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關於名字的故事。
名字,是每一個人在降臨到這個世界上時,父母賦予它的第一個美好的祝願和期盼。無論在東方和西方,名字或多或少地在成長中影響我們潛在的性格。
舉個例子,我生活在南方,通常叫名字裡面含有詩或靜字的女生,比如說陳詩韻,張靜柔。她們大多數都成長在比較保守的傢庭,性格內向,說話小聲,即使在青春期也不會有什麼大逆不道的行為,認真讀書考試,成績一般中上遊,畢業後成為公司OL並在30歲之前結婚生子。
又或者,名字裡有傢的男生,比如說王傢俊、周傢明。一般都身材瘦高不善言辭,喜歡籃球型運動,愛穿襯衫,畢業後很少會離開傢鄉到外面發展,薪資平平,會耐心地陪女朋友或者老婆逛街買衣服,基本沒有膽量背著老婆找小三。
又比如,叫美麗的永遠不是美女,叫英俊的永遠長得不帥。
在西方也一樣。
名字叫Grace或者Phobe的,從小到大都是好人緣的大美女;
隻要叫Paul的都是極度內向的悶騷男,喜歡看書和在社交軟件上聊騷異性;
叫Sam永遠是肌肉發達、不停說話但沒啥腦子的大個子;
沒有一個叫Richard的不愛喝啤酒,並且一到中年瞬間禿頂;
幾乎每一個老板的女秘書都叫Amanda,因為她們似乎特別擅長管理日程和接電話。
名字會伴隨一個人從娘胎裡開始,直到走進墳墓。
就好像日本小說陰陽師晴明裡說的,名字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短的咒語,我們每個人都被束縛在名字裡。
宇宙萬物皆有姓名,隻有神沒有名字。
我認真地回憶瞭一下,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的名字有問題的。
大概是三四歲的時候。在這之前,我小名叫妞妞。
那時候,很多傢長剛開始教孩子寫字,都會先教孩子寫自己的名字。
我回傢也吵著讓我媽教我。我媽張中華,華姐,就教我寫兩個字:——妞——妞。
哪有小孩全名叫妞妞的?我爸叫汪金水難道我不該跟我爸姓汪?
隻怪當時太年輕,被我媽塞給我的幾條冰糕收買瞭,忽悠瞭一下就真以為自己的名字叫妞妞。
5歲馬上就要讀小學瞭,我小時候從來沒上過幼兒園,其他傢長勸我媽讓我先念個學前班。
那天老媽開著摩托車把我送到幼兒園門口,迎接我的老師對我說:
“這就是汪旺旺?”
當時我的反應是蒙逼的,誰TM是汪旺旺?如果現在我肯定會說,Excuse me?
然後我媽忽然低下頭輕聲跟我說:“你的名字是汪旺旺。”
我媽走後,老師帶著一堆小朋友玩丟手絹。
“丟手絹,丟手絹,輕輕地丟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傢不要告訴她。
快點快點抓住她,快點快點抓住她。”
……
“汪旺旺,快點啊,到你瞭,你起來啊,汪旺旺?旺旺汪?”幼兒園老師對我喊道。
老師你為什麼學狗叫啊?我毫無反應。
上小學前兩天,我媽買瞭五條芙蓉王,兩瓶特別好的白酒,帶上她們外貿公司出口的寶石項鏈,開著摩托車帶著我到小學校長傢。
小學校長是個又高又瘦的老太太,帶著金絲眼鏡。
寒暄瞭一下後,我媽和校長低語瞭幾句,校長一臉疑惑。
“確定按照這個名字……打姓名單?”校長問。
我媽緊緊地抓住她的手:“真是拜托您瞭,也請務必別跟她的班主任透露。”我媽說完,把放著項鏈的首飾盒使勁往老校長手裡塞過去。
“這……確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可孩子以後萬一中考瞭,還是……”校長推瞭推眼鏡。
“哎,到時候再想辦法吧。”我媽繼續把其他禮往校長手裡推。
然後,我那汪旺旺的名字繼續使用瞭八年。和梅德升,郝夏健,曾桃艷,李昌富,楊巔峰,陸大乃和杜其衍並稱南山區八大金剛,被人嘲笑瞭八年。
中間的一切需要本名的活動,諸如體檢、少年宮報名和升學等,也不知道我媽找瞭多少關系,都巧妙地瞞天過海瞭。
開始懂點屁事的我,覺得我爸媽作為海歸高才生,應該是腦抽瞭才會給我起這麼個名字。可我沒機會問瞭,我媽在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就把我掃地出門瞭。
那一天下午,我放學一回傢,就見到一個大美女和我爸媽坐在客廳。
剛想開口叫人,舌頭卻在嘴裡打結瞭,因為我有點判斷不出她的年紀。按照現在的話說,她是個貌美大禦姐。我一下竟然不知道應該叫她姐姐還是阿姨。
我爸媽似乎在跟她談論很嚴肅的話題,華姐的眉頭都擠成瞭川子型,眼角隱約有淚痕。
我輕輕地叫瞭一聲:“阿姨好。”
阿姨見到我卻是相當的友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
“喲,這是旺旺?過來讓阿姨抱抱。”阿姨一邊說一邊順勢把我摟在懷裡。
阿姨身上有一種很甜又很奇怪的香味,以前從來沒有聞過。
阿姨自稱汪舒月,據說是爸爸的本傢遠親。我媽介紹她是我們傢多年的老朋友瞭。
“旺旺,你以後叫我舒月阿姨就行。”舒月笑瞇瞇地看著我,“從今往後我們就一起生活瞭。”
啥?難道阿姨以後要來我傢住?可是我傢隻有兩間房啊,難道我要把房間讓給她?
“今晚媽媽和你收拾一下衣服行李,明天放學舒月就會把你接過去住。”我媽說。
我幼小的三觀又被顛覆瞭。
難道你們要把我送給人???
難道我就這樣被拋棄瞭嗎???
當時正值瓊瑤劇熱播期間,其中八點檔《婉君》和《西遊記》二選一,明明將會有一個西遊記一般奇幻人生的我,卻毅然選擇成瞭虐心苦逼愛情劇的忠實粉絲。
就在前一天,《婉君》播的那集,才講瞭作為童養媳的婉君寄人籬下受盡凌辱,婆婆逼她冬天去河裡打水,河水把指尖都凍紅瞭,電視機另一頭的我流著淚義憤填膺。
長大後想想其實也沒什麼瞭不起的嘛,挪威人冬天不也洗冷水澡?
總之在那一瞬間,我的未來和電視劇裡婉君被惡婆婆毒打拖地洗衣煮飯的畫面無縫連接。
“不要——”
我哇哇大哭。
“舒月是爸爸媽媽的好朋友,不是不要你,媽媽太忙總要出差,你爸爸又不會照顧人,我們實在是沒時間啊。”
“媽媽一直對你疏於教育,舒月是師范大學畢業的,她還能教你做作業,爸爸媽媽會每周來看你的。”
“你不是說一直想學鋼琴和畫畫嗎,舒月都會,她可會彈琴瞭。”
……
任憑華姐說幹瞭口水,我不為所動。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兩條冰棍就能被收買的低齡兒童。
肯定是把我賣瞭。
最後,老爸開口瞭:“舒月一直沒有小孩,她傢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流傳一種說法,如果一個女人總懷不上孩子,就要帶一個孩子回傢養一段時間,這叫‘帶子’。如果舒月跟你生活瞭一段時間,她就會慢慢懷上孩子瞭。舒月阿姨很想要孩子,旺旺你作為社會主義的接班人,班裡的小組長,爸爸的好女兒,是不是應該助人為樂,幫幫阿姨?阿姨有瞭孩子之後,就會把你送回來瞭。”
爸爸的話讓我正義感爆發,我可是剛領到紅領巾的少先隊員。
Whatever,反正當時我就信瞭。
我不知道舒月到底多少歲,她本科在一流的大學讀生物工程,後來在麻省理工(我媽口中說的師范大學)攻讀碩士,主修生物和遺傳學。她的研究據說上過號稱諾貝爾醫學獎前哨的科學雜志《柳葉刀》。
可惜九十年代,無論是留洋歸來的大博士,還是學富五車的科學傢,也一樣是住在筒子樓,而非隻有商人企業傢才住的別墅。
我也沒看出來她每天像個正常科研人員去哪裡上班,倒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神神秘秘地就出去瞭,也不知道去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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