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失乐园》的自杀结局所表现出来的,日本人对外文化展现出来的永远是冲破道德后解脱人性桎梏的爽快,这让处于高道德社会的中西方人有一种误解,认为此种解脱是对处于道德困境乃至绝境中人的温柔,事实上因为对比物的不同,这种理解恰恰站在了日本人乃至熟悉日本文化的人,其解读的对立面。
正如《花样年华》中出轨的男女主双方始终没有跨过界河,中国作为一个高道德社会,其文化环境往往热衷于探索道德底线,同时又绝对禁止解构道德,因此对一个中国电影来讲,回归道德总是有必要的,也是最易施行的;日本人的道德观念恰恰相反,或者说,对道德的重视程度与一切古老的道德社会异步:由于道德底线向来不明,因此探索禁区并没有什么意义,破坏道德在日本文学中不算一个难以做出的选择。
语境不同导致的理解错位就体现在此处,像严肃文学如《失乐园》乃至娱乐悬疑小说如《白夜行》这样的作品,对高道德社会人和日本本国人灌输了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叙事:对前者,是一个冲破道德而成全人性的解放故事;对后者,则是一个纯爱故事,因背德而导致的后果在其中没有地位。
若单纯从高道德社会或日本社会的一方来看待日本文学的叙事,易犯片面真实就是虚假这样的错误。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从没有在社会意识层面做出过彻底的改革,但同时又意识到道德感是文明社会的基石——虽然从不理解何以成为基石,为了让自己显得“文明”,需要在所有的背德故事中包裹道德感的空気(气氛),有目的的让西方人产生误解:这个故事是从道德对人性的桎梏开始的。因此日本文学的叙事既不是有道德的,也不是无道德的,而是被精心设计的虚伪道德。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高明的两面手法,让道德社会的人看到道德而只让日本人自己看到茍且。他们从不崇拜背德,仅仅崇拜纵欲。毕竟是一个把出轨看作吃饭喝水这样寻常事件的民族,他们永远心平气和地讲述著因纵欲而带来的人性毁灭乃至肉体死亡,无感情地。在你哭天抢地大肆抒发你从一个冲破道德获得解脱的故事中得到的感动时——或许日本人也会口是心非地赞扬你的理解——他们却把最残忍的原始崇拜藏在阴暗的角落,并傲慢地将其视为本民族文化的瑰宝,回过头来脸上又铺满笑容,假装自己是文明世界的主人,并虚伪地欢迎我们这些初次接触彼之“文明”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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