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戶”,是抗日戰爭時期敵占區的概念,是接待保護黨的地下組織人員和人民子弟兵的關系戶。這裡說的“堡壘戶”,則是指兵團的老職工傢。和知青關系好的老職工,會在自己傢有好吃的時候,叫知青來一起享用。知青探傢回來,也會給老職工帶些禮品。由於在每個連隊呆的時間都很少,我沒有堡壘戶。但我也曾受邀,在“堡壘戶”傢喝過酒。說到“堡壘戶”,是不是還應該有“友鄰部隊”之類?同在黑龍江邊的四季屯,離我們很近,有一批插隊的上海知青,他們和連隊的上海知青關系很好。他們年齡也好像大一些,可能是老高中的。一個插隊,一個兵團,可以看做是為上山下鄉的兩個方面軍。第一次見面,就看出他們哥哥姐姐似的看待連裡的上海知青。不過我到現在還是有些為“插隊方面軍”的待遇有些鳴不平。一樣的遠離傢鄉,一樣的農活,待遇真是天壤之別。並且,我們的“軍餉”按月發,基本可以自足;他們的“軍餉”按年發,多數還要傢裡接濟。以前他們聚會幾次我不知道,但我去的那趟,可能是最後一次瞭。因為,那是為我們連拆分到各個連隊,大傢各奔東西。四季屯的上海知青,為連裡的上海人餞行。我和連裡的上海知青很好,所以,也叫我去瞭。而那次,我卻喝醉瞭。那是我十七歲人生的第二次喝醉。第一次是三歲時喝米酒,很甜,很好喝。所以,喝多瞭。表現是走路打晃,然後昏睡。成年後,母親告訴我的,說是有親戚逗我喝,誰都沒想到,竟會“喝高瞭”。這次是在四季屯上海知青宿舍喝的酒,他們中間有個叫“扣子”(根據上海話的發音)的,好像是他們的頭兒,個子不高,但很魁梧,聽說練過摔跤。“扣子”似乎還有個同是上海知青的女友,一個長相秀氣的大姐,不知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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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連隊突然要分散,有一種背井離鄉的感覺。酒桌上,我們說瞭什麼,以及“扣子”他們勸瞭我們什麼,已經都不記得瞭。隻記得,說著說著,我就有些暈瞭,“扣子”和那位大姐忙讓我躺在身後的炕上。當時的感覺,天花板在轉,別人的說話好像很遠。我告訴自己,這感覺不真實,但沒用,天花板照樣轉。從此,我知道瞭酒是怎樣讓人產生幻覺的瞭。事後聽人分析的原因,可能是因為空腹喝酒的緣故,以後就註意瞭。在真正的“堡壘戶”傢喝酒吃飯,記得最清楚的有一次,是在45連小河西。我們宿舍後排的一傢,姓張,人很老實,不善言語,但妻子很能張羅。這傢忘瞭是天津戰友還是北京同學的“堡壘戶”瞭——真有點慚愧,竟然想不起是誰叫我去的瞭。但是,那次喝酒卻有些不適應。不是因為酒菜不可口,或是因為酒不好,而是人傢的招待規格太高瞭,高到我們不能適應。並且,主人還一再堅持,堅決不讓步,弄得我們有點尷尬。那天,一進屋就見兩張桌子,一個在炕上,甭說,是上桌。一個在地上,那傢的幾個孩子坐在一張小炕桌邊,像是在等我們開席。我們一再讓孩子們一起來吃,或者把桌上的硬菜(肉菜)多給孩子們一些。因為,我看到,起碼有一兩個硬菜下面那桌沒有。但是主人堅定地堅持著,我們很無奈地入席。主人每讓一次菜,我都會偷偷溜一眼地上的飯桌有沒有同樣的菜。看瞭幾次,多半沒有,孩子們隻是吃著簡單的兩三個菜,而我們這邊是十來個菜,我有點吃不下。
炕桌上的酒席不知怎麼的,吃飯當中,我總覺得後背有雙眼睛在盯著,有股灼熱感。席間有一次我回過頭去看到,有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正看著我。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但是當他拿起一個饅頭雙手抱著吃的時候,我想起來瞭,這不是我們的“粉絲”“格林威治”嗎?於是,我借著這層關系,把上桌的硬菜分一些給地上的孩子們。主人兩口子這才做瞭讓步。我想起來瞭。那時,我們經常在宿舍前面的操場上踢球,或者進行別的什麼活動,孩子們看著新鮮,沒見過。每當我們活動時,總有孩子在場外專註地看著,這個小男孩兒就是其中之一。並且,因為傢裡離操場很近,每次都有他。他總是蹲在那裡,手裡抱著一個大饅頭,邊吃邊看,就是現在看比賽吃爆米花那意思。吃完一個,回傢再拿一個過來吃。冬天天冷,最多能往傢跑兩次,加上先前那個,可以吃上三個。排裡有好事者,曾將活動時間以饅頭為計量單位,如“一個饅頭時間”,“兩個饅頭時間”。每個“饅頭時間”定為一刻鐘。有人還給孩子起瞭個外號,叫“格林威治”。
不過,這種計量時間不要說和格林威治比瞭,就算是比“一袋煙”“兩袋煙”的方法還不靠譜。因為,煙不抽也是燃著的。可饅頭不一樣,不吃就不會少。這要看小男孩的肚子餓不餓,餓瞭就吃的快一點,不餓就吃得慢一點,如果不餓,又看呆瞭還會讓“鐘表”停擺。這很影響比賽計時,如加時賽10分鐘,碰到那孩子不吃瞭,則可能永遠的踢下去瞭。所以,後來也就宣佈廢棄瞭“饅頭時間”,仍然改用北京時間。有表不看,非要弄個異化的“座鐘(那孩子)”算時間,也算是一種枯燥中的幽默吧。生活之於知青,總是不乏幽默一把的觸媒。如果有“知青文化”的話,“堡壘戶”和到堡壘戶喝酒肯定應該成為其中的一種現象。因為嘛,它已經不是一種純粹的社交活動瞭,已經上升為一種時尚,一種精神上的文化活動。“堡壘戶”請客對一部分人來說是好事,而對另一部分人來說則有點“殘酷”瞭。到瞭請客的季節,到瞭開飯時間,隨著屋裡人一個一個地被“堡壘戶”叫走,宿舍裡就剩下幾個沒有“堡壘戶”“保護”的知青瞭。那光景,就像被暴露在“開闊地”上、任由敵人掃射的士兵一樣。屋裡彌漫著嚴重的酸溜溜的羨慕氣氛。喝著那著名的兵團湯(盡管很著名,盡管可以從北安一直喝到建三江,但哪裡擋得住酒肉的誘惑呢)。隨著羨慕氣氛的更嚴重的濃烈,屋裡的空氣中也就似乎隱約飄來“小白菜啊,地裡黃呀”、或是“二泉映月”之類淒婉的調子瞭。樂聲淒婉,繞梁三日。
空蕩蕩的知青宿舍就像我沒有“堡壘戶”一樣,有的老職工傢也沒有知青來吃飯。這樣,就在“堡壘戶”集中請知青“赴宴”的時節(一般是節日或者農閑時間),那些非“堡壘戶”們就有點被邊緣化的感覺。於是,他們中有些人會出來抓“壯丁”,臨時拉一些知青到傢“充數”,好讓眾人知道,他們也是“圈兒裡”人。我能感覺到,在老職工看來,和知青往來,關系密切,是件時髦的事。雖說喝酒吃飯知青沒理由拒絕,可是,我還真見過抓不著“壯丁”的老職工。連裡一位的非“堡壘戶”的老職工,到瞭那“鬧人”的時節,又出手抓人瞭,他真心想請知青到他傢喝酒。但是,又一次落空。縱觀他的“抓捕”史,幾年來,從未有一次成功的,頂多是個“未遂”——有人答應瞭,但是,最終沒去。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的請客意願為什麼總是落空?按理說,知青有滿足口福的需求,那老職工有滿足不被邊緣化的需求,很容易成交。但是,“原則問題是不能談的”——我們也是有底線的。實話實說,那老職工為人老實,請客也真誠,但就是有時聊天有點誇張。並且,遇有懷疑,還很固執地堅持。可能是因為這一點,給人留下瞭“不好聊天”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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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有一次在工間休息時聊天,他說他原先的農場,菜地裡的豆角,最大的一根能長到18斤。
當然有人不信瞭,於是,他便說自己親眼看到的。下邊就沒法聊瞭,你若再質疑,就等於質疑他的人格瞭。是不是因為這印象,使得知青不敢去他傢喝酒?你想,如果真的去瞭,再聊起“18斤大豆角”的事,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吃人傢嘴短,人傢請你,在人傢的酒桌上,你能不同意?讓人想起瞭三口相聲《扒馬褂》,貪小便宜是會有“失節”的風險的。所以,就連最饞的人,也不敢冒險赴他的約。另外,又想起瞭一個細節,可能也是大傢不願意上他傢喝酒的原因——他很不會說話。如有人說他有一句口頭語:“抽根就抽根,抽根也白瞎!”這是在別人給他遞煙時他說的話。是不是有點“不買賬”的意思?其實,他的“真實意思表達”是:真不好意思,還讓你給我煙抽!記得那個時候,每當“堡壘戶”請客的時節,他總會對知青說:“酒有,門兒(木耳)有……”這大概就是他在具體邀請某人之外、更廣泛邀請更多的人喝酒吧?遺憾的是,大傢都沒真正接受過這邀請。他有口音,是山東還是河南的?把“木耳”說成是“門兒”。雖然酒沒喝成,但後來老有人學他的口音,來活躍氣氛。對知青而言,喝酒,本來是好事,但就怕聊起類似“18斤大豆角”的事,肯定會出現僵局,肯定會“話不投機半句多”。圍一桌子人喝悶酒,都不說話,都不接話,都沒話說。那感覺是不是很怪異、也挺瘆人的?我覺得,他隻是不會說話。但不會說話,又怎麼喝酒呢?喝酒的兩大要素,就是酒和話(一人喝悶酒除外),有沒有菜,都不要緊。可惜那老職工沒想到這一層。所以,請知青喝酒這事,就總是徒勞無獲。善良又可悲的人!看來,性格和說話還真能決定著人的什麼。不知那老職工後來怎麼樣瞭?寫到這兒時,我覺得還是挺同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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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沒有堡壘戶,其實也是不對的。在離開那片土地10年後,我第一次回去,就去瞭一位老職工傢,那是一個大雪天。當我到瞭小河西以後,進瞭屯子,轉瞭好長時間沒看見熟人。我腦子有點空,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一切都那麼陌生——我不知道要找誰?當天回縣城的班車已經沒有瞭,我要在哪裡吃晚飯?晚上又會在哪裡睡?一連串的生存問題,有點發蒙。好在過瞭會兒,想到瞭以前打漁排的劉師傅,他傢好像在這裡,於是找到他傢。他們一傢熱情地接待瞭我,為我做瞭一桌豐盛的飯菜,還把熱炕頭讓給我。我來的消息可能傳遍瞭屯子,我的老排長和一些熟人來看我,聊瞭許多,還送給我一些山貨。這些人也會讓我去他們傢,他們也應該是我潛在的“堡壘戶”。那以後的這些年,每當想起這些,我的心裡就覺得暖暖的。
其實,每一個知青都有堡壘戶,隻要你願意。當你單獨回訪黑土地的時候,你去找誰落腳?你找誰,誰就是你的堡壘戶。那傢人,可以讓你吃,讓你住,送你山貨。這不是堡壘戶是什麼?隻要碰到你,任何人都會把你迎進他們的傢門,熱飯菜給你吃,熱炕頭給你睡。你要去的地方,有你認識的人,這些人會熱情接待你,真是一件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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