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去世前對她說：“以後想媽媽的時候，就和媽媽說話，媽媽能聽見。”

　　那年她七歲。

　　第二年爸爸又給她找瞭一個媽媽。她不肯叫對方媽媽，隻叫阿姨。為這事爸爸罵過她也打過她，她就是不肯改口。

　　那個阿姨開始對她還不錯，後來就漸漸表現出不耐煩，再後來阿姨懷孕瞭，從那以後就開始打罵她。

　　那天學校開傢長會。爸爸回來後很生氣，讓她在客廳罰站。阿姨說要好好教育，必須讓她記住。爸爸就打瞭她，把她關在陽臺不準吃晚飯。

　　夜已經深瞭。客廳裡沒有開燈，她孤零零站在陽臺的黑暗裡。

　　她想媽媽瞭，想要和媽媽說話。可是媽媽的墳遠在千裡之外的四川老傢。

　　她看著主臥室的燈滅瞭。她想爸爸已經把她忘瞭。

　　她開始在心裡數數：“1……2……3……”

　　數到兩千的時候，她輕輕打開陽臺的門，來到廚房打開冰箱，踮著腳拿瞭一袋面包、一盒牛奶，然後回到瞭自己房間。

　　她把雙肩書包裡的課本、作業本、文具盒一樣樣拿出來，把面包和牛奶放瞭進去。整理好書包後，她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木箱，從裡面翻出瞭一本地圖冊和一個斑駁的鐵皮盒。地圖冊裡她用紅筆描過，早就記熟瞭去老傢的路線。她把地圖冊也裝進瞭書包。鐵皮盒裡裝著她攢下的壓歲錢，她全部拿瞭出來，分成幾份放在書包和身上。

　　她背上書包離開瞭傢。她要去找媽媽，和媽媽說話。

　　她沒有去火車站或是汽車站，她知道她買不瞭票也進不瞭站，她去瞭高速公路入口的服務區。

　　她站在服務區超市門外的陰影裡，像是在等待傢長從裡面出來。旅人們進進出出，她安靜地觀察著，挑選著適合的對象。

　　直到一個打扮前衛的女孩從裡面出來，她上前對女孩說：“姐姐，你能讓我搭車嗎？”

　　女孩有些詫異：“就你一個？”

　　她點點頭：“我去找我媽媽。”

　　“你媽媽在哪兒？”

　　“四川。”

　　“可是我不去四川。”

　　“沒關系，你順路帶我一段就行。”

　　女孩帶上瞭她。她沒坐副駕駛，選擇坐在後座，很細心地扣上瞭安全帶。

　　車開上瞭高速。

　　“我小時候也離傢出走過。”女孩說，“還不止一次。”

　　她沒有說話。

　　“你怎麼不問我原因。”女孩說。

　　“因為我不想你也問我原因。”她說。

　　“還挺有個性。”她說，“你跑出來去找你媽，是因為你爸對你不好？”

　　“我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他也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女孩沉默瞭一會兒：“都是禍害。有些人就沒資格當父母。”

　　“我媽媽很好。”她說。

　　“你們怎麼會分開的？”

　　“可以在車上吃東西嗎？”她岔開瞭話題，像是一個成熟的成人，“我有些餓瞭。”

　　“隨你。”

　　她從書包裡拿出瞭面包和牛奶：“你吃嗎？”

　　“不吃。我在減肥。”

　　“你很好看，不需要減肥。”

　　“你要是個小子，長大瞭一定很會騙姑娘。”

　　她吃瞭兩片面包，節制地喝瞭幾口牛奶，免得要停車解手。

　　把剩下的面包牛奶裝回書包後，她感覺有些困瞭。

　　“我可以睡嗎？”她問。

　　“睡你的。”女孩說，“到地方叫你。”

　　她閉上眼睛很快睡瞭過去……

　　她夢見瞭媽媽。

　　媽媽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輕輕地唱歌：

　　高高的青山上 萱草花開放

　　采一朵 送給我 小小的姑娘

　　把它別在你的發梢 捧在我心上

　　陪著你 長大瞭 再看你做新娘

　　如果有一天

　　心事去瞭遠方

　　摘朵花瓣做翅膀 迎著風飛揚

　　如果有一天

　　懂瞭憂傷

　　想著它 就會有 好夢一場

　　遙遙的天之涯 萱草花開放

　　每一朵 可是我 牽掛的模樣

　　讓它 開遍我 等著你回傢的路上

　　好像我 從不曾 離開你的身旁

　　……

　　她喃喃地說：“我想你瞭媽媽，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

　　汽車的CD機裡在放著《萱草花》。女孩回頭看瞭她一眼，調低瞭音樂的音量，又打開瞭車裡的暖風。

　　她決定送她去四川。

　　她想她見到媽媽會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