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人故事 NO.84

謝眺的故事⑤歧路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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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舍不得放棄袞袞公服，

又想遠離血的現實；

他既感激皇恩、安於榮仕，

又想遠隔囂塵、避禍全身；

短短的一生，

謝眺都是在患得患失中度過的。

01

公元494一年三改元，帝位三易。

最後上位的齊明帝蕭鸞甚是看重謝眺，權柄更迭初時，他尤其需要謝眺手中的那支筆。齊明帝登基之後，謝眺就連升數級，當時蕭鸞發出的重要文件基本都出自謝眺之手。雖然說不上炙手可熱的人物，但說謝眺是齊明帝的得用之臣卻一點也不為過。隻不過接連目睹瞭好友之死，謝眺始終對朝堂的血雨腥風深懷憂懼。

謝眺從荊州回來後，先為新安王中軍記室，尋以本官兼尚書殿中郎。蕭鸞輔政時，謝眺追隨其任驃騎諮議，領記室，掌霸府文筆。當時他寫過一首《始出尚書省》，這是一首30句的五言長詩，可以說是謝眺出仕十餘年來的心路歷程的一次剖析。

隻不過在非常時期，他將所有的心事都小心翼翼的掩藏在文字裡，所以該詩寫得頗為晦澀。在詩中有”零落悲友朋，歡娛燕兄弟“之語，可見其對故友之哀痛和對時局之惶恐。雖然他也勸解自己”既秉丹石心，寧留素絲涕“，但依然流露出”垂竿深澗底“的畏禍遁世之意。

在同一年所作《觀朝雨》中，亦有“動息無兼遂，歧路多徘徊。方同戰勝者，去剪北山萊”之語，可見此時他始終處於出仕和退隱的猶疑狀態。

02

估計謝眺真的是不喜歡上班，他在值班的時候經常開小差，傷春悲秋賦詩幾首。《直中書省》應該是他在中書省當值之時為春色所動，即興寫下的作品。

《直中書省》

紫殿肅陰陰，彤庭赫弘敞。

風動萬年枝，日華承露掌。

玲瓏結綺錢，深沈映朱網。

紅藥當階翻，蒼苔依砌上。

茲言翔鳳池，鳴佩多清響。

信美非吾室，中園思偃仰。

冊情以鬱陶，春物方駘蕩。

安得凌風翰，聊恣山泉賞。

中書省裡殿宇深沉靜穆又明亮，微風輕拂著庭院裡萬年青蔥的樹枝，陽光眷顧著承露盤。精巧的結締窗上垂著網狀的簾子，庭前的芍藥枝葉正茂，層層的臺階上面長滿瞭青苔，同僚們輕言細語，耳邊唯有玉佩的清脆聲響，一片暖日融融的祥和之景。這裡號稱“鳴鳳池”，誠然美好，但卻不是我想要的地方，我還是想去到園林裡。要是能有一雙翅膀就好瞭，我可以隨心所欲遊山玩水！

簡直就是詩人版的“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詩評傢們對此詩評價甚高，清張玉榖在《古詩賞析》裡對它的評價很有意思，說“前路嘖嘖鋪陳，不圖後路煙雲盡掃，筆極不測”，這大概就是詩者我手寫我心的玄妙所在。另有方伯海的評語也很到位：“先從殿庭賦起，氣象萬千。典麗不入穠穢，清新不入寒瘦，此君詩，古秀全在骨。”

謝眺於詩一事真是獨有其才華，此詩中他的遣詞用句均極有靈氣，”風動““映””翻“”信美“等字皆用得生動脫俗。

03

隨著人生的歷練，謝傢公子漸漸洗去瞭身上的浮華之氣，詩風日漸沉穩，同時隱隱顯出一股質樸之味。一首《遊東田》可以說是謝眺“永明體”的代表之作。

《遊東田》

戚戚苦無悰，攜手共行樂。

尋雲陟累榭，隨山望菌閣。

遠樹暖仟仟，生煙紛漠漠。

魚戲新荷動，鳥散餘花落。

不對芳春酒，還望青山郭。

為瞭排解心中的苦悶，謝眺和朋友一起到東田散心。隻見華美的閣樓在起伏的山巒中隱現，遠樹鬱鬱，雲煙彌漫，近處遊魚嬉戲，新荷田田，喧鳥散去時帶動落英繽紛，惆悵也在不經意間變成賞景的愉悅。

細細品味，字裡行間依然不脫隱隱的憂緒，但這恰是謝眺特有的悲欣交集的情思韻味。全詩語言清新流麗，對句工整，用字淺近，意境圓融，確是可說是“永明體”清淺倩麗的代表之作。

04

建武二年（495年）夏，謝朓被任命為宣城（今屬安徽）太守，復選中書郎。據史書記載，他是因為得罪瞭江袥等人而被排擠出京的。孰是孰非早已無法深究，此時遠離京城，對於他而言，或許也算是一種恩佑瞭。

謝眺從來都是一個處處矛盾的人。他既舍不得放棄袞袞公服，又想遠離血的現實，去追求一種“仕隱”的境界；他既感激皇恩安於榮仕，又時不時的會冒出遠隔囂塵、畏禍全身的心理。從482年出仕以來，這些糾結的心思始終伴隨著他。

他期盼瞭已久的放飛終於到來，遠任宣城，讓他既可以不脫公服，又能遠離京城是非。本來可以說是最好的出路，但是你看他又開始猶疑得失瞭。所以李白詩雲“一生低首謝宣城”真是極得真意，謝眺短短的一生都是在患得患失中度過的。

05

詩評傢們向來認為《晚登三山還望京邑》是謝眺山水詩的代表作，這首詩也恰是他欲走還留、欲說還休心理的真實寫照。

《晚登三山還望京邑》

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

百日麗飛薨，參差皆可見。

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

去矣方滯淫，懷哉罷歡宴。

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

有情知望鄉，誰能鬒不變。

這一首詩裡，一句“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被後人幾多稱贊，就如“悠然見南山”之於陶淵明，幾乎成為謝眺的代言。

這兩句大筆勾勒確實精到：白日西沉，燦爛的餘霞鋪滿天空，如同散開的錦緞，清澄的大江仿佛一條明凈的白綢。之後他筆鋒一轉，遂帶出汀州裡的野花芬芳和喧鳥悠鳴，瞬間聲色俱明。所以說謝眺就如武林高手一般，不動聲色間信手拈來，一幅開闔有度的江山夕景圖就在你眼前徐徐展開。

然而，這般絢麗明美的春景圖卻勾起瞭即將遠遊的他莫名的鄉愁。所以他望著這一江春水潸然淚下，愁思滿懷。這是謝眺的功力，相比謝靈運，他的情思更加細膩，感懷更加深沉。在一首詩裡，既能融合宏闊的意境，色彩的絢麗，同時又能有柔婉的情韻。

詩評傢鐘嶸卻說謝眺“末篇多躓”。個人愚見，造成他這一特點並非謝眺的“意銳而才弱”，而是傢族的衰微，局勢的動蕩讓他不得不敏感多思，才造成瞭謝詩特有的柔美清婉之面貌。

清代文學傢田雯在《古歡堂集》卷十七裡評道：“玄暉含英咀華，一字百煉而出。如秋山清曉，霏藍翕黛之中，時有爽氣。齊之作者，公居其冠”。劉後村謂：“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皆吞吐日月、摘躡星辰之句。故李白《登華山落雁峰》雲：“恨不攜謝朓驚人詩，搔首問青天。”其服膺如此。

不管如何，這般多思多愁的謝大詩人即將帶著種種期盼和不舍，踏上宣城之路。

那麼，就讓我們宣城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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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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