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灵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居委会工作，本以为是个清闲差事，没想到这居委会的工作会这么繁杂。

每天面对一些不讲道理的大爷大妈，哪怕我从小脾气都很好，但也实在难以忍受，不得已之下，我申请了负责对外的职务。

顺利的不可思议，因为没人喜欢风里来雨里去的工作，我也不喜欢，但我更讨厌要强忍怒火的感觉，没人承受得起吓到老人的后果。

这一次，居委会组织了给高龄老人进行免费体检的活动，我负责挨家挨户通知。

大家都喜欢免费的东西，所以虽然爬楼很累，但看到那些大爷大妈都对我笑脸相待，我就感觉这一切都值了。

小区中一共有十三位高龄老人，我已经拜访完十一位了，最后两位是一对夫妻，住在4号楼。

这家的丈夫叫胡森林，曾经得过癌症，据说本来是快不行了，但又奇迹般的治愈了，并且活到了九十八岁，身体还越来越好。

他每天都会出来走动，尤其喜欢孩子，也受孩子喜欢，没事就会在我们这小学附近溜达，小学对面是菜市场，他买菜时，身边总会聚集起几个学生围着他转，他平时总冷言冷语，只有面对孩子时才会和善。

他的妻子叫李兰英，几乎不出门，如果不是偶尔能看到他的妻子在阳台晒太阳，大家都会以为他是独居的空巢老人。

两人还有个儿子，可是已经死了，只留下个孙女，名叫胡安娜，在街坊的风言风语中，这就是个不孝女，自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外工作，从没有见她回来看过爷爷奶奶。

之所以把他们放到最后，是因为我听说这位老人脾气很古怪，而且，他们家在顶楼，这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我想着爬完这最后一趟楼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咚，咚咚。”

来到门口，我敲了敲门，先敲了一下，又敲了两下，就不能在敲了，老人们很看重规矩，如果一直敲个没完，他们会骂你是钉棺材板的。

一开始不懂这些老礼儿，我可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和同事抱怨时，才知道还有这么个规矩。

“吱呀～”

门被打开个小缝，顿时传来了一种腐朽的味道，在昏暗的背景中，一只阴恻恻的眼睛漏了出来，声音有些嘶哑的问道:

“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眼睛，我突然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面前的这个，该怎么形容好呢？

总之就是……他不像个人！

我一定是太紧张了，我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努力摆出一副灿烂的笑容，开口说道:

“大爷，是这样的，我是居委会的张灵华，您叫我小张就行了，这一次来是要通知您一声，咱们这组织了一次免费的体检，不知道……”

“不做。”

我话还没说完，他直接就拒绝了，说著就要关门，我赶紧一把拦住了，这一拦我心中顿时一惊。

九十八岁的老人，保养的再好，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吧？我这个大小伙子都差点没拦住。

他盯着我的眼睛愈发阴沉，我有些害怕，可也要完成自己的工作才行。

“大爷，您也别难为我，真要是不想做也行，但是您和大妈得签一下自愿放弃的承诺书，不然我没法交差啊。”

他沉默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真是居委会的？”

“真是啊，您看，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不是骗子。”

我把工作证递了过去，他没有接，只是随意看了看，又点了点头。

“行，我签，包括我老伴的我也签。”

“那不行啊大爷，必须本人签才行，不然没有效力，您体谅一下，确实是工作，我也没办法。”

我苦着脸解释著自己的无奈，他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错不错，大爷就是试探你一下，小伙子工作果然认真负责，是个好样的。”

这一笑，围绕在我身边的那种冰冷感瞬间消退，他的眼睛也不再让我感到压力，反而变得很温和，他打开房门，把我让了进来。

一进门我才明白，怪不得会这么阴暗，原来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两只白色的蜡烛在一尊神像前燃烧，那尊神像非佛非道，蒙着一层黑纱，很是奇特。

可我也没有多看，因为一进门，那种腐朽的味道更加浓厚了，我只想着赶紧完成任务赶紧走。

他爽快的签了自己的那一份，可到了李兰英那一份时却犯了难，因为她没有行动能力，只能躺在床上，胡大爷带着我走进房间，我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房间中窗帘紧闭，一个戴着口罩的头发稀疏的老妇人安静的躺在床上，也许是听到了声响，她抬起眼皮看了看。

当她看到我的脸时，突然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疯狂与哀求，胡大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看到了吧，不是大爷为难你，实在是……唉，我这老伴啊，她疯了，所以还是让我写吧。”

“试一试吧。”

可能是是职责所在的使命感，也可能是她眼中的哀求让从小喜欢看侦探小说的我感到好奇，我一步步朝着她走了过去，又递上了纸笔。

“小伙子，那你可小心啊，她有些攻击倾向，可别伤着你，而且我这老伴没上过学，写名字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胡大爷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也许是怕我吓到吧，走得近了我才发现，她的双臂原来被皮带固定在了床边，这让我越来越好奇，他还在不停的劝我，但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驱使着我去探明真相。

“大爷，您给解开吧，必须得让大妈亲自签字，要是受伤了我自己负责。”

胡大爷犹豫了一下，才伸手解开了她右手的皮带，她自由了，但她并没有伤害我，只是颤抖著右手拿起我递过的纸笔，我担心她拿不住，举著纸张让她写了起来。

她的手抖动的厉害，字也歪歪扭扭，刚刚写下一个胡字，大爷就把那张纸一把夺走了，有些愧疚的看着我说道:

“唉，看到了吗？我这老伴啊，与我恩爱无比，她疯了，痴傻了，现在就只记得我一个人了，这不，签名时还要写我的名字呢。”

说话时，他眼中泛起泪光，走到床边，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妻子的头，深情的说道:

“兰英，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怎么写，我真的很开心，但你是李兰英啊，是我最爱的李兰英，我不愿你忘记我，更不愿意让你忘记自己。”

说完，他捂著脸哭了起来，我连忙上前说道:

“大爷，现在这情况我也看到了，大妈的那一份，您就给签了吧。”

“好，小伙子，谢谢你能理解。”

他飞快的在纸上签了名，我客气的鞠了一躬就走了，在他热情的送别声中，我笑着摆了摆手，走下楼去。

走出了单元门，我掏出烟火，今天没有风，我却试了好几次，才点燃了口中的香烟。

走在楼下，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胡大爷正推著坐在轮椅上的老伴，在阳台的落地窗处往下看，看到我抬头，他又笑着摆了摆手，我回应了一个微笑，上车离去。

走出小区很远了，我才缓缓停下了车，右手紧紧的捂住了胸口，因为此时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样。

颤抖著抬起左手，紧紧的盯着掌心，我的身体已经被冷汗浸湿。

因为，刚才李兰英在颤抖著写字时，悄悄地在我的左手掌心写了几个英文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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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写到这里，胡大爷，不，胡森林就夺走了那张掩盖的纸，但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help me！

一个没上过学的老太太，怎么可能懂这些？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不是李兰英！

她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应该要做出一些行动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下班后，我没有回家，而是戴着口罩和帽子在他家楼下等候，他果然准时，每次到了孩子们快放学时，他一定会出来买菜。

我鬼鬼祟祟的在他身后跟着，街上来往的人很多，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来到菜市场，他笑着和每一个商贩打招呼，买了些青菜和萝卜。

没一会，放学了，他的身边围过来几个孩子，他的笑容更温和了，在这些孩子们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后，给这几个孩子发了些钱，才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

孩子们拿着钱满脸高兴，商量着要去买零食，这时我走了过去。

“小朋友们，叔叔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很戒备，毕竟我这一身装扮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我赶紧掏出一百块钱，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我想知道，刚才那个爷爷和你们说什么了，谁要是能告诉我，我就把这一百块钱给他，如果都愿意告诉我，你们就平分，怎么样？”

一个小胖孩表情很是意动，他和其他几个孩子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爷爷说，借你三天寿，给你零花钱，只要我一答应，他就给我了，但是叔叔可别对别人说啊，这是我们小学的一个秘密，只要来找这个爷爷，就能有零花钱，但一个人一年中只能来一次，要是能多点就好了。”

“真乖，来拿去分吧。”

看着孩子们兴高采烈的走了，我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我终于知道了他为什么得了癌症后可以痊愈，并且如此长寿了。

这是一种民间邪术，借寿！

相传诸葛亮曾用七星灯向天地借寿十年，却被魏延打破，从而功亏一篑，这民间邪术就不一样了，要以钱借寿，或者借亲人的寿命得以长生。

我没有丝毫犹豫就报了警，因为这种理由太过离奇，于是我编了个正当理由，只说是李兰英得了病，但是胡森林老年痴呆了，不让出来治疗。

人命关天，民警迅速采取了行动，我们来到了胡森林家直接破门而入，这一进门就看到了他拿着一把菜刀准备走进李兰英的房间。

民警上前制服了胡森林，我则是赶紧来到了李兰英的房间中，她看到我进来，激动的扭曲起身体，我上前摘下她的口罩，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她的嘴被密密麻麻的黑线缝了起来，泪珠从眼中滚滚落下。

怪不得，怪不得胡森林哪怕在家里都要给她带上口罩，原来是这么回事。

胡森林被抓了，但是他一直沉默，只是提了一个要求，他想见我一面，见面后他会把一切真相说出来。

本来这个案子已经没我什么事了，但是因为他的要求，我又一次来到了派出所。

看到我，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招呼我过去，笑着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以后，就很痛快的交代了一切。

原来在他小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教了他一个邪门的法术，也就是借寿之法，本来他是个很正直的人，不屑于使用这邪门术法，也并不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他得了癌症，看着自己日渐腐朽，一步步走向死亡，他怕了。

他问了问自己的妻子，愿不愿意借三年寿命给他，他的妻子真的很爱他，虽然不相信，但还是配合他完成了仪式。

第二天，他好了，虽然还是个癌症患者，但他没了痛苦，有了行动能力，体力和年轻时一样，只是妻子的头发一下子变得花白。

但借寿并非是公平的，借来的三年的寿命，只能维持他一年的健康，经历过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这借寿仪式完成一次以后，就不再是借了，而是抢！

他抢走了妻子所有的寿命，又开始抢儿子的寿命，儿子的寿命抢没了，他又把主意打在了当时只有二十岁的孙女胡安娜身上。

所以今年只有四十几岁的胡安娜，看起来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而之所以把她的嘴巴缝起来，是因为她会哀求爷爷放过自己，胡森林说，他怕自己不忍心，所以才会这么做。

他还会不忍心吗？我心中气愤无比，完全难以理解，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人性，连畜生都不如！

交代完毕，胡森林毫无疑问的被判了死刑，胡安娜嘴巴上的千针万线，也被医生拆除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家里的神像，是由她奶奶和爸爸的骨灰做成的，请把她和这一座神像埋在一起，但要离胡森林远远的，说完这话，她就去世了。

事情结束，我签了保密协议，不可以对外透露任何细节，其实不签这份协议我也不会透露，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借寿秘术，我藏在了小区后面那座山里那颗大槐树的树洞里了，嘿嘿嘿嘿……”

我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大槐树，蹲下身子，伸手进树洞里掏了掏，左摸右摸，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拿出盒子，打开了盒子盖，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详细记载着借寿之术要怎么完成，我拿出打火机，轻轻一擦，燃起了火焰。

跳跃的火焰倒映在我的瞳孔中，缓缓的移向那张邪恶的纸，就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我的心脏咚咚咚的跳了几下。

火机熄灭，我咽了咽口水，把那张纸叠了又叠，珍重的收进了衣服的内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