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世金木 塞外巨剎——朔州崇福寺

朔州崇福寺是雁北地區著名古剎,坐落於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區東大街北側,俗稱大寺廟。寺內殿閣巍峨,紅墻碧瓦,氣勢雄渾,佈局嚴謹,是中國現存三大遼金佛寺之一。寺院雖地處繁華鬧市,卻自自然,漾開一院清凈。

山門

據清雍正《朔州志》記載,崇福寺始建於唐高宗麟德二年(公元665年),遼時曾作為林太師衙署。遼統和年間(公元983-1012年),“其地靈光履現,居人不安,舍為僧居,未有名號,人以林衙院目之”。

金代,開國侯、朔州節度使翟昭度奉敕特建彌陀殿,崇福寺進入空前鼎盛時期。金熙宗皇統三年(公元1143年),翟昭度“於大雄殿後又建彌陀殿七間,東西禪廊各三楹,正南立祇園牌坊一座,圍以宮墻而規模更加式廓,方寺之盛也”。工程歷時十年告竣。現存彌陀殿無論形狀、結構和營造手法,還是大木結構、殿頂脊飾瓦件、殿內塑像壁畫等,皆金代原件,恰與史料記載吻合。

元代,浙江無一寶公禪師住持崇福寺,名聲聞達於世,朝廷特頒《大藏尊經》一部納入藏經閣,並敕命特建瑞雲堂三間。無一禪師勤於募化,廣籌善款,對寺內建築全面整飭,開創瞭崇福寺大修之先河,崇福寺的社會聲望大振,鼎盛景象甚至超過金代。

元末戰亂,崇福寺遭到毀滅性破壞,大殿被占為糧倉,寺僧四散,建築凋零,塑像和壁畫任其污損。明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永平侯謝成奉晉王朱棡之命,出巡朔州,見此寺建築摧崩,聖像損壞,遂令將囤糧搬運一空,命諸匠即日興工,並指派地方官吏監修恢復。金剛殿、千佛閣、文殊堂、地藏堂、大雄殿等均在唐代基礎上重建,保留唐代建制。寺僧也傾己囊之資,補殘葺缺,妝修塑像,油飾門窗,伽藍復振,始成現狀。明末崇禎四年(公元1631年),朔州知州翁應祥將崇福寺列為朔州八景之首。

清代,隨著佛教影響的減弱,崇福寺明顯衰落,殿宇修建拆東補西,以大改小。據清光緒《重修崇福寺碑記》載,清末曾有拆毀朔州巨構廣福寺鐘樓,取其木柱支撐彌陀殿的事件。至民國初年,寺側禪房僧院、木店鋪屋皆被寺僧典當殆盡,寺院一片頹敗景象。所幸寺內十座主要殿堂樓閣傲經風霜,歷經七次五級以上地震沖擊,依舊巍然挺立,保留至今,實屬難能可貴。

現存崇福寺坐北朝南,五進院落,十座殿宇,規模宏大,佈局嚴整。主要殿宇依南北中軸線排列,其餘在兩側對稱配置。山門以內,古槐如蓋,松柏交蔭。各具特色的五重大殿佈列在中軸線上,由南向北依次為:金剛殿、千佛閣、大雄殿、彌陀殿、觀音殿。鐘樓、鼓樓、文殊堂、地藏堂東西對稱,位於中軸線兩側。前三進院落建築為明代在唐代原址上重建,保留瞭前樓後殿式的唐風遺韻。後兩進院內兩座大殿均為金代原構,堪稱全寺精華。主殿彌陀殿,結構獨特,氣勢恢宏,古樸勁健,魏峨壯觀。次殿觀音殿采用金代典型的“減柱造”做法,創造性地運用雙重人字叉手,梁架比例適度,結構合理,用材得當,是中國古建築史上的一個創舉。

金剛殿

千佛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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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鼓二樓

大雄殿

  • 彌陀殿

彌陀殿乃崇福寺主殿,猶如巨人一般,雄冠全寺,巍然獨立。大殿位於寺院中軸線上的第四進院落,建於金皇統三年(公元1143年),距今已有870多年的歷史。該殿由殿頂、殿身、臺基三部分組成,高寬適度,比例勻稱,側腳、生起顯著,四立面簷柱上小下大,使每面屋簷皆如飛鳥雙翅起翹之勢,極富美感。殿頂為單簷九脊歇山式,舉折平緩而舒展,具有典型的遼代建築特點。前簷當心間懸有“彌陀殿”豎匾一方,乃金大定二十四年(公元1184年)原物。殿身面闊七間,進深四間,八架椽,規模僅次於遼寧義縣奉國寺大殿與山西大同上華嚴寺大雄寶殿,位居第三。臺基東西寬約五十米,南北深約三十米,格外敞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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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陀殿

彌陀殿簷下四周,施龐大雄健鬥栱,用以承托遠挑的屋簷,既減少瞭梁枋上的凈跨荷載,又增強瞭殿宇雄偉壯麗的美感。在鬥栱的設置上,柱頭采用雙杪雙下昂七鋪作,劈竹耍頭。補間鋪作四跳不出昂。除柱頭與補間各施一朵鬥栱外,四角將兩柱頭鋪作拼合為一,形成轉角鋪作,佈列靈活,華麗與簡樸的搭配恰到好處,相互陪襯,愈顯宏偉。值得一提的是,彌陀殿大量施用瞭始於遼、盛於金的斜栱,結構嚴密、龐大華麗,但與前期遼、金建築如大同善化寺三聖殿、大雄寶殿不同的是,彌陀殿斜栱不用於補間,而用於柱頭。柱頭用斜栱者,彌陀殿蓋為最早實例。

彌陀殿簷下鬥栱鋪作

彌陀殿梁架結構雄渾博大,顯示出它獨領風騷的時代特征。殿身用簷柱二十二根,內柱十根,由內柱把全部梁架分為內槽與外槽兩部分。內柱又稱金柱,前槽金柱之下,墊以覆盆柱礎,凸雕纏枝牡丹花,圖案繁縟華麗,刀工精致細膩,為金代柱礎中的精品。為便於塑立巨像,殿內不設平棊藻井,代之以三幅高大的彩繪背光屏,彌補佛殿裝飾之不足。柱網佈置上,工匠采用遼金時期新興的“減柱法”,將前槽金柱減去兩根,有效地擴大殿內空間,為佛事活動提供瞭寬敞環境。大額枋與大內額之間,又以兩個駝峰、兩個叉手支墊,形成復梁式結構,大大加強瞭橫梁的承重能力。在外簷鬥栱和內柱之間,設置乳栿、丁栿承重,形成嚴密剛勁的外槽承重體系。而轉角處大角梁和仔角梁疊壓,續角梁和丁栿、乳袱交構於角金柱之中,則有效地減除瞭翼角下沉的隱患。這種設計結構合理,用材經濟,荷載傳遞有力,較為少見。此外,為穩固柱身,工匠還把東西兩梢間的丁栿、乳栿及後槽乳栿等,增加為上下兩根,以增強外槽梁架的抗傾覆能力。內槽梁架在前後槽柱頭枋之上架四椽栿,栿上設駝峰、大鬥承托平梁,平梁上設合㭼、侏儒柱、大鬥、叉手等承托脊槫。梁栿兩端又有托腳支撐,各檁之下有攀間相互聯系,可謂面面俱到,嚴絲合縫,煌煌巨構,渾然一體。殿內頂部雖為“徹上露明造”,但梁架構件均予彩繪,重用紅、綠、白、藍等色,圖案以龜背紋、草葉紋、雲紋為主,線條粗獷,氣氛濃鬱。

彌陀殿內部梁架

殿內正中有佛壇四間,寬約二十米,平面呈倒“凹”字形,與五臺山南禪寺唐代佛壇、大同華嚴寺遼代佛壇、長子法興寺宋代佛壇形制相似,金代以後這種形式已不多見,彌陀殿仍襲故制,可謂該形式之尾聲。壇上九尊彩塑,皆為金代原作。主佛像三尊,阿彌陀佛居中,觀世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分列左右,合稱“西方三聖”,一字排列於佛壇之上。“西方三聖”像高八米,結跏趺坐於六角形束腰須彌座上。阿彌陀佛兩耳垂肩,頭上飾有螺髻,身披袈裟,面相慈祥而穩重,尚存唐、宋造像豐滿俊逸之風。觀世音和大勢至菩薩,頭戴花冠,神情自若,衣飾合體,造型上近於遼、金壁畫中貴族的衣飾和氣質。“西方三聖”指西方極樂世界三位主要的佛菩薩,阿彌陀佛表無量光明、無量壽命、無量功德;觀音菩薩表宇宙的大慈悲;大勢至菩薩則表喜舍。三者下方蓮座象征出淤泥而不染,於一真法界而能應化在十法界。凈土宗信仰在金代大盛,“西方三聖”即為凈土宗修行者的禮敬對象。三聖佛像旁分列四尊脅侍菩薩,佛壇前端兩角各置護法金剛一尊。四尊脅侍苦薩,高五米有餘,身姿微傾,衣飾華美。護法金剛,均為五米多高大像,著武士裝,橫眉怒目,威風凜然。全堂彩塑形神俱備,是金代彩塑匠人高超技藝的完美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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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陀殿內佛壇造像

殿內四壁原滿繪壁畫,現存大部為金代原作。畫作內容以說法圖為主,以十尊高約四米的佛像為中心展開畫面,場面沿襲唐代寺觀壁畫的雄渾氣勢,主佛均結跏趺坐於蓮臺之上,作說法印,神情專註。佛兩側均有造型各異的脅侍菩薩,手執各種法器,姿態生動。南壁西盡間繪有千手千眼十八面觀音巨像一幅,東盡間繪有三佛三菩薩,分上下兩排。全鋪壁畫流暢自然,一絲不茍,繪畫技法上運用重彩平塗,設色以朱紅、石綠為主,間以白、藍、黃、褐等色,在菩薩的花冠和衣飾上施以瀝粉貼金,古樸雅致中不失富麗堂皇的藝術效果。

彌陀殿內說法圖

彌陀殿的裝飾也同樣迸射著金代藝術火花。前簷明、次、梢五間裝有隔扇欞花門窗,後簷明、稍間均為雙扇板門。在唐代以前,殿宇的裝修盛行板門和直欞窗,室內光線較為幽暗。自宋代始,殿閣上開始普遍使用隔扇門窗進行裝飾,不僅豐富瞭殿堂外觀,且改善瞭殿內采光。彌陀殿上使用隔扇的做法,顯然是受到中原一帶宋地建築之影響。彌陀殿隔扇上的欞花圖案多達十五種,欞條搭接方式有雙交、四交、六交幾種結構,組成斜方格、四六方、套六方、團花等不同樣式。尤其是毬紋格式,與宋地《營造法式》中“挑白毬紋格眼”做法極為相似,亦可看作是宋、金建築交流之結果。這些隔扇欞花風格古樸、刀法純熟、制作精湛、工藝極佳,是我國現存實物中極為罕見的藝術珍品。

彌陀殿隔扇欞花門窗

  • 觀音殿

觀音殿是崇福寺的第二大殿,位於彌陀殿北側的第五進院落,是寺內最後一座殿宇。殿基前設月臺,與彌陀殿臺明相連,似是兩殿間甬道。殿身面闊五間,進深三間,六架椽,單簷歇山頂。前簷當心間懸“觀音殿”豎匾,是明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威德將軍京兆杜學文所書。殿身前簷明、次間裝格子門,其餘均築以厚壁。殿內前槽金柱盡數減去,柱網佈局與大同善化寺大雄寶殿相似。後槽四根金柱依壇矗立,位於塑像基座兩側,殿內空間異常寬廣,禮佛方便。殿身簷柱之上有闌額和普拍枋繞周聯系,施鬥栱承托屋簷。鬥栱六鋪作,單杪雙下昂,昂為劈竹式,柱頭鬥栱上耍頭亦為下昂形,鬥栱形狀、手法與彌陀殿相同,皆為金代所造。

觀音殿

觀音殿在中國建築史上的突出成就在於對梁架構造的改進,主要特征是采用兩重人字叉手,四椽栿對乳栿用三柱,由於殿內金柱減少,梁架結構的佈局發生變化,除在平梁上使用叉手外,在平梁下方的四椽栿上也使用瞭巨大的人字叉手,前後各橫跨兩椽,將屋頂的荷載均勻地分解至梁的兩端,從而減少瞭大梁的荷載,結構精巧合理,力學傳遞流暢,奇巧的結構將中國古代木結構建築技術發揮到極致。梁架中角梁後尾的處理亦是簡潔而巧妙,角梁壓在平檁之下,無抹角梁與剳牽之類承托,榫卯嚴實,受力得當,避免瞭翼角下垂的弊病。此外,殿內雀替、合㭼、駝峰、剳牽等構件的銜接嚴密、處理得法,達到無瑕可尋的精妙地步。八百多年前,我國建築匠師就運用自已的智慧與技巧,創造出如此結構形制,無疑為研究我國古代建築史和建築結構力學,證實我國古代建築科技成就提供瞭重要的實物資料。

觀音殿內雙重人字叉手

北宋中期,地處中國北部的女真族興盛起來,於公元1115年建立金朝。十年後,金滅遼,十二年後又滅北宋。以武力滅遼後,金承接遼代社會盛行佛教的風習,攻略黃河流域以至淮水以北的地區後,更受到宋地佛教影響,因此,金對佛教的推崇,絲毫不遜於遼、宋。占領中國北部地區後,金吸納宋、遼文化,征用大量漢族工匠建造宮苑、寺廟,使得金代建築既沿襲遼地傳統,又頗受宋地影響。尤其山西現存金構在地域上差異十分明顯:北部承遼,爽朗健勁;南部沿宋,雅致秀麗。可以說,金代建築彰顯出一種時代更迭下的文化吸收與再創新,我們不難在其身上找到遼、宋兩朝建築風格的影子,但這影子又不會重疊,這種包容創新的文化內涵,對後世影響深遠。

朔州崇福寺平面佈局

朔州崇福寺佈局主次分明,井然有序,充分彰顯出中國北方傳統建築敦厚雄宏的風格,具有濃鬱的民族色彩。那凌空展翼的殿頂,玲瓏精致的楹窗,新穎古樸的梁枋,精美懸挑的鬥栱映現於藍天白雲之下,蔚為壯觀。時光飛逝,歲月無聲,崇福寺以佛傢特有的莊嚴和清凈護佑塞北一方黎民,時至今日,依然敞開懷抱,以雄宏的氣度,軒昂的姿態,迎接四方眾生,展示其無與倫比的古典之美。“參透非空卻是空,本性無性便是性”。這座地處鬧市通衢的伽藍,誠為紅塵之中一處難得的清凈聖地。此是寺中,於快慢交界處僅一墻之隔,喧囂與安靜,浮躁與安寧,剎那間皆化入靜定澄明之境。站在彌陀殿前,抬首發現一對兒鴿子在東邊簷角上空盤旋、追逐、嬉戲,一會兒落下,一會兒騰空,像極瞭佛國飛天在佛的周圍翩然起舞。似是在說,放下執念與輕浮,方得萬般自在,證得無上清涼。“是佛非佛何為佛,說來有法原無法”,時過境遷、滄海桑田,萬事萬物都在發生著改變,然而,總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會在歲月的打磨中愈加煥發出濃烈的色彩。彌陀殿窗欞上斑駁的樹影,觀音殿朱墻前古樹的枝椏,無一不印透著歲月,掩藏著故事。千百年的時光,對於這座古寺而言仿佛彈指之間,他就像一位歷經千載洗禮的貴族遺老,高雅、寧靜而安詳,任時間流淌,仍穩穩屹立在朔州大地上。不需山寺尋,綠水綠竹亭,唯用一片素心對月,星夢歸時,恰是人間好時節。漫步寺中,人世間的一切嗔癡怒念,隨風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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