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我
父亲在儿时的记忆中一直是一个伟岸的形象,他那宽厚的肩膀在年幼的我眼中就像连绵不断的山岳。每个繁星满天的夜晚,父亲总是会陪我散步,每当我走累了,他总会把我抱上那宽厚的肩膀上休憩。
星星一闪一闪的,好似满天调皮的孩子在冲我眨巴着疑惑的大眼睛,又仿佛是父亲那深邃而又慈爱的目光。这时的我便会把手伸向夜空中的星辰,感觉自己仿佛是站在一座巍峨的高山上,手一伸,就能摘下空中的星星。这种感觉恐怕就是李白诗中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吧。在父亲的肩膀上抬头仰望,星空从视线的焦点向外延伸,一直延伸到无边无际的远方。童年的时间之河也是如此,从无限的过去,一直延伸到无尽的未来。“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似乎只是古人的梦呓,因为当时的我一直处于同一条安逸而又快乐的时间之河中,并且认为未来这条河还会以同样的方式永远地流淌下去。
父亲在外地工作,一个星期只能回来一次,所以与他相处的时光也显得弥足珍贵。每个星期五都是爸爸从外地回上海的日子。在某个星期五,我一边嘴里嚷嚷着要等爸爸回来,一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家门口啥事也不干,就呆呆地在那儿干等。等灶王爷上天,等牛郎织女相会,等南瓜变成马车,等圣诞老人从烟囱里爬出来。等著等着便等到了深夜,撑不住了,便躺在椅子上沉沉的睡去。午夜时分,不知道是因为开门时走廊里的灯火,还是因为那张熟悉的面孔。根据父亲的描述,他回来时看见我“猛地从椅子上惊醒,飞快地扑到他的怀抱中,便立刻又睡着了。”──我等得实在是太累了。
后来他不在外地工作了,能整日整夜地陪我了,这让我很是高兴,但父亲的脸上却平添了许许多多的皱纹,那是无形的岁月之刃在他脸上划下的名为“沧桑”的刀痕。晚上睡觉,夜深人静时,我和父亲同寝,总是能听到他的叹息声。年幼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才知道爸爸的老板偷税漏税,在警察找上门前就到国外去了,逃之夭夭。而爸爸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自然难逃其咎,原先我们家庭条件属于比较宽裕的那一类,在被罚款了100多万后,生活也变得拮据起来。而那时的我正准备做一场手术,在推上手术台时,眼前只有明晃晃的灯光和雪白的天花板。戴着口罩的白衣医护人员仿佛一个个恶魔般死死地盯着我,身边又没有父亲的陪伴,我害怕得嚎啕大哭起来。
当父亲不远万里的从外地赶回上海,来到手术室里,迎接他的却是一句“别人的爸爸都在,我的爸爸呢?”这话深深刺激了他,再加上被罚款后巨大的经济压力,他毅然决定辞去工作,离开那个鬼地方,到上海来陪我。时至今日,母亲还在因为当时他辞去了外地的工作而责备他。
后来由于睡觉时父亲无休无止的叹息声,我不与他同寝了,而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直到有一天父亲不在家睡,我突发奇想想要再回到原来的房间睡觉,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像有每个夜晚累积下来的什么东西被留在了房间里,使房间里笼罩着悲伤的阴云,让躺在房间里的人感觉胸口发闷。我想在那无数个父亲独自一人躺在这房间里的夜晚,他不知道叹息过多少次,心里不知道有多少的苦水无处宣泄。
最终父亲总算是振作起来了,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虽然与当初的那份工作收入相差甚远,但已足够我们生活了。
现在我又能在每个夜晚同他散步了。再次抬头,仰望星空,星星就像父亲那深邃而又慈爱的目光。孩提时代坐在父亲肩膀上看星星的时刻,已经成为了我陪伴父亲一起站在苏州河畔仰望星辰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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