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對於未經歷過的事物，總是抱以好奇和擔心的混合情緒，最終選擇熟悉的那一個選項——包括音樂、食物、讀書和伴侶。至於選擇自己所生活的城市這樣的大事，更是如此。

我待過時間最久的城市叫做昌吉，一個回族自治區，距離烏魯木齊隻有30公裡的車程。在我小時候，傢裡住在城鄉結合部，隔壁是一傢養奶牛賣牛奶的人傢，牛糞的味道時常縈繞在傢門口。我經常會拿一個小銻鍋去隔壁打牛奶，親眼看到新鮮的牛奶擠出來，盛在銻鍋裡時還帶著母牛乳房的溫度，同時噴出濃鬱的腥味。我很不喜歡喝牛奶，每次都是我的母親捏住我的鼻子灌我。而我又有中國人常見的乳糖不耐受，喝過牛奶必鬧肚子，這便進一步加劇瞭我對牛奶的厭惡。

在每一個因為喝牛奶而鬧肚子的夜晚，我都要跑去屋子外的旱廁。久而久之，我發現瞭一個奇妙的規律:如果那天晚上天空通紅，第二天必然下雨或者下雪。那個時候的天氣預報還十分不準確，故而這一發現對我來說有很大的益處。我總是在撐著一把搖搖欲墜的雨傘在雨中行走時，回想前一天紅彤彤的夜空。

因為鬧肚子而起夜並不令人愉快，特別是在寒冷的冬天。傢裡並沒有暖氣，為瞭節省煤炭，火爐早已熄滅，這時我便需要承受困倦和寒冷的雙重折磨。好在冬天能帶來一些額外的娛樂活動，頭等便是扒車。大雪過後，城市道路很快便會被清理幹凈，而城鄉結合部的道路卻沒有這樣的優待。在汽車不斷碾壓過後，道路上的冰厚且滑，性格頑皮的孩童們便在公交車停靠在站臺後蹲在尾部扒住汽車，體驗滑冰的感覺。即便是不願冒險的我，也被吸引著玩過好幾回，結果鞋子和褲子被磨爛，為此還挨過不少打。

由於傢裡有火爐，冬季裡能吃烤饅頭片，外殼酥脆焦香內裡滾燙柔軟，算是冬日裡特別的美味。除瞭寒冷帶來的不便，我對冬天再無其它的不滿，真正令我討厭的反倒是是春天。春季冰雪消融，當氣溫一點點轉暖，處處都是泥濘，再加上北方的樹到瞭冬天都光禿禿的，這時整個世界全泛著灰蒙。書中所描繪的萬物復蘇似乎離我很遙遠，隻覺得春天臟兮兮的。

不論四季如何變換，這個城市年復一年地保持著原樣，這或許和我不怎麼探索它有關系。昌吉有一座廣場叫做亞中廣場，據說那裡曾經是亞洲的幾何中心。我和青梅竹馬在廣場開小摩托、蹦氣墊床，留下瞭幾張珍貴的照片。後來板塊應該已經發生瞭漂移，亞洲中心不知道漂去瞭哪裡，廣場也就不復之後的熱鬧。

廣場的對面就是我初中的後門，旁邊是全市唯一的新華書店。新華書店是我每個周末必去的場所，因為沒什麼其它的娛樂活動，在那裡倒是可以免費看一整天的書。我一開始去三樓的兒童讀物區，讀些名著、雜志和國外小說；後來鬼使神差地去瞭二樓的成人讀物區，讀些大人的書。在那裡我接觸到瞭渡邊淳一的《失樂園》，或許從那時開始變“壞”瞭吧。

新疆地域遼闊，昌吉有八個縣市，可惜其它地方我都未曾去過。很久之後驅車兩百公裡去天山天池玩，才知道那裡也歸昌吉管。在此之前，我騎電動車繞瞭昌吉市一圈，還以為它就是個巴掌大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