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人(即 unt)在與一名青年南昌發音人交流時發現其南昌話與以往文獻中所記的有一些不同之處。調查人主要關註於發音人所講南昌話與以往文獻在語音層面的不同,並對這些不同進行瞭初步的考察,總結成本文。
方言的“新派”是相較於“老派”而言的,而我們並沒有聽到老派的南昌話,也沒有聽到足夠廣泛的新派南昌話,所以我們隻能稱本文的研究對象為一種“當代發音”,而不能稱之為“新派南昌話”。
古全濁塞音(包括塞擦音)在南昌話中是送氣聲母。曉母開口呼的規律同次清聲母、匣母開口呼的規律同全濁塞音,在表格中用“ʰ”標出。
(本表格根據文獻整理,非本次調查結果)
文獻中南昌話的 -i 尾韻母有 /ai/、/uai/、/ɨi/、/ui/ 4 個(關於 /ɨ/,見第五節),而沒有中元音作韻腹的韻母。
發音人將 /ai/ 韻的個別字如“在、再、來”讀成 /ɛi/,並且對其 /ɛi/ 的發音很堅定。調查人和發音人一致推測是因為“在、再、來”經常不重讀,導致 /ai/ 發生瞭簡化/高化(類似 Canadian raising)。南昌話有 /ɛu/、/ɛn/ 卻沒有 /ɛi/,暗示著這種音變的合法性,因為這樣正好能填補上空位。
另外當代南昌人無法分清“在”和“再”,二字都是讀 /t͡sɛi˦˦˥/(陰去)、/t͡sʰɛi˨˩/(陽去)皆可。(實際上應該“再”是陰去,“在”是陽去)
陽去的韻母都帶有明顯的氣聲(breathy voice),這似乎未見於已有文獻。
為瞭驗證其音質,調查人用上海話發瞭吳語中的陽調音節“洞”([d̥ʊ̤ŋ˨˨˧]),讓發音人判斷它的氣流性質是否與南昌話的“洞”(/tʰuŋ˨˩/)一致。發音人辨別出二者的氣流是不同的,並且說不同之處是在聲母上:吳語“洞”的聲母是“漢語拼音 d”,而南昌話的的是“漢語拼音 t”。
這意味著南昌話陽去調韻母的發聲態是和吳語一致的,也就是氣聲,但它的氣聲並不一定是從音節首就開始的:聲母可以隻是普通的清送氣塞音,韻母先是開頭被送氣清化,之後再變成氣聲。這比較令人驚訝,因為我們似乎習慣性地認為氣聲(濁氣流)和清送氣塞音(清氣流)是不相容的瞭。因此嚴格描寫的話,“洞”是 [tʰʊ̤ŋ̤˨˩]。
值得註意的是,發音人念的陽去並不是單純的低降調,而是先低降再有些上升,類似 212 甚至 213。發音人說這應該是中青年人受普通話的影響,老年人確實是發成單純的低降調的。值得註意的是,南昌話上聲的調值 213 與普通話幾乎一樣,並且在深入提問前,發音人認為陽去和上聲的調值是差不多的,那麼我們甚至可以認為,在新派南昌話中,上聲和陽去是靠發聲態對立的——上聲是常態濁聲,陽去是氣聲。
於是對上聲和陽去的對立進行簡單的考察,如“死事、買賣、反飯”的區別,發現這種新派口音裡上聲和陽去確實是靠發聲態來區分的。例如“買賣”是 [maɪ̯˨˩˧ ma̤ɪ̯̤˨˩˨]。發音人說現在人們在說“買”或“賣”的時候已經需要比較小心瞭。
古匣母去聲開口呼(文獻記為 /h/ 聲母陽去)發音人也有發成喉塞音 [ʔ] 或無聲母(語音上相當於 [ɦ])的情況,但是最終確認瞭 [h] 才是正宗的發音。例如“汗”是 [hɔ̤n̤˨˩],也有發成 [ʔɔ̤n̤˨˩]、[ɔ̤n̤˨˩=ɦɔ̤n̤˨˩] 的情況。(而在當代上海,將陽調零聲母開口呼發成喉塞音的情況已經俯拾皆是瞭)
最嚴重的一例是,極常用的指示代詞“許”/hɛ˨˩˧/(相當於“那”)發音人第一次居然讀成瞭 [ʔɛ̤˨˩˨](把它當成瞭陽去,並且聲母發成瞭喉塞音)。
南昌話陽入並入陰入的趨勢很強,在 60 年代熊正輝⁽¹⁾的調查中,陽入的字就所剩不多,並且幾乎都可以讀陰入。《南昌方言詞典》⁽²⁾所載南昌話音節表中的陽入字,發音人能讀出陽入的字寥寥無幾,隻有“十鼻白石莫落嚼(瞎侃)讀”。其中一半還是在調查人的提醒下才回想起也可以讀陽入的。
陽入的調值與陽去一樣,並且也有相同的明顯的氣聲。
——但是陽平(調值24)則聽不到有氣聲。
南昌話有兩種入聲韻尾,分別與 /-n/ 和 /-ŋ/ 鼻尾韻整齊地相配。熊正輝將這兩個入聲韻尾記為 /-t/ 和 /-ʔ/,《漢語方言概要》⁽³⁾與《漢語方音字匯》⁽⁴⁾則都記為 /-t/ 和 /-k/。但《漢語方言概要》說“-t -k 兩個韻尾隻有閉塞沒有爆發,閉塞的程度也十分輕微”,“-k 在好些人的發音裡近似喉塞音 -ʔ”,並說青年人有混同兩種入聲韻尾的趨勢,兩種入聲韻靠元音音色來區分;《漢語方音字匯》說“有時並都念成 -ʔ”。
發音人所說的入聲韻完全聽不到任何韻尾,發音人更無法感受到 t 或 k 的存在,但是發音人大體還是能夠區分兩種入聲韻的。經過調查人的詢問和聽辨以及發音人的內省,我們發現發音人兩種入聲韻的主要區別是時長。來自 /-k/ 的入聲韻時長短,還有一些“促”感;來自 /-t/ 的入聲韻時長幾乎接近舒聲音節,完全沒有“促”感瞭。同樣是入聲韻,卻還有時長之區分,也是很令人驚訝的。此外甚至可以說,一部分 /-t/ 的韻母完全是靠聲調來和舒聲韻區分。
至於元音音色的區分,似乎不太顯著。例如發音人所讀的“橘”/t͡ɕyt˥/、“局”/t͡ɕʰiuk˨˩/ 是 [t͡ɕy˥]、[t͡ɕy̆˥](不排除這是普通話的影響)。在調查人的提醒下,發音人才意識到“局”的韻母應該讀 [ɥʊ̆]。
或許可以猜測,南昌話原本 /-k/ 的入聲韻就是比 /-t/ 的短,因此脫落過程中的 /-k/ 會被文獻認為是喉塞尾,而脫落完成就變成瞭較短的音節。/-t/ 沒有變短,因此脫落過程就是直接脫落瞭。
南昌話中有 /ɨi/(杯陪美飛)、/ɨu/(周抽收)、/ɨn/(本分頓人(文讀)針深)、/ɨt/(不日(文讀)織出十)這樣 4 個韻母。熊正輝將它們的前半記為 /ɨ/,《漢語方言概要》與《漢語方音字匯》則記為 /ə/。對於這個“ə”,《漢語方言概要》說“開口度就很小,接近 ɘ”,《漢語方音字匯》說“偏高,為 ɘ”。
熊正輝所記 /ɨi/ 韻母僅出現於 /f/ 後(飛灰),而“陪、美”的發音同“皮、米”。但發音人的“陪、美”與“皮、米”不同音,發音人 /ɨi/ 的發音像是介於 [ɘ̯ɪ] 和 [ɯ̯ɪ] 之間的音。考慮到 /ɨi/ 韻隻出現在唇音聲母後,與 /ui/ 互補,而且實際上就是 /ui/ 去掉合口介音後的音值,我們可以認為 /ɨi/ 不算是一個獨立的韻母。它和 /ui/ 的關系如同漢語拼音裡 o 和 uo 的關系一樣。這個 /ɨ/ 也並不是韻腹。
發音人沒有 /ɨu/ 韻母,文獻中 /ɨu/ 韻母的字發音人讀的都是 /iu/ 韻母,並且對此很堅定,也就是“周、抽、收”與“糾、秋、休”同音。
剩下 /ɨn/、/ɨt/ 兩個韻母才是真正 /ɨ/ 作韻腹的,韻腹實際上是一個介於 [ɘ] 和 [ɯ] 之間的音。發音人說它(韻腹)就像是普通話 zhi、chi、shi 的韻母——看來熊正輝將其記為 /ɨ/,是比另外兩本書中簡單粗暴的 /ə/ 更好的。
參考文獻
(1) 熊正輝. 南昌方言同音字匯. 方言, 1989, (3): 182–195.(2) 熊正輝. 南昌方言詞典. 江蘇教育出版社, 1995: 引論 6–14.(3) 袁傢驊, 等. 漢語方言概要(第二版). 語文出版社, 2001: 126–144.(4) 漢語方音字匯(第二版). 文字改革出版社, 1989: 25–26.
2018 年 11 月 9 日補述:發音人重新回想到中老年人“周”確實是讀 /t͡sɨu/ 的,可能其他一些字也是 /ɨu/ 韻母。
擴展閱讀:贛語南昌話臟話“戳達姆娘”的“達姆”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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