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枯木

近些年，在經濟為上的大潮下，社會浮躁之風盛行。很多人朝來暮去也就認名利二字，不少企業削尖腦袋為瞭上市圈錢，就連父母官也時不時來分一杯羹，吃拿卡要貪污受賄變成尋常事。於是，一夜致富成為大多數人夢想，急功近利則代表時代特色。

而在其中，有這麼一種奇怪現象，那就是關於古代名人勝跡之爭，風起雲湧。想當年，打砸一切，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嘆如今，聲淚俱下，哭著喊著認祖歸宗。究其原因，是經濟作祟，虛榮標榜。於是乎，各地湧現出瞭眾多論證古代名人屬地之文，稍有史料佐證就斬釘截鐵，沒有傳說演義也能穿鑿。往往以偏概全，牽強附會，甚至憑空捏造，或者杜撰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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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考證是一門嚴謹的學問，必須借助於各種手段，包括碑刻遺跡、墓志銘文、典籍史料等證據，相互印證，辨析真偽，然後才能得出一定結論。如果缺少有力證據，隻能開列所有可能性，等有證據再進一步論證，而不是草草盲目地下結論（不少有目的性）。

筆者不是專業人士，隻是歷史文化愛好者。雖然見識淺陋，不過也喜歡尋根問底，看到有的文章錯謬不少，禁不住想插嘴置喙，以正視聽。今天，我們就來探討唐代詩人杜甫的生卒及籍貫喪葬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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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杜甫生卒年考據現狀

1、歷史相關史料

關於杜甫生平記載，史料有杜甫詩詞以及中唐元稹撰寫的《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並序》（以下簡稱《序》）等，這是第一手資料；然後有五代《舊唐書》和北宋《新唐書》、計有功的《唐詩記事》、趙子櫟的《杜工部年譜》等關於杜甫傳記，這就次一等；再則是元代辛文房的《唐才子傳》，是拼湊前人的資料整理；當然還有一些其他輔助資料等。不過要麼語焉不詳，要麼相互齟齬，難題不少，需要仔細甄別。

2、目前書籍記錄現狀

關於杜甫生平，兩唐書皆有傳記。而關於其生卒年則一直是考證的熱點。早在宋代就有不少學者進行考證，比較知名的為北宋趙子櫟的《杜工部年譜》。就目前而言，大多數書籍資料都顯示，杜甫生於唐玄宗先天元年（公元712年），有的還將生日標註為2月12日（陰歷正月初一）。

查其論證應分為兩個部分。先是論證其生於公元712年（唐玄宗先天元年），然後又有論證其生於2月12日（正月初一），最後合二為一。最主要原因是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中采用，因此在後來出版的書籍及百科資料中都沿用這個生日。

3、前人考證

1）杜甫生卒壽年

先說其生於唐憲宗元年（712年）的證據。元稹的《序》語焉不詳，隻是說杜甫“享年五十九”，然後《舊唐書》、《新唐書》、《杜工部年譜》以及《唐詩記事》和《唐才子傳》都繼承並承認這一點。因而，杜甫活瞭五十九歲是沒有疑問的，由於古人用虛歲，因而換算如今公歷則是58歲。

至於生卒年，元稹《序》含糊其辭，《舊唐書》和《新唐書》等各有表述，然而互有齟齬。《舊唐書》記錄：“永泰二年，啖牛肉白酒，一夕而卒於耒陽，時年五十九。”《新唐書》記載：“大歷中（卒）”。《唐才子傳》沿襲《新唐書》。永泰二年是公元766年，大歷年間是公元766年十一月到779年十二月，因而，新舊唐書二者似乎並無沖突。

宋計有功《唐詩記事·卷十八·杜甫》記載：“睿宗先天元年癸醜，是歲甫生”。先天元年（公元712年），結合壽年五十九，那麼卒年為770年。宋趙子櫟撰《杜工部年譜》進行考證，並堅持自己觀點：“而甫實生於開元元年（713年）癸醜。以為甫沒於大厯五年庚戌，而甫實沒於大厯六年（771年）辛亥。”究竟哪一個比較接近事實？

2）生卒年相互論證

元稹《序》中有：“去子美歿後馀四十年，然後卒先人之志”以及“銘曰：維元和之癸巳，粵某月某日之佳辰，合窆我杜子美於首陽之前山。”元和癸巳年是公元813年，往前減去40年，因而得出結論：杜甫卒年下限為大歷八年（公元773年），上限為永泰二年（公元766年）。從壽年五十九（58周歲），推出杜甫生年上下限為公元708年到公元715年。由於元稹《序》是一手資料，因而任何考據都不太可能脫離這個范圍（708年~773年）。

杜甫在《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序》詩中，記錄自己童年和老年觀看公孫大娘和弟子舞劍的盛況：“大歷二年（767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別駕元持宅，見臨潁李十二娘舞劍器。壯其蔚跂，問其所師，曰：‘餘公孫大娘弟子也’。開元五載（717年），餘尚童稚，記於郾城觀公孫氏，舞劍器渾脫。”

這說明兩點。第一，在大歷二年（767年）杜甫尚未去世，因而《舊唐書》所謂的“永泰二年（766年）”是錯誤的，卒年隻能往後推在“大歷中（767年以後）”。第二，開元五載（717年），杜甫處於童稚時期。童稚一般指在四歲到七歲之間（依據《禮記·內則》：“六年教之數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四歲以前基本不記事（即便有也不會那麼詳細）。則可以推出杜甫生年上下限為710年到714年，於是更縮小瞭杜甫生卒年上下限（710年~773年），然而還不能確定具體。

至於趙子櫟撰《杜工部年譜》認定的杜甫生於開元元年癸醜，那就是公元713年12月底到714年1月份。這樣的話，對比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序》詩序，杜甫開元五年（717年）屬於童稚，三四歲就記事清晰，似乎可能性不大，因而值得商榷。再加上在年譜中有不少明顯錯誤，比如說李白竟然活到大歷五年（770年）（限於篇幅就不展開討論）。總之遭後人詬病，影響力甚微。

這時，前人認為北宋計有功《唐詩記事》中記載 “睿宗先天元年癸醜，是歲甫生”是比較準確的，先天元年換算成公歷為712年，剛好在上面論證的杜甫生卒年上下限中（710~773）。因而認為《唐詩記事》是正確的，後來學者就采用瞭這一說法（712年~770年）。

4、今人考證杜甫生日

杜甫具體生日，在上世紀建國前一直沒有結論，主要因為缺乏實證而付之闕如。然而在1958年出版的《杜甫年譜》中，某學者考證杜甫生日為正月初一。理由是據《京兆杜氏工部傢詩年譜》：“公生於是年正月”。，以及天寶十載《杜位宅守歲》詩雲：“四十明朝過”，又大歷三年正月《元日示宗武》詩雲：‘賦詩猶落筆，獻壽更稱觴。’據此論定其生日是在元日。

1971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於出版瞭郭沫若的《李白與杜甫》。其中《李白杜甫年表》在“玄宗先天元年（712）”一欄寫著：“杜甫以正月元旦生於河南鞏縣瑤灣”，然而沒有考證其來由。大概是郭沫若看到1958年出版的年譜，就直接采用瞭結果。後來由於郭沫若的影響吧，現在基本上資料文章都采用這一結果，並且換算成公歷，為公元712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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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結

以上就是前人關於杜甫生卒年限的考證資料，大多數學者認為杜甫生於唐玄宗先天元年。並且近代進一步考證生日為正月初一（公元712年2月12日）。至於論證是否嚴謹？結論準不準確？限於篇幅，我們下文進行討論。

（未完待續）

2023年7月25日榆木齋

主要參考資料：

《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序》唐 杜甫詩序

《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並序》唐 元稹撰

《舊唐書·列傳·卷一百四十·杜甫傳》後晉 劉昫、趙瑩等編修

《新唐書·列傳·卷一百二十六·杜甫傳》北宋 宋祁、歐陽修等編修

《唐詩記事》北宋 計有功編撰

《杜工部年譜》北宋 趙子櫟編撰

《唐才子傳·卷二·杜甫》元 辛文房編撰

《全唐詩》清 曹寅主持彭定求等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