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文寫作方面，有許多廣為流傳的謠言。一個重要原因是，很多關於“公文寫作規范”“公文常見錯誤”的文章隻是照搬照抄，不作鑒別和判斷。常言道：“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本期《文心雕蟲》先就其中一個問題談一談。

有許多文章提到，公文標題一般不用標點符號，有的更是明確將標題中使用標點符號作為一種公文寫作錯誤。甚至還有文章專門就這一“規范”，總結瞭多種在公文標題規避使用標點符號的“技巧”。這些文章直到現在仍然一搜就能見到，且經常被轉載傳播。

這種觀點的依據是《國傢行政機關公文處理辦法》。

具體來說，國務院辦公廳1987年發佈的《國傢行政機關公文處理辦法》第八條第一項規定：“公文標題……除批轉法規性文件外，一般不加書名號。”1993年修訂後，第十條第六項進一步規定：“標題中除法規、規章名稱加書名號外，一般不用標點符號。”國務院2000年發佈的《國傢行政機關公文處理辦法》第十條第六項保留瞭這條規定。

然而，這條規定已經被廢止瞭。2012年，經中共中央、國務院同意，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國傢行政機關公文處理辦法》停止執行。《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僅在第九條第七項規定：“標題。由發文機關名稱、事由和文種組成。”刪除瞭標題一般不用標點符號的表述。

因此，也有個別文章得出瞭公文標題絕對不能省略標點符號的結論。但“公文標題一般不用標點符號”這條規則確實曾經長期存在，直到現在也確實有很多標題（包括但不限於公文標題）在本應使用標點的位置不用標點。所以，有必要對公文標題中的標點符號用法作進一步探究*。

先來看兩個例子：

【例1】

（《國務院公報》2020年第25號）

【例2】

（《國務院公報》2019年第6號）

這兩個公文標題中使用瞭書名號、括號、連接號、引號、頓號等標點符號。這些標點符號都是相當必要的，如果去掉會影響對停頓或表意的理解。實際上，即使是曾經的“公文標題一般不用標點符號”，也不宜理解為在應當使用標點的位置刻意不用標點。這條舊有規則意在引導公文標題不要過於冗長復雜，而對於必須要使用的標點符號，還是應當規范使用。

不過，例1的“中共中央”和“國務院”之間沒有使用標點符號，而以空格代替。它們是並列詞語，中間本應使用頓號。為瞭弄清楚這種處理方式的理由，還需要更深入的分析。

再來看一組例子：

【例3】新華社北京11月5日電

【例4】……審議通過瞭《中共中央關於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傢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幹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公報》）

可以註意到，二者對於同一文件標題的表述不完全相同，例4使用瞭頓號，而例3沒有。區別在於，例3中的標題確實是處於文件標題位置的標題，例4中的“標題”其實是語段中提及的、被書名號標示的文件名。廣義來說，後者也可稱為標題。為瞭區分，將前者叫做“標題位置的標題”，將後者及類似的形式叫做“書名號內的標題”。

通常情況下，若能確定文件真正名稱的標點符號使用情況，書名號內的標題應當與其保持一致。但如果不能確定，書名號內的標題可以按照標題位置的標題或其他能夠得知的信息來書寫。例如（註意時間順序）：

【例5】新華社北京10月18日電……向大會作瞭題為《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的報告。

【例6】新華社北京10月27日電

【例7】新華社北京12月17日電……向大會作《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的報告……

例5的發佈時間早於受權發佈的例6。可以合理推測，新華社當時尚未確定文件名中間的標點符號使用情況，故例5在書名號內的標題中用空格表示停頓。而例7發佈時，已經確定瞭相關情況，故書名號內的標題按照文件名使用瞭逗號。

那麼，標題位置的標題為什麼會省略標點符號（有時以空格代替）呢？下面這組例子能提供更多啟發：

【例8】新華社北京5月15日電　5月16日出版的第10期《求是》雜志將發表……的重要文章《用好紅色資源，傳承好紅色基因，把紅色江山世世代代傳下去》。

【例9】

用好紅色資源，傳承好紅色基因

　把紅色江山世世代代傳下去

（《求是》2021年第10期）

例9作為標題位置的標題，保留瞭第一個逗號卻刪去瞭第二個逗號。這是因為，假如在第一行結尾保留第二個逗號，會導致排版不太美觀；而此處換行能夠提醒停頓，故刪去逗號也不影響理解。標點符號與方塊漢字在視覺大小、相對位置等方面差異較大，有時還會影響對稱性。出於版面簡潔美觀等考慮，標題位置的標題經常省略一些標點符號，而以換行、空格等方式提醒停頓，並逐漸形成瞭慣例。

一個典型的慣例就是前文（參見例1）提到的，標題位置的公文標題中的發文機關之間，通常不用頓號，而以空格代替：

【例10】

（《國務院公報》2021年第21號）

問題在於，書名號內的公文標題中的發文機關之間，也經常使用空格而非頓號：

【例11】……進一步落實《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促進中醫藥傳承創新發展的意見》和全國中醫藥大會部署……（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於加快中醫藥特色發展的若幹政策措施》，《國務院公報》2021年第6號）

【例12】為貫徹落實《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推進貿易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國務院辦公廳關於同意建立國務院推進貿易高質量發展部際聯席會議制度的函》，《國務院公報》2020年第22號）

【例13】根據《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打贏脫貧攻堅戰三年行動的指導意見》部署……（《國務院辦公廳關於開展國傢脫貧攻堅普查的通知》，《國務院公報》2020年第19號）

【例14】為貫徹落實《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完善促進消費體制機制進一步激發居民消費潛力的若幹意見》……（《國務院辦公廳關於進一步激發文化和旅遊消費潛力的意見》，《國務院公報》2019年第25號）

【例15】……落實《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指導意見》要求……〔國務院印發的《中國（海南）自由貿易試驗區總體方案》，《國務院公報》2018年第30號〕

【例16】按照《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國務院關於推進國有資本投資、運營公司改革試點的實施意見》，《國務院公報》2018年第23號）

書名號內的公文標題中的發文機關之間，使用頓號而非空格的例子也不少：

【例17】各地區各部門要認真貫徹落實《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於做好2021年元旦春節期間有關工作的通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於做好人民群眾就地過年服務保障工作的通知》，《國務院公報》2021年第4號）

【例18】為深入貫徹全國教育大會和《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精神……（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於減輕中小學教師負擔進一步營造教育教學良好環境的若幹意見》，《國務院公報》2020年第1號）

【例19】第一條……根據《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全面加強生態環境保護堅決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的意見》……（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工作規定》，《國務院公報》2019年第18號）

【例20】……根據《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指導意見》……〔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國傢生態文明試驗區（海南）實施方案》，《國務院公報》2019年第15號〕

【例21】……根據《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國務院公報》2018年第29號〕

【例22】……根據各地區各部門貫徹落實《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的進展和實踐中存在的突出問題……（《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打贏脫貧攻堅戰三年行動的指導意見》，《國務院公報》2018年第24號）

【例23】新華社北京7月8日電　近日，中共中央辦公廳轉發瞭《中央宣傳部、中央組織部關於認真組織學習〈……〉第三卷的通知》……

這些例子看似混亂，其實有著一定的規律。對於書名號內的公文標題，國務院及其辦公廳印發的文件中，發文機關之間用空格；中共中央及其辦公廳（牽頭）印發的文件中，發文機關之間用頓號（對於例23可以合理推測，書名號內的標題寫法與中央辦公廳轉發時的寫法一致）。根據標點符號使用規范，結合前文的分析，筆者認為用頓號更合理。

綜上，標題位置的公文標題建議寫為：

××部 ××部

關於××××的通知

書名號內的公文標題建議寫為：

《××部、××部關於××××的通知》

還有一種特殊情況，標題位置的標題包含書名號：

【例24】

1f7f494a73f086f2547a098ead16f3a7

（《國務院公報》2021年第18號）

【例25】

8982d7ea78a01bbe2781b7788119e2dd

（《國務院公報》2019年第8號）

【例26】新華社北京11月5日電

例24和例25作為標題位置的標題，書名號外的發文機關之間按照習慣以空格代替頓號，書名號內則保留瞭頓號。而例26中，標題位置的標題中的書名號內以空格代替瞭頓號。筆者更贊同第一種處理方式（第二種也可接受）。

此外，有些標題在本應使用標點的地方未作任何處理，這通常是自始省略瞭一些標點（而非僅僅是排版策略，除非能夠確定文件名中並未省略這些標點），例如：

【例27】《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全面加強生態環境保護堅決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的意見》（出自例19）

【例28】

（《國務院公報》2021年第18號）

【例29】

（《國務院公報》2019年第9號）

例27在“全面加強生態環境保護”和“堅決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之間未使用標點符號，例28省略瞭“國傢鄉村振興局”“中央農辦”“財政部”之間的頓號，例29省略瞭“行政法規”“規章”“行政規范性文件”之間的頓號。在不造成過大的理解障礙的前提下，這種處理方式是可接受的。然而，如此處理決不是必須的，不省略這些標點也沒有問題，例如：

【例30】《中共中央關於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傢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幹重大問題的決定》（出自例4、例26）

【例31】

aa986bb842e7495145ff8c4c676635db

（《國務院公報》2020年第6號）

【例32】

（《國務院公報》2021年第12號）

最後作個總結。在不影響理解的前提下，文件標題可以自始省略一些標點符號──主要是頓號、逗號、書名號等，但這不是強制性要求；對於必要的標點符號，應當規范使用而不應省略。對於處於標題位置的標題，為使排版簡潔美觀並根據有關慣例，在不影響理解的前提可以去掉一些標點符號──主要是頓號、逗號等，以空格、換行等方式表示停頓，例如：發文機關之間通常用空格。對於書名號內的標題（含處於標題位置的情況），原則上應當規范使用標點符號，例如：發文機關之間建議用頓號；但如果無法確定文件名中的標點符號使用情況，也可通過以空格表示停頓等方式來處理。

〔因審核不通過，本文在知乎發佈時例子有刪節，可到微信公眾號“雨心亭”閱讀原文（文章鏈接）〕

（2021年8月31日發佈於微信公眾號“雨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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