节。一部优秀的动画还可以通过独特的镜头语言、恰到好处的暗示、具有极佳设定的象征，达到更进一步的精神传递以及思维具象的效果。

《铁扇公主》海报

将传统《西游记》中的故事通过动画的方式演绎出来，是我国动画发展史上一个重要主题。相比较其它故事题材或者是原创故事，《西游记》中有着众多可独立拍摄的情节，有着天然的基本故事框架；小说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为改编以及二创打开了创作大门，并且，对奇幻事物的展现也是对动画片制作成功与否和动画片技术的一种考量。实际上，我国最早的一部动画长篇就是节选自《西游记》中“三借芭蕉扇”这一情节而改编的《铁扇公主》，上映后引起了社会上的巨大轰动，不仅仅是由于它是亚洲第一部、世界第二部动画长片，更重要的是它其中传递的思想和对于当时时代的意义。

1941年，由万氏兄弟执导的动画长片在在上海上映，一经上映就引起了巨大轰动。影片节选自《西游记》中“三借芭蕉扇”的故事情节，讲述了师徒四人到了火焰山却被烈焰所困，不得前进，唐僧命三徒弟向铁扇公主借取芭蕉扇，借扇失败后，唐僧发动人民群众，团结一心，共同对抗铁扇公主和牛魔王，最终得到芭蕉扇，克服困难的故事。与原作中仅仅依靠师徒四人和天神的帮助就借得芭蕉扇相比，影片对这一故事情节进行了改编，突出了一直被原著忽略的人民群众的力量。

《铁扇公主》剧照《铁扇公主》剧照

不仅如此，影片中对人物的刻画也与原作有很大区别。以唐僧为例，原著中唐僧在这次借扇行动中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借扇的任务全部放在了三徒弟身上；而在《铁扇公主》里，唐僧却成为发动人民群众的关键性人物，成为最后联合对抗铁扇公主和牛魔王的总指挥者。此外，推脱责任的三徒弟，口吃的沙僧，得意忘形的八戒，都与原著中的人物有着明显的差别。可见，在我国动画发展的初期，在文学作品改编动画时已经有意识地对原著进行艺术化处理，使其在不破坏原著大的情节和思想基础上尽可能满足动画制作和动画表现的主观需要，而不是简简单单地还原原作。这对当今的文学改编动画事业仍有较强的指导意义。

《铁扇公主》剧中背景《铁扇公主》牛魔王与玉面狐貍形象《铁扇公主》中铁扇公主形象《铁扇公主》中牛魔王踱步张望参考了我国戏剧中的人物动作

影片中体现了大量的中国风元素，如借鉴了中国水墨画的背景，影片中的人物中国传统人物服饰，且不同身份的人物服饰也不相同，如师徒四人是僧侣服，牛魔王则是将军装，铁扇公主在船铠甲之前和玉面狐貍都是传统社会中女子的服饰。此外，唐僧、铁扇公主、玉面狐貍和百姓等人的面部形象也符合中国画中人物面部造型的画法。剧中还糅合了中国戏剧的元素，如牛魔王出门找寻猪八戒时的踱步参考了京剧中将军的形象，剧中三个徒弟与牛魔王打斗的情节也是参考了中国传统戏剧的元素。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部影片不仅开创了将中国元素与动画艺术融合的先河，也促进了后来中国动画的发展乃至于世界动画“中国学派”的兴起。这也为当今动画艺术和动画产业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铁扇公主》剧照《汽船威利号》剧照

不过万氏兄弟在制作这部动画时深受美国动画的影响，从动画风格上来看，《铁扇公主》学习借鉴了当时较流行的橡皮管动画风格，这种风格兴起于美国20世纪20年代，如《贝蒂 · 波普》、《汽船威利号》等。这种风格的主要特点是人物身体没有骨骼，可以像橡皮管一样任意收缩，影片中孙悟空和猪八戒的动作神态都可任意变形，营造出幽默风趣的效果。由于当时这部影片的制作是仅仅依靠画师手绘出来的，这种风格可以使画师不局限于人物身材比例的限制，更好地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人物动作变得流畅，对于当时艰苦的动画制作条件来说无疑是不错的选择。除了最突出的橡皮管动画风格，影片还借鉴了拉伸——挤压动画风格和残影动画风格，这些风格在表现不同人物形象上有着不同的作用。除此之外，《铁扇公主》中的部分情节如铁扇公主为迎接猪八戒伪装的牛魔王，特地设宴，以及宴中唱歌跳舞的片段，就是模仿美国电影中歌舞片的风格。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孙悟空去火焰山探路、牛魔王在最后发狂时的背景音乐也与迪斯尼动画配乐风格相似。可以理解当时我国动画处于初级阶段，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没有自己的动画风格，加之美国动画技术较成熟、风格为更多人接受，万氏兄弟团队在制作这部动画受到美国动画的影响也是难免的。不过在现今社会，我国动画产业已经形成较大规模，国产动画也在崛起上升期，相应的我们自己的动画风格也要尽快形成完善，将我们自己历史中优秀的传统艺术通过动画展现出来。

以上三张图片为《铁扇公主》开头部分剧照

总的来说，《铁扇公主》不仅打开了我国动画事业的大门，也是我国传统文学作品改编动画的滥觞。比起戏剧舞台上对西游故事的演绎，动画使西游中的奇幻色彩得到最大程度的展示，这不仅使故事本身完整、全面地表现出来，也为艺术工作者的二创活动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在当今审美体系下，《铁扇公主》并不美观精致，甚至显得粗制滥造，但这是由于时代背景的限制。任何一部艺术作品都要首先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进行审视。在当时制作条件下绝对可以称之为精品。不过比起对动画质量的争论，我更看重这部动画的社会价值和历史价值。影片在开头部分就直截了当地告诉观众这部影片想要传递的思想内涵：团结一心。这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这部影片诞生于抗日战争时期，万氏兄弟选择此故事并进行改编，就是要展现出“团结才能抗日”的时代主题，手冢治虫先生这样评价这部影片：“一看就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一部体现了反抗精神的作品，粗暴地蹂躏中国的日本军遭到了中国人民齐心协力的痛击，这部影片的意图是一清二楚的。”^{[1]其实影片中有着这句字幕，“人民大众起来争取最后胜利”，只不过后来在放映时被敌伪的电检机关强行剪去了。所以我认为欣赏这部影片，除了从动画艺术的角度进行点评，更重要的是了解其中所要传达的精神内核以及社会意义。}

所以，在当今我国动画事业蓬勃发展期，我们在提高动画制作技术和质量的同时，也应该注意到如何让动画艺术展现时代主题，承载这个时代的时代内涵。一部优秀的动画影片只是搞笑与特效，而是应该注意观众观看之后在心中会留下些什么，只有有一定厚度和重量的动画片才能真正触及人们的内心，激起人们内心的情感。

《大闹天宫》海报《西游记》动画片剧照《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海报

回顾我国动画发展史，西游题材自《铁扇公主》开创先河之后涌现了许多优秀作品，从中国学派的代表作《大闹天宫》，到后来的动画连续剧《西游记》再到后来的3D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西游故事在我国动画史上继续为人民传唱。比起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之后的西游题材动画作品除了技术上的提升之外，中国传统艺术元素得到更加强烈的显现，不论从人物的外形、动作、语言、服饰，还是画面的背景、建筑，甚至是对妖怪的设定，也可以从相关古籍中找到原型。万籁鸣先生在回忆《铁扇公主》的创作过程时就这样说过：“当时我思想上考虑的是，既然美国人可以搞表现他们西方民族特色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我们当然也可以搞具有我国民族特色的《铁扇公主》。我忽发奇想，如果《铁扇 公主》能够绘制成功，就可以有机会让全国人民也包括广大海外 侨胞和一部分外国人一睹两位‘公主’的芳颜，从思想内容到艺术形式作一个全面的比较。”^{[2]可见，在我国动画发展之初就有着传播我国优秀传统文化艺术的使命，形成有着本民族特色的动画流派。我们从后来的动画发展史可以了解到，我们做到了这一点。1956年创作完成的《骄傲的将军》被认为是动画艺术“中国学派”的开山之作，此后涌现出如《大脑天宫》、《一幅僮锦》等具有浓烈民族色彩的动画作品，还出现了如《牧笛》、《山水情》等水墨动画作品，不仅为我国水墨艺术注入了新鲜活力，也创造了动画艺术的新形式。在当今动画发展过程中，虽然存在有不少粗制滥造、价值观扭曲的作品，但仍然有不少优秀动画作品备受人们推崇，如《大圣归来》、《白蛇缘起》和《哪吒魔童降世》等，这些动画作品都有有些共同点：积极向上的价值观、浓烈的传统元素和用传统故事承载新的内涵。动画艺术，也是作为提升民族自信心、传播中国思想文化的重要载体和工具。}

水墨动画《山水情》剧照水墨动画《牧笛》剧照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3]六小龄童先生这句话在西游故事改编动画作品中具有一定的警示作用。毕竟从《西游记》中仅仅依靠文字的单线叙事，转型到可依靠文字、音乐、绘画等的多线叙事，这种升维的过程如何准确把握，如何准确地传递动画工作者想要传递的思想，就要采用结合而不是分裂、统一而不是孤立的视角进行创作，动画绝不只是画面的工作，大家应该都体验过，即使有字幕，静音播放和正常播放还是有很大区别。优秀的动画不仅仅是通过台词语言，还应该有画面语言、镜头语言、音乐语言和叙事语言等多维度叙事。那么，如何评价一部以文学作品改编的动画作品是不是“乱编、胡说”呢？我认为最关键、最内核的是评价这部作品是不是“艺术的”，是不是“美的”。艺术从根本上是美，而美则起源于人们内心的善，人们喜爱一部作品，人们认为一部作品是美的、是艺术品，一定是因为这部作品唤醒了人性中的善。同样的，一位懂得艺术的动画工作者一定是懂得美的工作者，一位懂得美的工作者一定是懂得什么是善的人。《铁扇公主》中对团结一心，共同抗敌的呼唤；《大闹天宫》中对强权的反抗；《大圣归来》中对英雄的敬仰，这都是人性中善的表现。所以今天我们继续改编《西游记》，继续制作西游题材的动画作品，除了前面提到的初心使命，一定还要从动画更深层次的内涵角度展现人们的美与善，从而制作出一部有灵魂、有深度的动画作品。}

参考

1. ^中国第一部大型动画片《铁扇公主》 ．北方网 https://baike.baidu.com/reference/2934816/76a1unv5xnt41CbF4Ha0J1jSVPsdGpVtb_zsZ4ZIxEfJCisXH3rFwQYdXOpR2C8G0HpvrTsZys6-P1_bQ_mYvXMxnQ8fcSX_vVopXhZV_cf__cPjp5RL
2. ^万籁鸣与《铁扇公主》 陈建君 李明 https://kns.cnki.net/kcms/detail/detail.aspx?dbcode=CJFD&dbname=CJFD2008&filename=DYLX200810027&v=MrdS9yrmXoj7qp%25mmd2FVhnl5MlPHM9NHTh6iASNi0GuWpf0nrscoAhUDdj%25mmd2FDo8ElFEEj
3. ^中国新闻网–六小龄童谈经典改编：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 https://www.chinanews.com/cul/2015/07-29/7435556.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