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運性準軌鐵路大量出現於中國之前的19世紀末期，曾有過幾條窄軌鐵路在這片土地上短暫地停留過。他們其中的有些鐵路在近些年的各類文獻書籍中被時常提及，但其中的多數則早已湮沒於歷史之中而不為人知。歷經多年的史料收集與研究，柯睿思藉以《中國早期窄軌鐵路》系列文章，講述各條窄軌鐵路的興衰歷史。

中國早期窄軌鐵路（五）——東北最早出現的鐵路：旅順港鐵路

Peter Crush [柯睿思] Baiyu Shang [尚白宇]

本篇文章介紹在1883至1905年間，各方勢力圍繞旅順港修築的各條軍用鐵路（在西方海圖中被稱為“亞瑟港”的旅順港位於中國東北遼東半島的最南端，該港起初僅被小型船隻作為避風港，後北洋水師在此設立軍港）。

旅順港軍用鐵路的起源

李鴻章於1880年代主持修築的旅順港軍用鐵路，是目前已發現的在中國最早修築，且有遺跡保留至今的窄軌鐵路。時任直隸總督[1]兼北洋大臣[2]的李鴻章希冀從西方購入新式鐵甲戰艦，以旅順港作為主要基地，創立一支現代化海軍艦隊，以鞏固大清海防。一些史料指出：英國商團在上海修築的吳淞鐵路，被大清政府於1877年贖回並拆除後，吳淞鐵路的鐵軌、機車等設施器材先被運送至臺灣，後又轉運至旅順港（亞瑟港）[3]，用於籌備旅順港軍用鐵路，為港塢及要塞的修築工程運輸材料。

然而由於史料缺失的，我們尚未查到有關旅順港鐵路使用吳淞機車的直接證據。但根據已知文獻可以確定，吳淞鐵路的設備於1877年被大清政府拆除並運往臺灣後，一度棄置於某港口，任其風化生銹，未曾啟用。我們認為，李鴻章確實將閑置於臺灣的吳淞機車及鋼軌運回至旅順港。因為旅順港工程的經費十分有限，若利用現有的閑置器材，便可避免投入大量經費，購置新的鐵路設備。幾位臺灣鐵路歷史學者關於吳淞鐵路的研究，也印證瞭我們的觀點。[4]

此外，我們發掘到的最有力的間接證據，是1885年1月26日刊登於英文報紙”China Mail”（《中國郵報》）中的一篇新聞短報。該篇報道中提到：在1884年末，兩臺鐵路機車在旅順港相撞，造成一名外籍司機在事故中喪生。該事故發生在1880至1886年間，也就是國人在德國顧問的監督下，自行修築旅順港的時期。然而直到1886年，法國財團接管旅順港工程之後，才有包括機車在內的大批新購鐵路設備運抵旅順[5]。因此，1884年發生事故的兩臺機車，不可能是旅順港在1886年以後購置的新機車，而很有可能就是來自吳淞鐵路的舊機車。

1885年1月26日的《中國郵報》中關於旅順港機車相撞事故的新聞。

旅順港工程於1886年更換承包商的原因，是清政府聘請的德國顧問經驗不足，港塢工程進展緩慢[6]，大清政府遂決定向國內外招標，為該工程尋求經驗豐富的承包商。經過激烈的競標後，法國工程師特費內特[7]的財團，以最低的價格贏得瞭旅順港工程的合同。旅順軍港的主要改造工程包括：開挖一處占地32畝名為東港的船港，在東港的北岸建築一處可停泊新式鐵甲艦的幹船塢，疏浚進出港的航道，在東港周圍修築有鐵路連接的碼頭區與機器廠，安裝蒸汽起重機，興建魚雷艇塢及魚雷營。[8]

我們目前尚未查實，旅順港在1884年之前鋪設的軌道，是600mm軌距的德科維爾式軌道，還是2英尺（609.6mm）或2英尺6英寸（762mm）軌距的木枕式軌道。但來自吳淞鐵路舊機車的軌距為762mm，而將該車的軌距改窄絕非易事[9]。由此我們推斷，旅順港工程早期用於施工的鐵路，使用的就是762mm軌距的木枕式軌道。

在一些繪制於19世紀末期的旅順港地圖中，都有標註出港區窄軌鐵路的線路圖，其中最早的一幅標有鐵路的地圖，是李鴻章於1890年呈報慈禧的“旅順工程全景刺繡圖”。但刺繡圖中關於的港塢及鐵路的標示，與旅順港工程竣工時的佈置略有出入。在刺繡圖中可清晰的看到：港區鐵路起始於東港的西北側，先向東北方向延申，繞過機器廠與幹船塢，再轉向東南方向，經東港的東岸及南岸，最後終止於外港的一處鐵碼頭。

李鴻章於1890年呈報慈禧的“旅順工程全景刺繡圖”。c52514c54e8e9c99ba72a00fd16cab451893年的旅順東港地圖，該地圖由時任旅順港港務長的考爾德根據一張1889年的地圖手繪而成。圖中東港北岸機器廠的佈置及鐵路的走向，與全景刺繡圖略有不同。1893年地圖中的腳註表明該圖由法國駐北京武官處的員工重新繪制，並轉交予位於巴黎的法國外交部。[10]左上角的插圖在1893年地圖的基礎上，用紫線標註出瞭旅順港區鐵路的線路圖。圖中可見位於東港北岸幹船塢的東側的數間機器廠房，由格狀的鐵路網與轉車臺相連接。鐵路自機器廠向南經過東港的東岸及南岸後，最後終止於東港西南方向的一處鐵碼頭。該鐵碼頭位於旅順港出海口處的外港，碼頭對岸則是魚雷營所在

鐵路人物：虛假的君士坦丁·馮·漢納根“將軍”/“ 少校”/“上尉”與“中國東北的第一條鐵路”

君士坦丁·馮·漢納根

我們下面將用一些篇幅，講述一位德國初級軍事顧問的荒誕鬧劇。君士坦丁·馮·漢納根（1854-1925年）曾在中國的洋務運動時期來華擔任顧問，並在1880年代初，國人自行修築旅順港的時期，被聘請設計及監造旅順港的多處炮臺。在漢納根就任旅順港技術顧問的期間，有報告稱漢納根曾利用蒸汽挖砂船的廢棄零件制作瞭一臺鐵路機車，並在旅順港海軍設施的附近，成功地修築瞭一條約1公裡長的鐵路，這條鐵路被吹捧為“中國東北的第一條鐵路”。[11]

君士坦丁·馮·漢納根

2018至2020年間，英國倫敦的多傢著名拍賣行舉辦瞭數場中國古董拍賣會，其中的一項拍品為一套大清雙龍寶星勛章，該勛章的原主人即為曾被大清政府委以軍政重職的君士坦丁·馮·漢納根。一傢拍賣行介紹稱： “漢納根在1879年前往中國之前，曾在普魯士陸軍中擔任上尉，他來到中國後成為瞭李鴻章的 ‘密友’，並被李聘為北洋水師的軍事顧問。” 在拍賣行對於漢納根的荒謬介紹中，甚至吹捧到：“漢納根曾在甲午戰爭中升任清軍‘將軍’，同時被任命為清軍的‘總司令’。”[12] 圍繞漢納根所編造出的謠言，最早出現在一些19世紀末的西方報紙中，這些報紙的主旨無非是“漢納根被大清委任以很高的官職，並在1894年的中日甲午海戰中表現得十分英勇”。漢納根在不同的報道中或被稱為“上尉”，或被稱為“少校”，更有甚者稱呼他為“漢納根將軍”，他以“在1870年普法戰爭時期的英勇領導而聞名”。然而這些報紙皆有意或無意地忽略瞭一個事實：普法戰爭時期的漢納根隻是個16歲的未成年人。

真實的歷史是：在1880年代，李鴻章為籌備現代化陸軍及海軍，計劃向西方各國聘請一批外籍軍事顧問。當這個消息被傳至歐洲後，大量能力不佳、圖謀不軌的退伍士兵及水手，爭先恐後地前往中國，謀求官職。他們經常誇大自己的軍事經歷，甚至偽造證書，以尋求成為大清政府的外籍顧問，從而領取豐厚的報酬。而君士坦丁·馮·漢納根，正是這些“冒牌貨”中的一員。漢納根通過其父親與古斯塔夫·馮·德璀琳[13]傢族的世交關系，得到瞭德璀琳向李鴻章的引薦，並於1879年來到中國，在旅順港工程的早期擔任嶗嵂嘴炮臺[14]的工程顧問。

事實上，漢納根從未官拜至他自封的陸軍炮兵上尉一職，他在離開學校後，僅參加過普魯士陸軍學員訓練團。在他因打架鬥毆、違反軍紀被逐出軍隊之前，漢納根的軍銜從未超過少尉。在此之後，他僅學習瞭不到一年時間的基礎工程學理論，也未曾完成過任何大學課程。[15]

漢納根如願抵達旅順港上任技術顧問一職後，利用父親通過信件提供的技術資料，開展對於炮臺工程的設計與監造工作。在此期間，漢納根還曾嘗試過軍火生意，企圖將一批德造德萊賽式步槍（點火針式步槍）出售予清軍部隊，然而這筆交易由於武器存在質量問題而未能達成。旅順工程局逐漸發現漢納根不僅是技術外行，更不具備任何督辦如此龐大工程的能力。1883年底，當更有經驗的德國工程軍官抵達旅順港後，漢納根對於旅順港工程的重要性與權威性迅速減弱。此後，他僅被委派到旅順港的外圍地區，監造當地的防禦工事，未曾取得任何引人關註的成就。1886年，因旅順港工程進展緩慢，大清政府將該工程交由法國商團承包，包括漢納根在內的德國技術顧問被完全取代。[16]

漢納根在銷聲匿跡瞭幾年之後，於1894年重返中國，此時正逢日本入侵朝鮮，藩屬國李氏朝鮮政府請求大清出兵支援，中日甲午戰爭隨即爆發。漢納根再次經由德璀琳的引薦，擔任大清政府的軍事顧問，並隨同入朝清軍搭乘租用的英籍商船“高升”號支援朝鮮。然而，1894年7月25日，由四艘艦船組成的清軍援朝艦隊，於黃海豐島附近遭遇日本聯合艦隊第一遊擊隊的三艘巡洋艦，日艦率先開火，引發豐島海戰。[17] 日巡洋艦“浪速”艦發射魚雷，擊中“高升”號，並引爆其鍋爐。漢納根與“高升”號上的其他清軍官兵及英籍船員，紛紛落水，落水者中的多數，因鍋爐爆炸受傷。有報道稱日艦上的士兵，曾用機槍掃射落入水中及救生艇上的清軍官兵。[18]

豐島海戰中，日本襲擊英國商船的行為，引發瞭重大的國際外交爭端。大清政府及英國都聲稱：日本聯合艦隊在中日兩國在正式宣戰前，偷襲並擊沉大清租用的英籍商船“高升”號，違反國際法，中日兩國直至豐島海戰結束的數日後才正式宣戰。日方則使用謊言及宣傳手段，回應中英雙方的控訴，並在西方的報紙發文支持“依照國際法處理本次事件”。日方聲稱，用機槍掃射落水清軍官兵的並非日軍，而是清軍自己在射殺落水的“逃兵”。[19] 而英國在這次外交爭端中，陷入瞭進退兩難的境地。

一方面英國為索要商船及人員損失的賠償，先後兩次命令英國皇傢海軍進行法庭調查。然而在兩次庭審中，幸存者及證人就豐島海戰的事實經過，提供瞭完全矛盾的證詞。漢納根在豐島海戰中幸存並被救起後，以清軍軍事顧問——陸軍中尉馮·漢納根的身份，出庭作證。由此可見，漢納根的實際軍銜並不是後來在西方報紙中所聲稱的“將軍”、“少校”、或“上尉”。[20]

另一方面，因英日兩國在“高升”號事件發生前，剛簽署過一項緩解兩國爭端的條約，英國政府希望與日本保持友好關系。因此，盡管一位英國皇傢海軍上將，曾強烈要求逮捕並以謀殺罪起訴攻擊“高升”號的日艦艦長，但日方最終還是在這場外交爭端中占據瞭上風，英國不但未向日本索要賠償，反而要求大清政府賠付“高升”號的損失。對於在此次事件中損失最慘重的中方而言，英國政府的要求無疑是極其荒謬的。“高升”號被擊沉時，在船上的1176人中，僅有兩名軍官、兩名航海士官、馮·漢納根、以及不足200名清軍官兵幸免遇難。而後，中英兩國圍繞“高升”號賠款的紛爭，持續瞭數年之久。但隨著1900年義和拳亂，大清政府向西方各國宣戰，並最終戰敗於八國聯軍後，大清不得不向英國支付“高升”號的賠款。英國在這場外交爭端中，扮演瞭兩面派的角色，將日本擊沉“高升”號而引發的外交沖突，問罪於受害一方的中國。[21]

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

豐島海戰之後僅一個月，中日雙方又於1894年9月17日，在鴨綠江外的海域爆發大東溝海戰。[22] 在此次海戰中，大清北洋水師被日本聯合艦隊重創，喪失瞭對於黃海的制海權。海戰爆發時，漢納根恰好與其他幾名流離失所的外籍顧問在北洋水師的旗艦“定遠”號鐵甲艦上。水師提督丁汝昌，在“定遠”艦管帶劉步蟾的協助下，指揮旗艦作戰。管帶劉步蟾曾在英國皇傢海軍的艦船上實習，北洋水師的其他戰艦上也都配有英籍或德籍工程師及海軍顧問[23]，而漢納根的名字從未正式出現在外籍顧問的名單之中。

大東溝海戰中，旗艦“定遠” 艦在與日艦的數次交戰中遭受重創，提督丁汝昌受傷後，管帶劉步蟾接替旗艦的指揮權，北洋水師的其他戰艦亦在海戰中被嚴重損壞或擊沉。次年，在威海衛海戰中，劉步蟾下令炸沉受損擱淺的“定遠”艦，以免落被日本艦隊俘獲。劉在當晚吞噬鴉片，自盡殉國，後被大清政府追授為水師提督。在中國與西方的歷史檔案中，北洋水師各軍官的履歷與戰績都有詳細的記錄，但被西方報紙多次吹捧的漢納根卻從未出現在任何水師記錄中。[24] 報道大東溝海戰的一些西方報紙曾吹噓說：“漢納根‘上尉’雖在海戰中負傷，但他勇敢地接替瞭受傷的丁提督，指揮整個北洋水師艦隊與日艦交戰。”[25]

綜上所述，通過其荒誕的事跡可以說明，馮·漢納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騙子。他善於利用與德璀琳的世交關系，誇大自己能力與官職，吹噓自己的經歷與成就。他所謂“利用蒸汽挖砂船的舊零件制造鐵路機車，並建成中國東北第一條鐵路”的事跡，也無任何的官方記錄。我們認為，漢納根在監造嶗嵂嘴炮臺時，可能僅在炮臺的山坡上，修建瞭一套簡易卷揚裝置，用於將建設炮臺所用的石料，從山腳抬送至山頂的工地。這種卷揚裝置可以很簡單地利用挖砂船的鍋爐改裝而成，僅需要在鍋爐的輸出軸上安裝纜繩卷筒，即可利用蒸汽驅動卷筒、收放纜繩，再用纜繩拖曳運料鬥，搬運施工材料。然而這種卷揚裝置，並不能被視做鐵路系統。

中日甲午戰爭後的旅順港，1895-1906年

中日甲午戰爭過後，旅順港以及遼東半島旋即陷入瞭連年的戰亂，因該港地處軍事要地，在短短的10年內四度易手。我們依照旅順港的占領者，按年代順序，將其總結為三段歷史時期：

1，甲午戰爭後的短暫日據時期：

北洋水師在大東溝海戰中戰敗後，已占據朝鮮全境的日軍，進而入侵遼東半島，並以破竹之勢相繼攻占金州與大連灣，旅順港危如累卵。北洋水師為保實力，令旅順港塢的水師人員，隨同各艦船撤往山東。駐守旅順港防禦要塞的清軍，見日軍攻勢過猛，紛紛丟盔棄甲，做鳥獸散。日軍則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就占領瞭大清政府苦心經營瞭十餘年的旅順軍港及其防禦要塞。旅順港陷落後，日軍對當地的平民及留守清兵，進行瞭極其殘忍的大屠殺。因清軍未作抵抗，旅順港內包括港區鐵路在內的港塢設施則被完好地保存下來。日軍無需做過多維修，即可使用港內留存的設施，休整補給他們的部隊。

1894年大東溝海戰後，日軍占領旅順港

在日軍進攻旅順港的戰役中，日艦曾在旅順口外海炮擊旅順港的防禦陣地，為日本陸軍提供炮火支援。法國雜志《插圖世界》曾刊登過一幅日軍於1894年占領旅順港後，在碼頭邊拍攝的照片。在該照片底部擠滿日軍的碼頭處，可看見一條窄軌鐵路，該鐵路有很大概率就是李鴻章在1880年代旅順港工程時期，主持興建的港區窄軌鐵路。

2，三國幹涉後的俄占時期：

大清政府於1895年與日本簽署《馬關條約》，割讓包括旅順港在內的遼東半島後，立即引來瞭西方國傢的關註。俄羅斯、德國、法國為防止日本擴張，並侵占本國在華的利益，隨即向日本施壓，令其將遼東半島歸還予大清政府。日本迫於外交壓力，於1895年5月宣佈放棄占領遼東半島。而俄國則借此以迫日還遼有功之名，強迫大清政府將旅順、大連兩港口租予俄國。[26] 日本對於西方三國的幹涉極為不滿，旋即謀劃報復，是為日後引發日俄戰爭的導火索之一。俄國於1895年中得到旅順港的控制權後，立即展開瞭對於旅順港塢及防禦要塞的修復及改進工程。工程包括新建一處大型海軍軍部大樓，修葺原北洋水師設施建築，並將其改造為訓練設施及倉庫。

我們認為，俄方在建設改造旅順港時，沿用並延長瞭1880年代旅順港工程時期修建的窄軌鐵路。俄方曾鋪設瞭一條臨時窄軌鐵路，並使用翻鬥軌道車，為他們新建的海軍軍部大樓運送土石及建築材料。

ee04379933c5dd7556f6f07125bad261俄方在旅順港東港東側新建的海軍軍部大樓，臨時窄軌鐵路用於為該建築運輸施工材料。照片中還可看見一輛側翻於鐵路旁的翻鬥軌道料車。[27]俄占時期的旅順港[28]俄占時期旅順港東港北岸的幹船塢，照片中可看到港區窄軌鐵路及轉車臺。

我們尚未找到史料證實，俄方曾在旅順港鋪設過用於連接防禦工事及其他設施的永久性窄軌鐵路。而在旅順港的俄占時期，俄方以哈爾濱為中心，分別向東、西、南三個方向，展築軌距為5英尺（1524mm）寬軌的東清鐵路。該路由哈爾濱向南延申的南滿支線，於1898年9月修通至旅順港。

3，日俄戰爭時期：

傲慢的西方國傢一直認為亞洲民族無法在軍事上與其匹敵，雖然日本在甲午戰爭中，擊敗瞭大清北洋水師，但西方國傢對於亞洲民族的輕蔑態度尚未改觀。俄國憑借“三國幹涉“公約，迫使日方撤離遼東半島，強租旅順、大連兩港口，獨占中國東北，引發日本的強烈不滿。

俄國在東清鐵路完工後，繼續擴大勢力范圍，劍指當時被日本完全控制的朝鮮，再度引致日本的不安。日方曾提出承認俄國完全控制滿洲[29]，以換取俄國承認日本完全控制朝鮮半島，但俄國拒絕瞭日本的提議，執意沿北緯39度線設立緩沖區，與日本共同占用朝鮮半島。談判破裂後，日本於1904年2月8日晚間，向駐紮於旅順港內的俄國東方艦隊發動突襲。日俄兩國曠日持久的旅順會戰隨即爆發，戰爭持續至1905年1月2日俄軍投降。

aecf95450aa4ef1700ce944e9d7960db 旅順港附近的東清鐵路鋪設於深塹之中[30]

日俄戰爭爆發後，日軍再次登陸遼東半島。1904年5月，日本陸軍第二軍於貔子窩[31]登岸後，向內陸進攻至普蘭店，於此沿東清鐵路兵分兩路，分別向南北進攻俄軍。5月30日，日軍攻陷大連後，繼續南攻，直逼旅順港。

俄軍從大連撤退時，自行拆除的東清鐵路。照片中可見被俄軍遺棄於側線上的俄羅斯寬軌貨車。[32]

雖然俄軍在撤退時，匆忙拆除瞭東清鐵路的軌道，破壞瞭大批未能撤走的貨車廂。但日軍為運輸部隊及物資，修復瞭被俄軍拆除的軌道，以加速對於旅順戰役的部署。因找不到任何可用的機車，日軍雇傭當地居民作為苦力，或命令其士兵，以人力拖曳被俄軍遺棄的鐵路車輛，運送軍[33]用物資。這些由人力牽引的軍用列車，由20至30節車型組成，每天可行駛約15英裡。

分開行進的東清鐵路車廂，每節車廂由大約30名日軍士兵通過麻繩拖曳[34]被編程列車行進的鐵路車廂，由從當地雇傭的數百苦力拖曳

然而，這種用人力拖曳列車的軍事運輸效率低下，日軍遂陸續將已占領鐵路的軌距，改為日本國鐵路所使用的3英尺6英寸（1067mm）的窄軌，以適用由日本運來的機車車輛，開行軍用列車。

該地圖顯示瞭日俄雙方於1904年8月20日的戰線情形[35]，綠線為俄軍的防線，紅色實線則為日軍進攻的路線。在地圖右上方，可看到日軍鋪設的2英尺軍用窄軌鐵路的線路走向。

1904年8月，日本陸軍進攻至旅順港外圍的防禦陣地。退守進旅順要塞的俄軍，準備依靠精心修築的要塞工事群，與日軍決以死戰。持續5個月，傷亡慘重的旅順攻圍戰就此打響。日軍攻陷旅順北部的長嶺子後，沿東清鐵路設立瞭彈藥物資補給站，並以此為起點，展築瞭多條臨時軍用鐵路[36]，用於向各個陣地運送物資。一些西方的軍事報告稱，日軍修築的臨時鐵路為2英寸（609.6mm）的窄軌鐵路，但根據日本陸軍鐵道連隊的檔案可知，用於運輸彈藥的“手推式輕便鐵路”的軌距為600mm。[37] 日軍早先在鴨綠江會戰中，自登陸點至鳳凰城間鋪設的窄軌鐵路，亦是這種600mm軌距的“手推式輕便鐵路”。[38]

日軍部隊使用600mm軌距的“手推式輕便鐵路”運送彈藥

1905年，日軍為保障後勤補給，又令鐵道連隊在新民屯至沈陽間，修築600mm軌距的“機車式輕便鐵路”。[39] 該路（新奉線）於日俄戰爭結束後的1905年底才建成通車，曾短暫使用過德制0-6-0T式雙節蒸汽機車。[40] 日軍陸軍鐵道連隊在歸國前，將“新奉線”移交由“野戰鐵道提理部”運營。次年，南滿洲鐵道公司成立並接管“新奉線”後，將輕便鐵路擴軌為3英尺6英寸（1067mm）的正規鐵路。1907年，該路又被出售予大清政府，成為“關內外鐵路”（京奉鐵路）最東端的線路。

日俄戰爭中日軍使用的600mm軌距0-6-0T式德制雙節蒸汽機車[41]日軍鐵道連隊向德國購買的第一組0-6-0T式戰地鐵路用雙節機車。該組機車由德國克勞斯工廠於1901年生產，制造序列號為4500，日軍編號為1A-1B。[42]由於機車短缺，被拆開單獨使用的1A號0-6-0T式蒸汽機車[43]

日本陸軍於1905年1月及3月，以極其慘烈的傷亡，先後擊敗瞭固守旅順要塞及沈陽的俄軍部隊。日本海軍亦於同年5月，在對馬海峽全殲瞭馳援旅順的俄海軍波羅的海艦隊。日俄兩國最終在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的調停下，簽署瞭停戰協議。[44] 而包括旅順港在內的遼東半島，乃至整個中國東北地區，開始瞭長達四十年之久的日占時期。日本在日俄戰爭結束後，先成立瞭南滿洲鐵路公司，以開發鐵路的名義，逐漸侵占中國東北的土地與資源。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日本又扶植瞭滿洲國傀儡政權[45]，直至二戰結束。戰後，蘇軍又將旅順港作為其太平洋艦隊的軍港，占用長達10年之久，直至1955年才將旅順港歸還予中方。

日俄戰爭期間，日軍亦在丹東（安東）至沈陽間，修築瞭軌距為2英尺6英寸（762mm）的“安奉線”，並於1904-1905年間，為該線向美國鮑爾溫工廠訂購瞭82臺水櫃式蒸汽機車。我們將在本系列的後續文章中詳細介紹這條窄軌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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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Shang

01-30-2022

1. 西方傳統上用殖民地總督的英文“Viceroy”指代大清的總督 ↑
2. 北洋大臣英文譯作“Commissioner for Northern Ports” ↑
3. 旅順港在西方海圖上被標記為“亞瑟港”（Port Arthur），該稱呼來自於一位名為威廉·亞瑟的英國皇傢海軍上尉，亞瑟於1860年搭乘阿爾及利亞人號皇傢炮艦，測繪瞭旅順港。中日甲午戰爭後，旅順港的英文被音譯為“Ryojun”，這來自於“旅順”的日語發音。 ↑
4. 吳小紅：《重回清代臺北車站：古鐵道和一座迷樣的火車站》，臺灣，2006。吳小紅曾就吳淞鐵路設備去向的問題與柯睿思進行過交流，並指出在1878至1883年間，《申報》中曾四次提到吳淞鐵路的設備被運送至旅順。 ↑
5. 英國怡和洋行的檔案中可查到，旅順港曾在1886至1887年間，通過該洋行購買用於建設港塢鐵路的鐵軌、機車、轉盤等現代鐵路設備，而1884年旅順港的鐵路事故要更早於這一時間。 ↑
6. 亨利·達文波特·諾斯洛普：《絢麗的國度：中國，日本及韓國》，1894。 ↑
7. 根據1888年版的《中國，韓國，日本等國編年史》可知，特費內特曾在天津擁有宅邸及辦公室，他曾是天津市議會的法籍成員。 ↑
8. 詹姆斯·艾倫：《黃龍旗下——中日甲午戰爭目擊記》，紐約，1898。 ↑
9. 減窄機車的軌距在技術上是非常困難的，因為需要改造機車的車架、鍋爐及火箱。而加寬機車的軌距則相對更容易實現。 ↑
10. 地圖來自法國國傢圖書館：http://gallica.bnf.fr ↑
11. 編委會：《旅順大塢史（1880年—1955年）》，大連出版社，2017。 ↑
12. 參見http://www.sothebys.com/en/articles/detring-and-von-hanneken-the-highest-ranking-westerners-in-china及http://www.antiquestradegazette.com/print-edition/2020/february/2429/coins-medals/chinese-recognition-of-german-contribution/ （2021年9月15日下載）。 ↑
13. 德璀琳在1880年代擔任過天津市議會主席，投身於天津的市政、郵政、海關、稅務、教育、綠化等各項事業。他與李鴻章私交甚篤，曾在多項外交事務中給予李鴻章支持與協助。 ↑
14. 嶗嵂嘴炮臺又被成為老驢嘴炮臺、老蠣嘴炮臺等。 ↑
15. 參閱：裡卡多·麥：《西方顧問與晚清軍事的現代化——君士坦丁·馮·漢納根案例研究》，東北亞歷史期刊，第十卷，第2期，2013。 ↑
16. 參閱同上及1887年9月26日出版的《中國郵報》，報道中記錄瞭法國商團接管旅順港工程之後，德國顧問被辭退。 ↑
17. 參閱：豪蘭：《高升號沉沒——國際法律，外交，與中日甲午戰爭》，當代亞洲研究，第42卷，第4期，2008。及1894年7月31日與1894年8月7日的《紐約時報》。 ↑
18. 參閱同上。 ↑
19. 參閱同上。 ↑
20. 參閱同上。在1890年代的紐約時報、中國日報等報紙中，有多篇有關馮·漢納根軍銜的報道。如在1894年版的《絢麗的國度：中國，日本及韓國》一書中，作者亨利·達文波特·諾斯洛普稱，漢納根在“高升”號事件時的軍銜為將軍。 ↑
21. 參閱：豪蘭：《高升號沉沒——國際法律，外交，與中日甲午戰爭》，當代亞洲研究，第42卷，第4期，2008。 ↑
22. 大東溝海戰亦稱黃海海戰。 ↑
23. 1894年的中國編年史名錄中收錄瞭北洋水師各艦中外軍官的名單。 ↑
24. 水師提督丁汝昌亦在威海衛海戰中自盡殉國。 ↑
25. 在《西方顧問與晚清軍事的現代化——君士坦丁·馮·漢納根案例研究》中，作者提到漢納根的那些成就與“英雄事跡”都是由他本人或其密友所撰寫的。 ↑
26. 大清政府在甲午戰爭戰敗後，於1895年4月17日，與戰勝國日本簽署《馬關條約》。然而，在《馬關條約》簽署後的不到一個月內，日本政府迫於來自西方國傢的外交壓力，又於1895年5月5日，被迫與俄、德、法三國簽署名為“三國幹涉“的公約，並在1895年年底，將日軍部隊全數撤出遼東半島。 ↑
27. 照片來自俄羅斯藝術間博物館收藏的私人藏品，下載自http://collection.kunstkamera.ru/。感謝謝爾蓋·德羅施科夫提供的信息。 ↑
28. 照片來自俄羅斯藝術間博物館收藏的私人藏品。 ↑
29. 滿洲為中國東北地區的別稱。 ↑
30. 照片來自：朱爾斯·勒格羅：《橫跨滿洲之旅》，1901-1902（http://patrimoine.bm-dijon.fr/pleade/img-viewer/EST01103_01/viewer.html?ns=FR212316101_EST01103_01_067.jpg）。照片下載於2021年8月20日。 ↑
31. 貔子窩，現名皮口鎮。 ↑
32. 照片來自柯睿思中國鐵路收藏，相冊1，照片P20/1。 ↑
33. 參閱美軍作戰部1906年9月1日關於日俄戰爭的軍事觀察報告。 ↑
34. 兩張照片都來自：小川：《日俄戰爭攝影集》，東京，1905。 ↑
35. 地圖由英國軍械測量局繪制。 ↑
36. 參閱由英國軍械測量局繪制的戰線形勢地圖。 ↑
37. 日軍在1905年購買瞭大量德式600mm戰地輕便鐵路的設備，這其中包括近200組“德制雙頭窄軌機車。 ↑
38. 參閱美軍作戰部1906年9月1日關於日俄戰爭的軍事觀察報告。 ↑
39. 參閱同上。 ↑
40. 參閱同上。美軍工程兵團的J.W.庫恩少校在軍事觀察報告中寫到：日軍總參謀長兒玉源太郎大將告訴他，日軍正在使用蒸汽機車運輸物資。但庫恩少校在1905年9月考察日軍臨時軍用鐵路時，未看見任何的機車與車輛。 ↑
41. 日本鐵路學者桂川光廣在2011年出版的《中國蒸汽機車表——舊中國編》中提到，隻有編號為A87-B87、A89-B89、A140-B140的3組600mm軌距德制雙節機車，曾運用於新民屯至沈陽間的“機車式輕便鐵路”。 ↑
42. 照片來自：高木宏之：《日本陸軍鐵道連隊寫真集》，東京：潮書房光人社，2015，ISBN 978-4-7698-1600-3。 ↑
43. 參閱同上。該相冊指出，照片中的1A號機車曾在新民屯至沈陽間的“機車式輕便鐵路”使用，但該論述與桂川光廣的信息不符。 ↑
44. 日俄兩國於1905年9月5日，在美國緬因州的海軍基地，簽署瞭《樸茨茅斯和約》。 ↑
45. 滿洲國是日本侵占中國東北後，建立的傀儡政權。其領土包括黑吉遼三省全境，以及今內蒙古自治區東部及河北省北部的原熱河省地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